晓清欢 第4章

作者:顾言 标签: 武侠 HE 古代架空

  彼时江晓寒已经收拾妥帖,在大堂中等他了,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新衣,手里的长剑不知去了哪,取而代之的是一把乌木的折扇,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墨绿色的外袍衬得这位公子面如白玉,一双桃花眼微微弯着,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颜清忽然就生出了些许有趣的兴味,竟然一瞬间觉得,其实跟去看看也没什么。

  炉上的药滚起来,药盖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颜清睁开眼睛,才发现江晓寒已经靠在一边的软垫上睡着了。

  江晓寒半靠在软枕上,手中还拿着卷看到一半的书,阳光从窗中投进来,在他侧脸上铺下一片柔和的光晕。

  他似乎睡得很沉,一丝一毫醒转的迹象都没有,散在胸口的一缕长发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颜清静静的看了他一会,才用一旁的瓦罐按熄了烛火,将药倒了出来。

  “江晓寒。”颜清探身推了推他的肩膀:“喝药了。”

  对方像是没睡足一般,皱了皱眉,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什么。

  许是受了伤气血不足,江晓寒的手有些微凉,指尖正巧擦过颜清的手背,对方一个激灵,差点错手把碗摔在地上。

  江晓寒在软枕上靠了一会,才算是醒过神来,见颜清正端着药碗,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受了伤有点气力不济,见笑了。”

  “没事。”颜清将药碗递给他:“喝药吧。”

  那碗药里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东西,喝起来苦涩非常,江晓寒接过药碗,也不急着喝,转头冲着外面吩咐了一声:“还有多久到平江城。”

  “回公子。”江影扬声道:“看现在的脚程,至多不过一个时辰。”

  “有件事我须得与道长打个招呼。”江晓寒回过头:“平江府尹,姓温名醉。

  他说着顿了顿:“就是这次派人来追杀我的幕后主使者。”

第5章

  “这件事不能瞒道长,我也并不想瞒道长。”江晓寒的指尖从玉色的碗沿上划过:“诚然道长与我同行,我会安全许多。但无论如何,我也应把一切告知你,由你自己决定。”

  “你说。”

  “道长与我同行之事,定然已被知晓。”江晓寒说:“现下道长有两个选择,一是做我友人,与我同行;二是做陌路人,只是凑巧一起进城。”

  颜清有些不解:“这有何区别?”

  “道长久在昆仑,或许不知。现下我朝陛下年事已高,年前大病一场后,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有些事,朝堂内外不得不早做打算。”江晓寒说:“陛下膝下有七个皇子,除去早夭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现在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已经成年,五皇子生母身份低微,连带着殿下也在陛下面前没脸,六皇子尚且年幼,七皇子还尚在襁褓之中,皆不宜承继大统。”

  “龙弱麟强,是为大忌。”颜清说。

  “正是如此。”江晓寒叹了口气:“陛下迟迟没有定下太子人选,但说来说去,能承继大统之人,不过从三四皇子中任选其一。有人看好身为长子的三殿下,也有人看中资质更好的四殿下,朝堂内外裂帛一般分脉而治,视对方一党为死敌,不死不休。一边要找对方的错处,一边还要将权利钱财死死的抓在手中。为了打压对方,结党营私,陷害诬告都是常有的事。”

  “下属如此,是上位者之错。”颜清皱了皱眉:“将承继大统之人,怎会如此放任属下肆意妄为。”

  “因为还未承继大统。”江晓寒笑了笑:“道长细想就能明白,虽说皇子为君,臣子为臣,但到底君要求着臣,才能成事。各方大员或者世家子弟虽然已经站队,但到底自诩助君成事之人。所以架子大也无可厚非。加之殿下们还要靠着这群人,自然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给些好处。若真是过分,日后登基了再慢慢清算便是。”

  “不约束下属,是为昏庸;事后清算,是为不义。”颜清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很少有这样表达感情的时候。他皱着眉,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若上位者如此,天下何辜,清贵之人何辜,百姓何辜。”

  “天下间古往今来,皇权不过就是权衡之责的一种手段。”江晓寒抿了抿唇,眼神在颜清腰间的玉佩上扫了一圈,自惭形秽一般的低下了头:“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有了欲望就有了弱点。谁都不能幸免。”

  马车的隔音并不好,然而江影却对车内的谈话充耳不闻,像是没听见一般。

  窗外鸟鸣声不绝于耳,颜清没有再说话,江晓寒手中的药温度降了下来,他沉默着低头将药汁一饮而尽,简直苦得他喉头发麻。

  沉重的车辙压在路上,发出沉闷的吱嘎声,风吹树叶的窸窣声变得逐渐清晰,江晓寒在内心轻叹一声,觉得是等不到颜清的回答了。

  “那你呢?”颜清却忽然问,他似乎对于旁的都不在意,只是问江晓寒:“你忠于谁。”

  “忠于陛下。”江晓寒将玉碗放在一边:“我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介臣子,既不想做大功之臣万古流芳,也不想做奸佞被万代后人戳脊梁骨,仅此而已。”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总是免不了带出些萧索之感。

  盛世可作栋梁之才,乱世可成万世之功,然而这种看似国泰民安,实则暗流汹涌的朝堂,倒更逼得人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君不为国,臣不为民。

  江底的淤泥和尸骨被花团锦簇包裹得严严实实,在金玉外壳下散发着腐烂的腥臭味儿。

  人人皆知,却人人都在粉饰太平。

  只有想安守本心的人,明明说着不改变再简单无比,但实际上不过是咬着牙努力的扎根在原地,还要死死保持着清醒,才不至于随波逐流的成为千万人中的一个。

  ——生不逢时,也是可怜。颜清想。

  江晓寒可能靠得有些累,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颜清回过神,先是将马车上的窗架放了下来,然后伸手去摸他的手腕。

  “伤还未好,不要吹风。”他说。

  “道长有主意了吗。”江晓寒顺从的将手腕搭在软枕上,柔声问。

  “照实说便可,我既然答应与你同行,就不会怕这些事。”颜清替他把了脉,又道:“虽未伤及筋骨,但到底拔过毒,气血上的损耗还要慢慢补足。”

  江晓寒充耳不闻,笑意盈盈的继续往下说。

  “与我做朋友,可能会给道长带来麻烦,甚至会让人将你我视为一党,甚至日后有人追杀我的时候,道长也要受无妄之灾。道长不怕吗。”

  他像是怕颜清日后会后悔,所以非要将这一路的龌龊事掰开揉碎了塞进颜清的耳朵,恨不得把对方就地吓跑一般才肯罢休。

  颜清自然明白,也懒得理他:“伤口每三天换药一次,不能沾水,静养最为适宜。药要早午两次的吃,七天后我替你换药方。”

  “道长这是决定了?”江晓寒不依不饶:“那日后如果出了什么岔子,道长可不能反悔。”

  颜清终于忍无可忍得瞪了他一眼:“话多。”

  江晓寒扑哧一笑,见好就收,讨饶似的拱了拱手:“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公子。”车外的江影忽然出声:“前面就是平江城了。”

  “是吗。”江晓寒顿了顿,理了理衣领坐起身:“可曾提前送了信入城。”

  “已差驿人送了。”江影说:“平江府尹回信,说晚间在平江府衙设宴款待公子。”

  “知道了。”

  “来者不善。”颜清说:“你要赴宴吗。”

  “无非就是招降,他在城外可以杀我,但若进了城,他没胆子在自己的地盘杀一位朝廷要员。我大摇大摆的进城,反而是安全的。”江晓寒转过头看着颜清:“虽然静养是不成了,但能会会这位传说中的平江府尹,也不算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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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温醉似乎存心要给江晓寒一个下马威,马车大摇大摆的进了城,这位耳目通天的平江府尹依旧在装聋作哑,就差把本分两个字儿写出来贴在府衙大门上。

  直到江晓寒的马车停在了平江城内的官驿门口,温醉的随从才连跑带滚的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哎哟,给相爷请安。”

  江晓寒正扶着江影的手下车,差点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一跳,手中的折扇一个脱手,被跟在身后下车的颜清捞了个正着。

  “你是何人。”江晓寒没好气的问。

  颜清默不作声的将折扇递给他,江晓寒顺手接过来,上下打量了一圈对方:“为什么拦我?”

  “小的是温醉温大人的贴身随从,温忠。我家大人今日出城去体察民情,只留下小的看家,小的不知相爷这个时辰到访,有失远迎,是小的的该死。”

  温忠一身布衣都似乎被汗浸湿了,一边喘一边用衣袖去擦额上的汗,细看过去还能发现袖口裤脚新磨上的灰尘,加上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江晓寒都能想象得到他是怎么一路从平江府尹连滚带爬过来“迎接”的。

  人还没见到,倒是先给他戴了一顶“以权压人”的帽子。

  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百姓看到了他这副模样,大庭广众之下,百姓只要细一打听就能知道来龙去脉,能让地方官的亲信如此惶恐,他江晓寒真是好大的官威。

  江影不动声色的看了江晓寒一眼,江晓寒冲他略一点头,江影会意的一颔首,拉着车先行进了官驿的后院。

  温忠用余光瞥了两眼颜清,心里直犯嘀咕。

  他受温醉的宠,温醉手下的死士也要过他的手,追杀江晓寒的事宜他虽不能说知道个十成十,六成总是有的。听最后一波回来的人说,本来已经要将江晓寒逼到山穷水尽,不知从哪杀出来个武功高强的神秘人,硬是把人捞走了。

  温醉最初听闻之时十分不以为然,只道是江晓寒自己留了什么后手,温忠却看着不像。

  他瞥了颜清好几眼,暗暗琢磨了一下。对方实在生了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的青年抱着把霜色的长剑,略略拧着眉,看起来实在太过冷淡,一双眼扫过来,能看的人浑身一个激灵,站在江晓寒身边,气质倒丝毫不落下风。

  温忠砸了咂嘴,又擦了一把自己胳膊,想来想去,也摸不准对方的来头,只能寻摸着试探一二。

  “这官驿如何能让相爷下脚,我家大人已然交代了,相爷到了自可直接请去府衙落脚,晚间待我家大人赶回来,再设宴款待相爷。”温忠说着,又看了看颜清,有些为难的冲着江晓寒陪笑道:“至于相爷的下属,就请在驿馆歇息。”

  “谁与你说他是下属的。”江晓寒面色沉下来:“温醉的下人都是这么揣测主子心意的吗?”

  温忠一愣。

  颜清也不由得看了江晓寒一眼,他本来以为对方会稍微顾忌这朝廷的面子做出一副容人之量,没想到他还顺着温忠给的杆爬上了。

  温忠也不知道是伺候温醉久了还是什么,反应倒是快,直接就扑通跪在了地上,声音响的惊人。

  “相…相爷饶命。”他说着又膝行两步,冲着颜清磕了两个头:“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大人,请大人恕罪。”

  颜清显然不习惯这种场面,拧着眉往旁边侧了一步,没受他的礼。

  官驿的位置并不偏僻,这么一闹,旁边已经有路过的百姓在指指点点,江晓寒却混不在意,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

  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用扇子在半空中虚晃一下:“起来吧。”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酉时三刻我自会造访,至于其他就不必了。”江晓寒说着转过身,抬脚就要往官驿里走。

  “相爷,这——”

  “怎么?”江晓寒脚步一顿,握着扇骨在手心敲了敲,似笑非笑的回过头:“本相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江晓寒年纪轻轻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还不过而立便位即左相,一人之下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带上了一种上位者的威压。

  温忠一哆嗦,错神间竟然什么都没说出来,眼见着江晓寒已经进了官驿大门。

  他有些恼怒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没好气的瞪了旁边看热闹的人一眼,恶声恶气的啐了一口。

  “看什么看!”

  朝廷的官差往来进城之后都要住在官驿,江晓寒也不例外。但除了身负官职的人员之外,平民并不能入住官驿,好在江影已经提前进门替颜清打点好了一切,是以也没有什么人上来查问。

  一楼大厅中吃茶的人寥寥无几,江晓寒大略扫了一眼,心中大致有数,才迈步向楼上走去。

  颜清与他一前一后上楼,直到进了屋才道:“为何不解释。今日种种,与你风评不利。”

  “那当然是,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江晓寒挑了挑眉:“是以享受这种权利地位带来的感觉,有什么不对?”

  “你不是。”颜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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