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第13章

作者:又生 标签: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小语偷声贺玉郎。

  从此不知兰麝贵,

  夜来新染桂枝香。

  再比如,后期郑合(谷)的《及第后宿平康里》——当时楼里喊客人“状元郎”是普遍的叫法,和现在喊“美女”差不多,诗中的楚润是一位教坊女妓,后多可指代名妓。

  春来无处不闲行,

  楚润相看别有情。

  好是五更残酒醒,

  时时闻唤状头声。

第30章 千金

  这厢刚刚谈拢,一记羯鼓从楼下的台面传来,鼓点由稀疏到密集,再由密集到稀疏,如夏季的暴雨而过,叫众人都明白,这是要为头牌赎身。

  白面郎君打着拍板,说唱道:“碧云今十七,原是那陵川官家女子,身通六艺,只可惜阿爹忒糊涂,头戴乌纱帽,身中赌坊套,落得个家破人亡啊……”

  纱幔落下,一个婀娜的身影抱着琵琶卧坐于狐皮软毡,掩面而不语,台下的潺潺小溪漂过七八朵玲珑剔透的花灯,越发衬得其身世坎坷,出淤泥而不染。

  “今夜为给碧云姑娘赎身,楼上那位老太爷拉了好几车来,据说有八百金。”卢兰笑了笑,捏起一枚,塞进身旁佳人嘴里,“爷可没恁多钱给你赎身。”

  一片唏嘘悲叹中,苏安扫见堂中飘进两个身影,一个是顾越,另外一个,刚进场就被莺莺燕燕追捧着,像英雄觅红颜那般,将碧云姑娘打量了一番。

  “别看此处一片歌舞升平,世间不平之事多了去。”韦文馗衣着光鲜,在小吏的簇拥下提袍登楼,“碧云姑娘心气高,卖艺不卖身,至今冰清玉洁,难得。”

  厢房门前,韦文馗往里探了一探,嫌暗,站住不动:“怎么黑咕隆咚的。”顾越笑着吩咐侍者,多摆了几盏并枝的灯烛,照得亮堂堂,韦文馗这才安心进去。

  “今夜原本是三个人,还有裴延。”韦文馗瞥过案前摆的烧春酒,一扬衣袍,坐下道,“裴延任中书右拾遗,算是我的旧属,可他洁身自好,不来。”

  顾越于是摆好两只酒杯,一一添满:“裴兄是凭心做官,我其实很佩服。”韦文馗道:“这话说的,那你凭什么?脸?”顾越道:“哎呀呀。”

  韦文馗不讨好,自罚了酒:“顾越,至尊圣人钦点的状元郎,我可不敢把你当下属,只是斗胆把你当兄弟,叫你来,一起谈出使范阳道幽州宣政的事。”

  因边陲遥远,州政刺史和领军节度使往往各自为政,为让当地百姓和各族藩王记得朝廷恩德,礼部每年都要派遣官吏千里迢迢去宣扬朝政,简称为出使宣政。

  这其中,范阳道幽州最为特殊,也最为敏感,尤其是在朝廷把精力腾挪到平定契丹之后,即将被派遣去的这批官吏如何行动,已经成为朝中人人关注的事。

  顾越往左右看了看,示意侍者都退下:“韦兄,我能否直言?”韦文馗道:“直言不讳。”顾越道:“事已至此,箭在弦上,我愿意做你手中的剑。”

  “现如今连长安铁器铺的匠人都传言,自白山大捷之后,幽州虽屯兵十万,拥天下近三成的钢铁和兵器,却拘泥于榆关不战,为人不耻。我认识一些在那里做生意的商贾以及衙门里的吏员,想借出使宣政的机会,替你查清其中的实情。”

  韦文馗看着烛火,笑了笑:“顾郎愿以身涉险?”顾越再次为其添酒,低声道:“顾某万死不辞家国事。”韦文馗的笑容变得微妙:“哦。”顾越静了一静。

  韦文馗仰面饮酒,把杯掷在桌上:“出使宣政,功上三等,你也别装糊涂,那范阳道节度使薛玉,平阳郡公家的五郎,他怕什么?他怕契丹一旦被平定,可突干一死,鸟尽弓藏,薛家祖上的爵位不保,所以一直在从中作梗,时败时胜,这就是原因。”

  “现在,萧阁老不仅要拉拢李郡王,还要调我那河西的老丈人一并移镇幽州,如此且不说薛家在当地根深蒂固,光朝中不主战的,李、张、裴,哪个稳得住?”

  “在这关口上,你成了新科状元,我成了礼部侍郎,你即将要去幽州宣扬朝廷的恩德,我即将要面对整个长安的口诛笔伐,不小心都是个死,何其荣幸?”

  “可即便如此,你想出头还得孝敬我,我生平最恨墙内开的花,墙外香,无论萧阁老或李郡王赏不赏识,我韦文馗一句话,诶,就能让兄弟你重回太乐署流外。”

  顾越:“……”

  未等回答,顾越起身去拉开一面屏风,只听楼下羯鼓再起,琵琶曲《采桑》于千呼万唤之中破茧而出,曲风之惊艳,曲调之活泼,刹那间沸腾了整座花楼。

  碧云怀抱四弦琵琶,弹出一段盛夏光年——在淇河与洧河两岸采桑的玉女,一边卷起衣袖去摘桑叶,一边欢唱着对心上郎君的真情与思念。

  “韦兄,相比于前朝乐府的《陌上桑》,这曲《采桑》,剥离去相思哀愁与人世艰辛,只留貌美品端的一个形象,我虽外行,却也觉得是佳作。”

  韦文馗闭眼倾听,渐渐起了兴致,却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一声锣响,万家挥金求一人的场面开始。各厢房的绣花旗翻飞舞动,呼喊声此起彼伏。

  一起,白面郎君高喊:“暖香阁一百金!”紧接着浪潮一波高过一波:“呈晴阁两百金!玉兰阁五百金!”楼上那位老太爷,风光一度,喊出了八百金。

  白面郎君奔前走后,用嘶哑的嗓音道:“八百金佳话!八百金佳话!老太爷掀纱幔!”碧云姑娘则用琵琶半遮面,娇羞得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慢着。”就在那花即将绽放之时,顾越对韦文馗行过礼数,站到栏杆边,往下吩咐了一句,“七娘且慢,韦侍郎这厢惜玉,千金赎人。”

  花楼里登时鸦雀无声,韦文馗用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着韵律,一边回味《采桑》,一边享受着这样万家痴缠而不得,独是英雄救美人的壮阔场面。

  也正是此刻,立在不远处观望的苏安朝顾越看过一眼,欲言又止,甩袖而去。顾越看到,口中默喊一声,手指抠紧了栏杆,眸中闪过一丝不甘愿。

  不时,七娘领碧云姑娘前来谢赏认主。碧云摘下头纱,姣好而素净的面容闭月羞花,那双眸子清澈如水,竟是一丝风尘气也没有。

  七娘见的广,一看韦文馗的眼神就知道他有那独占的心思,便不敢多打搅,笑陪两句要走。顾越也正打算退出厢房,韦文馗开口道:“顾郎,你留步。”

  旁余人等退下,顾越留在房中。韦文馗看着碧云,手里转着酒杯,一阵深思熟虑,说道:“此番出使,你见机行事,若能辟出幽州这片荆棘地,让张圳将军顺利进驻,便是立功。”

  顾越毅然回道:“多谢韦兄提点,我斗胆再多请两位前辈,一者,东市署丞王庭甫,二者,左卫长史郭弋,他们一文一武,若能随我出使,必能事半功倍。”

  韦文馗道:“就是常照应你生意的那两个人?”顾越摆了摆手:“我现在不做生意,是苏十八苏公子的生意。”韦文馗一笑:“好,好,知道了。”

  厢房中密谈之际,醉仙楼的后院正进行着紧张的清点,其场面之壮观,并不亚于方才楼内的一掷千金。谷伯领苏十八的伙计,一条一条地把金锭卸下来,存入库房内。七娘一手叉腰,一手摇金扇,脸盘被火光照得红彤彤的,嘴角勾着笑。

  谷伯搬完,确认过数目,正要和七娘交接,苏安来了。七娘笑道:“苏公子,顾郎真真是阔绰人。”苏安的神色却并不轻松:“七娘,我问你一件……”

  七娘哎哟一声:“还当真?顾郎定的规矩,让咱帮忙把场面抬到千金,实际只收三成,那七百金往祥德钱庄暗退。”苏安道:“是么。”他还不知道顾越定过这样的规矩,只是此刻,他心中所想并非金与钱。

  “七娘,碧云姑娘她,先前其实跟过男子吧?”苏安坐到空车上,慢慢说道,“我是听出来的,还没细查,可韦侍郎那样的脾气,万一知道怎么办。”

  七娘的笑容僵在脸上,以为苏安是找茬索钱。谷伯的面色骤变,暗中扯一下苏安,示意他这样说话在平康坊犯忌讳。

  平康女子,隶籍教坊,自小就受到严格的训练,多能谈吐,昔年,碧云不顾劝阻,私留了一位赴京赶考的贫寒贡生,七娘见她耽于温柔乡,不忍施罚,却是那贡生及第之后,再也没有回头。之后,诸富贵人家如薛公子纪平多来骚扰,七娘权衡利弊,还是为碧云选了韦家。

  “苏公子,你是什么耳朵?”七娘往茅草堆里吐了一口唾沫,招呼醉仙楼几个伙计过来,说道,“玉有瑕是理亏,多退五十金成不成,你也别再逼人。”

  苏安道:“我付原价一千金。”七娘挠了挠耳朵:“什么?”苏安道:“一千金我还是能做主的,玉有瑕也没打算胡乱说,不过你看,人本无价,只是东北角我那牡丹坊就要开张了,今后有什么官道消息,你得仗义知会我一声。”

  饶是见过诸多风雨,七娘却还没遇到过这样傻儿吧唧的主,她飞快地摇起金扇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眶又红了:“苏公子,你是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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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唐五代燕乐杂言歌辞研究》中将唐大曲分为宫廷燕乐大曲、教坊大曲两类,因音乐完全打破了地域、民族、雅俗等多种局限,二者互相影响发展,宫廷里完备的音乐机构、庞大的乐人队伍和各种出色的专业人才、丰富的音乐种类,为民间大曲的创制和表演提供了雄厚的基础和实力,而民间反映社会风貌的曲调和诗词,也不断被涉取入宫廷舞乐。

  教坊大曲曲目,《教坊记》列有四十六。

  1、《踏金莲》2、《绿腰》3、《凉州》4、《薄媚》5、《贺圣乐》6、《伊州》7、《甘州》8、《泛龙舟》9、《采桑》10、《千秋乐》11、《霓裳》12、《□□花》13、《伴侣》14、《雨霖铃》15、《拓枝》16、《胡僧破》17、《平翻》18、《相驰逼》19、《吕太后》20、《突厥三台》21、《大宝》22、《一斗盐》23、《羊头神》24、《大姊》25、《舞一姊》26、《急月记》27、《断弓弦》28、《碧宵吟》29、《穿心蛮》30、《罗步底》31、《回波乐》32、《千春乐》33、《龟兹乐》34、《醉浑脱》35、《映山鸡》36、《昊破》37、《四会子》38、《安公子》39、《舞春风》40、《迎春风》41、《看江波》42、《寒雁子》43、《又中春》44、《玩中秋》45、《迎仙客》46、《同心结》

  注:由于《教坊记》所记载的仅为开元天宝时期教坊的发展状况,而这些又是崔令钦从熟悉教坊的乐官中打听得来,故其未必是盛唐教坊大曲的全部,更不是整个唐代大曲的全部。

第31章 牡丹

  青楼实在是个奇妙的地方,几位俊俏郎君,规规矩矩进去,潇潇洒洒出来,却不知其间究竟是怎样一番风流驰骋,叫他们对彼此都有了更深的理解。

  次日清晨,苏十八的马车徐徐驶回老铺,苏安枕在顾越的膝盖上睡觉,一边流口水,一边听那金铃在车窗旁叮叮当当清脆作响。他没有说自己与七娘的约定,只是脑海中又把醉仙楼的曲牌统统过了一遍。

  这世上的曲调,只要听过一遍,苏安就绝不会忘。过着过着,突然,他听见顾越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才意识到,顾越辛辛苦苦伺候韦文馗那么久,一定是饿得很,不比自己,吃了整晚的透花糍。

  “阿苏,今年年底我要去一趟幽州,办官差。”顾越看苏安睡醒,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替他擦嘴角的水痕,“不过在此之前,我会陪你把牡丹坊开起来。”

  苏安揉了揉眼,一念间觉得顾越的手指白如玉,实在太过好看,抓来就含进了嘴里。顾越道:“问你话,你吃我做什么。”苏安回道:“我饿。”

  顾越温柔一笑,探开车窗帘子,觅到巷子不远处飘着炊烟,吩咐道:“谷伯,我们去那家吃早点,少东家饿了。”谷伯道:“少东家昨晚吃了十盘透花糍。”苏安道:“分着吃的……”谷伯道:“少东家一掷千金为红颜。”苏安:“……”

  到店门前,谷伯拉住马车,估摸着点了七八种刚出炉的蒸饼,又要了三碗羊肉面片汤,仍然在碎碎念:“那可是七百金,足够买一座永兴坊的宅邸……”

  顾越道:“好了谷伯,别说了,阿苏这么做有他的道理。”苏安笑道:“就是的,就是的。”谷伯左右为难,扭头喊道:“店家,快些。”

  那店家的手艺惊人,一次只掐大拇指宽,两寸长,极薄的一片白面,速度却是极快,片刻功夫就在滚滚羊骨汤中下完了整个面团,随后煮好盛好,店娘在碗里洒几点芝麻,一并端来,还送他们几碟子咸菜。

  “阿苏,多谢你不嫌弃。”说完这句话,顾越便开始狼吞虎咽,咽得很尽兴,苏安给他碗里夹什么,他就吃什么,连谷伯都放下筷子,看呆了。

  “顾郎,顾校书,顾大人……”苏安笑着,念叨不停,“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办差,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心尽力,在牡丹坊排一支曲子给你听。”

  顾越抬起脸,想了想,说道:“曲子排好,你先知会一声,我令礼会院张贴官榜,安排人给你捧场,如此一不是卖艺,二不是私入官邸,你也出面请几个人,一是李峘,二是幽州进奏院的吴定。”苏安托着腮,眼睛都不眨一下,回了好。

  月中旬,吏部考功司考核新科以及三品以下官员完毕,任职公示,从此,太乐署的春院里再也寻不见顾郎,取而代之的,是每日清晨钟鼓传响时,那个排在皇城外头长长的队伍的末尾的,身穿石青官袍,头戴乌纱帽的顾校书。

  苏安听说,同榜的进士中,裴延在中书省任右拾遗,那是个近水楼台,李峘在户部做金部员外,那是个六品肥差,薛纪平在御史台,跟着其父薛瑾混世,也算得安逸,只有顾越,因为是状元,所以要被派去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宣政。

  其实,苏安捏着苏十八的已经略显紧张的积蓄,看别家公子出入官宅,也不是没有动过为顾越买宅邸的念头,只是,他在谷伯和顾越之间权衡一下,还是选了谷伯。

  四月里,苏安忙里偷闲,在谷伯和茶娘的帮衬下,接连把各分号的诸如两契、市税、雇工、茶仓、用器等琐碎事务办完,终于能喘一口气,编排心爱的曲子了。

  这可是他的第一首大曲。

  集贤阁在秋院顺利招到三十人,各类乐人都有,六把五弦,六把四弦,琴瑟筝各二人,笙箫八人,笛二人,鼓一人,拍板一人,再加上秀心去教坊找来的舞伎,已经初具坐部伎规模,相比于市面上大多乐坊里的都更正规。

  在节奏的控制上,许阔的拍板打得出神入化,而论笙和箫的婉郁,又无人能出孟月,再加上贺连和卢兰都是在夏院久经磨砺,指导别人也都不成问题。

  待曲子初成,五月已至,苏安挑了一个宫中无事的日子,把乐阵排好,请林蓁蓁来听验。他其实还想请李升平和韩昌君,奈何三条铁律在上,他不敢张扬。

  是日,秋院园子里一地皆是紫的红的牡丹花瓣,林蓁蓁望着三十余位意气风发的后辈,笑了笑,说他们倒是一点也不伤春。

  “五弦和四弦在第三部 分应把主调让给琴和瑟,若是我,会用尾泛,显得意境悠远……至于竹乐,总觉得该轻些,卢公子校对便是,我非行家。”

  林蓁蓁是冰雪聪明的人,一听就明白,苏安自己在民间排曲,这是要和他与林叶分名了。他也很大度,先教许阔和孟月几点配合方面的技巧,又挑出曲中转接之处的不足,一起帮忙修正,自始至终没有表露出一点不耐烦。

  苏安心中百感交集,他至今还没有去过那个被称为圣地的梨园,却渐渐能体会,林蓁蓁和林叶在其中争了多年的宠,一路付出的艰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尽的。说来也怪,没进过大明宫的时候,苏安对梨园向往得厉害,巴不得插上翅膀飞进去一览究竟,而现如今,他逢年过节都在宫里奏曲,过惯妆容玉面的日子,反倒又有了长足的耐心,愿意用一生光年慢慢地赏那片梨花。

  “林公子,牡丹坊是一半茶坊,一半乐坊,要说规矩我都不懂,还得请教你。”苏安的语气很诚恳,“譬如,开张那日,该请什么人来听曲?”

  “怎么不问我?”卢兰一听,两眼放光,不吹笛子了,“我去请徐员外,还有李峘、薛纪平、白汀那几位新科贵人,若能来,一定很热闹。”

  苏安道:“好,我去问顾郎。”卢兰笑着追问:“哪个顾郎?可是礼部的顾校书,顾大人?”苏安道:“要死了,小心我不付工钱,看你还……”

  “卢公子,你是过来人,别犯浑。”林蓁蓁摇了摇头,叹息道,“阿苏,以你的才华,即便是在梨园也不会失色,只是有些事情,我身为前辈,总是得教你。”

  苏安道:“你说。”林蓁蓁走到那棵埋着曲子的老榛树边,用手指剥下几片树皮,捏得细碎,洒落土里:“咱们这行,不怕被人看轻,就怕被人看透。”

  “说到底,一个乐伎琵琶弹得再好,见过的世面再多,总归是伺候别人的人,又怎么比得过那些从小吃穿不愁,只学琴棋书画的世家公子?”

  “曲子精美,没有权贵的欣赏,始终是入不得流的,可若被死死地烙上了哪家哪户的金印子,往后别家别户又会防着你,你便没有退路。”

  “你看,朝堂中争来斗去,不过是李、张、裴、薛、韦这几家,既然咱一个也得罪不起,就得借各方之势,才能让曲子扬名天下……”

  卢兰打断:“你听他胡说八道,我教你,来者不拒,阴阳通吃,这就对了。”苏安哂道:“那是你!”林蓁蓁道:“阿苏,就比如眼下,你在民间开乐坊,大可去找李侍郎,他是最通音律,也最支持乐工的。”苏安点了点头。林蓁蓁知趣,也不再多说。

  当夜,苏安把卢兰和贺连留下,三个人一起商量出邀请名单,其中不光有顾越交代的几个人,还有各路的风流翘楚,总是像那么个样子,方才罢手。

  及至端午,苏安把手头事务整理得一清二楚,照例去伙房陈伯那里做了一串百索粽子,便是满心期待着过节把它送给顾越,然后汇报牡丹坊的各项进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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