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第22章

作者:又生 标签: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河水潺潺,拍打青岸,无人管马,马寻见浅滩上长着一株肥嫩的沾着露水的菊苣,便是主动地淌水过去。

  苏安道:“诶诶,畜牲贪得很。”顾越道:“大概是,马不吃夜草不肥。”苏安道:“那我们怎么下去?”顾越道:“只能等它。”

  听完这句话,苏安抓紧奚琴的马头柄,感受到身后顾越的气息在自己脖颈边游走,呼气时,是温暖的,吸气时,有一丝嗖嗖的凉意。

  苏安从未觉得周遭如此安静,仿佛羁縻的舞乐,羊群的咩咪,甚至是水花都凝固在半空之中。

  “你说句话。”苏安才刚开口,浑身一颤,僵住了。顾越湿热的唇吻在他的额边,片刻后,又顺势往下,逗弄他的耳廓。

  来去,天上的星都不闪。

  “十八,我好热,身子难受,你帮帮我。”“哪里难受了?”“前,前面。”“那你说,怎么帮?”“大概,大概像那图……”“什么图?”“……”

  士可杀,不可辱。

  苏安眼睛一闭,扶紧马鞍,狠狠踢了下马肚子。空旷的原野,骤然传出两阵动静,一个是顾越落水的“哗啦啦”,一个是顾越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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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羁縻州类似于少数民族自治区。

  ^_^我家胖子没看懂那句“口木不可口”,我说,还真是朽木不可雕啊啊啊啊啊喂……

  感谢青息浇灌的营养液,谢谢,一枝红杏出墙来~

第45章 塞上

  从河里爬上来之后,顾越又受了风寒,便只能在羁縻州多驻留一阵子,眼巴巴看苏安餐餐在他面前啃羊骨,说这是咸的,那有腥味,而他塞着鼻子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州城频传音讯。三月,新节度使张圳整饬营中作风,重募兵丁,激励将士,统筹关隘军力;四月,亲自率军接替郭弋,北出居庸关,屡屡出击得胜,收复榆关;五月,可突干部族退居关外,为避唐军锋芒,递交求和书,张圳将计就计,派遣心腹赴契丹大营谈判,离间各部族之间的关系,劝得数万人归降;六月,可突干败逃,领契丹、突厥等余下六个部落的人马,以营州残垣为守。

  一场决战,迫在眉睫。六月这天,绿草遍野,苏安出帐,见大营门前贴了一张醒目的羊皮纸,乙失革族人或肩背弓箭,或腰绑弯刀,三三两吆喝着往北而去。

  苏安问:“官榜上写的是什么?”顾越道:“节度营招募勇士,应征三日得斗粮,杀敌一人,记花草军功,以其军器为证,步卒之刀剑是一斛粮,骑射之弓是二斛,若为族长之络头,升队率,若为部落首领之头颅,报朝廷,封爵。”

  不仅招士兵,还招炊班、工匠、医郎、行军文人等等。苏安趴在公文皮上,字字辨识,在尾列抠出两个眼熟的来——乐工。牙官点点头:“是军中的凯乐伎。”

  苏安想了想,道:“我要去。”顾越道:“塞上刀剑无眼,随时要见血,你在马上连奚琴都抓不稳,还吹军号?节度营自有久经沙场的鼓号手,不需要你。”苏安道:“可王参军和郭将军都在榆关,凭什么我不能去?”顾越道:“他们在榆关是为了安抚军心,你去了有何用处?”苏安道:“十八,我要编《破阵》,不是诓世。”

  一日后,绘有麒麟、白虎和龟蛇的三面大旗在漫天的风尘中如约抵达榆关。

  郭弋在关门迎接,一袭戎装,肩头披着刺绣瑞马的战袍。顾越拱手行礼:“郭将军。”郭弋道:“你的手伤势如何?”顾越道:“无妨。”郭弋道:“上午狼谷刚打完一场仗,张将军不得空,让我陪你们参观节度营。”顾越道:“有劳。”

  关外野原万倾,夹杂着尘土的风刮得生猛,每走一步,苏安都觉得自己似座沙丘,渐渐被吹开,吹散,吹灭。郭弋边走边道:“苏公子,营中简陋,雅乐燕乐这些听不得,得罪了。”苏安道:“本也是草芥人,如何吃不得苦。”

  节度大营沿东西绵延十余里,帐篷与飞旗交织阵列,一眼望不见尽头,比羁縻州更为庞大。苏安数了数,共有十七座将营,各挂有不同姓氏及纹案的旗。

  一行人抵达中军营,营内旗杆林立,军令频传。

  “苏公子,此为主纛。”郭弋指着一根径三尺,高六仞的挂着“张”字纛旗的圆木,“共有六面,绕中军而立,只要有一面还立着,就表示旗号必须执行。”

  每面纛旗之后,都立有五面用于供各将营辨识方位,并且指示进军方向的五方旗。郭弋道:“照《卫公兵法》,十六将营各自又有二百五十张队旗,他们观望到中军五方旗令后,便会继续用他们自己的旗令往下给传达给沙场上的士兵。”

  苏安的目光从高处落下,突然眸中一亮,爬上了鼓楼。郭弋道:“摆的是严警鼓,营前左右行队列各六面。”苏安道:“见鼓怎么不见金?顾郎说,逆风鸣金八声是徐徐退守三里。”郭弋笑了笑道:“过时啦。”顾越:“……”

  塞上风沙大,中原金器易受磨损,敲不出穿透力强的声音,于是,为避免贻误战机,张圳在河西时奏请了以角代金的方法,如此,一鼓左右设置两具号角,类推到各处,一将营二十五面鼓,五十具角,吹时震天响,军令自然传得通畅。

  不仅如此,张圳还带来了河西先进的铠甲制造技术。譬如,苏安注意到有种铠甲形如网锁,每环都与另四个扣套,合成衣状,虽不如先前见过的玄甲坚硬,却细密紧实,自有优处。郭弋道是,此锁子甲射不可入,轻巧易穿戴,适合骑射。

  苏安和顾越都有兴致,于是,郭弋又喊了几个士兵过来,展示别的品种的铠甲。还有种札法十分独特,甲片与甲片之间通过枝杈的结构咬合,几乎不见缝隙。郭弋道:“此山文甲由锁子甲改进而来,使用‘错札法’,全甲连接不需一个甲钉,一缕丝线,适合在步兵持盾逼阵时用。”

  战地铠甲虽然不如朝中武官的礼甲精致,却样样有专攻,不仅实用,而且复杂玄妙。苏安自然也记不得那许多,只是每每敲击胸甲,听辨各种材质的声音,问道:“既然有如此讲究,不知我朝十三铠,当以何为先?”郭弋洋洋得意,越说越多:“前人擅用玄甲骑兵,如今,明光铠才是我朝骑兵所向披靡的秘诀。”

  此刻,不远处的将营里旗鼓齐动,顾越扶着木栅栏探身去望,看见士兵操练,道:“郭将军说的兵法略显空洞,果真是亲眼看见才知其中道理。”郭弋:“……”

  他们赶上的是练习预阵的场面:信旗举起,凯乐伎鼓一搥,诸队的枪旗并举,枪兵齐唱“乍”声;鼓二搥,诸队的枪旗并开,齐唱“午”声,弩手齐出,装箭上膛;鼓三搥,弓手唱“午”声,张弓抬臂,刀兵唱“杀”声,陌刀齐开。

  原来张圳的练兵之法继承于萧乔甫,在先贤的基础上又有改进,分预阵,交阵,收阵三个阶段训练,简单易行,极其高效,只不过,当苏安发现自己关于乐器和铠甲的话题被顾越猝不及防地换成兵法之后,就听不下去了,开始寻起其它的去处。

  无巧不成书,苏安的耳朵灵得很,很快又从嘈杂的喊叫中挑出两三个熟人来——一个是身穿皮甲,腰挂短号的谢焉,另一个,正是肥壮如熊的轧荦山。

  郭弋回过头,唉道:“那人叫轧荦山,前月才刚编入军中,今日便能领十队人马去谷中驱逐东突厥部落。”苏安噗嗤一笑,终于从顾越处抢回了话权:“就他?我还是更佩服谢司乐,一声号角召三军!”顾越道:“阿苏,没你这样拐弯夸自己的。”

  几人的笑容未来得及收敛,突然,一队板车穿行而过。苏安一怔,鸦群环伺,血落满路,那板车上装的不是粮草军械,而是缺手缺脚的节度营士卒的残破尸体。

  郭弋欲言又止,握紧手中的剑:“苏公子,铠甲固然能护身,可,战场终归是战场。”

  几人便不敢拖延,进帐报到。苏安跟在后面,觉着场景似曾相识,所幸是面孔不同——身披甲胄的将军围坐着,新人旧人皆有,皆在紧张地讨论军情

  顾越上前,在石沙地图旁止步,匀了匀袖子,对张圳行礼:“顾某以待察之身,谨行礼部之责,安抚玄、威、昌、师、带、沃、信七羁縻州完毕,特此来报。”

  顾越候了片刻,仍然未听到答复,正要抬眸,一只裹着绘有兰叶的护臂的手牢牢地抬住了他的腕,捏得紧实:“若非顾郎,沧州粮草不济、甲坊铸造拖沓的情况就解决不了,各镇戍也无法交接得顺利,这些,某记在心中。”

  顾越:“谢张将军。”

  张圳仪表俊堂,有儒将之风,扶稳了顾越,转身坐回帅位:“不知各位礼部的僚友对节度营的现状有何建议?诶,苏公子也可以说说,没关系。”

  苏安脱口问道:“轧荦山怎么还成了领兵的?他不是牙郎么。”张圳道:“那厮偷羊给我抓住,偏又鸡贼得很,竟精通六国的语言,我舍不得杀,便招来用。”

  顾越略一思忖,点头道:“能在季内迅速招募大量兵马,填补先前损失,这是募兵的优势,然,能短期将散兵训练成军,这是张将军的手段,顾某实在佩服。”

  张圳道:“也是因地制宜,以往折冲府按户征丁的办法,虽利于户口稳定,但效率极低,还引起各郡县不平,放中原尚可,放关外,等兵召齐,仗都打完了。”

  顾越道:“是。”张圳道:“可我没记错的话,顾郎状元策的尾篇,说的就是屯田之法,要地方募兵与府兵兼用。”顾越谦逊道:“书生之见,书生之见。”

  如此说来,三军上下军令严明,士气高涨,一改往日萎靡的面貌。苏安接着道:“那还等什么?我去吹号。”张圳笑而不语,手抚在膝盖,眼神里藏着变幻的风云。

  苏安是善意玩笑,张圳却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边陲,若论正面激战,哪怕东西草原所有部族联盟,亦无法打赢拥有近乎完美制度的大唐军队,然,似可突干这样降而又叛之辈,灵活聪明,绝不会与他们硬碰硬,故而,他极尽耐心,用无数次小规模的战斗把各部驱赶至营州旧地,他,要逼出一场空前的决战。

  是夜,塞北的天空升起一轮明月。苏安见顾越和王庭甫忙于帮助军吏登记应征入伍的士兵,无空搭理自己,便悄悄辞过,带上太乐署十六位仆从,一营一营地前往鼓号伎和凯乐伎的帐中问候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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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代军营驻地旗帜的使用有严格规定,《通典》卷第一百四十八记述:纛,大将六口,中营建,出引。军门旗二口,色红,八幅,出前列。门枪二根,以豹尾为刃榼,苦盍反。出居红旗后,止居帐门前左右。五方旗五口,中营建,出随六纛后,在营亦于纛后,随方而建。严警鼓十二面,营前左右行队列各六面,在六纛后。角十二具,于鼓左右各列六具,以代金。

  从《卫公兵法》(全称《大唐卫公李靖兵法》)中也可以看出,唐军极其注重旗号,对此有说明:诸军将五旗,各准方色:赤,南方,火;白,西方,金;皂,北方,水;碧,东方,木;黄,中央,土。土既不动,用为四旗之主,而大将行动,持此黄旗於前立。如东西南北有贼,各随方色举旗,当方面兵急须装束。旗向前亚,方面兵急须进;旗正竖,即住;卧,即回。审细看大将军所举之旗,须依节度。

  唱军歌了,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回忆起军训我怎么只剩这段了……

第46章 破阵

  慷慨悲壮的军歌,节奏极强,气势纠纠,伴着奚琴的吟啸传遍在月下关山。军中凯乐伎,无论在鼓楼和哨楼站岗,还是在休憩,全都穿着皮甲,短号不离身。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路过步兵前锋营时,苏安听见奚琴之音近在咫尺,走进去,果然见那位身穿狼纹皮甲,手执弓弦的人正是谢焉。谢焉看到苏安,很有些意外,携众人行过礼,道:“苏公子如何亲自来了塞上?”苏安道:“我是寻着曲子来的。”

  谢焉道:“此曲以秦风《无衣》为基调,融合燕赵之唱腔,节奏缓而不怠,情感悲而不愤,在军中流传已有十余年。”苏安在榻坐下,命人把琵琶取来,抱在膝前:“先前多谢司乐在州城里的照顾,来,我与你合奏。”

  营中人声未止,谢焉不多言,闭上眼,拉弓铮然起韵。苏安接着一记扫弦,只觉脑海中的旋律如同苍原尽头的狼群,朝自己奔涌而来。

  苏安的琵琶音如今修磨得深沉坚定,指尖动作虽极快,弹出的旋律却万变不离主调,有着穿透沙场苦寒,饮得美人佳酿的豪情,引来许多围观的士兵叫好。

  士兵大部分背井离乡应征而至,家中仍有老小,如今在塞上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一面以效忠于家国为荣,一面也为命如草芥而自怜,甚至还有偷偷流泪的。

  苏安倾听各自的心声,把故事用五根弦娓娓道出,千回又百转。良久,谢焉掐住琴弦,问道:“苏公子可有家室?”苏安道:“身为男儿郎,当先建功立业,再虑娶亲之事。”突然,气氛一变,大家哈哈哈哈哈哈地哄笑起来。

  谢焉也笑了。苏安道:“不是?”谢焉弯腰,把奚琴放回塌下,平和道:“苏公子,未成家时,我和你一样,总想着广收弟子,光大技艺,闯出片天来……”

  “直到一日在北市遇见宛娘卖花,我买来几枝,才发觉自己这颗心其实小得只装得下一个家。前阵子,俩碎娃闹说‘阿爹何时归’,我说,等营州收复,官府置田地于民,立时就领你们回祖地,也得拜一拜咱家的先人。”

  苏安眸中流光:“既然是如此,谢司乐,我替你上阵。”谢焉连忙道:“苏公子,战场极其危险,不能儿戏。”苏安放下琵琶,起身道:“军中无戏言,司乐不知,我的师父韩昌君便因营州失陷才落下的残疾,我要替他完成心愿。”

  仓曹和录事两头为难,终于还是抵不过,送来全套皮甲。苏安没回中军大营,就地穿上,自己扎好绳带。谢焉叹口气,擒住他的头盔,道:“军中鼓号重要的是节奏,千万不能出错,你没有经过训练,去了反倒误事,明白不明白?”

  ……

  天未明,帐中的火把逐渐燃尽,星宿退淡之后,营前的草地上落满了扑火飞虫的残骸。苏安裹着衣袍,在榻边打盹,依稀听见身边的士兵窃窃私语。

  “谢司乐说他是长安来的。”“好像在长安皇城里的什么署里当什么什么郎。”“生得细皮嫩肉,怕刚上战场就得吓得尿裤头。”“我看未必。”……

  突然,一声长号刺破寂静的晨,苏安猛地清醒,旋即,鼓号队百夫长开始大喝,士兵的脚步来来往往,一件件皮甲蹭过身侧,他跃身而起,紧跟谢焉出帐。

  远处纛旗矗立,五方旗中的金旗连连舞动,军令,前锋步兵三万,出往狼山。

  苏安跨上马背,夹在茫茫军旅之间,只觉越前行,越如大河的水滴,寻不见自己的方向——他想去,可最终还是没有去成,三番鼓噪之后,礼部录事携小队卫兵把他抢回了中军大营。

  这场酝酿十余年,持续三日三夜的决战,在苏安模糊的记忆中,只剩高台之上和顾越一起见证的那三幕。一幕,玄甲骑兵在箭雨中的冲锋,如同疾风过岗,摧枯拉朽,割开对方联军。二幕,被称为草原之子的身型如豹的契丹王可突干,遍体彩纹,目含烈火,率领部众变换阵型,灵活地避开受冲的地域。

  三幕,前锋持枪冲阵。

  首轮,金旗,大鼓加急号,万人冲锋,战死。次轮,金旗,大鼓加急号,万人冲锋,战死……前锋的轧荦山气息发颤,接连六轮,才等到枪兵闯开契丹军阵。

  那一刻,轧荦山大叫几声,左右控着马匹,握紧缰绳,正要前跟,一支冷箭从他的耳边擦过。“司乐小心!”他躲过一劫,回过头,箭矢射穿了谢焉的咽喉。

  军号戛然而止。

  殊不知,前锋步兵不过是破开对面盾阵的诱饵,无论伤亡多少卒子,中军大营仍金旗狂舞,下一刻,遍野又响起大鼓加急号的冲锋令,毫不动摇,毫无怜恤。

  倒地的刹时,谢焉用手掐住脖颈,眼神已僵硬。轧荦山来不及下马,但见谢焉喷血的嘴中一张一合,按照快板的节奏吹出一记羽音,一记角音——死战不怠

  夕阳落山时,原野上还剩三两处契丹兵团在英勇顽抗,中军终于撤换旗号,鼓声也渐渐变缓。轧荦山先保住了自己一条性命,后才敢下马去为谢焉合眼。忽然,他又觉脚下震颤,大营的五方旗再次开始挥舞,步兵退居两边,伴随一声雄浑的长号响,呼喊铺天盖地,撼得日月无光,血霞染野,那象征大唐荣耀的上万明光甲骑兵冲杀而出,如同一把闪着金光的剑,刺入草原的心脏。

  开元二十一,初夏,营州收复。张圳上表报捷,献可突干首级于东都洛阳。

  庆功夜宴依然是设在幽州的北市。苏安托病,没有参加。他去教坊交还谢焉的奚琴,一并同宛娘商量好,让她带着两个孩子,将来随他至长安在外教坊落户。

  宴席歌舞升平,苏安坐在城垣上俯瞰盛景,手中拨拉一支正宫调的曲子。主座,张圳面色红润,意气风发,拉住顾越的手,说小婿韦文馗是个风流人物。席间又舞剑,王庭甫和郭弋划酒拳,轧荦山亲自献艺陪乐,逗得众人欢笑连篇。

  苏安不知幽州这朵高岭之花留给他的是疼痛更多,还是芬芳更多,只在将将离别之际,又觉心底泛出一丝丝不舍。所幸,他还能用曲子留住音容笑貌。

  不时,青苔垣边徐徐走来一位蓝衫士子。苏安晃着两条腿,没有转头。蓝衫在他身边坐下,沉吟良久,说道:“本是雄浑的曲调,为何在公子弦下如此哀情?”苏安道:“我在纪念一位友人。”蓝衫长叹口气,起身道:“明白了。”

  苏安道:“今夜庆赏,高行军本应该和将军同欢,应制作诗,怎么反倒和我孤坐这残垣上?”蓝衫站在垣崖,手扶在垛石,笑了笑,云袖一挥,作《燕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