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第28章

作者:又生 标签: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说完长篇,顾越拉着裴延道:“故而,如今情势,只能由令尊执掌朝政。”

  裴延暗暗吃惊,不说话。顾越接道:“裴兄,我藏着这些账册,既无用又觉得烫手,而你身在中书省,眼界更高,挑挑拣拣,总是有能用得上的地方,这样,过三四日,我把它们整理齐全,原封不动地送到府上,谁都不会知道。”

  裴延沉默片刻,反问了一句:“这县令叫张仲臣?”顾越道:“正是,此人材优干济,有治理地方之能,只可惜被刺史压制,十年不得提拔,对,裴兄若不信任我,大可私下里去找他。”裴延道:“没必要,我信你,且等候回音。”

  听闻此话,顾越顿住,忽觉得酒气扑回胸肺,忙是醒了醒神,答道:“年年新诗换旧词,我一介寒门,除了块荫庇什么也不求,不过是,万死不辞家国事。”

  二人就此别过,顾越长舒口气,叹自己,就这么又完成了此生的一件壮举。

  他知道,得先置办好宋州的土地,才能让韦文馗暂时放松警惕,为之后的动作争取时机,他也知道,这样做根本称不上为家为国,只能算卖主求荣。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不为任何,只为那在象背之上一颦一笑皆是戏的小乐官。

  玉漏一点一滴地报着时辰,一堵朱墙外,李归雁三兄弟的唱腔此起彼伏,圣人李隆基与诸王论赏过诸伶,起驾回宫,百官恭送,花萼相辉楼的夜宴宣告结束。

  彼时,顾越从正西出,乘马车驶至兴庆宫的侧门,门里是叽叽喳喳的梨园人,门前还堵着各式各样轩昂的马车。李归雁等另与岐王府有约,李暮和许合子在夹道里幽会,雷海青拿着串樱桃,登上梅妃娘娘的辇。吉昭仪被召幸,只托人来谢。

  谢的这个名字,亦是京官们四处打听的名字——供奉苏莫谙。上下百家争相贺喜,谁又不新鲜御赐的文散官?苏安哎呀呀呀,摘下羽毛冠,把那翎子颤巍巍悬在空中,逗着大家伸手去抓,偏偏又是不让任何人摸着,引来笑骂声成片。

  顾越一声不响,回味着方才的戏,却在看见寿王府马车的那刹,中邪了般,抢过顾九的马鞭子,喊道:“阿苏,我在这里!”语罢,“哗”地打开人群,急急道:“让一让,让一让了,顾员外这厢恭候于此,特来送苏供奉回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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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宫廷宴饮酒杯二三个

  1.马待封造“酒山扑满欹器”,如“行酒船”:“酒船每到坐客之处即停住,擎酒木人于船头伸手,遇酒,客取酒饮讫,还杯,木人受杯,回身向酒钵之人取构斟酒满杯,船依式自行,每到坐客处,例皆如前法。”

  2.“神童盏”:时宴饮频繁,妃嫔诸官不胜酒力,于是贿赂匠人造神童金盏。此金盏可藏酒而不易觉察,“造金盏,以金莲荷叶菱芡为块束盘,其实中空,盏满则潜引入盘中,人初不知也,遂有‘神童盏’之名。”

  3.唐太宗伐辽东时,吐蕃派遣使臣禄东赞来贺,贡品是形为鹅的酒器,“其鹅黄金铸成,其高七尺,中可实酒三斛。”值得一提的是,此时西域进贡的酒杯中,已有玻璃制品。

  王昌龄的这首诗,名字是《夏月花萼楼酺宴应制》,被我活生生拖到了秋冬季,实在对不住,但是年份不会错,颜真卿也确实是这年的进士,只可惜状元李琚没有什么后续事迹可考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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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面具

  “来!”苏安眸中一亮,咯吱咯吱笑起来,“员外大人,接好本官的翎子!”

  寿王府的诸位属官撞见这幕,自觉名花有主,哭笑不得,只好放下帘子,回而避之,毕竟是文臣和乐官相逢,总有谁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顾越安然接到了苏安的长翎。

  却是刚钻到顾越的身边,苏安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比乾和更加醇厚,比烧春更加灼烫,是经过古窖池发酵,陶坛储藏十余年之后的御酒的那股子劲头。他也没问,知道顾越辛苦。

  回到太乐署,秋院,窗户里映出伶人卸妆的影子。陈伯和三伯蹲在栏杆边唠嗑,看见苏安和顾越,立即起身迎接,笑得憨甜,如乡亲见乡亲一般。

  顾越笑回道:“还是老地方,一会我再去瞧瞧张郎。”苏安指了指那棵埋着自己秘密的树:“十八,之前我埋了好多刻记号的小竹片在那里,许愿说,希望有天也能排出一支流传天下的大曲,现在总算实现一半,我很高兴。”

  顾越执过他的手:“好了,这甲胄披了一日,怪辛苦的。”苏安笑笑:“我真的很高兴,你可夸夸我!”语罢,拉顾越进自己的小院,关上窗,点起香料。

  一张口,便再也停不下来了:“你猜如何?在洛阳,洛河的南北两岸,各有一个乐派,一个擅长歌唱,一个擅长乐器,一到时节,南北争鸣,想想就有趣。”

  “方才归雁兄已经约我同去岐王爷在洛阳的宅邸,我说,等熬过今年这灾荒,我就把牡丹坊开过去,南北雨露均沾,诶,各开一家!反正明堂是不宿乐工的。”

  “再有一件事,宴上李侍郎总是和我吃酒,话里话外的,想让我来劝劝你,说他们也很欣赏你……诶,诶诶,你听没听我说话?多喜庆的日子!”

  房中香烟缭绕,很私密,苏安始终未见顾越回答,暗自有些气恼,也自觉一身甲胄太过花哨,故而喊来仆从,张平双臂,闭着眼道:“替本公子卸甲。”

  话虽如此,可他的耳朵何其敏锐?自然是听得见顾越轻轻叹息,打发仆从下去,匀起衣袖,走到自己身后的声音。如此,他又觉很满足,懒懒地等候着。

  顾越缓过神,捏起胸甲的那枚银扣,碎碎道:“阿苏,梨园的是非多,一句话弄不好就得闹出一场风雨,以后稍微收敛着些,你看今天韩阁老差点就……”

  苏安脱开胸前的束缚,舒服地吸口气:“难道韩阁老能把我吃了?”顿了顿,又笑道:“何况在你们心中,曲子只是曲子,而在我心中,曲子贵于性命。”

  顾越默默地替面前的背影卸下重担,从上至下,肩甲、胸甲、护臂、护腕,就像在剥一枚荔枝,每每退去一块皮,便能露出一块里面最鲜嫩的果肉。

  苏安只感受到顾越的呼吸渐渐急促,从平如镜面到波光粼粼,继而,变得波涛汹涌。他很困惑,又怎会知道夜宴上发生的那些变故,只侧过脸,小心问道:“十八,是不是韦……”

  话没说完,束腰便被顾越扯了下来,再紧接着,整个人都被顾越打横抱起来,狠狠摔在榻上。

  “放开,你干什么?”

  “十八,你醉了……”

  顾越压在苏安的身上,撕开他的白襦,扯松他的衣襟,扒下肩头。苏安青春体健,力量本不小,可他一看见顾越的那双含着迷离醉意的眸子,又实在推不开。

  这样精致的一个人,就算死在他身下又如何,苏安轻吟一声,闭了眼,任凭顾越在他的脖颈之间吻咬,脑海中奔涌而来的是筝瑟狂响,万民欢腾的场景。

  突然,腰腹一阵刺痛。

  “十八,等等,疼。”

  听到这句,顾越才恢复神智,抬起发丝凌乱的脸,扒开底衣,在苏安的腰际看见一片红色肿胀的擦痕。苏安唉了一声,也是刚从温柔乡里出来,扯道:“训象时跌的,不知为何一直没愈合,铠甲又摩擦好几次,疼死了,快帮我抹药。”

  顾越心里一揪,把束腰丢下,把被褥整好:“小时候伤口就好得慢,别逞强。”苏安瘫着不动,两只眼睛眨巴眨巴:“药在……”说话间,顾越已经去夺时琵琶里取了钥匙,打开红木柜子:“躺好。”苏安乖巧地趴直。

  顾越的手指细嫩,清洗之后,沾了药膏抹在那片伤处,非但不疼,反而是无比的清凉舒爽。苏安惬意极了,一念间又觉得,哪怕金屋银屋牡丹屋全都不如顾越身边的小榻,哪怕万千的宠爱于一身,他的根,只愿缠绕在顾越的五指之间。

  苏安回过头,笑道:“十八,夜里别回府,我这里也有干净的衣衫,一起睡。”

  顾越道:“也好,跟你商量件事。”苏安道:“什么?”顾越又洗了把热水,替他擦起身子:“《破阵》排完,这月里你先别去梨园,也少去太乐署。在牡丹坊准备准备,迎你的家里人进长安城。”苏安心里咯噔一下:“阿爹真答应了?”

  其实这么些年来,他早就考虑过,也修书回家好几回,奈何大人不愿离开祖地,花奴又已娶下邻村的娘子,正置办田地,日日甜蜜得很,都不想挪窝。

  更何况巧子回信时也附带说过,他寄回的钱资,家里嫌的是下九流,怕被乡邻说他们家靠吃当乐伎的儿子的,便从来也没有外露过,更别谈兴师动众地搬家。

  所以,顾越说要替他接人,他一直是当作暖心话听听而已,并未想过能成真。

  苏安喃喃道:“这么说也对,现在我在洛阳有宅子,好歹也算朝什么……”顾越道:“五品文散朝议大夫。”苏安道:“嗯,五品,诶,你是几品?我对比一下。”顾越道:“六品。”苏安道:“哈哈,比你高。”顾越:“……”苏安笑道:“我答应你了。”

  是夜,二人同床,时间过得漫长。顾越一向事前细盘算,事后不思量,又念苏安有伤,早休息为好,故而先睡了去。苏安的心思却总在天上飞,夜半才合眼。

  一直到睡着,苏安也没有再问顾越关于韦文馗的事,更没再和顾越提起李林甫和惠妃。他确实得意,是为人之常情,可他也知趣,明眼看出顾越想的是金蝉脱壳,从韦家的沼泽之中挣脱出去,又怎能再搅起另一潭污水去泼顾越?

  他得替他挡下来。

  第二日,苏安放弃了刨根问底,只是乖乖遵照顾员外的指示,向梨园使张行昀申请为期一月的修沐,暂避锋芒,不再参与宫中宴饷。

  却没有料到,自己身为梨园供奉的生活,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到底和从前迥然不同了。

  从里来说,他可以穿着官户才能穿的丝绸底衣睡觉,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吃酥山了;从外来说,他可以戴进贤冠,去大明宫任何一座宫殿里侍驾,甚至包括宣政殿和紫宸殿;从进来说,他从此步辇代行,二马拉车,在城内靴子都不必沾一下地;从出来说,若他未带护卫,轻易在街市露身份,便要被围观的人们堵得寸步难行。

  最让他悸动的事情是,虽然这些并没有能改变自己乐户的身份,但,他终于有了一块和顾越一模一样的晶润光滑的水苍玉佩。人们见他,不再喊“公子”,而是喊“大人”或是“供奉”。

  半月内,应裴延的邀请,苏安又和顾越一同去参加了三场诗会。说是诗会,其实往往就是在风水宜人的私家庄园里,顾越和裴延等人进小屋子谋事,他在外面和洛书赏雨,逗小苏。

  洛书总是怨他回绝填词,不近人情,他仍然坚持己见,吓唬说要找张侍郎当面对质,吓得洛书每每求饶。不过,他偶尔问起为何不见品茗时,洛书的神色就变得和裴延一样,沉寂而死板了。

  也有人开始教导他,再不能说下流词汇,再不能把酒令当作诗用,还要他读太学里《尚书》、《礼记》等等古籍,又如洛书,专门从妙开师父处订做了一个彩绘木面具送给他,形似凤蝶,画的是昆仑奴,只合住鼻梁以上的部分,既神秘又美观,还能遮掩身份,可谓一箭三雕。

  如此,适应了新的生活之后,苏安一边等候家人来京,一边又把牡丹坊重新开张了起来——他知道朝中不久将有风暴来临,但,无论格局如何变化,既然逢遇灾年,他便要尽己所能,做些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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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颜疏、长生、Daisy浇灌的营养液,谢谢,一枝红杏出墙来~

  感谢颜疏投的地雷,谢谢,一声惊雷平地起~

  参照安叱奴,《唐语林》:“高祖即位,以舞人为散骑侍郎。散骑侍郎,五品”;《大唐新语》:“(高祖)而先令舞胡,致位五品,鸣玉曳组,趋驰廊庙。”

  O(∩_∩)O奇妙的人生呐……

第57章 巧子

  何谓做善事?倾自己所有,帮助他人度过难关,而不计较自己的所得……

  苏安清点一番,自家物资丰富,有大量的屯粮、腌肉、咸菜、奶酪,甚至还有廿五偷偷酿的米酒,于是,他慷慨大方地让茶娘在院子门前亮出绣花红旗,表示此处可以接济落难的旅人,又搭建了一座小木楼,专门用于安置铺位。

  刚开始只来二三位,伙计们还笑话是杀鸡用牛刀,结果紧接着一天天地涌进五六伙,皆是拖家带口,满嘴乡音,说话吵吵嚷嚷,伙计们才发觉,事态不对了。

  月底,又一场雨昏天黑地而下,御渠里的水流漫出,自南向北往太极宫北的低矮平原淌去,在黄土之上纵横放肆,切割出道道刀痕。长安百姓的日子倒还充裕,只是比流民散布还吓人的,莫过于宫廷中的谣言——天谴饥荒

  谣言一起,雨便不再仅仅是雨,伴随粮贵、洪灾、瘟疫,终于,酿成了惊雷。

  相传,至尊圣人暂弃歌舞,决定年底东迁洛阳,以减少皇室用度,朝廷为摆平灾祸,消除民怨,特颁了两项政令,一者,增调赈济粮,二者,缉拿匪盗。

  长安城又闹腾起来了,瞬息万变的雨势中,家家都面对着不同的困难和机遇。

  “东北边永安渠号角响个不停,工人抢修堤坝,脚夫说户部放空太仓,直接从河北、江南平级调粮,南边,冯兆尹令人在南郊搭设粥铺,足足是十里长,人挤人哟,闹得跟蚂蚁窝一样,西边闹匪患,蜀中的粮全被帮派劫走,急死了仓曹。”

  然而,政令颁布之后,不仅粮价依然在涨,难民反倒还越来越多,街头巷尾,站着的不嫌腰疼,谁都唏嘘嗟叹,可细说起其中的原因,谁又都稀里糊涂。

  只有平康东北角牡丹坊的阁楼上,日日都飘着闲散的琵琶弦音。人们都说,苏莫谙的曲调,原本是那样闹腾不定的气性,如今却动不离静,万变不离其宗。

  无论是被匪盗抢了货物的落魄商人,被逼为娼的过气女妓,还是来路不明的受伤剑客,苏安都能坦然接受。他一边轮流烘烤着自己的几把旧五弦,保持其干燥,一边也听茶娘和廿五的抱怨,说客人不识抬举,却始终没让坊里的曲目停下。

  寿王府如今每月都会照例送来上百石的细粮,他若觉得不够,只消提句话,十王府邸又会源源不断地供应,他甚至不需露面,只回赠一把弹过的琵琶就够了。

  可话说回来,他真正体会到这场空前的饥荒与自己相关,其实,只在两件事。

  一者是,因关中涝灾,南方各州为减轻北边交通的负担,对官道上运送私家货资的行为查得倍加严苛,而小路上盗匪猖獗,更不敢走,于是,苏安和家中的通信就中断了,只听顾府顾九来说,十几口人全卡在韶州边境,过年关才能通行。

  二者是,涂月初时,牡丹坊又来了一位难缠的客人。这人穿草鞋,披蓑衣,进门就吆喝道:“上酒!”茶娘好心给他端茶,“啪”一声,被他打了碎。

  廿五不耐烦,卷起袖子,想赶人,又见那人从脏衣里拿出书信,甩在桌上,咧嘴笑道:“真奇了怪了,下雨有什么大不了?还不去告诉东家,我是他的巧叔。”

  信是半湿,上面的墨字已经被染得乌七八糟,唯有茶娘心思细致,看到了苏十八的印。茶娘道:“你可认识苏供奉?”巧子呸道:“供奉?不就是叶奴!”

  巧子姓梁,五十岁,考了一辈子乡贡,结果娘子跟县里知贡举相亲相爱去,自己落得江湖行骗的下场。先前,他为了几文钱帮邻居苏家代过书信,未料到插柳成荫,传闻苏家不识字的孩子在京城混得是风生水起,近来竟还惊动一位礼部的员外郎派人回乡和县官周旋,要接十七八口人去长安,如此,怎不又酸又恨?

  但见苏家人多,麻烦事多,不比自己光棍一条,便提前到访,索要恩情来。

  廿五听得懵了。茶娘立即让人往诗社送信,去喊苏安。苏安也没料到,匆匆下楼来,却不知他人生中的第一部 法曲,正是从这场雨和这位不速之客开始的。

  下晌,一间厢房里,二人见面。梁巧子架着腿,道:“叶奴呐,叔……”苏安摘下面具的瞬间,梁巧子把话吞回肚子,站起身道:“你是?”苏安见梁巧子盯着自己腰间的佩饰就像饿虎见活兔,醒了醒神,目中聚起亮光来:“巧叔。”

  梁巧子又坐回毡上,结垢的手不停搓着袖子,只是全然没了那副傲慢态度。苏安这才变得和善,嘘寒问暖,让店里备好茶饭,又安排铺盖。廿五犯难,后院已经快住不下,屯粮也都用光了。苏安又道,乡人来投,再难也不是难。

  “这信,也是阿爹阿娘让你捎来的?”苏安拿起那几页纸,看着看着,心里泛起温热,“花奴娶女子,我是知道的,路上平安就最好了,万幸万幸。”

  梁巧子抬起头,错愕道:“叶,苏供奉,你识字了?”苏安道:“识得不多,会一些而已。”梁巧子道:“长安真是个奇怪地方!你往家里寄去的钱,苏大哥还不好意思拿出来用,要知道你这般尊贵,哪个还敢说你是伎人?”

  苏安笑了笑道:“那倒没说错,我确实是,若非阿爹阿娘不愿离开祖宗地,我早就接他们来长安。来,巧叔,尝一尝店里的吃食,这叫‘巨胜奴’。”

  梁巧子吧唧着嘴,吃着那洒满黑芝麻的甜品,连连点头,又突然把碎末一丢,鼓起腮帮子,不说话了。在南方,哪家吃过油炸羊奶酪附以蜂蜜做成的“麻花”!?

  苏安不问缘由,只问他此行要做什么。梁巧子说,他想求苏安给他打场官司。

  “苏供奉,还不知情吧?夏季的时候关中洪涝,宋州的田地全淹了,农户颗粒无收,可官府克扣了赈济粮,还串通商贾屯粮抬粮价,就逼着农户贱价卖田!不愿卖田的农户往长安来求粮活命,我途经的时候,眼睁睁看着粮价从一贯一斛涨到一金一斛,而那些巨贾的仓中却是满满当当,还愁着往哪里干燥往哪里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