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第38章

作者:又生 标签: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四月底,尚书省吏部考功司联合弘文、崇文及国子监学士,举办自革新之后,博学宏词的首次制考,登科者二十一人,裴延、李峘、崔匙、顾越皆在其列。

  与此同时,宜春北苑的梨花也开到了极致,宫中传遍消息,至尊圣人在东都为法曲《婆罗门》起了一个新名字,梨园夏季就得派出十六名供奉,赴洛阳献曲。

  皆知,改编后的法曲被礼部选中之后,教坊和太乐署方能为梨园安排配舞与合奏的女乐伎,于是,一个热闹有趣的现象就此形成——妃嫔和女官把入围的供奉的名字列为了一个榜,戏称“新科进士”,纷纷予以青睐,都想与之交好

  林蓁蓁和林叶的反弹琵琶,在造型和技法方面比裴神符的更上一层楼,再加之苏安精修过轮指,还仔细地为散序和拍序校对了商音和宫音,故而,他们仨的这支法曲,风靡一时,排在雷海峰之前,与李归雁、李暮并列三甲。

  也正是在这姹紫嫣红的春日,苏安开始了自己和妙运琵琶的三百回合大战。

  于乐而言,苏安是锱铢必较的,也是实在的,拿到一把琵琶,首先要做的就是选择调式并调轸,就像种花,得先知道品种,找到土壤,才能扎稳根系。

  调式是商调,没有什么争议,坏就坏在,当苏安怀着最虔诚的心,祭拜过白明达,坐得端端正正地挑动子弦的时候,怎么转轸子,都扭不到那个音位。

  这就是说,要么他的耳朵坏了,要么这把琵琶是伪造品。为此,苏安特意跑回太乐署,拿了两样法宝来校对音准,一是李升平的玉磬,二是韩昌君的箜篌。

  结果表明,妙运的轸子的精度离音准点还差半个蝶翅,于曲子和乐器而言,这样的偏差就如同一页薄纸之于万卷书,完全可以忽略,但,苏安不能容忍。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苏安在宜春北苑,把十余间房门都敲遍,总算在裴神符那里找到了诀窍。裴神符的架子中有一百零八种用于润滑的精油,专适调节逻沙檀轸子,苏安就赖在那里,一种一种试过去,熬了三天三夜,才让那只小蝴蝶在轸子上翩翩起舞。

  终于,当妙运的双子、中、缠和老弦渐次发声,在空中产生共鸣时,房前那口水缸泛起了波纹。裴神符念及《破阵》时的一面之缘,就把小瓶子送给了苏安。

  苏安才觉察到,裴神符的性子一向豪爽,只因其黥面碧眼,又不擅汉语,总就显得有些乖张,而梨园人之间争宠归争宠,切磋技艺时,又是光明正大的。

  调好音调之后,总算把花种在了土里,紧接着便要知道何时浇水,何时施肥。

  苏安也是身经百战的丝类乐人,自然知道根据品相的位置和弦的质地来调整力度和动作。任何一样乐器,只要他花费足够的心血,弹奏时定是游刃有余的。

  除了妙运。

  苏安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把性格复杂的琵琶,因为它对风向敏感,所以每次弹奏都能给他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说得好听,是乐器与乐师之间互相驾驭互相磨合的微妙过程,说得不好听,那就是变着法逼苏安摔琵琶走人。

  苏安想了想,如此好看的模样,轸都调好了,摔定然是舍不得的,只好宠着。

  这一来,苏安又敲响了李暮的房门,请教对处理气流的更为精湛的方法。当时编破阵,苏安没有细究,再打听才知,李暮是个愿为心上之人抛却性命的情种。

  是日,苏安进门,看到墙壁陈列着近千余种笛膜,闻声进后院时,又见李暮和雷海青正坐于树桩旁,分别用竹笛和筚篥,比赛用气息操纵盘中的花瓣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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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运(莫高窟第 220 窟北壁经变伎乐图)是阿苏的封神琵琶,我想写得细一点,这部分,一面是《霓裳》的构建过程,一面是漕运的改制过程。当然,谈恋爱也是重要的。

第71章 丝竹

  二人用的皆是竖吹的乐器。李暮使用的竹笛名跋膝管,发声细密而坚实,高亢不失圆润,一丈之间,空气中的震颤清晰可感,似能渡仙人飞升入云天。

  而雷海青手中的九孔双簧筚篥,音色响亮清脆,比较中原七孔笛管更显出张力,那涌泉般的音豆跳跃闪烁,左横右突,时而风林鸟鸣,时而又刀光剑影。

  一层梨花瓣轻盈柔软,被竹声催逼着飞舞起来,或旋转在空中,或游离于盘缘,渐次排出迥异的纹路。女官纷纷喝彩,那是春燕,那是锦鲤,那是香扇……

  苏安在树荫下坐着,欣赏到的却并非这些。他先是看见一根楚地的紫竹,七月十五生芽,吸收云梦泽一载灵气,次年同日,被师出同宗的许合子和李暮相中。

  李暮将其釆伐晾干,因时机正好,不太晚,避免沉闷黯哑,不太早,避免空乏发虚,所以才有飘逸嘹亮的音色;许合子则取出注入竹节的酒,用于滋润嗓音。

  一日日,一年年,师兄妹比谁能合上谁,谁的音高,唱过无数人家,为太乐署选入梨园,一直到中秋宴,李隆基于宫桥赏月,赐誉许合子——此女歌值千金

  面对李隆基笑问他是否六指神人的试探,李暮不惊不慌,断去一根手指,删繁就简,用四根手指常速复奏出了那段《紫云回》,丝毫无误。李隆基为其所动,即便内侍省已收许合子为才人,竟从此再无召幸,允了一段绝世恋情。

  而后,苏安又见一支颠沛流离的羌笛,随羌人迁徙,望过天山明月,流进龟兹国,在与胡笳相伴百年之后,开九窍,幻化为筚篥,一路随西域商路流进中原,又随着黄河往东,落入木偶戏班子,被同样流浪过四海九州的雷海青收为己有。

  就像金石懂得轻重恩威,丝弦懂得弹挑进退,竹类的乐人,懂得吞吐气运。

  竹声戛然而止,雷海青跳下树桩,李暮收管,二人齐刷刷朝苏安这里看来。

  苏安听得入迷,恁地醒过神,但觉得器乐皆有魂魄,赶紧抱上妙运,呈放在花盘,有些羞涩地说道:“我,我这有一把五弦,桀骜不驯,因弦槽有机关,易受气流的影响,所以每回即便用相同指法,发出的音色都不尽相同,难着我了。”

  但凡乐人,不可能不认识传说中太乐祖师白明达的这把琵琶。李暮仔细打量过后,收起竹管,拢袖行礼,既对妙运充满敬意,也不至于见宝就失态。

  “胡说八道,哪有琵琶怕风吹?”雷海青把筚篥挂回腰间,擦去脸颊边的汗水,笑意盈盈,是十五岁的孩子特有的天真浪漫,“你给我,帮你看看。”

  苏安哪知,雷海青把妙运抢去,竟然对着背板便是一顿猛敲。苏安道:“诶,你轻点。”雷海青若有所思,扭头,又使劲敲了两三下:“没有那么金贵的,笛子进水,就甩,琵琶走音,就敲,喏,你再试试。”苏安:“……”

  雷海青笑得开心:“逗你的呢。”语罢,捧起妙运,对着妙运的音孔,一口气吹了进去。苏安瞠目结舌,见过拨、掐、反弹琵琶的,却从未见过吹琵琶的,而雷海青偏偏就有这个功底,以一尺六的纤细腰身,精准地吹开了弦槽处的机关。

  霎时,三处凤眼伸出拨片,丝弦乱颤,好一阵子悦人心脾的声音迸了出来。

  李暮眸色顿亮,欣然道:“这是丝竹交相辉映,一时瑜亮。”苏安道:“我不敢相瞒,是友人从署里古籍中寻见的,名……”李暮道:“名曰,妙运。”

  求艺之道,大抵都讲究一个由简入繁,化繁为简的过程。一个乐师,从最初一样乐器的技法开始学起,到通习各类乐器,再到谱曲、合曲、排曲,及至把燕乐坐立二部伎和教坊六十四曲牌都排遍,就算是由简入繁,走通了乐行的门路。

  再往下,从数百乐器,数十乐派中萃取出自己的钟爱,雕琢到极致,所写之曲,一拍一节都饱含故事,所用之技,一弹一挑皆能说出出处,才是化繁为简。

  李暮和雷海青,一个是老夫突发少年狂,一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毅然决定和苏安一起追求这把琵琶。苏安也很振奋,主动请求将来也为他们的曲子奏散序。

  接着便是长达半月的鏖战,由于妙运的面板和背板已经被粘合为一体,拆是不行的,好在雷海青能吹。他娇嫩的口壁和手指能感知每个孔窍最微妙的变化,哪里有毛刺,易产生啸音,哪里磨损得过于光滑,发不出声,竟统统捕捉出来。

  三人又进入密室,李暮用吹粉法,让苏安弹挑琵琶,雷海青配合其余各部,把独奏、合奏、辅奏时,五根弦振动产生的波痕描刻在一幅细沙盘之上。

  看着那些时弯时直,花蛇般的印痕,苏安才知,妙运面板的三只凤眼并非怕风,而是易受其他乐器影响。有如双刃剑,若乐师只使用依靠重复性练习而固定的指法,那么弦音就飘忽不定,显得混乱;反之,若乐师能根据周围各部强弱变化,及时调整动作,那么,妙运就能适曲而发声,达到与人心意共通的完美效果。

  苏安不畏难,果断地使用排除法,请李暮用苇膜封住另两只凤眼,余下一只开窍,如此,循环往复奏曲百余遍,总算把天眼和地眼的规律单独摸索了出来。

  天眼,对竹类乐器的极具穿透力的纵波敏感,竹乐强,则弦音亦铮铮然,铿锵锐利;地眼,对金石的低频波动敏感,底音强,弦音则沉于地面,浑厚圆润;

  而人眼的脾气,又与其它二眼截然不同,竟像水中月,一探就散。苏安在短期内无法辨清,只好和李暮与雷海青商量着,把此眼封死,先熟悉天地二眼。

  从李暮的房门里走出来时,苏安觉得天地焕然一新。有了土,初晓了浇水施肥的规律,身在梨园做小小的一介乐匠,能够亲手培植出花来,岂不美哉?

  岂知,不仅想得太美,也太早。

  同时驾驭天地两只凤眼绝非易事,不仅耳朵要比那发丝般精细的孔窍更加灵敏,而且手指也要比那绷了千钧力的铜拨更加灵活,归于四字,就是动中取静。

  动,是天旋地转之间,满树的花瓣在枝头摇摇欲坠,风一吹,漫天飞舞,扶摇而上;静,是屏息凝神,预判风向,风起时,张弓连发千百矢,不有任何迟疑。

  待风息浪静,所有的花瓣都被定在一面青墙之上,勾勒出脑海中全部的丘壑。

  苏安从未想过,对音律广而爱之的自己,竟然会为一面琵琶而陷得如此之深。

  为了把反应练到最快,他抱着妙运四处找人合奏,专司前六遍,因各家曲风不同又编谱出至少十七八种弹法。奏曲时,他的眼睛不再视物,周身感知融于耳朵和双手,他面前是疾风骤雨和密密麻麻的花瓣,他却发誓,连一片都不能放过。

  这些,也就是可素可艳的五弦琵琶在法曲之中,删繁归简,统领全局的地位。

  过程之中,若委屈曲中的任何一个音,错过任何一片花瓣,苏安便要沉默整日;若曲终没有排布出他想要的那个画幅,哪怕只差分毫,他便会要求重新来过。

  端午时节,梨园的百家供奉都开始挑人选角,合成终曲,而在宜春北苑,人们茶余饭后交谈之时,口中都离不开苏安——阿苏昨晚睡没?可又忘记用饭?

  待手指侧边因精修拨片轮指而起的水泡,磨烂了五六回,终于结痂成茧时,苏安用一段节奏由慢速而快,弹挑,轮指,扫弦渐次进入,交相轮回的散序,合住了百余种竹声,通开双眼,又用一段商音与羽音合鸣的小调谱成拍序,绘的是凤凰游于九重天,洋洋洒洒落下金羽毛,为那秋千戏中的美人拾去,误作花簪。

  繁音急节在六遍之后,入破,美人思无邪,问遍帝王将相,凡夫俗子,哪知这花簪无主,既不是诸仙遗落之物,也不沾玉门尘,不染塞北雪,更无亲无故,不为世间繁华而来,不为诗乐风雅而去,美人一哂,无佛无道,那便做羽衣裳罢。

  是年端午,宫中又作射粉团的游戏。苏安用妙运为林蓁蓁和林叶的舞姿合完全曲,走在往寻李归雁的宫道中,思索如何破开第三眼,便遥见含凉殿里雾气朦胧,宫娥的彩裙翩跹往来,一支支箭矢从水池上的彩虹穿过,纷纷落于玉壶。

  苏安转过水车,一页一页流水之间,梨园使张行昀的声音断续传来——至尊与申天师、道士鸿都客同游月宫,自望仙山归来,改《婆罗门》名为《霓裳羽衣》

  往洛阳侍驾者,林氏公子二人、裴神符、雷海青、李暮、李归雁等等,包括苏莫谙在内,共十六人,皆在其列。

  “听闻苏供奉让了入破,专攻前六遍,是俗是雅?”正这时,李归雁的仙逸身影出现在宫道尽头,眸中清明,怀里亦抱着五弦,“可愿与某在此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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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元天宝年间,宫廷音乐机构几乎都能表演此曲,应该说是开元年间发展成熟,天宝年间的表演达到巅峰。

  从《唐会要》卷33“诸乐”中所列太乐供奉曲名有此曲来看,它在太常寺太乐署中有表演;从唐·崔令钦《教坊记》中所列盛唐教坊表演的曲名中有此曲并且还为大曲,因此它在教坊中有表演,而且从唐人的诗作来看,其亦是法曲,顾况《听刘安唱歌》“即今法曲无人唱,己逐《霓裳飞上天》”,因此此曲亦在梨园中有表演,于鹊《赠碧玉》中“《霓裳》禁曲无人解,暗问梨园弟子家”、孟迟《过骊山》中“《霓裳》一曲千门锁,白尽梨园弟子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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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寿安

  小曲之中,最适于切磋技艺的莫过于《投壶乐》,两把五弦,你番唱罢,我番上阵,节奏越来越快,指法越来越复杂,比的是速度,比的是随机应变的能力。

  对于丝类乐人来说,这些基本规则,就像掰手腕比力量大小,真实而又残酷。

  苏安却是不怕的,在他心中,李归雁既是指点过《破阵》的前辈,也是在花萼宴与他并肩交游的知音,更是梨园中为数不多的,卓尔不群,朋而不党的人。

  彼时,两个人面对面而坐。苏安取开了蒙住凤眼的苇膜,而李归雁把自己的五弦架在左腿,右手揉住山口。苏安道:“请。”李归雁闭眼,手指打弦而过。

  下个瞬间,苏安的耳边刮过一阵风,但听得李归雁的一支铜矢“叮”地落入壶中。苏安不甘示弱,挑弦追去,加快了速度,加强了力量,亦是一发中的。

  同为五弦,苏安不必考虑天地二眼,故而没有弹错或者弹漏,然,毕竟妙运的人眼已开,音质难以控制,他首尾不能相顾,随着节奏逐渐变快,跟得也越发吃力。一遍过,壶中箭矢满满当当,李归雁不动如山,苏安却已满面通红。

  二遍,节奏快如蜂翅舞动,李归雁的轮指化为糊影,音却如玉柱洒落,粒粒饱满圆润,而苏安既要感知变化,又要弹曲,被逼得汗水直冒,指筋打结……

  “且慢……”最终,玉壶倒地,苏安把指尖的拨片一甩,喘着气撑在红漆柱上,只觉湖面的倒影都是箭矢在乱飞,无论如何,他没有掰过李归雁,“我……”

  李归雁闻声止弦,笑了笑道:“林家二位公子练反弹琵琶,伤筋动骨一年又半载,苏供奉为破开这三只凤眼,自春入夏,每夜只睡两个时辰,连荤食都不沾,只饮粥米,你们的这支曲子,真可谓是费尽心血。”苏安道:“哪里,我的心思还不够澄净。”李归雁道:“澄净,也未必能写成好曲子。”语罢,拂衣而去。

  “难道不是?”苏安看着李归雁如水墨般的背影渐淡,心中一醒,“归雁兄。”

  李归雁擅歌唱和琵琶,尤擅于作曲,他交好于太子太傅,即岐王李隆范,却从不邀宠于任何的妃嫔宦官,都说,他和李隆基不是君臣,而是知音。

  这场切磋,在含凉殿前的宫道内持续了一个时辰,传为李归雁生平的一段美谈,却也没有辜负苏安。苏安回去后,与林蓁蓁复奏至百遍,终于想通了人眼的玄机。

  人眼,竟是对于同类敏感,遇见和弦内的音,会使弦的振幅加大,音量增大,遇见和弦外的音,或是错音,会抑制弦的振动,削弱发声,可谓扬长避短之眼。

  要想驾驭这个眼,没有蹊径可辟,只能是不断与其他五弦比拼,磨出锋芒。

  如此,苏安在宜春北苑和妙运琵琶朝夕相处,至六月时,已觉日久生情。夜里,他把妙运放在枕边,梦中都能听见风吹弦吟,白日,他带着妙运,牵引千百教坊女姬的舞姿,与梨园百家争夺花魁,即使尚且还控不稳音色,也不再封人眼。

  直到出发在即,梨花谢尽,苏安因避让林蓁蓁,再次谢过寿王府的邀约,才收到长安东郊崔府的六月六赏荷的邀请,所在之人,除了崔郎中,还有徐员外。

  一晃之间,朝中也发生许多大事,李林甫从吏部升迁为黄门侍郎,而苏安也不知崔匙和徐青怎就认识,猜是李林甫听宫中风声,因博学宏词和徐青打过招呼。

  是日,六月六,一个特殊的日子。苏安坐在凉亭下,听徐青在曲桥吹完七星管,不禁感慨,徐青依然是野心蓬勃,明知考功司的位置难为,偏要坚守不退。

  苏安说,平康的地契还留着,乐坊重建就在今年,他去洛阳之后,由太乐署几位朋友主持奏曲,还望徐青能光临赐教。徐青反问道:“诶,徐某这曲子有什么不足之处?”苏安道:“曲风各有千秋,员外的是急急如雨,密而不乱。”

  徐青吹笛的技艺,虽不能说极致,但仔细思之,还是别有一番风味。苏安乐于夸赞,也确实出于真心,不比崔匙,附庸得实在有些过度,叫他难以评述。

  崔匙逗弄着崔公养的几只画眉鸟,吹口哨,笑侃道:“苏供奉,叔父崔隐在洛阳是有名的好客君子,早为你把几座御赐的宅子都翻新了,至于家里更不必担心,都说,伯父大人在和范先生一弦一弦地学瑟呢,此外,还有顾郎……”

  苏安道:“崔郎中,直说无妨。”崔匙放下鸟食,笑道:“苏供奉近段这是怎么了,一入梨园,门深似海,似乎得道成仙,都不食人间烟火了。”

  苏安醉心修艺,确实不久前才听闻,顾越被任为河南道转运副使,负责构建道内河段漕运、仓储、引水系列规章,只不过这事顺理成章,并不值得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