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雪封毒 第33章

作者:龙山黄小冲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古代架空

惊恐的求饶声顷刻间扭曲成惨叫。那一天聂踏孤当着孩子的面杀光了所有曾经照顾他、关心他、疼爱他的人,那些人上一刻还鲜活,下一刻就惨死横尸,死得没有任何道理。他们的血溅得满地都是,沾了聂踏孤一手,也飞到他怀里小孩的脸上。

宝儿止住了笑容。他没能理解此时此刻眼前的场景所代表的意义,但他漂亮的眼睛里全是那些熟悉的、却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到陌生的脸庞。雨水冲刷着那些变得陌生的脸,将线条全都模糊。

聂踏孤抱着他,一边转身往门外走,一边教他,“看到没有?这就是杀人。以后你也要像爹这样,随心所欲的杀人,不管是你爱的,恨的,仇人还是亲人,只要你兴致来了,他们都要死在你手上。人活在这世界上,无非生与死,所以我们聂家的人,一生只追求一个‘尽兴’——好儿子,你明白了吗?”

宝儿重新被聂踏孤抱回去之后终于有了个名字,冠以聂姓,按族谱排到长字辈,取名长落。

聂长落没能住进聂家主宅。他被父亲抱去了一个离主宅很远的地方,要往山上走很久,一直到快能摸到流云的高处,万丈断崖之上。那里比山腰还要冷,还要静,只有无边寂寥林木和原野,以及孤独立于雾中的小屋。

那是聂长落的住处。

聂长落被换上新的衣服,只薄薄一件单袄,一条棉裤,连鞋也没有。他安安静静缩在冰冷黑暗的小屋角落里坐着,小脸冻得青白也不说话。同时站在小屋里的,有聂踏孤,雾月,白手妇。

雾月是当年唯一幸存下来的人。她丢了一条手臂,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下过鲜卑山。这么多年以来,她的容貌一点没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保住容颜,脸和身段看上去还和二十出头的少女一般光鲜亮丽。

“太小了。”雾月开口,声音也像小姑娘似的柔和清亮,“毒种不进去。”

聂踏孤道:“那就再把他养大一点。”

一旁白手妇很是不耐烦的模样,“那为何这么早就抱回来?让那群下人继续养着不就好。”

聂踏孤一笑:“那你倒不如问问自己,当初为何要把他生下来。”

“哼,本想着要是个女孩,就将我的功夫传给她。谁想倒霉生下个男孩,男儿身可做不了我白手妇的徒弟。”

聂踏孤端详着角落里不言不语的聂长落,缓声道,“虽学不来你那掏人心肺的招式,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雾月了然,问:“你之前养的几个蛊都废了?”

聂踏孤:“全废了。所有被种了蛊的人最多不过一个月便会暴毙,那蛊虫比所有幻蛊都要毒,寻常人一旦血开始变黑,很快就会死去。”

雾月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怎么,你的蛊已经完全炼好了?”

聂踏孤在昏暗光线中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蛊是炼好了,只是材料珍贵,养废了几个蛊人后,可再经不起糟蹋了。”

他的目光始终放在聂长落身上,盯着自己儿子的眼神像蛇盯着它的猎物,“也是走投无路,便想着把他带回来一试。毕竟长落年纪还小,而且终归我们聂家的孩子,总是要与别人不大一样的。对吗,长落?”

聂踏孤的声音很柔缓,带着阴冷的凉意。小长落愣愣抬起头,看见他的父亲站起身,走向他,身体便下意识地往后躲。聂踏孤却没看见似的,径自把他抱起来,抱到他们三人中间。

白手妇伸出她那双雪白枯骨般的手,柔柔在儿子脸上摸过,笑着说:“相貌倒是像我。”

“毕竟是我们的孩子。”聂踏孤搂着皮肤冰冷的聂长落,手指点在他的心口处,往下划出一道短短的线,“长落,别怕,爹不会害你。”

“想害你的人都在山外边,爹告诉你他们姓什么。”聂踏孤把聂长落抱起来,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他们姓郑。在离这里很远的江北,那群姓郑的人,他们是我们的仇人,以后长落去了江北,要把他们都杀了,杀干净,因为他们都想害你。”

“你与他说这些做什么?”白手妇道,“不过一个三岁小孩,什么都不懂。”

聂踏孤盯着聂长落,“长落,你明白爹说的话吗?”

聂长落睁着水亮的大眼睛与他对视,显然没有明白。聂踏孤一瞬间冷了脸,过了一会儿却又缓和了表情,把儿子随手放到一边的冷椅上,聂长落便重新蜷缩起来,抱着自己冰凉的腿。

“现在不明白,以后总会明白。”聂踏孤的手指无意识在桌面上敲着,开口,“再等他大一点,就可以把蛊种进去。那些废掉的蛊人还未等到蛊毒完全发作便死了,我也迟迟见不到自己亲手养的蛊究竟有何效果,浪费我不少精力。”

白手妇问:“你不是照着桃花糠蛊的引子来改的?想必发作时模样也差不离。”

“我的蛊可比桃花糠厉害……”聂踏孤看向聂长落,忽然想起什么,说:“正好我还未给蛊命名。若是这次能成,不如就用我们家儿子的名字,也算作纪念了。“

白手妇大笑起来,“夫君,你好生可怕,拿自己儿子种蛊就算了,还要拿他的名字给蛊命名。”

白手妇的笑声尖而高,把聂长落吓得一哆嗦。雾月冷哼一声,道:“只要能让郑家人全都死个干净,一个小孩又算得了什么。”

她起身拂袖离去。聂踏孤兀自点头,“是啊。而且‘长落蛊’这个名字……多好听啊。”

作者有话说:让我们一起来康康深井冰小沈同学的悲惨过去吧╰( ̄ω ̄o)

第二十五章 别有人间行路难(二十五)

悬崖上的小屋成了聂长落的家。

他的身边没有陪伴的人,下人只在白天定时送来衣食,保证他的基本饱暖,也是替聂踏孤确认在经过一轮又一轮冰冷的黑夜之后,这个孩子是否还活着。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三岁大的聂长落都是一个人呆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聂踏孤不怕他跑了,因为聂长落太小,悬崖上又太冷,小屋是整片原野上唯一能围起一点温度的地方。

另一个常来的人是聂踏孤。但聂长落每次见到他爹都要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往墙角里躲,嘴里不断喊着“我错了”、“我错了”,求聂踏孤放过他。

因为聂踏孤每次来都会带一些东西来。一开始只是些毒性比较小的药草,比如川手乌,陈精这一类。聂踏孤拿着这些药草往聂长落嘴里喂,聂长落第一次吃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糖,便乖乖张嘴咽了。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就开始吐,肚子也痛得要命,小小的身体蜷在床上哆嗦,吐得床上脏兮兮的,哭着说爹,我肚子疼。可聂踏孤只是好整以暇坐在一旁,温声哄他,说不怕,一会儿就不疼了。

等聂长落终于在抽搐和反复昏迷中缓过来,聂踏孤才满意点头,说:“不错。”

聂踏孤每隔几天就上来给聂长落喂一次毒。聂长落从一开始哭着挣扎,求饶,到后来意识到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换不来哪怕一点怜悯之后,便渐渐放弃了求生。随着聂踏孤带来的药草毒性越来越重,再从自然生长的植物换到人工调制的毒,聂长落也从头晕,腹痛,呕吐,到身上不断长出不同颜色的疹斑,或直接晕过去,或口鼻流血。有一次聂踏孤给他喂下一小盏不知名的白色粉末,很快聂长落便因头疼欲裂而痛晕过去,醒来后便失明了。聂长落害怕得哭泣,也没人管他,他就一个人抱着单薄的被子捱着漫长冰冷的黑夜,等待天明到来。

聂长落总是被推到死亡的悬崖边缘摇摇欲坠,可却总是没有真的坠落下去。不仅如此,所有被下毒后的症状都会在或短或长的时间过去后恢复,那些可怖的毒斑甚至不会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痕迹。唯一改变了的,是聂长落的眼睛。

他原本一双与常人无异的浅黑眼珠,在日复一日的服毒之后,便渐渐褪成了很浅的琉璃色,只要稍有一点光落进去,就能折射出异常透亮的彩。这使得聂长落的眼睛看起来美得有些摄人,那不像一个人的眼睛,像是一对举世无双的珍贵宝珠,嵌在一张苍白秀丽的脸上,一眼看去甚至惊心动魄。

除此之外,聂长落的外貌几乎没有变化。只是他不再笑了,也不再害怕得哭叫,只像个漂亮的人偶一般任聂踏孤把他生生喂成一个毒皿,到后来他也不再有什么明显的症状,就算有哪里痛,哪里流血,他也不吭一声。

聂踏孤对他越来越满意。有一回他坐在昏暗的小屋里,手里慢慢调一碗药,很高兴地对聂长落说:“乖儿子,可真没辜负爹对你的期望。这么小的年纪,竟然纳得下这么多毒。”

聂长落呆呆坐在床边,看着聂踏孤手里的碗,问:“爹什么时候杀我?”

“爹怎么会杀你?”聂踏孤笑了笑,“不会杀你的,你可是爹的儿子。”

聂长落瑟缩一下,小声说,“可是爹给我下毒,不是要杀我吗?”

聂踏孤温声细语地和他解释,“爹给你喂毒,不是要杀你,是要养你,把你养得百毒不侵,到时候爹给你种蛊,你就不会死得那么快了。爹是在救你呢。”

“蛊。”聂长落茫然重复一遍,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对,蛊,一种比毒还厉害的东西。到时候爹把亲手养出来的蛊种在长落心脏里,长落就什么毒都不怕了。”聂踏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