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爬墙那些年 第6章

作者:芳菲袭予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强强 古代架空

  “这般……”对着那糖琢磨片刻,穆昀祈伸手递回:“还与她罢,就道我不喜甜。”一顿,加叮嘱:“记得委婉些。”

  片刻后。

  委婉……委婉……捏着糖立在门前,吕崇宁心下一再默念,几回抬手又放下,看得两边侍卫一脸莫名。许久,却似改了心意,踱开几步,靠着二楼的栏杆手一松,见那糖应声坠落,即是高声:“尔等看到了,我一时失手,将糖掉落楼下……”

  “官人,你的糖掉了。”

  循声,正下方一人抬头向此,手中攥着那糖,笑意忠厚。是客店掌柜。

  面色由青转红又回青,吕崇宁不情不愿挪下楼。

  糖纸有些绽开,糖却未碎。

  定定盯着那物半晌,始作俑者一仰头:“糖碎了,吃不得了。”言罢迅雷不及掩耳剥了糖纸丢入口,几嚼下咽。

  亏他机警,一应难事,迎刃而解。

第7章

  一早启程,历了半日颠簸,晌午方过,终是遥遥望见兴州城高耸的城楼。也是此刻,头顶日光渐被自北来的黄云层层遮覆,看来一场风雪已在途。不过好在,于他等已无碍。

  一入城,一行人便先奔那名唤“登仙”的酒楼去,此乃李巧儿兄长李通所开。到时见彼处门庭开阔,楼高三层,规模当是不小。

  一路劳顿,至此尚未歇息饮食过,穆昀祈便也下车,欲借隙小歇片刻。

  才是未时,楼内酒客寥寥。几人寻处坐了,道明来意。须臾,楼上匆匆下来一人,当下看李巧儿欣喜的神色,便知是李通。穆昀祈抬眸稍打量,见彼者二十五六年纪,浓眉大眼,相貌周正。

  “你怎……”来人欲言又止,显然倍感意外:“我先前传与你的信,未收到么?” 言间竟是蹙眉频频,音中实无欣喜可言。

  李巧儿摇头:“当日发出那封告知你我即将北来的信,我便启程上路,之后你若回信,我皆错失了。”

  “这便难怪……”低出一言,彼者无奈。眸光微抬,才留意到坐着的二人:“这是……”

  李巧儿忙为引荐。听闻原委,李通上前作揖称谢。寒暄间知他数载前辗转来北地经商,近时才开了这爿酒楼,营生尚可。

  此刻抱在怀里的小婴儿阿暖醒了,哭闹不休。李通只得告罪,道先将妹妹与外甥女送回家中安置,一阵便归。穆昀祈自无不可,便询问可有空房,意下欲在此盘桓两日。这酒楼本就兼做客店生意,恰后面尚存几间上房,李通便吩咐小厮急去准备,妥当后助他们安顿。

  李通兄妹去后不多时,雪便降下,天光愈发黯淡,申时未至,倒似已入夜。今日本未有出门打算,穆昀祈遂也安然,独坐品茗,静待消息。也就两盏茶功夫,外间人声突禀:“郎君,人到了。”

  “进来罢。”穆昀祈轻应。

  门开,一人疾步入内,看到正坐之人,倏是瞠目,显不敢置信。

  “荀卿,别来无恙?”穆昀祈目光露笑。

  “陛——”来者一怔,急拜下。

  知他狐疑,穆昀祈嘴角轻勾:“吏部巡官另有他务缠身,中途绕道,吾取之符节一用而已。”

  “啊?”荀渺回过味来,顿急:“陛……郎君此举,实是犯险!臣密奏中已提到此刻北地不宁,危机四伏,郎君却为何还要……”

  “你所指的危机,是那些神出鬼没四处为祸的鬼魅,还是邵景珩?”打断之,穆昀祈看去不以为意。

  荀渺一愣:“二者皆有,然首当自是那些鬼魅啊!这数月来,下至平民百姓、上至驻边禁军,甚至猷国押运粮草的军队,皆是无端遭袭,横死者甚众!而事发至今数月,吾等集数州州衙之力追查,却毫无进展,如今鬼魅作祟的谣言已然流传遍布,民间人心惶惶,夏州及周边几处小城已行宵禁,照此下去,兴州或也难免。郎君此刻前来,岂非涉险?”

  “听你言下,”听他此番深论,穆昀祈却品出了另种意味,“是以为鬼魅为祸一事,与邵景珩并无干系?”

  眉心乍紧又松,荀渺垂下眸光,音色沉着:“臣着实以为,此事,不似邵经略所为。其人谨慎,即便果真如传言那般养出似同鬼魅的死士,然为试其效,实有百千种避人之法,何必闹得天下皆知?再者,流言道其招揽天下术士为之炼药,以养刀枪不入可以一敌百的死士,然据臣探查,邵经略似乎并无那闲心,数月来莫说他近旁,便是寻遍整个兴州城,也难找出个把存那能耐的方士能人,倒是——”抬起的眸光一动:“寻医问药,他倒乐此不疲!”

  “寻医问药?”穆昀祈一震:“他病了?伤了?”

  “我看不像!”言者摇头,也露惑色,“我初时尚疑心此或与养死士有关,他名上寻医问药,实则是搜罗术士奇才为己用,但实情却非如此——凡是他找去过的医者,皆有名有姓,来历清楚,且后也都一一安然归家,并无可疑。”

  思忖片刻,穆昀祈问:“这些医者,可有共通之处?”

  “有!”荀渺点头:“我命人细作打听了,这些医者虽各有所长,然共通处在于——擅解毒!”

  “解毒?”穆昀祈有所思。

  片刻静寂。

  “郎君——”望着静坐凝眉之人,荀渺几分纳闷。

  倏回神,穆昀祈一笑强掩讪色:“则……除了求医问药,邵景珩近时可有他举?”

  一思量,彼者如实:“据臣所见,其人日常,不过是官衙到官舍、官舍又复归官衙,长时埋首军务,似乎无心旁顾,只偶尔外出巡边,或视察军中——”说到此,才想起:“哦,这两日他往西巡边,暂不在城中。”

  “不在!”穆昀祈面色忽黯,“可知何时归?”

  “应也快了罢,”荀渺掐着手指,“至多三五日。”一顿,“则郎君此来,是为……?”

  “见他一面。”穆昀祈无意隐瞒,但看彼者忧色顿显,只得故作笑意:“放心,吾自有分寸,且他若果存歹念,我也不能安然至今。”

  知他心意已决,荀渺暗叹一气,只得咽下到嘴边之言,不过想来此间尚有三五日之隙,不定还能出何转机,遂与其此刻顶风逆上自讨没趣,不如蓄势见机再谏!遂转过话锋,道天色不早,请天子移驾官舍安顿。

  穆昀祈却回绝:“我已决意在此安顿,免得去到衙中兴师动众。”

  荀渺极力劝阻。

  然穆昀祈的道理似也不错:“你既说这北地不太平,我此刻入住官舍,岂非招摇?遂不如权作闲人身份,在这客店落脚,以免惹人疑心。”

  “这……”荀渺正迟疑,忽闻外间回禀:“郎君,李官人来了。”

  “请他进来罢。”穆昀祈起身,笑与面前人释疑:“这李通,便是此处的店家。”

  李通入内,各自见过礼,穆昀祈又替之引荐了荀渺,只道是自己当初的同窗,李通倒也尽信,便道明来意:已在雅间备下酒席,请他赴宴!穆昀祈只道自己轻染风寒,不宜饮酒,然看他意诚,便遣吕崇宁代往。

  李通已出门,荀渺却望着其人背影有所思。

  “荀卿见过其人?”穆昀祈好奇。

  荀渺摇头,似茫然:“并非!我只是……”

  言未尽却被穆昀祈打断:“对了,我既方才已对人言,你是我师弟,而你也着实受过宋老夫子几番教诲,则今后在外,你我便师兄弟相称,切莫出错!”

  “嗯……啊?”荀渺一愣,张口结舌。

  当夜无事,只风雪依旧,翌日亦然。不过第三日清早雪势便小,至午后竟云开见日。穆昀祈欲出门逛逛,才下楼却与匆匆入内的李巧儿撞个正着。

  以为她来寻兄长李通,吕崇宁便道走得不巧:方才才见其人出门!

  李巧儿倒不见沮丧:“无妨,我此来并非寻兄长,而是前日走得匆忙,将个小包袱落下了,现下趁阿暖睡着,过来寻一寻。”

  “小包袱?”吕崇宁眸子一转,一笑露讥:“我却怎清楚记得,你当日下车时,可并未拿什么包袱,只抱了阿暖而已啊?”

  “我……”似教人戳了短处,女子两颊一红,口气却不善:“你又未尝一路跟着我,怎知我未拿?”

  “好,就算你拿了罢。”未想吕崇宁此回倒是退让得爽脆,只话锋一转,言出又令李巧儿瞠目:“那你在此慢慢找罢,吾等要出门了,恕不奉陪!”

  “你们……要出门?此刻?”女子显失望。

  “对啊!要——出门了。”拖长话音,吕崇宁幸灾乐祸,“你还是快些去找寻你的包袱罢,以免晚了落空。”

  “你……”李巧儿怒目,但转瞬又压下忿意,抬手一点额角似恍然:“听你这般说,我倒想起来,那日下车我着实只抱了阿暖,那包袱或许还在车中,待我回去仔细再找。”一面转身:“这便随你们一道走罢。”

  吕崇宁且嗤:“我们不同路罢?李官人宅邸在西面,我们却要往东去,你随我们走,岂非南辕北辙?”

  “谁说南辕北辙?我也住城东----!”下意识一言,女子即见懊恼。

  “你----不与兄长同住?”穆昀祈诧异。

  四顾了圈,久违的警惕意复显眸中,女子近前两步,压低声音:“兄长宅邸本不大,况且近时收留了两位亲友,有些嘈杂,遂暂令我携阿暖他处安顿……”话音未落,便见门前人影一闪。

  “巧儿!”李通进门,见到亲妹却不悦:“你怎来了?我不是说过,阿暖离不得人,无事不要随意走动么?”

  自知理亏,李巧儿垂眸无言。

  穆昀祈一笑:“李小娘子是来寻找丢失的包袱的,或是一时情急,李兄便莫多加苛责,这便让她回去即好。”

  “对对对,我即刻走!”有了台阶,李巧儿自然知下,向众人一福身,转身匆匆去了。

  穆昀祈与李通寒暄两句,便也携吕崇宁出门。

  这兴州城的风物人俗,较之百里外的灵州似乎并无大差别,遂一行人只是走马观花,于闹市随意闲逛而已,至日薄西山,才在旁人指引下寻到处久享盛名的酒楼,饮茶小歇。少顷,竟听闻荀渺寻来了,心知他必是一路派人盯守自己,穆昀祈倒也未见不悦,反命他进来一道饮茶。

  吕崇宁出外将人引入,见穆昀祈已不在座上,刹那一惊,好在举目便见其人正立在后窗前,望着什么入神。

  荀渺揖下:“郎君!”

  窗前人回首,却露愠色:“那日吩咐过的,这便忘了?”

  荀渺脸面顿红,却也只得重新礼过:“师……师兄。”

  这才合意,穆昀祈踱回桌前,命二人一道侍坐。

  “郎君方才在看什么?”吕崇宁好奇,“难道后窗外别有洞天?”

  穆昀祈嘴角露笑:“并非什么洞天,而是个舞台。”

  “舞台?”抬头望去,荀渺眸光一亮:“是了!早就听闻这处酒楼中庭凌空架设了一座舞台,每逢良夜,便有歌舞呈现于上!”转头看看天色,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期待:“今日天晴,看来吾等来的是时!”

  穆昀祈颔首:“方才店中小厮说了,近日有两名伎在此献艺,尤其那舞伎技艺超群,乃为众人交口称赞!据说少顷便将开场,吾等可留下一观。”

  “少顷?”吕崇宁有些讶异:“然天尚未黑呢,这北地的酒筵,皆开得这般早么?”

  “早些宴罢早些归家。”眸中的喜色刹那被忧郁冲淡,荀渺出言有些沉闷:“近时这城中,白日里虽还与寻常无异,人流熙攘,然晚间、尤其亥正之后仍在外晃荡的人,便极少了。”

  “就因……”吕崇宁偷瞥了身侧人一眼,言出又止,略一沉吟,似作感慨:“此回北来,所遇奇事还真不少,他者不言,便说李通李巧儿兄妹身上,便是疑点诸多,言止惹人深思啊!”

  荀渺乍惊:“你是说经营登仙楼的李通与那……与汝等同行北来的女子?何处存疑?”

  看家主无意阻止,吕崇宁便自侃侃道来,告知了李巧儿自述遭人追杀之事,且道:“原本吾倒也将信了她所言,然而抵达此处后,看他兄妹二人的举止,乃是颇多怪异,尤其这李通,谨慎之甚倒似登仙楼隔墙有耳一般!而李通不许李巧儿在外露面,说怕凶徒寻到并认出她,此自不为怪,然兄妹分处而居,又作何解?照常理,既怕她遭人追杀,自是将人护在身侧为上,然他却反其道而行,令孤儿幼妹独自外居,实是匪夷所思。”

  “这,着实蹊跷。”荀渺赞同,恳切的目光投向正坐之人:“诚如吕兄所言,李氏兄妹身上诸多疑点,则这登仙楼,恐怕已非无争之地,师兄还是离开为好!”

  呷口茶,穆昀祈言出清淡:“至下此些,皆是你二人凭空猜测而已。李巧儿遭人追杀,遂他兄妹才如惊弓之鸟,行止怪异事出有因;再者,李通令妹携外甥女独居,或是生怕自己居处知者太多,为维护她才出此下策。”

  “话虽这般,”荀渺锲而不舍加劝说,“然李巧儿身陷险境,难免累及身侧人,师兄本当……”话音未落,却被窗外飘进的乐声打断。

  “走罢”,穆昀祈起身,“去瞧瞧。”

  推后门出,是一条狭长走廊,正与两丈外的舞台相对。走廊东西相通,或是酒客不多之故,此刻并不拥挤,三三两两的看客凭栏而观,本算清净,只隔间房中出来的两个胡人不时谈笑,声高喧哗,略为刺耳。

  舞台上数十名彩衣舞女已鱼贯而出,绕台起舞,又有标致女子坐中弹唱,声婉清丽,倒也怡人耳目。一曲罢,看客皆鼓掌叫好。

  须臾,乐声再起,便见一白衣蒙面女子自后飞跃出,翩然至台中,执剑而舞。看其身姿轻盈、舞态婉约而不失飒爽,可谓刚柔并济,倒是轻易难见,令人叹为观止!正舞着,一侧那恼人的喧哗声复起——是那两个胡人!

  不知是已然醉了,还是刻意挑衅,其中一人竟将酒壶向台中掷去。众人见下皆惊,好在台中的白影旋身避过来物。那始作俑者见状却不罢休,口中叫嚣着,极尽喧哗,却不知所云。众人正气恼,忽见剑光一闪——台上人腾身之际,剑竟脱手,直刺挑事者而去!

  心陡然一提,荀渺的目光紧随那剑,见之几乎贴胡人侧脸飞过,插在廊柱上!就此一瞬,挑事者面无人色,颓然一屁股坐地。

  提起的心放下半寸,荀渺看回台上:几丈之外,白衣人凌风伫立,倨不可犯。倏然回眸,冷如冰刀的目光扫过众人,竟具威慑!

  “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