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清泉奇案之山歌 第28章

作者:七名 标签: 推理悬疑

  吹雪又叫了一声,蹭了蹭主人的腿。厢泉猛然转头,这才看见乾清:“你出来做什么?”

  乾清冲过去一把拽住厢泉衣领:“我怕你烧村子!”

  厢泉愣了一一下,随即用微微恼怒的声音道:“烧什么村子?”

  乾清瞥了一眼木柴,松开了手:“你到底要作什么?”

  “放纸鸢。”厢泉点燃了油灯,转头对乾清说,“你要是闲的无事,就替我放了这纸鸢吧。”

  乾清听得糊涂:“放纸鸢?不是放火?”

  厢泉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乾清一眼,递了线:“越高越好。”

  乾清一脸不情愿的接过了线,觉得一股油味冒出来,混杂阵阵酒味。他心中越来越不安:“你、你确定你不会放火?”

  “我虽然畏惧大火,而小火苗却是无碍的,你且先放着。”厢泉安静的看着天上的云彩。它们缓慢的浮动着,似乎要随时散去。

  “什么意思?”

  “放。”厢泉吐出一个字。让乾清拽着线小跑,自己跟在一边。而乾清不明所以,只觉得傻气透顶——两个成年男子大半夜放纸鸢,说出去真是笑话。

  乾清有些后悔自己竟然听了他的话,真的做这种傻事。待纸鸢飞起,乾清赶紧道:“放起来了,线给你!若要犯病,别拉上我。”

  厢泉不应。乾清怒道:“你不接,我就撒手了!”

  纸鸢飞起,直破苍穹,却戳不破浓重的云彩。天空阴云密布,根本无法看见一丝月影。厢泉皱眉,看了纸鸢片刻,喃喃道:“差不多了。”

  “你拿线!”

  “再等等。”厢泉轻声,似是叹息。

  乾清放着纸鸢,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儿时逢清明重阳,他也会跟人去放,长大了自然不再贪恋这种乐趣。究竟多久没放纸鸢,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黑夜里放纸鸢真的异常困难,也许是因为视力极佳的缘故,乾清却放得很高。

  这纸鸢与寻常的纸鸢略有不同。纸鸢多为鸟形,而这个纸鸢尾部极长,按理说应当若凤尾一般飘逸。而眼下空中这只却毫无美感,活脱脱像拴着两根布条的傻鸟。乾清瞥了一眼地上堆的布料,这才明白原委。

  “你把纸鸢上捆上布做什么?这样都能放起来,多亏我技术好。”

  厢泉没有解释,只是言不由衷的夸了他两句“放的真高啊”随后提起油灯。

  “你、你要干什么?!喂,你别点!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凤凰

  厢泉举起灯,点燃了乾清手中线,火苗瞬间窜了出去。乾清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火焰燃烧之声,还有厢泉的谆谆告诫:“莫要松手,若是纸鸢掉下,必有大火,真的烧了村子!”

  乾清这才明白,这纸鸢是浸了油的,只是自己手持的部位没有,而手部之上却是浸了个通透。

  火舌一下子冒了出来,疯狂地向上燃烧。纸鸢尾部的布条也是浸了油,一下子就被烧着。带火尾的纸鸢燃烧在漆黑的夜里,明亮得如同黑夜里的太阳,燃烧,飞舞,似一只巨大的凤凰展翅飞于夜空,凄厉鸣叫,冲破严寒也冲破无边的暗夜。

  吴村的诅咒好像在此刻被这只凤凰冲破了。厢泉两手一背,站在河岸看着天空。火焰耀眼的光,照亮了他的眼眸。

  乾清哭丧着脸:“易厢泉!你、你!”

  乾清不敢放手,因为他知道厢泉没开玩笑。放手了,若是火星掉了下来,弄不好真要烧了村子。但是现下还好,临着河流,纸鸢的正下方也是河水——厢泉恐怕是为了以防万一,特地将放火地选在河边。

  乾清觉得双手灼热,像是被火烤成焦炭,他快要哭了:“易厢泉!你这是造孽!”

  他还有一串话没骂完,但这一嗓子已将屋内的黑黑、水云、吴白三人一并叫了出来。水云本是睡眼惺忪的跑出来,嘟囔着,但一看见到此情此境,眼睛立刻瞪圆:“我的天呀!”

  她只觉得一团大火球在天空燃起,不住翻滚,迸出的火花划成金色长线,似要把天空撕裂。

  三人目光呆滞。

  厢泉此时已经放起另一只巨型纸鸢,待它平稳飞于天空,转头问水云:“不知姑娘可否帮忙?”

  乾清哀嚎一声:“傻子才听你的!”

  水云却是没动,黑黑急了:“易公子你究竟在做什么?”

  厢泉言简意赅:“与狼烟同理,夜间送消息。”

  “你听他胡扯!”乾清手中的纸鸢火焰减小,匆忙扭头补上一句,“他自己怕火,不敢放这纸鸢,偏偏叫别人来做!”

  “我的确畏惧大火,”厢泉迅速补充,面不改色,“这是下下策,若不是情况危急,我也不会这么做。如今情况不妙,恐怕拖不得。与其浪费时间,不送出消息请人支援。”

  吴白吃惊:“情况不妙?这……”

  他还未问完,只见水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从厢泉手中拿起线,抬起稚嫩而勇敢的脸:“放火吧。”

  厢泉抬手,用油灯引燃。又是呼啦一下,又一只纸鸢燃起。水云将线拿得异常沉稳,而此时乾清手中的纸鸢却是逐渐熄灭,化为灰烬,星星点点的火焰从空中落下,似流星坠落。有些火星接触冬天寒冷的空气而逐渐熄灭,有些则跌落入河水中再也无法燃起。

  乾清不禁诧异。按理说,纸鸢通身浸入油中,火焰顺着线燃烧,上升速度快是理所应当的,线应该速速烧断。不出片刻,纸鸢就烧得只剩骨架,栽下来。

  但是眼前的纸鸢燃了很久。

  这样太过不可思议了。乾清的脑袋一片空白,他觉得手还在发烫。转身却看见厢泉正怂恿黑黑与吴白各放一只。乾清见其如此,倍感气愤: “你且说清楚究竟要做什么,我的手险些要被烧掉!”

  他甩了甩袖子,而厢泉却瞧都没瞧他一眼。

  不久,水云手中的纸鸢快要熄灭,吴白手中的又飞起来。一个接一个,像是一群凤凰飞越吴村上空。厢泉点燃了第三只,这才转身对乾清匆匆道:“我说过,送消息出去。”

  “送什么消息?”

  “找人支援。”厢泉蹦出四个字,说了却等于没说。乾清气急,待吴白手中纸鸢熄灭,黑黑再放起。

  厢泉忙了良久,才缓缓道一句:“只有四只,想不到这么快就燃尽。本是想要放到黎明,只怕烈酒不足,便罢了。”

  待最后一只纸鸢燃尽,吴村又陷入了黑暗。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焦灼的气味,余烟弥漫在夜空。众人皆是满腹疑问。乾清狠狠瞪着厢泉,他不仅是对厢泉的行为不满,更是因为黑黑、水云、吴白三人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依然听从厢泉的安排。

  水云开口问起厢泉:“我不明白……易公子你……”

  厢泉收拾着地上的残局,低头道:“黑夜传信息,必定以高空燃火最为明显。古来传信息的法则不少,在没有信鸽的情况下,狼烟、纸鸢、孔明灯都可以作为传消息的工具。”

  乾清生生打断:“那不能解释你为什么——”

  “用于夜间的传递法,狼烟不明显,孔明灯也可。然而在山间,用火不慎定然造成山林失火,况且孔明灯不便控制方位。我只得以火引燃纸鸢,明亮,而且更加安全。”

  这“安全”两字乾清听得分外刺耳。对于厢泉而言这当然安全。他说他怕火,根本什么都不用做,站在一旁就好了!

  吴白蹲下,搬起小酒坛,帮忙收拾起来:“那这酒是作何用?”

  “以麻布沾酒系于纸鸢上,燃起,火光极大而布不损。此法可以让点燃时间更久。”

  乾清吼道:“这都不是重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要传信号给谁?”

  厢泉沉默一下,冲大家道:“大家可知,附近有位姓沈的大人?他本是京官,过些时日会前往延州,只是暂居此地。沈大人原先做过司天监,是荆国公手下的人。”

  三人摇头,而乾清却点头:“沈存中。据说苏子瞻被贬,也是他所为。”

  厢泉点头:“都言他这是小人之举,但他的确有才华,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好在我们不管朝中之事,这些政治上的事便也与我们无关了,至于小人不小人……也是我们无法定论的。”

  黑黑摇头:“这位沈大人与纸鸢有何关系?”

  厢泉继续捡起地上剩余的布条:“沈大人素来喜欢观石、观星,他之前来过山间寻物制墨,暂住吴村,遇上怪事。回去之后,正逢我在街头算命,沈家下人前来通报吴村怪事,这才使我得以拜见沈大人。于是我决定上山走一遭,一来寻觅他口中所言的好墨,以便日后以此拜祭师父。二来解决吴村怪事,弄清事实真相。他说,若是山间遇到麻烦,便设法联系他。”

  吴白突然想起什么,他一拍脑袋,转而对黑黑道:“姐,你记不记得不久之前有一主一仆,来我们村借宿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半夏

  黑黑也是一怔:“有,次日张皇失措地走了。”

  厢泉点头,微微一笑:“他们听了山歌,只觉诡异,这才离去。”

  吴白诧异道:“但是,易公子为何在半夜发消息?”

  “沈大人有观星习惯,连日如此,夜晚观察,白日里睡觉。最近几日天气阴晴不定,沈大人也是着急,待到放晴,必然会观星。此时,便能看到燃烧的纸鸢。你且看这些柴火,白日里我会燃烟,虽不明显,沈大人若是起了,也会看见。然而今日夜空阴云密布,说不定他今夜没有观星打算,也就看不见了。”

  “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乾清大喊一句,“沈大人说你遇到麻烦时再发消息,可你大晚上的就点什么纸鸢,这是何必?出不去村子,白日里点烟即可,你这么迫不及待做什么?”

  厢泉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吴村之事,只怕拖不得了。”

  众人一愣。乾清瞪大眼睛:“你又在装神弄鬼什么?”

  黑黑打断:“夏公子,不要提‘鬼’字!”

  厢泉只是笑笑,轻声,似是喃喃自语:“鬼当然不是世间最恐怖之物,总有东西比它更胜一筹。”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弯腰收拾残局。余下几人都没再言语,可是只有乾清敏捷捕捉到了厢泉脸上一丝忧虑。这一丝担忧也令乾清的心蒙上一层阴影。凭借他与厢泉多年的交情,自然清楚,对于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而言,厢泉的担心从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可能是大难的前兆。

  一夜过去。冬日的朝阳升起,夜间的乌云悉数散去,是几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众人睡在厅堂里,昨日的确是惊到了,又睡得晚,故而此时睡得格外沉。

  他们昨日都被厢泉那句“鬼当然不是世间最恐怖之物,总有东西比它更胜一筹”惊住了,而厢泉却没作任何解释,只是胡乱搪塞,就轰了他们去睡觉。

  乾清在软榻上翻来覆去,眼见晨光照进屋子。待东边太阳升起时,厢泉就早早点燃了柴,让烟雾升起,然后也回来小憩。今日无风,烟雾在冬日寒冷的空气中仍然凝成一道直直的、异常明显的灰白柱子,带着几分诡谲。

  阳光洒下,乾清睡不着,他真盼着那个沈大人叫人来救他。

  他心存疑虑,干脆爬起来,蹑手蹑脚的披了衣服,想去古屋探查一番。

  沐浴着晨光,乾清匆匆穿过破败的房子。昨日厢泉的话让他想了起来,那个手柄是他自己弄断的。乾清说,那个手柄可以打开那扇室内通往茅厕的暗门,而厢泉却嘲笑他说得不对。

  也就是说,古屋暗藏玄机。

  乾清返回了自己曾经睡觉的屋子,打开柜子取出断手柄,然后匆匆跑了出来。他路过厨房,无意间蹭掉了厨房门口一篮子东西。那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乾清看去,像是某种晾晒的草药。

  “你还真是不小心,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想一个人跑去古屋。”

  乾清正慌忙的捡着药,却不想听到了厢泉讥讽的声音。乾清心中更加不快,一个劲的捡着草药:“你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你一个人不知情况的乱跑,好不容易捡来的命,还不知珍惜。”厢泉语气平和,也蹲下帮着捡起草药。

  乾清一脸不屑:“只是风寒,现下只是偶有鼻塞,已经无碍。我的命金贵的很,怎能随意丢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厢泉冷笑:“莫急,今夜再说不迟。”

  乾清听得一愣:“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估计事情不能再拖,若是今日沈大人不派人来,咱们只好自己试试看。所以,你最好休息休息,傍晚动身。”

  “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你这样不明不白的真是活生生遭人厌烦,谁能忍得了你这样的怪胎?”乾清猛然站起来,气愤一脚把地上剩余的草药踢开,仿佛那是易厢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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