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止水 第28章

作者:烟树小荞 标签: 玄幻灵异

  陆离摇头,“我对不住她。于我于她,最好都是此生再也不相见了。”

  语毕他埋头赶路,将重重往事抛在身后跌宕风中。

  若不是他对宁亦舒起了妄念,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命中不会有涤罪洲,他还是那个众望所归的“宁离”,还能与她朝夕相对,对弈试剑。

  是他起了妄念,明明有一百种一千种更好的方法,可他痴心妄想,试图伸手去捞水中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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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澜:啊!谁来救救我,我好害怕!

  弱小,可怜,又无助。

第30章 叄拾

  [叄拾]

  “朱问凝往宁府去了,看紧宁广仪,注意保护好赵富礼和朱蒙的尸首。”

  传音铃中传来陆离沙哑的嗓音,周遭是他们急速飞驰的风在呼啸。

  洛荧和曲莲同时收到,洛荧一贯淡淡道了一声“辛苦”,曲莲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你们怎么会追不上朱问凝?遇上什么事了吗?”

  那边传来江澜的感叹,“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曲哥的眼睛。我们跟着朱小姐的轿子路上遇到一群武功高强的侍卫,耽搁了一阵子,现在已经脱险了,正往玉映山庄赶来。”

  洛荧听到江澜的那一声“曲哥”,眉心无意识地抽了抽。

  玉映山庄这边众人一齐用过便饭后就一直在问询,问完青楼的鸨母、龟公以及那名头牌玉蓉再对宁氏子弟车轱辘问话,无非是昨夜发生了什么,看众人的证词是否有出入。眼下华灯初上,今夜的蓟城经过昨夜一役连灯火都黯淡了许多,散布到街上巡查的春草阁弟子也陆续回来了。

  蓟城烽火台今晨便宣布消息查封了挽花别院,贴出告示派人于菜市口宣读,号召近日内到访过挽花别院的百姓都到烽火台让春草阁弟子诊脉。本来挽花别院是蓟城一大风月圣地,文人骚客均以在此一掷千金为荣,然而此事一出顿觉面上无光,开始稀稀落落无人敢来,后来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听闻宁氏大公子死在了挽花别院,登时一个个捂着脸跑上街将烽火台的门槛也要踏破了,哭丧着脸求春草阁妙手回春救他们一条狗命。

  方小婉姐弟一夜未眠就被派到烽火台,忙得脚不沾地,一日下来看了几百人,不过他们症状都不强烈,无外乎是两眼犯晕、内火旺盛诸如此类。

  在几名三日前去过挽花别院的恩客体内也发现了双头蛇余毒,看来“女儿醉”中掺杂双头蛇毒确实由来已久,但只有宁氏弟子昨晚喝的几坛毒性尤其强烈,是以导致他们全体昏迷不醒。与此同时,远在琴州的春草阁弟子也传来消息,琴州的几大青楼乐馆中亦发现类似的酒水,名称不一而足,然而毒性要更弱一些。

  事发才一两日便涉及到荥州、琴州、宛州三大州,裴文喻申请云天宫调令勒令各地烽火台三日内完成自查。春草阁许久没有这么忙碌过,上回还是去年夏天泓河泛滥引来琴宛两州大规模疫病,一日下来方小婉水也没喝几口,趴在石椅上缓了许久才抬起头。

  他们被暂时安置在玉映山庄一间偏房的小院中。约摸一两个时辰前,洛荧那些个远在云天宫止水榭的侍卫们总算是懒懒散散地醒了,带了几身干净衣服送来给洛荧和曲莲换过,又被洛荧支使去盯着宁氏众人。是以洛荧和曲莲现下焕然一新,两人穿着形制一模一样的玄色金凤纹止水居家服,站在一处真如一对璧人。只不过曲莲身上的衣物肩膀、袖口、下摆显然都大了一圈,腰带轻轻一勒勾勒出纤细腰肢。

  相比之下方小婉真是灰头土脸,她自惭形秽地抬手正了正面具答道,“不错,我们还在‘千千杯’的酒里发现一种特殊的香料,书上称其为‘千千结’。”

  曲莲听到这个名字脑中骤然一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洛荧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抱臂轻抬下巴,“愿闻其详。”

  “这种香料极其罕见,你们没有听说过很正常。”方小婉眼神十分凝重,“裴少爷话只说了一半,关于它还有两件事值得注意,其一是它虽无毒,但能使人上瘾;其二是它从北境传入,但云天宫自建立以来就禁止兜售千千结,那么如今流传在世面上的千千结是从哪来的呢?”

  “一个一个来。”洛荧抬手,“无毒,却能使人上瘾?”

  “不错,长期服用千千结对人体无害,无论是用银针、试毒虫等法子都验不出来,但是会使人上瘾。即使这些店家只用极小剂量加在酒中乃至饭菜中,客人尝过一次两次便会觉得味道十分难忘,下次还心心念念想来。”

  她继续解释道,“云天宫之所以禁它正是因为此前九州曾掀起过一阵滥用千千结之风,尤其以世家贵族为首沉溺此道,膳食、熏香等都离不开千千结,服用得越多瘾就越大。为了肃清耽于享乐不思进取之风,云天宫下令全境禁止种植、出售、使用千千结,违者直接打入涤罪洲。”

  这确实是很久以前的历史了,方小婉也只在一本闲书上看到过。

  洛荧问道,“如果成瘾却不及时服用千千结会怎么样?”

  “——会心痒,会难受,甚至痛不欲生。”

  洛荧和方小婉转过头去,却发现说这话的人是曲莲。

  他微低着头看不出神情,然而一瞬间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却让方小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抖。

  “哈哈,不过不管这些千千结哪来的,肯定都价格极高,因此目前我们发现的酒中也只有极少量的千千结,那些客人是否成瘾还未可知呢。”她笑着打了个哈哈,曲莲也如梦方醒地抬起头。

  洛荧将目光从曲莲身上收回来,“好,那第二个问题。你说千千结源自北境,但自云天宫建立以来北境凛州一直归成氏沉雪关管辖。八大世家虽然稂莠不齐,但成氏上下向来铁面无私,凛州穷归穷,却是九州最河清海晏的地方了。你方才言下之意是,如果千千结不是凛州流出来的,那么是从哪来的?”

  方小婉被他的目光盯得脸颊微微发烫,心虚地垂下眼,“对着洛二公子果然无需多言,我正是此意。”

  “不是九州的东西,那就是从外面来的了。”洛荧余光瞥见曲莲的背脊微微一颤。

  正当他眯起眼审视曲莲之时,他的贴身侍卫给他传音道,“二少爷,宁广仪出门去了。”

  “盯住他。”洛荧瞳孔一缩,吩咐下去之后跟曲莲和方小婉简短交待道,“宁广仪有动作,我去跟着他。”

  语毕他轻飘飘腾空而起,却见曲莲也一记踏月乘归跟了上来。

  “……你来做什么。你学艺不精会被发现的。”

  曲莲讶异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我潜行很厉害的,你又小瞧我。”

  洛荧刚想反驳他,却想起上回在止水榭他夺路而逃的时候轻功身法确实不错,而且潜行讲究的是一个静字,倒不一定要灵力充沛修为深厚才能习得。

  言语间曲莲已经飞掠了出去,一身黑衣融在夜色中如一尾悄无声息的黑燕,洛荧喊他,“别乱跑,是这边!”

  宁广仪倒光明正大,半点没有遮遮掩掩,出了门也未走远。就在离玉映山庄四里地左右有一片小水塘,水中载着朵朵红色睡莲,水旁有一座孤亭,亭后树林中隐约停着一辆轿子。

  洛荧栖身停在一棵树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怎料曲莲就像一片树叶一般从他身边滑出去,他伸手抓都来不及,他已经轻飘飘地趴在亭子上,整个人如一张薄薄的瓦片服服帖帖地盖在顶上,悄无声息。

  他心下一惊,心想或许过去是他小看了这个小傻子。

  术业有专攻,他不愿练剑也就算了,有那么一门绝活,比如装死,也是可以的。

  宁广仪步入亭中,对暗中窥伺的两人毫无察觉,神色不耐地高声道,“人在哪儿呢?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林中轿子帘子一掀,露出朱问凝惨白的脸,险些将宁广仪吓了一跳。

  她神情实在是太过难看,一步步走出来时宛如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洛荧在树上将自己高大的身子叠在树干上,以免落下影子,同时悄悄给陆离和江澜传音,让他们不必过来了,这边有他在,人多了怕打草惊蛇。

  “你……”宁广仪一开口竟然是笑了,半点好气也无,“你装神弄鬼的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昨夜我大哥死了,如今府上乱成一锅粥。真是虎落平阳,轮到姓裴的和姓洛的在那儿上蹿下跳……这种时候你还叫我出来?”

  哪怕朱氏是荥州煊赫世族,哪怕对面是他自小青梅竹马未过门的妻子,他的语气是一贯的居高临下的刻薄。

  穿过树梢的风有些冷,树叶簌簌地打在脸上,让洛荧的鼻子有些痒,偏生又只能忍着,忍得两眼飙泪。

  他默默检讨,难道他平时对曲莲说话也是这个样子吗。

  亭中的宁广仪发了一通牢骚终于叹了一口气,“叫我出来什么事。”

  一直沉默的朱问凝闻言终于笑了一声,很轻很轻,“你没听说吗。”

  “什么?”宁广仪熬了一夜又一天,脑仁都疼了,暴躁地摊手嘲笑道,“听说你去了挽花别院吗?我不是说过,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了,不要跟着我!就算你过了门也是一样,我是男人,怎么可能为了你守身如玉的?”

  树上实在太冷了,趁着宁广仪疯狗一般发火的时候,洛荧翩然飞起,无声无息地落在亭子上方,快得连一片影子也没留下,就趴在了曲莲身边。

  曲莲一动不动。

  许是宁广仪太气人了,洛荧引以为鉴良心发现,轻轻抬手盖在曲莲的背上。

  曲莲:“?”

  洛荧悄悄给他传音,“冷不冷?”

  曲莲:“不冷啊。”

  但他亮亮的眼睛看到洛荧的脸微微发红,以为是被风吹的,于是悄无声息地往他那边靠了靠。他不像洛荧是个胆小鬼,他向来大胆,直接抬手把洛荧抱了个严实。

  扑面而来曲莲的气息像温暖的潮水将洛荧吞没了,他无助地睁大了眼,片刻之间只能听见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夜风吹得曲莲一点儿也不暖,真正热得发烫的是洛荧自己。

  他此生第一次不知所措起来,好像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怀里好像抱着什么珍贵的易碎品,动不得碰不得,又像是飘忽不定软绵绵的一团云,却又实实在在贴在他心上。

  真是个傻子……傻子也挺可爱的。

  洛荧心软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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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荧:(嘴上)他怎么这么傻啊!

  洛荧:(心里)他怎么这么可爱……呜呜

第31章 叄拾壹

  [叄拾壹]

  一双手臂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腰,洛荧忍得几乎浑身发抖,按在曲莲背上的手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用力把怀里的人揉碎了。

  他觉得曲莲软得像一只毛茸茸刚破壳的小鸟,金黄色的羽毛,暖洋洋的样子,趴在他的胸口活蹦乱跳。回过神来他曲莲才没有活蹦乱跳,躁动不安的是自己的心,登时尴尬得手足无措。

  他闻到曲莲身上传来淡淡的香气,陶醉了一瞬反应过来那是曲莲身上止水居外服的味道,而曲莲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沐浴了……

  他把脑袋转向别处,心底有些隐隐的嫌弃,又被一个突然的念头劈中,曲莲穿着他的衣服,那岂不是沾染了他的味道?

  曲莲对洛荧满脑子乌七八糟一无所知,耳朵静静贴在瓦片上偷听下方的谈话声。

  当此时,一震细微的响动传入耳中,曲莲回头望了一眼林子,眯起眼打量片刻,远远地在林间辨出一个人影。洛荧也注意到了,看了许久确定并不是陆离或江澜。

  不知是敌是友。他冲曲莲做了个口型,“静观其变”。

  朱问凝一直压抑着情绪,亭子顶上的两位知情者都生怕她下一秒就会爆发,怎料宁广仪这一通发作下来却奇异地浇熄了她的愤怒,她好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莞尔笑出声,“怎么,姓裴的和姓洛的没有告诉你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望月楼难道是为了你大哥来的吗?”

  她的语气轻蔑,惹得宁广仪眉头一跳,也总算分出一缕心神去想前因后果,“望月楼……望月楼不是你家那蠢侍卫引来的吗?”

  他在灵堂内还短暂地怀疑过在酒中下毒的是朱蒙,是想要毒他宁广仪却不想毒成了宁广仲,但后来种种迹象表现不可能是错杀,朱蒙又和宁广仲无冤无仇,宁广仪便把此事抛诸脑后了。不论是朱蒙为何暴起伤人也好,为何转眼就自尽身亡也好,与他都无甚关系,平日若闲着倒还可能议论两句,毕竟他向来看不上此人,但现下玉映山庄上下一团乱麻,他哪还有心思管这些有的没的。

  朱问凝的胸膛上下起伏了几个来回,忽地轻声说了一句话。

  她说得很轻,语气甚至是带着笑的,只是话音刚落的同时就落下泪来,难堪地抽了抽鼻子。

  毕竟在场都是修道之人,这句话再轻也还是清晰地落入诸人耳中,曲莲和洛荧都不可避免地感到难过,亭中的宁广仪却像爆竹一样炸开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他一个箭步上去抓住朱问凝的双肩,用力之大撞得她向后倒去,却被一双铁爪一样的手狠狠扯了回来,“你——!”

  朱问凝再也无法强壮镇定,在他双臂之中失声痛哭,“我、我该怎么办啊……”

  “你……!”宁广仪回过神来,好像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似的甩开手,骤然破口大骂,“你就不该去挽花别院!你一个女子,去这种地方就是找死!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你还问我你该怎么办,你怎么不想想——我该怎么办?!”

  在朱问凝低低的哭声中他倒是想明白了,他能怎么办,大不了退婚,反正错不在他,朱氏也无法追究。想通这一点,他慢慢平静下来,只隔着一步冷冷地看着朱问凝。

  洛荧趴在亭子顶上气得想磨牙,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将宁广仪狠狠打一顿。

  夜深风更冷,女子凄凉的哭声搀着风声幽怨呜咽,令人不忍卒听。朱问凝哭得直不起腰,胸口的伤口又开始迸裂流血,而宁广仪却远远地站着,眼底甚至有一丝罕见的解脱。

  宁广仲死了,经此一役他将一跃成为宁府下一任家主,今非昔比,何必非要与朱氏绑在一处拘泥于小小荥州呢?

  他目光怜悯地望着眼前这位与他自幼一起长大的女子,心想本来她也不错,就是好管闲事了些,但还算听话,可惜发生了这样惊天的丑事……他眉心一蹙,想起昨夜下楼时瞥见那位他都懒得去记姓名的醉汉大腹便便的蠢样,甚至有些厌恶地想,发生了这种事,她怎么还不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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