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弥合 第75章

作者:浑俗和光 标签: 玄幻灵异

  ……

  我老了,小渊我放心不下。他是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孩子,希望你能善待他,别将他推入泽昇的争斗里,护着他安稳过完一辈子就行。”

  巫渊拿着这封信,细细地看着。

  这信夹杂在一摞厚厚的业务往来文件里,许四季整理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来。她看这像是一封信,还以为是闻子晋偷偷与谁的联络,赶紧拆开来看。没想到里面的信,洋洋洒洒数千字,居然是早已过世的巫老爷子写给闻子晋的。

  巫老爷子的字写的不算端正,需要人慢慢去看,才能完全把这些字看懂。许四季指着字,一个一个读下去,发现了一个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的真相。

  巫泽成心中那个几乎完美的继承人、当成亲生儿子来养的居然是闻子晋,而并非巫渊,更不是那个周念。甚至连周格,在他心中也不过是一个难当大任的普通下属。

  这封信里写出的整件事情,都与他们意识中的一切并不相同。

  “巫渊,这是不是闻子晋伪造的啊?”许四季偷偷戳了戳巫渊,看着巫渊有些凝重的脸。

  “不是,”巫渊把信折了起来,放在了许四季的手里,“这是巫泽成的字,这事也是巫泽成想做的。”

  巫渊心中是隐隐知道这一切的。他从小并没有被当做一个继承人养大,就像他之前所说的,他杀了巫泽成的一条狗,也就活成了泽昇的狗。他是膝下无子的巫泽成消遣度日的替代品,就像是这个人养的那一群流浪狗一样,只不过他会说话,更加善解人意了一点。

  可整个泽昇里,最希望巫渊幸福长大的,也是巫泽成。他无意卷入这个混乱的纷争里,可他没了庇护之后,为了活命,为了季君昱,他必须得跳进这个漩涡中心。

  “闻子晋没看到过这封信,要不然他不会对着巫泽成下死手的。”巫渊叹了口气,这封信不知道为何机缘巧合被周格拦截了下来,他扶持巫渊,不惜将自己的儿子作为傀儡,想要与闻子晋这个被巫泽成钦点的继承人抗衡。

  可最后,这也是酿成了悲剧的原因之一。

  “巫老爷子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罗晏的手拍了拍巫渊的肩膀,示意他坐在凳子上。

  巫泽成的死,在外界看来是一场意外的煤气泄漏,和保姆失误操作之后的爆炸。巫泽成和保姆后来被消防从那层千疮百孔的楼里救出来了,可是到了医院抢救过后,还是因为煤气中毒以及爆炸伤及头部,抢救无效身亡了。

  虽然当时警察并未找到任何他杀的证据,可是泽昇的人心里都十分清楚,这场煤气泄漏并非马虎所致,更不是空穴来风。更何况巫泽成刚刚出事不久,尸体还摆在灵堂里,坐着车子外出的周格就意外遭遇车祸,落了个颅脑受损的下场。

  这是一场有计谋的暗杀,那个被巫泽成唠叨做事太毛躁的人,在这场暗杀行动中,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常年在这种环境中生存的闻子晋,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他只是在自保。

  他以为自己成了巫泽成的弃子,巫泽成多次架空他,将他摆在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眼看身边的人一跃而至重要地位,可他拼命了这么些年,最终甚至可能比不过巫渊这个被捡来的孩子。

  所以他要扫清这些障碍,用自己的手,把泽昇变成自己的东西。

  他未曾想过,巫泽成早早就写成的遗书里,早就为他布好了属于他自己的一局棋。

  “小昱,这封信能不能复印一份一样的,等抓住闻子晋之后,拿给他看一看。巫泽成毕竟养我这么大,他最后的愿望,我想让闻子晋看见。”巫渊低着头,慢慢攥紧了手。

  闻子晋或许会因为许多罪行锒铛入狱,可唯独不会是因为残忍杀害巫泽成这一条。

  季君昱看向了罗晏,罗晏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外面的暴风好像小了一点,树摇摆的身姿逐渐缓和,太阳从云层中间的缝隙里探出了头,眺望着这个充满了希望的大地。

  有一支队伍即刻出发,抓捕闻子晋。

  而巫渊再次拨通了电话,只不过这次,电话那边的是周念。

  “你知道我这通电话是什么意思,我希望你思考清楚,豺狼虎豹窝你非要跳进去我不拦着,但是你如果敢坏了我的好事,我现在就能弄死你。”

  对面异常安静。

  巫渊抬头看了一眼天,金色的光穿透了云层,正朝着大地刺去。他一个人站在巨大的别墅前,这个房子里有许多房间,他至今都未曾踏进去过。

  其实在很久之前,这个房子里还有着一个身影,那人经常抱着狗,在院子里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时候会招招手把巫渊喊过来,耐心地叮嘱一些学习生活上的事情,唠唠叨叨的,简直像个无所事事的老头子。

  只不过到最后,这个人也死了。

  门开了,季君昱捏着钥匙,故意戳了戳他腰间的软肉,然后把这人搂在怀里,不怀好意地说了句:“小美人要往哪儿去?哥哥载你一程怎么样?”

  巫渊笑了,径直把季君昱手里的钥匙给抢了过来,“把你送去停车的地方,我还有事要去处理。”

  季君昱见这人不搭自己话,赶紧又上前挡在巫渊身边,活像一层狗皮膏药,紧紧扒拉着巫渊,“美人是嫌哥哥对你的关注不够吗?等这一阵子忙完了,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

  巫渊看着他,虽然笑着,可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季君昱向来顾及“季冬愿”,从来不曾对着别人说“哥哥”如何如何,他的心中一惊。

  天气暖了,他的手术日期不断靠近,有些事情必须再快一点了。

  .

  巫渊连夜赶去了杨园的衣冠冢。

  那是他亲手做的墓碑,亲手挖的坟墓,亲手埋的土。只不过里面没有尸体也没有衣物,只有他最后离开那个家时,偷偷带走的一支钢笔。

  一个木质的、被黄铜纹路包裹着的钢笔,上面有着眼熟的半C标志,一片叶子摆在半圆的中间。

  他很艰难地跪在地上,用手轻轻扶着自己的义肢,让自己可以稳稳跪在地上。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那样痛苦的神情,泛红的眼睛盯着没有照片的墓碑。

  他轻轻喊了一声“妈”。

  他的嘴又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

  他跪在那片土地上,周遭萌发出的野草被他压在腿下,直到最后的一道光亮也消散在了天边,他才慢慢低下头,用手一点点刨着地上的土,说道:“儿子不孝,可能连这座坟都没办法给您留下了。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让哥再给您建一座大的,他们都比不上的。”

  他将身子伏得低了一点,用沾满了泥土的双手撑着地,郑重地磕了一个头。等他再直起了身子,默不作声,咬紧了牙齿不断挖着面前湿润的土壤。泥土粘在他的手上,带着阵阵土腥气,萦绕着他的鼻子。

  终于,他从碎石土块里摸到了一个盒子。他赶紧把手上的泥土蹭掉,将盒子捧了起来,轻轻擦试着盒子外面的脏东西。

  他笑了,总带着些许疏离感的脸上,眼神温柔,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他捧起装着钢笔的盒子,再次朝着墓碑伏下了身子。

  “妈,我走了。”

  他没有回他和季君昱的家,而是驾车去了泽昇的办公室。他无法向季君昱解释这支笔的由来,现在又满心思地要把两支笔做对比,不如先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真的发现了什么,再告诉季君昱也不迟。

  他取出了那只笔,虽然在土里埋了一段时间,但还在外面的金属盒子质量不错,木质的笔身也没有很大的变化,只是受了地下的潮气,轻微有些变形。

  巫渊找出手机里拍的那张图,仔细对比着。

  单从外观来看,这两支笔一模一样,像是同一批次里面做出来的,应该不存在仿制的可能。可在他拿起那只笔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支笔明显要轻很多。

  巫渊对于重量没有什么独特的感觉,一个鸡蛋或者两个鸡蛋在他手里基本上没差别。但是于成和是个喜欢收集钢笔的变态,以至于他的办公桌也逐渐被钢笔包围了,每天批文件签字基本上抓起于成和的笔就用,他逐渐习惯了金属钢笔的重量。

  那只钢笔虽然笔身大多是木头,但是重量并不轻,和金属钢笔差别不大,以至于他拿起这支钢笔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不对。

  木头钢笔本来就不应该多重,重量或许来自于钢笔内部的构造。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把一旁的台灯调到最亮,朝着这支钢笔照去。他用纸巾擦了擦手,甩了甩手腕,把钢笔拧开了。

  他朝着钢笔内部看去,果然,钢笔里面是空的,取出了钢笔内部原有的取墨器——应该还有增重的金属之类,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外壳在。

  不仅如此,他把手指伸进去了一点,努力往里够着,空荡的外壳之中,借助灯光能看见里面塞着类似字条的东西。

  他把笔壳倒扣了过来,在手上磕了几下,里面的字条就像是粘在了笔壳上一般,岿然不动。

  他只好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找到了一个小夹子,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字条夹了出来。他不知道字条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但是从他拿走这支笔的那天算起,这些字条至少存在了十五年。

  纸张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存放这么久,已经有些老化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折起来的纸张打开,看着上面还未褪色的字。

  准确来说,那不是一张普通的字条,而是两张粘在一起的诊断单。

  单子上面写着的名字,是“季君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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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点还有一章!

  最近台风天气不用军训,基本上就是一天更这本,一天更《相欠》,每天都双更,这样四舍五入就是我日更啦(胡言乱语)

第110章 又一份病例单

  巫渊愣在了原地。

  他捏着病例单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季君昱”这三个字是他未曾想到的,在一瞬间打乱了他的节奏,一阵心慌瞬间侵袭而来,让他没办法冷静下来看下面的内容。

  他用右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一阵刺痛,强行逼迫着自己冷静。他的眼睛朝着下面看去。

  主治医生写着“杜筠”的名字,而年份,是三十年前。

  那时候季君昱还没出生。

  .

  八年前的案子得以重见真相,背后却被牵出来了更大的幕后黑手。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抓住杀人凶手一事——八年过去,主凶已执行死刑,另外两位帮凶,也均以各种愿意死去,早已经没了人可抓。他们如今需要找到证据,证明闻子晋非法建立杀手组织,以资助孤儿为名义,让那些孤儿成为泽昇的活体犯罪利器。

  箱子里有一部分证据,但并不足以将他一击毙命。

  还有张锵,那个替别人倒下的男人,如今尸首还不知在何方。

  还有三十年前被炸死在地下室的十四条亡魂,正盘旋在越城上方,等着一个迟到三十年的答复。

  季君昱拿着档案,对着罗晏认真地说了句:“谢了。”

  罗晏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档案里记录着那场惨绝人寰的爆炸案,以及最后被作为真凶记录入案的季国平,季君昱的生父。

  季君昱仔细看着档案,其实这一切和许四季父亲说的差不多,只不过增加了许多可怕的细节,被炸成肉泥的尸体给这间地下室重新粉饰了一遍墙壁。档案里详细记录了每一个时间点里他们如何行动,直到最终,那边的季国平发现了不对劲,试图组织大家撤离,对讲机那边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季君昱拽了过去,逼着他去看着那扇没来的急关上,就已经被炸飞了的门。

  之后再记录的文字,不过是在说,季国平如何从一个烈士,最终成了货真价实的叛徒罢了。

  从头到尾,他没能看见一个线人的名字。那些人的名字被遗忘在了这些事情发生过后,他们成为了看不见的英烈。

  不过有一点让他有些惊讶,当年对人蛇集团负责人,也就是周、闻等人进行抓捕之前,季国平就曾提出过自己人里或许出了奸细这一观点,当时他负责外围作战,老局长就把调查内奸这一任务分派给了他,而后机缘巧合,他成了带队去抓捕的小组组长,在抓捕的前一天晚上,他还递交了一份关于本队队员的调查结果。

  调查结果的文书没有附在档案里,但可以猜测应该没有问题,不然季国平也不会草率带领小组进行围捕。

  后来整个小组十五人全军覆没,调查任务仍未停止,季国平宣布死亡之后,接手负责的是唐懿清。也就是说,当初举报季国平的人是唐懿清,最后判定季国平是内奸的这份文书证明,也出自唐懿清的手。

  季君昱有过片刻怀疑唐懿清,这些将季国平钉在耻辱柱上的种种证据,几乎都和唐懿清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或许是季君昱精神敏感,但这些都让他十分不舒服。

  但许四季听闻只是摇头,说道:“唐前辈是很好的人,不会干这些事情的。当年他们出了事,唐前辈带着支援的人马在现场直接哭了出来,他才是最自责的人。去调查队友也是他分派到的任务,最终的结果一定让他也十分难以置信,但是任务不能夹带私人感情,他必须要这样做。”

  许四季叹了口气,她上前抱了抱低着头的季君昱,好像在安慰一般,“我知道你看到这些会很难受,但是前辈已经不在世了,我不想让你这么揣测他。”

  那是挡在她身前拦下刀子的人,是引领着她进入警局成为一名人民警察的大山。

  连罗晏也说,元磊和唐懿清交好,两人当年是同生共死的好战友,元磊识人很清,这么一个让他牵挂的兄弟,不会是那种不辨是非的人。

  季君昱沉默了,他的手轻轻放在档案里的那份调查书上,好像触碰到了当时兵荒马乱的局面。季国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季君昱已经看不清楚了。

  他驱车去了市局旧址,那里早已经荒废,可他总觉得那里有什么,那种强烈的感觉驱使着他,一定要去一趟旧址才行。

  那里略显破败,却并不脏乱,门口有位大爷坐在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市局的旧址被改成了一个陵园,十四名烈士的墓碑就立在这里,好像还在守护着这片土地。

  他们的遗体大多都无法辨认,炸成了肉泥和尸块,家属们悲痛欲绝,将相对完整的尸体领走了,那些只能检测出DNA却根本找不到尸体的,只能从市局里把这人的遗物拿走,挑上几件,立了个衣冠冢罢了。越城的公墓管理严格,私自立野坟都是违规的行为,市局干脆将市局旧址改成了一个纪念堂一般的陵园,让他们长眠于此。

  他给大爷打了个招呼,朝着里面走去。

  “你来看他们来?好久都没人来过了,我都以为自己要退休了。”大爷乐呵呵的,冲着他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