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弥合 第92章

作者:浑俗和光 标签: 玄幻灵异

  他一闭上眼睛,就是一个黑影握着砍刀,站在陈星然的床边,手起刀落,血溅了满眼。这是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他担心身边任何一个人出现任何意外。短暂而脆弱,耀眼又暗淡,生命依然充满了魅力,让他紧紧握紧身边人的手。

  “去休息会吧。”罗晏挤出了一个笑,拍了拍张鸣的肩膀。

  张鸣叹了口气,“你也是,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别把自己熬垮了。”

  罗晏笑着摇摇头,脸上满是苦涩。他用力地睁了睁眼睛,狠狠揉了一把脸。眼看张鸣就要出去了,他连忙又叫住了这人,说道:“你别和四季说这事,小姑娘爱哭,心里装不下那么多事。”

  张鸣点点头。

  死气沉沉的市局办公室打开了门,带着潮气的风吹了进来,将季君昱办公桌上挂着的风铃吹得叮叮当当一阵响,工位的几张纸被吹了起来,散落在了床边,光打在上面,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病床上季君昱静静躺着,脸色依旧苍白没有血色,困下来的身体早已经沉沉睡去,几只小鸟立在了窗外的枝头,叫声被阻挡在外。紧闭的窗前没了熟悉的人影,于成和不知道去了何处。

  泽昇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巫渊坐在那里,转头看向门口满是伤痕的人,轻声说到:“辛苦了。”

  “你真的要这样吗?他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巫渊的眼里含着泪,窗外的光落在他的脸上,照得光点亮晶晶的,好像是昨晚的一池星光碎在了他的眼里。他的嘴角在颤抖,最终凝固在了一个奇怪的弧度,是在回答于成和,或许只是在喃喃自语。

  “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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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最后一次

  于成和摇了摇头,缓缓坐到了沙发上,他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离开医院走的着急,路上不知在哪儿扯到了伤口,血珠子瞬间断了线,顺着胳膊流了下来,从指尖滴下,落在了办公室的地板上。

  他知道巫渊是多残忍狠心的一个人,但是当巫渊将这个计划告诉他的时候,他依然震惊到不敢相信。于成和能接受巫渊将刀子捅进他自己的胸口,都无法想到这个人会任由疯狗去撕咬季君昱。

  “你之前不是说过,要让他自己去破解这一切吗?”

  巫渊听着于成和的疑问,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捏着纸巾,执拗地要将他手臂上的血痕擦干净,快要将于成和的手擦掉一层皮了。于成和看见了他颤抖着的手,知道这人的状态远没有表面上来得镇定。

  “医生的意思是,想让你手术前就先住院观……”

  于成和的话刚说一半,就被巫渊打断。

  “可是我更想让他安安全全活着,过两天我就要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你让我怎么保护他!”巫渊的眼圈红了,手死死捏着纸巾,发白的指尖将纸戳破了一个大洞,咬紧了牙齿才没让细微的哽咽声溢出来,“我明明知道闻子晋肯定对那个地下室做手脚了,我也告诉了他们,可是有用吗?他还是得下去……万一回不来了呢?”

  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全都是季君昱倒下的模样,血流了满地,猩红快要把人刺瞎了。一整夜他都无法入眠,他在赌,赌季君昱不会死,赌自己能活着。

  手术几次提前,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撑下去了,他这几天都在泽昇住着,不敢回去,不敢看见季君昱。他的脸因为激素药物肿得很高,明明是那么瘦的一个人,如今整个人像是被注了水一样,尤其是手腕和脚腕,高高隆起,看起来十分吓人。

  他每天都很困,有时候看着看着文件就会睡着,被自己定下的闹钟喊醒,强忍着把交接工作画上圆满的句号。长长的碎发总是会扎到他的眼睛,可又短得无法撩到耳后,只能这样挡在他的眼前,扰动着他的情绪。

  “我晚点去剪个头发,上手术台之前,需要风风光光的。”

  其实他没敢说出来,赴死之前,需要整理好自己的仪容。

  医生之前也和他说过,希望在手术之前他能去医院住院观察一阵子,可是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推了过去。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害怕,怕观察过后发现他身体的各项指标太差,怕他甚至连动手术的机会都没有。还不如这样骗着自己多活一阵子。

  于成和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到:“你不去看看季君昱吗?他争着要出院,估计抓捕当天他还是会去警局。”

  巫渊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将视线落在了桌子上,原本该放着各种文件资料的桌子如今干干净净的,他把浮肿的手缩进了袖子里,岔开了话题:“以后你就是泽昇的大领导了,别整晚整晚待在酒吧,没人再去抓你回去了。”

  门关上了,于成和跑了出去,巫渊知道他不想听见这些,可是执意要说,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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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还没出来,季君昱就缠上了住院部过来巡视的医生。

  “医生,我真没事了!你看我这蹦蹦跳跳的,老活泼了,出院一点事都没有。”季君昱拽住医生就是一阵扯皮,他早就想要出院了,可是谁知道罗晏交代了医生,说是必须让他住满一星期,要不然不能放人。

  他的腿上都是些皮外伤,别说是现在需要住院,就算是他之前骨折,也能拄着拐杖自己早早办理出院,准时出线在会议桌上。

  一番拉扯之后,医生终于还是屈服了,勉勉强强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可是季君昱根本没心思听,胡乱点点头,赶紧一瘸一拐地跑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人还没走到医院门口,提前打的车子已经稳稳停好了。

  他看着缓缓升起了太阳,这是高考后的第一天。

  高考结束了,像每个平常的日子一样,他好像只是躺在病床上睡了一觉,这两天就飞快溜走了。在他很遥远的记忆里,那是燥热的夏天,是闷热树梢叫嚣的蝉,是维护秩序的忙碌背影,是杨勇骑着大二八自行车载他飞驰在路上,快把人从车子上颠下来了,是捏着笔头不断出汗发抖的手指。

  昨晚他给罗晏打了个电话,问问陈星然的考试如何。其实无非是一些“还不错”的不确定话语,可是他一听,心瞬间就落到了肚子里。不过这之后他们依旧不能松懈,接连而来的就是抓捕行动,罗晏自知这段时间没办法陪着陈星然,干脆给他留了点钱,这段时间让他先自己和同学去玩。

  陈星然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他知道罗晏的工作性质,注定没办法像闲散工作的家长一样陪着他,只是笑笑,假装没事地凑到了电话旁边,对着季君昱欢呼道:“季叔叔!我考完啦!解放啦!”

  季君昱好像也被这一声欢呼拉回到了自己的学生年代,“好,过段时间叔叔带你出去玩,随便玩随便买!你罗叔叔给你攒老婆本,我就带你去挥霍,我们俩分工明确,不会亏待你的。”

  这话一出,手机两地的三个人都在笑,陈星然挤在罗晏的身边,乍一看,好像被罗晏紧紧抱在怀里一样,暧昧不清。

  抓捕行动定在下午,季君昱办理完出院之后,直接背着自己的小包回了家。他住院这几天,巫渊只是打了几次电话,一次都不曾过来看过他,他心中说实话有些难过。只不过这份难过并非是因为觉得这人对自己不关心,而是担心巫渊的状况。

  无论是巫渊,还是季冬愿,任何一个身份下的这个人,对自己的感情都是深入了骨髓再也无法剔除掉的,他不来,或许只能说明他不得不来。

  季君昱推开家门,一阵香气瞬间飘了出来。家里的空调开始,轰隆隆的声音听得清晰,凉气裹着香味一下子将他包裹了起来,他小心地把鞋子拖在门口,试探地喊了声:“巫渊?”

  没人回应。

  他拖着腿朝着客厅走了过去,早餐正摆在桌子上,隐约还能看见散在空中的热气,他只是闻着味道,都知道这是东街食府的饭。刚走到桌子旁边,就看见贴在盘子边缘的便签,他拿起便签,上面的字迹隽秀,应该是巫渊留下的。

  “你爱吃的东街食府,凉了记得放在微波炉叮一下,好好养伤。”末了,巫渊还画了一个小爱心在后面,只不过这爱心歪歪扭扭,好像还用笔多描了好几下,看起来又可爱又好笑。

  季君昱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没见到巫渊,但是这个家里到处都留着巫渊的痕迹,让他的心头暖融融的。他拿着筷子夹了一个灌汤包,入口是微微的温热,正好不凉也不烫,滑进了他早就被清空了的胃里,热气顺着四肢涌去。

  他先前问过于成和关于巫渊手术的问题,于成和支支吾吾,始终没说出来个具体情况,他知道这是巫渊的意思,这个人想要瞒着自己,所以声称只是小病,绝口不提手术的问题。如果不是杜金水在医院名单上瞄到了巫渊的名字,或许他直到最后都不会知道这一切。

  他喝了一口豆浆,豆浆底部的白糖还没化开,顺着吸管直接灌进了他的嘴里,齁甜齁甜的,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忙抿了两口上面不甜的豆浆。直到嘴里那阵甜腻的感觉逐渐散开,他才隐约发觉味道有些不对。

  是豆浆的味道,却不太像东街食府豆浆的滋味,就像是兑了其他的杂质——巫渊!季君昱瞬间瞪大了眼睛,他怎么忘了巫渊这小子曾经干过的离谱事情。

  他总是不自觉就会把一只老虎当成一只猫,温顺乖巧久了,居然忘了那双锋利的爪子,和足以咬断他喉咙的尖锐牙齿。

  果然,他盯着眼前的盘子,里面最后一个灌汤包已经开始打转、重影,他的眼皮好像被绑了两斤沙袋,快要将他的眼珠子完全遮住了。

  他用力抬起手,要去抓桌子上放着的手机,却在捏到手机的一瞬间倒了下去,手机被甩出去老远,“罗晏”的通话页面暗了下去。

  季君昱没想到巫渊这么狠,挑中了收网行动的这一天。居然连一个让他到场开完最后一个集中会议的机会都不给他,身子沉沉倒下,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消失,他感觉到一个人抱住了他,疯狂跳动的心脏贴着他的后背,细密而炽热的吻顺着他的脖颈向上,最终落在了他的唇上。

  那个人哭了。

  泪滴正好落在他的眼下。

  他忽得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个故事。

  传说眼睛下面长着泪痣的人,是上辈子姻缘未完的人。他们相爱,他们不得不分离,他们被时间的洪流冲散在世上,爱人的泪水滴在了眼下,爱与纠缠化为了一颗小小的泪痣,轮回转世,他们会遇见对方,一辈子再也不会分离。

  难道巫渊这是在为自己种下一颗泪痣吗?

第139章 逃离

  季君昱睁开了眼,罕见的,眼前是一片白光。

  没有黑色眼罩的阻碍,他可以轻易看见眼前的一切。

  等到白色渐渐褪去,窗帘被风吹起,在卧室之中飘扬着,只剩下丝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那是他的卧室,复古的木窗被推开来,薄薄的一层纱窗上透出树叶晃动的影子,而他被绑在椅子上,背对着卧室门口,身后隐约有响声。

  他能感觉到,身后有人。

  他挣扎了两下,身上的绳子束得很紧,他狠狠晃荡,绳结却丝毫看不见变化。季君昱心中隐隐有些生气,平常这人爱怎么玩自己都能陪着,可是今天不同,上午是临行动前最后一次大会,下午便要各自工作开始搜寻抓捕了。

  他因为腿伤没办法带队搜索地下室,在再三申请之下,算是揽了个机动人员的身份,当了回许四季的手下。正巧他担心四季这次太过手忙脚乱,自己多少能去帮点忙,就算只是贫嘴几句,也能稍微让女孩心里松口气。

  可是现在,他被捆在这里,已经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眼看着窗外阳光越来越灿烂,他心里着急地很,挣扎了几下,忍不住直接半转着头,对着身后的人喊了出来。

  “冬愿!别闹!今天哥有大事,你先把我松绑,等我回来……”

  “回来?”那人打断了他的话,“你还会回来吗?难道不是赶紧逃走吗,季警官。”

  巫渊这次连声音都懒得伪装,干脆清了清嗓子,直接打断季君昱的话,语气里带了点嘲讽的意味,让季君昱听得并不舒服。

  他笑了笑,似乎朝着季君昱的方向走了过来,脚下的拖鞋在地板上拖着,在这个静悄悄的房间里十分明显。他的手很凉,在背面直接捂住了季君昱的眼睛,冰得季君昱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认得我的声音吧,小昱。惊讶吗?是我呀,哥。”巫渊轻轻吻着季君昱的耳屏,在他耳边缓缓吹着热气。

  季君昱的眼睛被捂住了,视力的暂时丧失使得他的其他感官更加敏感,只是轻轻一个“哥”字,足以让他浑身都在颤抖。好像一只大手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极其艰难,被雨水浇灌后的土地十分泥泞,那只手直接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摁进了泥沼之中。

  等他再抬起头,阳光晴朗,瘦瘦小小的季冬愿站在他的面前,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指尖,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模样,踮起脚尖将季君昱脸上的泥污擦干净。

  巫渊的笑声很轻,足以让季君昱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季君昱早就知道这一切,但是自己的推测和认定与巫渊亲口的承认完全不同,当他亲口听见巫渊说出这一切的时候,依然忍不住泪水。

  巫渊的指缝都湿润了,满是季君昱涌出的泪水。可季君昱没有哽咽,没有嚎啕,他就只是绷紧了后背,将腰板挺直了,一丝也没有晃动,眼泪好像被拧开的阀门一般,打湿了他的睫毛,争先恐后往外溢。

  他在梦里梦到过这一切。

  长大了的男孩子站在他的身后,猛得抱住了他的腰,开心地喊着:“哥,我回来了!”那个男孩身形挺拔,声音沉稳动听,连紧紧抱住他的胳膊都生得好看,让他一低头就忍不住流出了泪,滴在了白嫩的皮肤上。

  男孩赶紧绕到他的面前,慌张极了,有些手忙脚乱地拽住了季君昱的手,声音弱弱的,问到:“你怎么了?”

  季君昱只是摇头,不去管那些顺着脸颊滑下的泪,说着:“哥想你了。”

  想你了,十五年,未曾停过一刻。日与夜交替的瞬间,你总是带着永恒的遗憾入梦来,关于缺失的陪伴,关于痛苦的童年,关于你不想说、不能说的秘密……关于不曾拥有的未来。

  就算你站在面前,就算你与我拥抱入眠,还能不能阻止一次次在梦中的再次相见。我总是在想,你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开了,在某个太阳照常升起的早晨,在某个夕阳漫天的傍晚。

  季君昱几度张开嘴,除了起了些干皮的嘴唇在隐隐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巫渊也好像松了一口气,他时刻担心着这一切会就此暴露,如今直接说出来,倒是落了个轻松。

  “我的腿在出车祸之前就做了手术,安了一个义肢,那时候的我怎么走都不舒服,总是一不小心就倒在地上,把好的膝盖也摔得稀巴烂。但是我像疯了一样练习走路,那是我第一次……站起来,走出去。”巫渊依然捂着季君昱的眼睛,他能感受到这人不断颤抖的眼皮,听着他碎在嗓子里的哽咽。

  挺可笑的,在巫渊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残疾时,他总是想着,以后一定要有那么一天,他能背着季君昱走一段路,哪怕只有十米、二十米,就让季君昱趴在他的肩膀上,慢慢走下去。

  义肢成了他的真腿,只要不是他自己说出来,没人知道在他空荡荡的裤腿里面,是一个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的金属。多少人慕名而来,他们不曾了解巫渊的半点过往,却都叫嚣着可以包容他的一切。

  季君昱不会不知道巫渊为什么会选择这一天,不说别的,至少有一点,他不想让自己参与最终的行动。可越是这样,他越怕,怕那些人会出事。曾经的巫渊不是这样的,这个人主动将自己推入局,无非是想让自己解开来自父辈的心结,了结一桩童年的陈愿罢了。巫渊的转变不会是空穴来风,怕是已经变了天,有些防不胜防的东西,混进了这张大网里。

  以至于巫渊宁愿用这些将季君昱钉在这里,无法动弹。

  “巫渊,你听我说,你放了我,我不能让他们独自去参与行动,你明白吗?”季君昱的嗓音还在颤抖,“我已经不可能参与核心行动了,我是安全的,可是如果他们在我面前出事,我会生不如死。”

  巫渊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放下了捂住季君昱双眼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放了我,有什么时候我们明天再说,好吗?哥求求你。”

  猛得,季君昱看见了巫渊垂下的手,手指明显肿了许多,手腕像是扭伤了一样,高高隆起。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疯狂地向后转头,想要看巫渊一眼。

  可这个动作被巫渊误会了,他的语气很冷,问到:“你不关心关心我吗?这么担心别人,我可是会吃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