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第55章

作者:银渔 标签: 玄幻灵异

  逄风:“……”

  他的确是习惯了。而且就算与人说,这痛楚也绝不会少一星半点。同从前南明焰给他造成的伤,这点小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灼热的南明焰渗入伤口,侵蚀脏腑,他都能若无其事地批奏折、舞剑。与这相比,阴燃之火实在算不了什么。

  可南离显然不这么觉得。当然,对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来说,这已经算是极重的伤了。

  他是不在意,也为了避免南离惹祸上身。可南离却认为他不坦诚。

  于是,南离生了闷气。

  他气鼓鼓,将自己锁在郁木境的大殿中,一连几日都不出门,等着逄风来找他。

  可狼很快就后悔了。

  他之前一直和林逢形影不离,并未察觉出什么。可几日之后,他身上属于那人的冷香,已经微乎其微了。

  嗅不到熟悉的味道,狼开始焦躁不安。南离化出原型,烦躁地撕扯自己的尾巴。它从前最宝贵这两条大尾巴,总是不厌其烦的梳理。可与林逢分开后,狼却失去了打理尾巴的兴趣。

  曾属于长夜太子的东宫依然冰冷可怖,熟悉的气味萦绕在狼的鼻尖,是炉中冷掉香灰的残香、宣纸、新研的墨以及床褥的织物气息。

  狼从前心魔严重时,需要嗅着这个味道才能入眠。可遇到林逢后,便不再需要了。可如今,它嗅着这味道,却也无法入睡。

  可它又不愿服软,一双狼耳耷拉了下来。

  正当狼失落地卧在小垫上时,却忽然听到了无比熟悉的脚步声。它的耳朵一下子尖尖竖了起来,竭尽全力才抑制住狂奔过去的冲动。

  逄风拎着食盒,步入了殿中。

  他一眼就望见蜷缩在小垫上、用尾巴对着自己的白毛团子。逄风将食盒放在案上,开始轻轻抚摸狼的脊背。

  “好了,我错了,”逄风望向狼湿漉漉的绿眼睛,“那日不想让你挂心,便隐瞒了伤势,是我不好。”

  “你啊,连洞口的隐匿禁制都改了,”他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才寻到翟禾君帮我解了禁制,别赌气了。”

  逄风将食盒从案上取下,放在狼的身畔:“来,吃些东西。”

  长夜太子从前从不在案上放吃食,只放书籍和奏折,这下没有奏折要批,他倒也随意起来了。

  看得出,狼虽然在他身畔待了十几年,却从不清楚逄风在看些什么书。这案上的书也只是装模作样地摆了几本深奥晦涩的典籍。但比他第一次来,却是多了几本书。

  《诗》、《古贤集》……正是他在幻境里教南离识字时用过的书籍。不同于另外几本的整洁如新,这些书的纸页有些卷边,有翻阅的痕迹。

  他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

  南离这才想起来自己曾改过禁制这档子事。他内心窘迫又喜悦,幸好狼身看不出脸红,它抖了抖耳朵,一头将脑袋扎进逄风怀中。

  至此,南离的赌气姑且算是结束了。

  丹景君数日不归,虽说他本身清闲,却也落下不少事务。一向骄横的圜塔低了头,向两人道了歉,又在焆都引起了不少风波。

  可关于焆都坠落一事,至今没有定论。

  当年主持修筑焆都的是五个以炼器为业的宗门。直至今日,焆都的修复也是靠这五个宗门。可他们却并未对此做出答复,只是说这是意外,以后不会再发生。

  这其后必有隐情,只是他们不说,也无从得知。经此一役,不少宗门对这五个器宗暗怀不满,认为自家门派长老陨落,同五器宗之举不无关联。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将这种不满表露在明面上。五器宗控制着焆都命脉,若是惹急了,它们鱼死网破,毁掉焆都,也不无可能。

  逄风照旧给陈二刀寄了信,收到的却只有至公门得体客套的代笔信。他的信件到底有没有到陈二刀手中,都犹未可知。

  他本来想从陈二刀处打探些至公门的情报,如今看来也落空了。对于蜃仙人的死,他总觉得有些怪异之处。

  到底是谁,能够设下如此大的棋局,困杀本体为蜃龙,幻术也无人出其右的远古妖修?

  而他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手段与他认识的某个人有些相似。可蜃仙人是千年前的人,如果是她的旧识设局陷害,那人想必千年前也应存在了。而南离的师尊,又隐瞒了什么?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巨手将他与南离的命运,无声无息与某种更为庞大的命运系在了一起。

第96章 春去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春日幻梦似乎只是须臾前的事情,只是俯仰之间,秋意便悄无声息到访。秋水时至,百川灌河。灵田中的草药也开始散发馥郁香气。

  一场雨后,暑气渐退,天气转凉,需添衣。

  南离有他的皮毛,本身也是火兽,自然是不知冷。然而秋季的到来对他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仲夏之时,他总以酷热难耐为由,要求搂着逄风入睡。鬼的身躯冰冷,正适合抱在怀里。

  逄风不可能日日夜夜在郁木境陪他,于是每日傍晚,他那栋小楼的木窗便总会留一道缝隙。夜深人静之时,南离便化作狼身,神不知鬼不觉从窗间跃入,与他耳鬓厮磨。

  逄风行事低调,九阙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便只以师祖与弟子相处,从不越界。其他人也察觉不出半点异常。但夜深人静后,他却被辈分大他数辈的长老压在那张窄小的床上缠绵亲吻,倒有了几分偷情的禁忌感。

  南离很喜欢吻他,大抵是狼和犬都喜欢用舔吻和啃咬表达情绪。因此即便是酷暑,逄风也裹得严严实实,领口之下,尽是暧昧的红痕。

  不过他们却始终没有走到那一步。

  先前情乱意迷之时,南离曾提过一次。逄风的外袍被解下,只剩件薄薄的亵衣。两条劲瘦苍白的腿裸露在外。他微微喘着气,纤白的颈向上扬起,眸中迷蒙交织。

  可这迷离只过了片刻,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逄风不由分说地拒绝了正在兴头上的南离。南离以为他碍于伦常辈分,便也并没有再提。

  倒不是南离想得那般,若是论年岁,他比狼足足年长了十几岁。只是逄风觉得,若是迈出那一步,许多事情都会变得无可挽回。

  这原本也只是为了抑制南离心魔的临渴掘井之策,走到这步已是无奈之举。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这错发生。

  夏秋之际,阑风长雨。

  不同于逄风初至九阙的秋高气爽,这次的秋格外阴湿潮冷,一连数日不见太阳。若是他原本的躯体,骨缝想必会如同针扎,疼得厉害。做了鬼,倒是不必担忧病痛。

  可这阴冷时节,在焆都脚下却已沦为常态。

  陈二刀依旧没回逄风的信,想必他的信压根就没有到他手上。逄风曾抽空寻访过至公门,远远瞥见了陈二刀。他被一众外门弟子围在中间,身穿华贵的客卿服,却僵硬得像只偶人。

  至于唐雪倚,逄风曾于焆都再见过一次。她依然秀外慧中、谈吐典雅,却依然不曾觉悟七情六欲。按至公门门规,未悟七情的弟子,会被逐出宗门。她却依旧是至公门大小姐,想必背后其父下了不少心思。

  甚至至公门留下陈二刀,逄风也怀疑这是为了证实她参透七情的幌子。

  可这是陈二刀的选择,哪怕义女如今是他人的女儿,甚至不曾有过属于人的七情六欲,他也愿意待在她身边。逄风也无从干涉。

  秋意盎然,岁星渐明,焆都另一要事也愈发迫近,那便是登云试。

  南离依然不愿意接这差事:“师兄,难道你愿意看那群小崽子小打小闹?”

  他对青鸿这么敷衍道,却忘记了身边的逄风。四下无人时,南离垂着耳朵:“林逢,我没有在说你。”

  逄风却道:“你必须去,而且不仅是你,我也需去。”

  南离疑惑地望着他。

  逄风提醒道:“蜃仙人,借伞。”

  南离瞬间了然。

  或许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他们竟忘记这背后潜藏的种种暗流涌动。此次登云试,或许能揪出这冒充蜃仙人之人的真身。

  正在此时,却忽然听闻一道冷冽嗓音。

  “师弟,想不到你在这?”

  是银翎。

  银翎依然是一身英姿飒爽的劲装,拇指套着兽骨扳指,背负长弓,腰间却未悬九节钢鞭“朝露”。她刚从校场回来,额角还挂着汗珠。

  逄风:“见过琼霜君。”

  她见到逄风,挑了挑眉:“你也在这?倒是苦了你了,跟着南离这么个缺心眼的。”

  南离一惊:“师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莫非是师兄——”

  “……你把师姐当瞎子么?”银翎有些无奈,“青鸿倒是没说,可我若是这都看不出,我也枉在九阙执掌这么多年法度了。”

  南离支支吾吾:“还请师姐为我保密。”

  “行了,”银翎利落道,“和我说这些无用的做什么?我这次来,是有东西想送你们。”

  她翻手便变出一只玉扣。那玉扣透亮晶莹、色泽泛翠,有淡淡的光晕流转。它的形状恰巧是一只头尾相接,无从解开的结。

  “这是永生结。此结环环相扣,无从解脱。它的雕刻手法如今已经失传了,这枚也是我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只要此结尚在,两人缘分便丝丝相扣,无法分割。”

  “当然,”她耸了耸肩,“这只是个传言,信不信由你们。”

  南离心头一热:“多谢师姐。”

  银翎道:“我还有事务要处理,便先告辞。两日之后,焆都便会遣第一批人去沛城,去布设登云试。你们若是去,便不必等青鸿,自行先去便好,你手头应该有令牌。”

  银翎离去后,逄风问道:“有一事我至今不解,九阙以你、翟禾君、琼霜君为首,你本体为白狼,翟禾君是鸿鸟,可为何我却从未听闻过琼霜君的族类为何?”

  南离挠了挠头:“此事就连我也不知,恐怕只有师兄和师尊知道。我以前不懂事问过师姐,她只说本体丑陋凶恶,不值一提。我便不曾再问过。”

  逄风:“……抱歉,我不知琼霜君有这般隐情。”

  他虽这么说着,却不由自主想起青鸿折扇上那几笔裹了银粉的蓝,那头搏风踏雪、看不清模样的神秘生灵。

  那种生灵,又怎能丑陋?

第97章 惊变

  沛城和去年并无什么两样,城内张灯结彩,人群熙熙攘攘。这是沛城一年一度的盛事,自然要隆重以待。城内的客栈酒楼也都指望着靠开张这几日,吃上一年。

  城楼门口,逄风再次瞥见剑谷那块留有剑意的石碑。它依然被众人包围,那些人或闭目参悟,或扼腕叹息,神色各异。

  可石碑的草书与去年显然并非出自一人之手。虽然同样是锋锐无匹的“金”之剑意,却缺乏了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神韵。

  剑谷上仙的剑法从不顾己,玉石俱焚。可这并非他不惜命。他穷尽毕生所学,以搏命之姿挥剑,是为匡天地清正,护身后羸弱者。因此他不能闪避,也无法退守,只能一往无前。

  而如今的剑谷,唯一能再现他剑意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这番为避人耳目,两人并未乘马车出行。可逄风暂且不论,南离的银发实在引人注目,一看便知是妖。守门的官兵自然恭恭敬敬:“两位爷请进——”

  离登云试还有半月,此时许多布设仍在筹备,一辆辆马车拉着货物在城门排成长队。南离早已打听到消息:往年蜃境的布设都是由五器宗之一的铸灵殿负责。而巧的是,铸灵殿两位负责此事的长老,就住在他们去年住过的云桂客栈。

  云桂的老板娘记性很好,她也还记着这两位特殊的客人。她的儿子皱着眉头,歪歪扭扭靠在比自己高的柜台旁,正歪着脑袋不甚熟练拨弄着木算盘的滚珠。

  老板娘轻声唤道:“来客人了,明儿,快回去。”

  那孩子抱着沉重的算盘,听话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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