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第7章

作者:银渔 标签: 玄幻灵异

  灵流如两条相缠的蛟龙,都想将彼此置之死地,灵力对撞产生的罡风横扫,演武台面不知不觉结了层薄薄的霜。

  好快!

  两人心中同时叹道。

  只是须臾功夫,逄风与封缄便已经过了百剑,剑剑盈着杀意,直取对方要害,却又被一一化解。

  台下一时鸦雀无声,他们何以见过如此激烈的对剑?几个剑谷弟子张大了嘴,他们本是仰慕大师兄英姿,特地来观战的,此时却震撼到说不出话来。其中一人喃喃道:“我真的是剑修吗……”

  青鸿也目瞪口呆,他先前只知道这位小道友胸有成竹,想必是有所依仗,却没想到他竟是个如此惊才绝艳的剑修。

  他转念一想,却又明了,也唯有这般纯澈之人,才能拥有这等铮铮剑心罢。

  南离皱着眉头,这剑路他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可剑招却都是他所不知的。他想着想着,又要摸出清心丹吃,却因是幻镜,只得作罢。

  剑过千招,两人却未显颓态,反而战意更浓。封缄脱手使出“杏花乱”,这深受女修喜爱的华丽招式在他手中竟焕发了另一种神采。一时剑影漫天,教人眼花缭乱,虚实难辨,锋锐剑气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直冲逄风。

  而逄风的应对则是一记“出云”,身形轻若枯叶,从剑气罗网中的缝隙间飘然而出,蔽日上挑,径直与朔雪相撞!

  剑气相交,亢鸣穿云裂石,逄风与风缄皆被震退,退回到比武台两侧。

  逄风心中骤然涌出一股畅快淋漓之感,剑逢对手,应是剑修最快意之事。两人此刻都无比狼狈,眼中却光芒灼灼。

  封缄拭去唇边的血:“林兄,旁人之道皆外道,再比下去亦是无用,不如以你我之道一锤定音,决出胜负?”

  于剑一道,旁人剑法再精妙,也终究不是自己的。对他们这种层次的剑修来说,能分出高低的只能是独创出的剑法。

  逄风微微颔首,封缄正色道:“此剑名平芜,是我于荒火中练剑所创。林兄,你是第一个值得让我使出平芜的敌手。”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的气势骤然消失,可朔雪气势却攀升至巅峰,暴涨的冰蓝灵流在朔雪上流窜。他似与剑合一,本身的存在消融殆尽,茫茫天地间,唯有一柄长剑矗立于此,剑身落满霜花,如密匝伤疤又似斑斑泪痕;剑锋洇一点沉色,如坠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

  封缄以极缓的速度,挥出了一剑。

  某种不可视的波纹似在虚空中扩散,演武场坚硬的青石地面似耐不住这严寒,渐渐发出吱吱嘎嘎的开裂脆响,随即化为了坚冰。

  这是一种极其奇异的悸感,逄风明知那剑冲左胸而来,却避无可避,只得看着霜白剑刃一寸寸在眼前放大。似是天意牵引,将剑锋压向他的心口。

  只能硬抗。

  在台下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右眼顷刻间墨色奔涌,竟化作一轮乌月!道尽途殚,逄风下意识地使出了他最强的剑招,也是长夜太子独创、只有他能使用的剑式——北斗七折。

  其一,天枢!

  如果有人此刻仰望天河便会发觉,这一剑脱手的刹那间,北斗贪狼光芒大放!

  糟了。

  这是逄风第一反应。

  他的狼还在台下,他居然使出了北斗七折!

  台下南离“腾”一下站了起来,眼神又惊又疑,他似乎……看到了北斗七折?

  这剑招几乎深入南离骨髓——他的母亲正是死于这招“天枢”之下。

  逄风情急智生,天枢原是截剑,他硬生生改截为劈,接住了这剑。心法逆行让他的喉头一阵腥甜。可紧接着,平芜的第二式又到了眼前!

  这下避无可避。

  逄风本以为自己必输无疑,可那狂风骤雨般的剑波到了面前竟化作和风细雨,他的衣袂微微荡起,又落下了。

  封缄站在他面前,剑尖离他的心口不过两寸,他传音道:“林兄是否有苦衷,不能动用那剑法?”

  同为剑修,他能看得出逄风先前使的剑式都是些常见到有些烂大街,却极少有人练至臻境的剑法。如他“俱寂”这般带有鲜明宗门特征的剑招几乎没有。这简直像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真正的剑路。

  逄风沉默了片刻,同样传音道:“是,拂了封兄兴致,实在得罪。”

  “无妨,”封缄道,“今日是封某乘人之危,胜之不武,改日寻一僻静之地,林兄愿与我再次切磋便可。”

  然后他的举动令人大跌眼镜——这位大师兄收霜剑入鞘,撂下一句淡淡的认输,便头也不回跳下了台。

  在场众人:?

  他们看的应是舍我其谁的天骄对剑,这是在唱哪一出?

  南离坐了回去,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他清晰地记得天枢是截剑,可这林逢的招式分明是挑剑。他的心魔想必更重了——不然怎能看一个剑修就像逄风?南离悻悻磨了磨牙,寻思着以后跟师尊好好说说,可别让他再去干什么招收弟子之类的活计了。

  他没注意到自己胸口一闪而没的隐月纹。

  那是早该消失的,他与逄风的魂契。

第10章 九阙

  那一役后,逄风再没出现在蜃境。

  封缄认输后,他的名次冲到了第十,随后逄风便很干脆称自己神魂有损,不再比斗。事实也的确如此,常人进蜃境比斗,耗的是精神力,灵力不受影响。但他本身就是鬼,金丹随肉体去了,耗精神力对魂魄影响极大,这几场,若不是南离喂了血,怕是坚持不住。

  登云试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夺魁的是位名不见经传的散修,使串珠子作暗器。和人间科举相似,登云试不限制年龄,只是仙门愿不愿意收便又是个问题了。他们亦不用担心修为压人这事,反正蜃仙人的蜃境中,灵力被压制在同一境界。

  虽说夺魁的不是逄风或者封缄,然而人们津津乐道的往往是他们对决那一场,可怜的散修似乎被遗忘了。

  有人叹:那林逢明明也是个好苗子,竟在最后一刻露了怯,差封缄一着,可惜啊。

  也有人反驳:看那林逢的模样,显然是神魂有损,旧疾复发而已。不然封缄又如何认输?剑谷封缄,当真是个君子。

  但这些逄风全然不知,他窝在客栈,直到登云试结束,青鸿捞走他。

  如他所料,虽然名次靠前,像他抛出橄榄枝的宗门却极少,在人族宗门看来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鬼宗弟子都会被打上神魂印。他们也清楚,此等心智坚定之人不可能加入的。

  于是逄风很顺利地加入了九阙。

  陈二刀和他就此分开,临走前他抱着逄风涕泪横流,向他保证一定要找到阿雯,不辱没逄风为了废的心思——焆都修士的凡人家眷不允许入宗门,只能在划给凡人的区域先住着。当然,这条规则对宗主长老修士是无用的,此处住的,大多是散修和弟子们的亲眷。

  登云阶如其名,是条接天连地的玉阶,阶石悬浮在空中,在云雾缭绕间时隐时现,如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白蛟龙。

  逄风站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弟子中,九阙弟子妖兽居多,这个年纪的妖兽刚化形没多久,还不能很好隐藏兽形。一个刚及笄的姑娘见到云阶,万般激动,脑袋上“砰”冒出对狐狸耳朵。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逄风回头一看——是常青木。尖耳朵的少年笑了笑,向他手里塞了个小纸包。

  “好东西,收着吧,”他凑近逄风耳边小声道,“我的肉。”

  逄风:“……”

  他神神秘秘说完,就哼着小曲走了。

  他们这列人似乎与旁人格格不入。身穿红衣的火云宗弟子虔诚地一步一叩首,差点吓掉了九阙弟子们的眼珠子。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鸟妖忍不住道:“师祖,这是在干什么呀?”

  青鸿显然也有些无语,一旁的内事长老替他小声道:“某些人族的主意,说是让弟子敬畏仙途,上次提议的人跑到九阙来,被你们南离师祖打出去了。”

  他悄悄瞄了一眼南离,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

  他们闹哄哄登到半道,一个约摸十七八的小弟子望望脚下已然看不见的沛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其他弟子受其感染,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痛哭之声响彻云阶。

  也许他们在凡间有严慈青梅,可登了云成了修士,便注定远离尘世。即便能带上焆都,新弟子在起初的几年也是不允许探望亲眷的。

  更何况,有些人即便能带亲眷,也不会这么做。修士争斗,凡人便是牺牲品。许多凡人在凡间活得舒服自在,被带上焆都反而郁郁寡欢。他们在人间是权贵王公,可到了焆都却不如灵宠。

  焆都律法确有禁杀凡人一条,可谁又会为一个籍籍无名修士的家眷得罪人?焆都律法,对弱者不过形同虚设。

  就算以上这些都克服了,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于修士不过弹指一挥间而已。

  此起彼伏的哭声中,逄风眺望着远处的焆都,焆都隐于云气之间,如白玉仙京、天宫圣境。他突然似被闪电击中,全身震悚。

  他终于想通了……这焆都与登云阶的既视感来于何处了。

  这焆都云阶,分明是在模仿飞升登仙!

  四极皆知,登仙之途早于万年前断绝,从前若有人渡劫得道,天上便会降下云阶,接引来者去九阙天宫。逄风先前便疑惑这东荒修士为何如此摆谱。北境虽有白城,却只是个方便交易的城池。宗门则隐于秘境山间,不问世事。而北境修士,从不会称自己为仙人。

  这东荒……莫非想登仙想疯了,自行创造了个仙界?

  只是不知九阙之名是否与之有关,逄风暗暗想着 ,决定找时机问问青鸿。

  与哭天喊地的人修弟子不同,九阙这头反而很雀跃,简直像是踏青。这些小妖修往往是凡间妖兽出身,因某些机缘开了灵智,他们并无亲眷牵挂,反而对一切感到万分新奇。逄风大抵是其中最镇静的了。

  他遥遥看见南离,南离今日穿了套玄金狼纹甲,显得面容更加俊朗。他的俊是一种带着侵略的野性的,即便没化出兽征,打眼一看也是妖兽。南离似很不耐烦,金绿瞳中闪着烦躁,而这眼神逄风太熟悉了。

  从前狼被他使唤干杂活的时候,想凶他又不敢,就是这种不情不愿的眼神。

  入目先是一座宏伟的城楼,城楼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真恍若仙宫云楼。陨铁锻作的城门闪着厚重的乌光,其上雕满了栩栩如生的凶兽,隐约可闻龙吟凤哕。门楼顶着青天烈日,光芒灼眼。

  对逄风来说习以为常的景象,对大多数弟子确是奇观,焆都投下的黑压压的阴影让无数人生来不识日月,日月对他们只是书中含糊其辞的记载。这无疑是修士的傲慢——只有仙人,才能见日月。

  刺目的日光让弟子们不由得捂住了眼,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偷窥视。几个弟子呆呆地看着,脸上的泪痕甚至还没干。耀日辉光太过震撼,世俗悲喜在其面前变得无比渺小,此刻他们心中只余敬叹。

  几个长老见状,满意地点点头。

  南离却更加烦躁了,他冷着脸,对守城修士甩出一块玉牌。一声惊破天的锣响,那厚重的陨铁城门在沉闷的轰鸣中打开。弟子们似从梦中惊醒,这才跟着长老鱼贯而入。

  焆都城门口,早就有各门派的飞行法器在此等候。九阙的却稍有特别——是一头吞云吐雾的巨大云鲸,它通体墨蓝,双鳍宽大如翼,脊背密布的金黄辉斑灿如星图,游曳起来便是星澜奔涌,绛河漫流。

  青鸿笑道:“这是你们的云长老,为迎你们,可是下了血本了。”

  弟子们攀上云鲸的脊背,云鲸用一股柔和的灵力护住他们,让他们不至于坠下去。逄风盯着云鲸脊背,他看见了北斗,又看见了月亮,太阳也在其间,只不过在茫茫星海中,它也只是个亮一些的橙红光斑而已。

  云鲸速度极稳,又极快,很快便到了九阙地界。他们下了鲸,云鲸便化为一个白衣云袍的人,那人外表不过三十,眼中却含着沧桑之感,全然不像一个年轻人。

  云长老笑眯眯道:“青鸿这次带来的弟子可真不错——南离也在!你竟开了窍,随你师兄下了焆都。”

  他似没注意南离脸色越来越黑,继续道:“

  嗨,我就说你在九阙闷着,迟早会憋出病来,你这次在人间,有没有遇到桃花?先前我便观你红鸾星动……”

  他正滔滔不绝,便被南离毫不留情打断:“师叔,我还有事需处理,需走了。”

  云长老尴尬一笑,又转而看向弟子们。每年弟子入宗,便是他最快乐的时候。弟子的生辰八字都归他记录,云长老又是个精通紫微斗数的,他尤其爱看那些千奇百怪的命格。因此,他才能这么殷勤地去接弟子。

  他突然眼前一亮,抓住逄风的手:“小友,不知你年岁几何?生辰八字是多少?老夫给你好好算算……”

  逄风:“……”

  他直接把太山君为他改的命格报上去了。

  云长老越算越心惊,卧槽!天煞孤星,灾煞、病煞、劫煞、孤鸾煞都齐活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如此大凶的命格。

  他强忍住擦汗的冲动,面不改色胡诌:“小友虽命运多舛,我却看出九阙正是你的福泽之地,想必日后必是人中龙凤……”

  他正说着的功夫,那列小弟子已经被内事长老带走了。

  等等,这命格和南离好像正配啊……云长老恍惚想。

  入目是间乌石小楼,一棵金桂栽在正庭,此时正是花期,馥郁香气如海潮涌来,整个院落似浸在甜丝丝的蜜中。

  这便是他们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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