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第11章

作者:花卷 标签: 玄幻灵异

  鹤亭笑,问道:“脖子还疼不疼?”

第14章 世事多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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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柿子甜,都是熟透了的,黄澄澄的又软乎,郁宁咬上一口满嘴都是甜味儿,眉梢眼角都多出了几分烂漫的开心,说:“好甜啊。”

  鹤亭坐在树上笑,“甜吧,怎么今天舍得一个人跑出来?”又看他腕子上的佛珠,“谢盏呢?”

  郁宁含糊不清地说:“他修炼呢,我怕吵着他——”仰起脸,犹豫了一下,道:“我还想看看能不能碰着你,给你道歉。”

  鹤亭哼笑了一声,“想不想上来?”

  郁宁摇头:“我上不去。”

  话音刚落,鹤亭抬了抬手,郁宁低叫一声,猝不及防地整个人就离了地,手臂倏然一紧,是鹤亭抓住了他,将人拉自己身边,笑着说:“喏,这不是上来了。”

  他笑得有些得意,透着几分顽劣的坏劲儿,郁宁惊魂未定,瞪着鹤亭,咕哝道:“你,你吓我一跳。”

  鹤亭收回了手,说:“胆子这么小,还敢同妖怪相好,和鬼说话。”

  郁宁抿了抿嘴巴,挨着树干坐定了,枝干碗口粗,承着这一人一鬼也算稳妥。他搓了搓柿子,又往嘴里塞,嘟囔道:“谢盏很好的,你也是好的,比许多人都好。”

  鹤亭不以为意地笑。

  郁宁小声地说:“鹤亭,你为什么不去转世投胎啊?”

  鹤亭说:“我?我转不了世,再说,当人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当个鬼自在。”

  郁宁似懂非懂,“鬼会老吗?”

  鹤亭道:“不会,鬼死时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道行高的,耄耋老人都能幻化成少年郎,不会老。”

  郁宁又问:“那我能成为鬼吗?”

  鹤亭直接笑出了声,“傻子,你做过坏事吗,杀过人吗?”

  郁宁愣愣地摇了摇头。

  鹤亭说:“生前有执念的新鬼或可辗转阳间,可也不是长久之道,再有的,就是犯下大杀孽成了厉鬼。”

  “像你这样儿的,眼一闭魂就踏上黄泉,轮回投胎去了。”

  郁宁有些泄气,闷闷地不说话。

  鹤亭撞了撞他的肩膀,笑道:“怎么着,谢盏喜新厌旧不要你啦?”

  郁宁瞪他一眼,“才没有,谢盏可好了。”

  鹤亭嗤了声,道:“那你好端端的人不做,想当什么鬼。”

  郁宁长长地叹了口气,苦恼道:“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我想陪谢盏,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但是我都做不到。”

  鹤亭愣了愣,深深地看着郁宁,好像能感受到傻子那份赤诚滚烫的情感,纯粹又温暖,让人贪恋,竟对谢盏生出了几分嫉妒。

  “像他那样生来就是妖怪的大妖,岂肯轻易为情所累,”鹤亭玩笑似的说,“不如你来喜欢我啊,等你老了死了,我也不嫌你,下辈子来找你,怎么样,是不是比喜欢谢盏好?”

  郁宁说:“……这怎么可以说换就换?”

  鹤亭也反应了过来,却有点儿不服气,“怎么不行,我哪儿不如谢盏?”

  郁宁一下子笑了,“你很好啊,但是谢盏在我眼里谁都比不上。”

  鹤亭看着他,不由得恍了恍神,说:“他可是妖怪。”

  郁宁说:“妖怪怎么啦,妖怪我也喜欢。”

  鹤亭沉默了半晌,“以前,我有个朋友,他也是个傻子,可我成了鬼,他就怕我了。”

  郁宁怔了怔,鹤亭垂着眼睫毛,脸上有几分落寞,他犹豫了片刻,把手心里剩下的一颗柿子放到鹤亭手上。

  鹤亭低头看着掌心的柿子,掂了掂,对郁宁一笑,“然后我就把他活生生吓死了。”

  郁宁睁大了眼睛,鹤亭情绪无常,变脸翻书似的,郁宁委实有些无措,一下子不知说什么。

  鹤亭浑不在意。

  那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鹤亭十三岁之前,过得是富家少爷的日子,家底殷实,父母恩爱,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没成想遭了小人算计,他爹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他娘也跟了去。

  鹤亭尚且年少,根本撑不起千疮百孔的家业,何况还有豺狼窥伺。后来,鹤亭被赶出了家门,彻彻底底地跌入泥里。

  天之骄子沦落街头历来是旁人百看不厌的戏码,更无人会为一个孤儿雪中送炭。鹤亭那时受尽了冷眼风霜,脏兮兮的同街头乞丐无异,没少被人扔石头,一条腿也被混混恶意打折了,天地之大,根本无处容身。

  后来是个傻子伸手拉了他一把。

  那傻子长了鹤亭五六岁,把鹤亭背了起来,带到家徒四壁的破屋子里。

  鹤亭那时像把尖锐的刀,恨不得将所有靠近的人都捅个鲜血淋漓,更遑论一个傻子。

  他嫌弃傻子傻,脏兮兮的,没少对他发脾气,傻子却只会乐呵呵地冲他笑,馒头包子分他一半,一碗稀粥都多往他嘴里送一口。

  经年日久,鹤亭终于软化了,同傻子相依为命。

  那间屋子破极了,一到下雨,外头滴水里头也滴水,鹤亭索性冒着大雨爬上去屋顶补瓦,傻子杵在雨中看他,一副焦急又担心的样子。

  鹤亭下来的时候,傻子忙拿自己的干衣服给他擦脸,鹤亭一动不动地,嘴角却扬了起来,还不如傻子人高,看着他下巴滴落的雨水,拿手背揩了开,说,再等两年,等我长大了,我把我的东西拿回来,傻子,我让你当少爷,当主子。

  到时候,我是大少爷,你是二少爷,咱们一起住住最好的房子,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鹤亭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那天傻子受了骗,神秘兮兮地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鹤亭对他深信不疑。

  没想到,等着他的却是鹰犬虎口,是来以绝后患斩草除根的人。

  傻子全然不知,天真地问他,这里漂不漂亮?

  鹤亭看着他,漂亮,岂会不漂亮,八角小亭,溪水潺潺,正当季,青山上的桃花儿都开了,堪称精致如画。

  鹤亭面不改色,对傻子说,你先回去,等我回来。

  傻子乖乖点头,那你早点回来啊,今天你生辰,我给你做长寿面。

  鹤亭道,放两个鸡蛋。

  傻子乐呵呵地说,我等你回来啊。

  鹤亭死的那一天,正值十七,天气顶好,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被刀剑劈烂的尸体上,衣裳也红了,浸着血,撒了花。

  他满腔怨念,心有不甘,从地府黄泉边又爬了回来。

  那天也不知怎么的,分明白天还是顶好的天,入了夜就下起雨来,狂风骤雨,紫电霹雳。

  鹤亭冒着雨走了回去,敲了门,傻子一开门,嘴里还说,你怎么才回来,面都坨了。

  他抬头,旋即一声惊恐的惨叫,人都退了好几步,跌在地上。

  鹤亭愣了愣,无知无觉地对他笑了一下,说,我回来了啊。

  后来傻子投了胎,鹤亭再见他时,傻子不傻了,是富贵人家,有妻有子,和乐美满。

  鹤亭起初没想如何,多盘桓了两天,他想和傻子叙叙旧,没想到傻子疯了似的,寻道士拿他。

  鹤亭就屠了他满门。

  鹤亭咬了口柿子,人间的食物,他尝起来没滋没味的,味同嚼蜡,咽下去了,对郁宁说:“妖怪和人在一块儿,大都没好下场。”

  “不是人腻了妖,就是妖厌了人,”鹤亭说,“也有情深的,像慕洗砚也得不着好。”

  “前车之鉴在前,谢盏就算真喜欢你,怎么肯为了你成为下一个慕洗砚?还不如早早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郁宁忍不住发起了愣,鹤亭却有些兴致缺缺,抓着郁宁的手臂落了地,说:“算了,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郁宁小声说:“我也不要他成为慕洗砚,那一定很难过。”

第15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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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宁回去的时候,还带了几个甜柿子,迎面正撞上往外走的谢盏。

  郁宁先是一高兴,继而有些心虚,他这可是偷偷去见了鹤亭,还同他坐着聊天聊了许久。郁宁脸上扬起笑,献宝似的,捧着柿子给谢盏看,往他嘴边送,说:“看,这是刚刚摘的,可甜了!”

  谢盏瞥他一眼,笑着张嘴咬了口,溅出甜甜的汁,舌尖卷着舔他指尖儿,“宁宁好乖。”

  郁宁手指抖了抖,赶紧缩了回来,脸颊红,眼神也发虚,不敢和谢盏对视。谢盏故作不知,只当没看见,自然而然地牵着他的手往回走。郁宁抓着谢盏冰凉的手指,过了会儿,轻轻摇了摇,谢盏低头看他,问:“怎么了?”

  郁宁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你怎么,不问我去哪里了?”

  谢盏道:“不是摘柿子去了吗?古刹中无聊,宁宁出去走走也无妨。”

  “不无聊不无聊,”郁宁巴巴地说,眼睛望着谢盏,像做了坏事的孩子,含糊不清地说:“其实,我,我今天……去见了鹤亭。”

  谢盏拖长嗓音慢悠悠地哦了声。

  郁宁小声说:“你不要生气。”

  他撒娇似的语气让谢盏很受用,可里头还夹着几分根深蒂固的小心翼翼,却让他莫名地不快。这些时日,谢盏情绪不定,郁宁不是察觉不到,一见谢盏皱眉,心里就更慌了,还当他不开心,伸手去抚他眉心,咕哝道:“谢盏,你不要生气。”

  谢盏回过身,双手搂着郁宁的腰,身侧是长长的朱红回廊,围着漆红的栏杆。谢盏把他放在栏杆上,郁宁怕摔,两只手都抱着谢盏的脖子。

  二人面对面,谢盏站在他腿间,低下头亲了亲郁宁的眉心,语气很温和,“我没生气。”

  郁宁呆呆地看着他,“啊?”

  谢盏笑了笑,“我不让你见鹤亭,是因为他到底是厉鬼,性子阴晴不定,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发疯伤了你。”

  “至于鹤亭本身,我同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并不讨厌他。”

  郁宁顿时松了口气,谢盏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轻声说:“宁宁,你记住,我不会生你的气,所以无需如此小心翼翼。”

  郁宁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凑上去亲谢盏的嘴唇,说:“你真好,谢盏,你对我真好。”

  临到黄昏时一场山雨突如其来,下了好几个时辰,雨声淅淅沥沥。

  屋子里弥漫的情欲气息浓郁露骨,谢盏懒洋洋地赤着身去关了窗,郁宁抱着被子,借着昏黄的灯火,看见了谢盏后背的红痕,脸更红了,把脑袋埋被子里,又忍不住偷笑。

  谢盏一回头就看见茧似的人,脸上浮现笑容,索性抬手臂囫囵地连人带被子都抱了过来,漫不经心地手伸进被子里抚摸少年人细嫩光滑的皮肉,直把人撩拨得喘不过气,脸颊红通通的,凑过来胡乱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