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今天挨揍了吗 第153章

作者:林未期 标签: 情有独钟 年下 虐恋情深 玄幻灵异

  泰安帝微微一笑,朝谢珩拱手道:“多有惊扰老祖宗了。”

  谢珩眉毛一横,好似想到什么,指尖燃起一道符咒,对着顾行止的方向隔空虚点,而后眼里划过一丝了然。

  “算了。”谢珩犹豫片刻,散了手中的灵武,唤回犹在奋战的男子,“回去吧。”

  泰安帝对着靠近的男子们深深鞠了个躬,道:“多谢诸位将军。”

  谢珩转过身,带着一行人陆续回到天枢。

  顾行止这边,总算是找回了离笼的神智,扶着膝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痴痴地看着对面站着的一位五官精致,身着淡紫色对襟齐腰襦裙,即便梳着简约发髻却依旧难掩风采的女子。

  “阿……阿娘?”顾行止几乎是颤抖地喊出这声称呼。

  眼前站着的人正是顾行止寻了二十多年的母亲顾颖。

  顾颖也看着顾行止,神情淡淡,并无多大波动,只是一双好看的杏眸微微泛粉。

  “这是到了澄明之境吗?”顾行止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四周,入眼满目疮痍,并无不同。

  “你真的是阿娘吗?”顾行止有些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眸里掠过一丝狠色,视线时不时往江景昀身上落去。

  “是我。”顾颖总算开口,从袖子里拿出一截红绳,上面织着一个模糊的轮廓,细看之下与顾行止倒是有几分相似。

  这正是幼年时顾颖与顾行止一起编织的。

  “阿娘!我好想你。”顾行止激动地走上前,一把抱住顾颖,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却发现属于记忆中的那熟悉的梅香早已不复,使得他一阵恍惚,心里有些许空落落。

  顾颖轻轻晃了晃上面的铃铛,扯了扯嘴角,柔声问道:“鹤儿,这些年来过得可还好?你父亲他……”

  “死了。”顾颖话还没说完便被顾行止给断了。

  “死了?”顾颖愕然,“怎……怎么死的?病了还是怎么样?”

  “被我杀了。”顾行止云淡风轻道,“还有,阿娘,我不叫沈晴鹤了,我恶心他起的名字。我叫顾行止,我要跟你姓。”

  “你杀了沈霄?”顾颖没在乎对顾行止的称呼,而是把关注点放在沈霄身上。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不止他,连带着他夫人孩子一同杀了,一家三口尸骨无存,家财被族人瓜分干净。”顾行止道,“他们待我并不优厚,沈霄对你更是薄情,甚至不顾往日情分将你发卖,导致我们母子失散多年。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存世何用?”

  再次回忆起幼年时期,顾行止依旧无法释怀。

  丞相府最西处的一处小院里,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正抱着木盆坐在水井边,他好似看不见地上结着的冰霜,乐呵呵地揉搓着木盆里厚重的冬衣,两只手被冻得通红也不见丝毫埋怨,反而一个人越洗越起劲,嘴里甚至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鹤儿。”一道温柔的女声由远及近。

  顾行止立马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抱着木盆想要离开,情急之间忘了脚下湿滑的冰面,哎呀一声,直接栽进在水盆里,好看的小脸被冰水给冻得红彤彤的。

  “你这孩子,怎么又跑到这里玩水来了?”顾颖看着顾行止此刻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上前把人拎了起来,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水渍,又摸了摸他那湿哒哒的衣裳,无奈叹了一声,“算了,跟娘回屋换身衣裳吧。”

  顾行止任由顾颖带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可还没安安稳稳坐上片刻又跑了出来,再次环着木盆坐下,拉着一小截袖子,抹了些皂角,认真地搓了起来。

  顾颖去厨房煮了点姜汤,哪知一回来又看见井边那个忙碌的身影,再好的脾气也克制不住了,不由得冷下脸,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又跑这里来了?”

  “大夫人说只要我自己干活就可以去她那里换银子。”顾行止仰起头看着顾颖,眨巴着大眼睛,嘿嘿一笑,“今天我洗了三件衣裳了,听说爹爹今天休沐,在锦园陪弟弟玩。阿娘,待会你陪我去找大夫人拿钱好不好?顺道带我看看爹,我好久没见爹了。”

  “爹只会陪弟弟玩,阿娘,待会我们去锦园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多待一下,我也想跟爹和弟弟玩。”顾行止脸上满是孺慕之情。

  顾颖心头那点火苗因为顾行止这话尽数熄灭,眸光微黯,稍稍错开头,低声道:“娘这里有钱,不用去找大夫人。”

  “不,阿娘,我要自己赚钱给阿娘买东西。再说了,阿娘前段日子不是刚教了我新法术么?可以快速的移动任何东西,刚好可以试试。”顾行止固执地摇摇头,用那冻得通红的手指反复搓洗着衣裳,时不时使用自己新学的法术,兀自说道。

  “等我攒够钱了,就给阿娘买胭脂去。阿娘美得跟神仙似的,再擦点胭脂就更美了。等以后爹看见了,肯定会更加喜欢阿娘啦。”

  顾颖站在原地,眸里掠过一丝不知名的神色,拢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收紧,掌心里的丝帕被尖锐的指甲划过,陡然变形。

  顾行止不肯让顾颖帮忙,三九天里,用那双稚嫩的双手足足洗了五件厚厚的冬衣,对好数后,兴冲冲地拽着顾颖的袖子,高兴得直嚷嚷:“阿娘阿娘!我们去锦园吧!快快快!”

  顾行止连拖带拽地拉着顾颖走出院子,甫一出门又立马折身往回跑,没过多久便跑回来了,只不过手上多了一只银蝶发簪。

  银蝶栩栩如生,蝶翼是镂空的,上面嵌着几颗精致的珊瑚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蝶翼自然舒展,随着主人的动作不时扑扇着,好似瞬间活过来了一般。

  顾行止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喘着粗气,白皙的脸颊上掖着两朵红晕,漆黑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赧然。

  “阿娘,这是我前几日出府给你买的。”顾行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阿福他们都说好看,阿娘,你带上试试吧。让爹看看我的眼光,好不好?”

  顾颖看了看顾行止手中的发簪,又看了看顾行止,瞥见他眸子里刻意掩饰的期盼,心中一片涩然,唇边溢出一声轻叹,稍稍弯下腰,爱怜地摸了摸顾行止的脑袋,莞尔道:“那就劳烦鹤儿给娘戴上啦。”

  “嗯嗯!”顾行止喜不自胜,小心翼翼地把发簪别在顾颖的发髻间,目光那这婉约的发髻间停留片刻,收回手时状似不小心勾过她一缕头发,“阿娘,头发乱了,要不我们回去重新梳过吧?”

  “不用了。”顾颖把那缕被顾行止不小心扯出的发丝别在耳后,眉眼轻弯,自然地牵着他,“走吧。”

  “阿娘。”顾行止哪肯这般,好看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不死心道,“阿娘头发乱了,还是重新梳过吧,不然被那些个丫鬟婆子见了定是会嘲笑的。”

  其实顾颖的发髻并没有像顾行止说的那么夸张,被扯出的那缕发丝别在耳后,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有哪里不得体。

  顾颖自然知道顾行止的那点小心思,可也没想顺着他的意思,只是转过身,松开他的手,淡淡道:“你要是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一听这个,顾行止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只好紧紧抓着顾颖的手,揣着他那委屈的小心思,直到抵达锦园。

  沈夫人长得并不好看,或许说连漂亮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得端庄。

  在顾行止的眼里,沈夫人就是个丑女人,还比不上他娘的一根头发丝儿。可偏偏沈霄宠她,连带着她的儿子也更加偏爱。

  沈霄是文臣,长着一副文质彬彬,儒雅斯文的面孔,是个十足的美男子。可是顾行止从没见他对顾颖笑过,甚至于对自己。

  顾行止一年到头只有逢年过节办家宴的时候才能见上沈霄一面,其他时间都在小院里。即便是见上了,也隔得远远的,同沈霄说不上几句话,沈霄的态度也很冷淡,都是几句惯常的客套话,疏远而又冷漠。

  顾行止以为沈霄不喜欢小孩,嫌小孩吵闹,不听话。于是他就时刻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懂事,这样沈霄就会喜欢自己。

  直至后来沈夫人生下嫡子,沈霄笑得合不拢嘴,取名为沈慕容,而沈夫人便姓容。沈霄更是每每散朝回来都要抱着沈慕容好长时间。

  顾行止曾躲在沈霄的院门口好几次都看见沈霄乐呵呵地陪着沈慕容玩耍,看着沈霄笑容满面的样子,几度红了眼眶。

  他心里一边记恨着沈霄,一边又期盼着他也能对自己笑笑,更希望自己可以不用像个外人一般躲在旁边偷看,他想融入他们,和顾颖一起融入到沈霄的生活中。

  如今沈慕容三岁了,正是爱跑爱闹的年岁,手里拿着毽子,嘻嘻哈哈地追在沈霄身后,沈夫人则在树下的秋千边,含笑地看着玩闹的父子俩。

  顾行止一进来便看见沈慕容扑在沈霄的怀里,脸上笑容骤敛,下意识地仰起头看着顾颖,小声唤道:“阿娘……”

  “去吧,大夫人在那。”顾颖好似没看见沈霄一般,径直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沈夫人,带着顾行止走了过去。

  沈夫人看见顾颖,稍稍有些意外,微微颔首,问:“怎么现在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顾颖不语,低头看着顾行止。

  顾行止别过头,看着靠在沈霄怀里撒着娇的沈慕容,听着沈霄话里刻意憋着的笑意,眼圈一阵酸涩,不断地眨着眼,试图缓解一二。

  “鹤儿。”顾颖轻轻晃了晃顾行止的手。

  “是想跟弟弟玩吗?”沈夫人顺着顾行止的目光望去,心下了然,柔声问道,“那你。”

  “不去!”不待沈夫人把话说完,顾行止便出声打断,转过头看着沈夫人,笨拙地行了个礼,道,“我是想跟夫人换银钱的,夫人说过洗衣裳可以换钱,我洗了五件,我想换。”

  与此同时,一边的沈慕容突然大笑起来:“爹爹坏,爹爹骗人,毽子就被爹爹藏啦。”

  沈霄也跟着笑道:“呀,这么快就被容儿找到啦?容儿真聪明!”

  父子情深,其乐融融的场景给顾行止脆弱的心灵造成了重重一击。

  “哇啊──”顾行止话还没说完便哭了出来,终日的委屈与嫉妒交织在一起,在心头炸了个满堂彩。他一把抱住顾颖的腰,泪水潸然而下,“阿娘,我们回去,我们回去,不要了,我不要了。阿娘,我们回去好不好?”

  沈夫人不明所以地看着顾行止。

  顾颖朝沈夫人道了声歉,牵着顾行止往回走。

  这边的动静到底是惊扰到了沈霄,沈霄别过头,看见顾颖后,神情微滞,眉心微蹙,并没有准备上前的打算。

  顾颖对沈霄亦然,神色并无多大波澜,只是对沈霄稍稍点了点头。

  沈霄又看了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顾行止,眸光几转,又里立马别开。

  沈慕容好奇地探出脑袋看着顾行止,讶然地叫了一声:“爹爹,是哥哥呀!”

  说着,便迈开步子欲往顾行止方向走去。

  沈慕容还没走三步便被沈霄拽了回来。

  “要哥哥!”沈慕容开始哭闹起来,“要哥哥,要哥哥!”

  沈霄怎么也哄不好,只能带着沈慕容往屋里走,轻柔的声音顺着风飘进顾行止耳中。

  “乖,不要哥哥,没有哥哥,只有爹爹。”

  ……

  这一刻,顾行止彻底放弃了对沈霄的执着,默默流着泪,浑浑噩噩的任由顾颖带走。

  从锦园回来当日,顾颖趁着顾行止睡着后出去了一趟,晚些便听传来沈慕容中了毒。

  待顾行止醒后,便听闻顾颖要被发卖的消息,鞋子也忘了穿,身着单衣,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院子里灯火通明,一出院子便看见顾颖被五花大绑,一行人拿着粗棍架在她身上,不耐烦地催促着。

  沈霄冷着脸站在廊庑下,眸里尽是寒凉。

  “阿娘!”顾行止肝胆俱裂,声嘶力竭地喊着,跌跌撞撞跑上前,扒开嘈杂的人群,抱着顾颖,冲着周边的人吼道,“你们是谁,凭什么动我娘?!”

  沈夫人身边一个老婆子走了过来,抓着顾行止的衣领,跟拎小鸡似的把人拎开,面无表情地说道:“顾氏下毒谋害嫡子,人证物证俱在,就连她自己也亲口承认。老爷没把她送到衙门,只是发卖,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有如此歹毒的生母,大少爷还是当做不知道为好。”

  “来人呀,把大少爷带走。”

  “不要碰我娘!”顾行止再次跑上前,奈何被一个身材魁梧的小厮给抱了起来,眼看着顾颖被人带走,顾行止放声痛哭,两条腿悬空蹬着,不住地喊:“阿娘!”

  顾行止低头咬住小厮的手臂,趁着小厮吃痛的瞬间落在地面,奈何地面太滑,猝不及防摔了个跟头,摔得眼冒金星,额头更是被凸起的石子给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立马爬了起来,大步跑到沈霄面前,跪下磕头,哀求道:“爹,求求你,不要卖了我娘,她怎么会毒害弟弟呢?她不会的,我阿娘是世上最好的人,她不会害弟弟的。爹,求求你,别把我娘卖了,好不好?我就只有阿娘了。”

  沈霄置若罔闻,冷声催促着前面:“还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把这毒妇带走?”

  “不要──”顾行止瞳孔骤缩,回过头看着逐渐远去的顾颖,再次磕着响头,额头都烂了也没有停下,“爹,你要卖把我也卖了吧,你把我也卖了吧,我跟阿娘一起走,我不要在这里面了,让我跟她一起走吧。”

  “凭什么?”沈霄总算是低头看了顾行止一眼,“你该庆幸你姓沈,留下你,也当是积德了。”

  “那我不要了!”顾行止道,“我要跟我阿娘走!”

  说着,顾行止突然站了起来,发了疯似的朝顾颖跑去,没跑几步便被之前那个小厮逮住了。

  小厮这次长了个心眼,早早捂住顾行止的嘴巴,看着沈霄,等待请示。

  沈霄道:“把他丢水塘里去,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于是乎,顾行止身子陡然升空,连顾颖最后一眼都没能看清便落入水塘中,冰冷的湖水似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身体里,连带着骨缝间都没能放过。

  都说往事如云,可这么多年过去,顾行止依旧无法释怀。他对沈霄有过孺慕,可都被沈霄一点一点给抹杀干净了。

  顾行止冷笑道:“他们一家回乡祭祖,我大发善心,免去了他们一路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