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仙君绝不重蹈覆辙 第19章

作者:易燃_BURNING 标签: HE NP 玄幻灵异

  何止是难以置信,简直是匪夷所思!

  白耀见我说话都起了结巴,有些失笑地解释道:“准确地说,你师尊他曾经是一位神仙。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大好的事,你师尊便向天君自贬下凡,回四荒境做了个地仙。看他此时模样,应是已经出家了,竟还自封了一个赤水真人……不过话说回来,出家人抛却一切往昔,也包括自己的名字,难怪你不晓得了。”

  我听后久久都不能平静,脑中却有一丝牵扯久远的线渐渐分明。再看白耀,他正望着我师尊兀自出神,半晌才发现我在打量他。

  我本想问他是否与我师尊有旧,但这时那个半醉微醺的“我”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正向师尊行礼问安。

  师尊则从腰间取下一柄长剑,递到“我”面前。

  我凑近一看,正是我的本命月华剑。

  至于我的剑为何会在师尊手里,起因还是那个挨千刀的李潮升。在那场恶战中,不仅我自身受了重伤,本命剑也被折断。后来回了宗门,赐我剑的师尊便将它重新收了回去。

  “我”接过后抽剑出鞘,发现剑尖多了一点丹红,“便向师尊请教。

  师尊说:“此物乃是凤丹心,是为师于南荒丹穴游历时偶然寻得,恰好你断剑重铸,为师便试着熔了进去。”

  “我”赶紧拱手谢过:“师尊特意加的宝物,定是非同寻常的,但弟子孤陋,不曾听说过这凤丹心。敢问师尊,它有何超凡之处?”

  师尊温和而明亮的眼神扫过那抹如血的艳红,朗声道:“无它,唯悦目尔。隐华难道不觉,这抹剑顶丹红与你眉心那点朱砂,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么?”

  “我”:“……”

  围观众同门:“……”

  白耀也跟着笑了笑:“景昶他,还是这么爱说玩笑,一点儿也没变。”

  见“我”还怔着,师尊拍了拍“我”的肩:“剑断则剑心散。如今重铸,对它而言便是新生。隐华,重新给它起个名字吧。”

  “我”望着手里的未开锋的新剑,一遍遍用手抚过,随后,指尖停在剑格下方一寸处,用法力刻下了两个古篆大字——月华。

  “我”解释说:“月华若夜雪,见之令人思。”

  师尊无言地看了我许久,最后又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道了句“好自为之”。

  师尊离开后,白耀又朝那个方向望了许久,我终于得空问他:“星君似与我家师尊交情匪浅?”

  白耀目光一闪,随即挑了挑眉:“小隐华莫不是吃本君的醋了?”

  我啧了一声,很是佩服他的脸皮:“星君多虑了,我只是比较担心我的师尊而已。”

  白耀竟也啧了我一声,甚至将我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来:“你也多虑了,本君岂是那等卑劣之辈。”

  我无言地看了他片刻,觉得在这个话题上,我永远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了。

  酒过三巡,曲终人散,可这个梦境却还未结束。

  同门先先后后陆续离场,最后只余下了“我”这个寿星自己。“我”歪坐在廊椅上一口一口灌着闷酒,手指不自禁地搓着下摆的衣料,一直搓到皱成一团也不停下。

  白耀指着“我”笑:“原来你这个喝醉了便搓衣服的习惯,这么早便有了,真是越看越有趣。”

  我正要说话,却见温尧朝“我”走了过来。

  方才整个宴会期间,他一直都缩在个不打眼的角落里,既不搭理人,也没人搭理他。因着视线着实不大好,白耀早早便将我撵了出来,始终占据着整个宴会最好的位置。

  此时栖风楼人去楼空,瑟瑟夜风渗着透骨寒意,“我”提着酒壶像喝白水似地将酒往嘴里灌,温尧则仔细地用棉帕替“我”擦拭从嘴角溢到衣领的酒水,神色淡泊,没有半分不耐。

  我心想,难怪这小子能娶到裴宪君那样的美人,原来他肃正无趣的皮囊下,是这样一颗温柔体贴的心。

  “师父,还能走么?”温尧试图把“我”搀起来,而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鹤鸣从漆黑的远空传来。

  白鹤飘然落到栖风楼的露台上,缭缭白雾转瞬即逝,一身素白的鹤怜站定在了“我”跟前:“你师父这样子,怕是走不了了。”

第053章

  之前一直没有现身的鹤怜,如今却姗姗来迟。

  那个正半瘫在廊椅上醉醺醺的“我”见到鹤怜到来,立刻露出一个欣喜的笑,还十分亲昵地喊他:“鹤使哥哥,你怎的才来?我这生辰宴都结束了,酒也喝空了……”

  鹤怜俊美出尘的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表情,双唇丹红,微微上翘,他伸手替“我”将散落的发捋到耳后,无奈又宠溺地说道:“这声‘哥哥’怕是也只有在你神志不清醒的时候,才能从你嘴里听见了。”

  说着,他一面从我手里拯救出那团被我搓得不成样子的衣袍下摆,一面抬头去看一旁立得笔直的温尧:“你师父虽好饮,但向来有分寸,今日怎喝成这个样子?”

  温尧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音色如一池没有波澜的水:“鹤使大人应当知晓才是。”

  鹤怜轻笑,却没接话,只让温尧先行回去。

  温尧躬身告退,但我知道他一定和上次一样,留在了这座栖风楼的某个地方。

  白耀和我说,只有梦境主人所在的地方,才会保持它该有的模样,一旦主人离开太远,那这个地方就会化为混沌,消散于虚无之中。

  栖风楼还在,所以温尧也还在。

  鹤怜在我身侧坐下,替“我”拢起有些散开的衣襟:“我这几日去了一趟穷彝山,替你探到了那个叫李潮升的虚实。你定想不到,四荒阵修最梦寐以求的宝贝——大昊罗经仪,如今就在他手上。也难怪他阵术如此了得,你那次败给他,也委实不算冤枉。”

  “我”听他提起这茬,本就不得劲的情绪愈发烦躁,怒喝道:“凭他有个什么宝贝,不过是只借着阵术东躲西藏的缩头乌龟罢了!哥哥你且看着,我陆隐华早晚有一天能劈了他!”

  鹤怜哈哈一笑:“哥哥一定等着看。”

  说着,他从“我”手里拿走空了的玉壶,放到一旁的廊椅上时,瞥见了被我搁在那的月华剑,便问:“这是雪痕剑?真人替你把剑重铸了?”

  “我”嗯了一声,又纠正道:“雪痕已断,这剑是师尊替我重铸的,我已为它重新起名——”

  我捞起月华剑,“锵”地抽出半截,银色的光在剑身流转蜿蜒,如琼露流浆,剑格下方“月华”两个古篆文字被“我”特意灌注的法力激荡得熠熠生辉。

  “月华……”鹤怜轻声低喃,不辨情绪,“你给你的本命剑,起名月华。”

  “我”点头说:“是啊,月华。”

  “岭徼云成栈,江郊水当郛。月移翘柱鹤,风泛飐樯乌。我记得你同我说过,师兄他原生在凡界的一户大官家,后来家族败落,流落辗转长到十五岁才被师尊发现,带回了少庭山。他名云江,还有个他祖父赐的表字月风,不过现在再也不用了就是。我不敢光明正大用他的名,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取他无人知晓的字,再并一个我的‘华’,便是月华了……”

  “我”仰躺在鹤怜的腿上,越过他宽阔的肩膀去看楼外的月亮,有一颗清亮的泪从我眼角滑了下来。

  鹤怜静静看着我,用修长的手指擦去那颗眼泪,接着,动作极温柔地为我梳理披散在他腿上的白发,骨节分明的手指隐没在雪白的发丝间,丝丝缕缕、缠绵悱恻。

  忽然,“我”将半截出鞘的月华剑全部抽了出来,迎着月色恨恨一挥,剑尖那抹鲜红似血的凤丹心在半空化出一道凌厉的炽红弧线,几乎灼伤了我的眼睛。

  他拨弄我发丝的手滞了片刻,然后移到“我”面颊上,覆住了“我”强睁着流泪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握住“我”持剑的手,从容不迫地将剑收了回来。

  他隔着手背凝向我的眼睛:“隐华,他不值得。”

  “我”摇头,痛苦地呜咽:“哥哥,我爱他,为了他我连命都可以舍,可他竟那样糟蹋我的心意,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懂吗……”

  “我知他幼年坎坷、见惯风雨,如今一心只想成仙,世俗的情欲半点都沾不上他身。他不会和我有什么,我也从不妄想能和他有什么,何况日后他位列仙班、超脱轮回,而我在这凡世匆匆百年、身死灯灭,此后生生世世永难相遇!我求他一支簪子,不过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难道就连这样微小的请求也过分了吗?!”

  “他怎么能……如此铁石心肠……!”

  我怔怔看着那个自己声泪俱下,狼狈得涕泗横流,每一字每一句,都如有锥心之痛。

  原来当年的“我”,就是这样将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凿开,剥出一颗千疮百孔、血淋淋的心,“我”捧着这颗心想要送给他,却被他弃如敝履,落入尘埃。

  那只被放在一旁的玉壶不知何时倒了下来,滚到廊椅的边缘,谁都没有注意到它,于是砰的一声脆响,碎了一地狼藉。

  一片冰心在玉壶。

  心碎却不心死。原来这才是我这些年,最痛苦的根由。

第054章

  月光无声地从栖风楼外照进来,鹤怜并拢的指缝间渗出温热而晶莹的眼泪。

  就在我为昔年自己的愚蠢和固执而感到爱莫能助的悲哀时,却看到鹤怜出尘如谪仙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甚至能堪称是残酷的笑容。

  他一面这样笑着,一面缓缓俯下身子,隔着修长清癯的手,吻上了“我”的眼睛。

  “我”攥着鹤怜的衣襟,泪水无声地淌下,他的吻从手背一点点移至“我”的嘴唇,在确认“我”已哭得半睡过去后,他用舌顶开了“我”的齿关。

  我呆滞地望着他,这个曾被我唤作鹤使哥哥的男人,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为何每次都在我自以为看懂他之后,他却又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我忽然想起一件从前被我忽略了的事来。

  那是鹤怜同我剖白心迹之前的事了,彼时我还同他十分亲近。

  按规矩,在高阶弟子的修为达到化神境后,便有教导总门内金丹境弟子的资格了。但说句实话,我这个人实在是没有做师父该有的耐心和担当,所以很大一部分时间,我都将那几个弟子塞到了鹤怜那。那时的鹤怜已有合体境的修为,加之他一向对我纵容,是以从未推辞过。

  而温尧,也在那几个被我“流放”的弟子之中。

  温尧那会儿才晋入金丹境不久,虽然已经四十出头的年纪,但因修真之人寿数漫长,他外表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而我这一世的那位便宜师娘,也就是温尧现在的道侣裴宪君,也是那时候拜入山门的。

  刚进山门的弟子通常都被安排在第四峰的弟子院里,由专门教导新弟子的长老管理,统一进行练气与筑基的修行,开光后则转为正式弟子。但也有一些根骨奇佳的,一入山门便能得高阶长老看中,收入门下,裴宪君便在此列。

  而收了裴宪君做弟子的,正是鹤怜。

  有一回我去鹤怜的洞府看我那几个徒弟,正巧见到了刚入门不久的裴宪君,她是个极漂亮的女孩,一双眉眼寒中带媚,像雪里的红梅花一样惹人注目。

  那时的我刚晋入化神境,算是四荒最杰出的一批青年之一,行事十分乖张,没半点修仙之人该有沉稳气质,什么诨话都敢说,加上这是我头一次见鹤怜收女徒弟,又觉得十分新鲜,于是私下调侃鹤怜,说他是觊觎人家小姑娘长得花容月貌,打算亲自养大了当道侣的。

  鹤怜知我甚深,晓得我是同他玩笑,自然懒得与我计较。但不知怎的,这话后来竟传到了裴宪君本人耳朵里。

  据闻那裴宪君听后,十分伤心地哭了一场,甚至还找了宗门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问能不能给她换个师父。

  我自知理亏,对方又是个看重名声的小姑娘,于是亲自上门去给她赔不是。

  哪晓得我道歉的话才说了一半,就发觉她看我的眼神不对,那张玲珑剔透的小脸就像枝头似绽非绽的红梅花,含羞带娇,弄得我心里一阵发毛。

  过不起他,她竟大着胆子对我说道:“我不喜欢鹤怜师父,如果可以,我、我能不能选你做我的道侣。”

  得益于我这副人见人爱的好皮囊,这样的“表白”我数百年间已数不清遇过多少次,男女皆有、老少咸宜,我早也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所以那时我极平淡地应了一声,然后语重心长地劝道:“小裴啊,咱俩的辈分呢,委实是差得实在有点多了,但你这个年纪情窦初开、春心萌动,也是在情理之中。不如,你考虑考虑我那几个徒弟?”

  然后裴宪君就红着眼跑出去了。

  几日后,我听说那裴宪君被鹤怜托付给了第三峰的某位长老,据说是因为她脸皮薄,不愿再留在鹤怜的洞府了。为此鹤怜没同我少念,说我害他丢了个极有前途的仙苗,但时间久了也无人再提起,便渐渐淡忘了。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数年,有一回宗门里的小辈要去某秘境历练,宗主点了我与鹤怜二人领队。

  那处秘境其实没有任何危险,里头的宝贝甚至还是宗门里一些长老亲自藏进去的。说是历练,其实不过是给小辈弟子们长长见识。于是一路顺风顺水,却在最后出了意外。

  出事的是裴宪君。

  我几年没见她,倒是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只是和从前相比少了几分少女的活泼,多了几分修真者的冷清,虽然仍旧时不时偷偷瞄我,却也只是闷声不响地跟着走了一路。

  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如此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许是我这冷淡态度伤了她的心,要离开秘境的那日她竟独自脱了队。我同鹤怜还有几个元婴境的弟子分头去寻,半天也没找到她。

  最后是温尧把她从山涧下带回来的。

  少女初显曲线的娇弱身子蜷在温尧怀里,脸色煞白,气若游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