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第82章

作者:明灵不顾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架空

  虽执残破,守他清名。

  ——

  那是苓贵人所在。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尤其是后宫,众者皆不知事情怎么会闹得这般大,像是早有预谋似的。带着火把的侍卫蜂拥而上,宫婢们,女官们,其他的宫外人……吵嚷成一片,各种伴着哭泣的或是辩解或是指责的声音乱得不堪入耳。“外男闯入”“探亲”“含血喷人”的字眼不停地往外迸。

  得的是云掌印的私令,久虔随同厂役隐在暗处,他静静地按紧了剑柄,警惕地窥伺着四周,却对这场被刻意造出的闹剧始终不为所动。

  皇嗣在宫里的消息被传到有心人的耳中去,真假先不论,引为昭王卖命的刺客前来一趟探探究竟总是绰绰有余。此举一则是试探实力,二则……也能让陆良御破例省亲更有说服力一些,妃嫔因恐慌见父,却被指认不干不净的罪名。有了捕风捉影的荒谬事迹在前,多少是让昭王后期难行,众官也难免会生出一些不满的意见来。

  久虔虽了解得不多,却知云卿安可信,只要是在牵扯到侯爷的情况下都不会有例外。

  “有声音……”身边的一名番子有些怀疑地发出提醒,久虔还未来得及回应,眼神一凝,只觉危险的感觉疾涌上心头。

  不远处拔刀抽剑的声音几乎听不清,可见来者骇人的速度与诡魅的巧技。宫苑难得古树,枝影在不可名状的风雨里细微摇晃。一道黑影幽魅似的落在树梢,足底轻盈地踏过几片湿淋的碎叶如迅疾的飞鸟。

  换过一般人,看到的只会是不清晰的身影,而落在久虔的眼中时,他能清楚窥到来者的形相体态,黑暗影响不了他分毫。

  年轻的杀手半张脸覆着古银色的傩面,藏下的刃光好似野兽的眼睛般无情。出现在视线当中的竟只有一人,若非是不自量力,那定是另有蹊跷,不知是否有其余者隐在幕后。

  “已至,慎动。”

  叶落之时,久虔敏锐地纵身掠出在前拔出佩剑,压抑的金石激鸣之间,剑刃已同从上空袭下的柳叶刀紧紧相钳着。对方未得手而一个转身,撮指成刀,旋风般地接近往他的颈项疾劈。

  一切发生得太快。

  久虔已陡然绷直了身体,应激仿佛也只是瞬间的事,他只瞥见那人一截泛白的手腕,带出尖利的破空弧度似是讥讽,指刀忽然力道一轻,他的心头不合时宜地跳出一个故人的名字。

  而不待看清,仅瞬间其又抽身而离再度隐匿进黑暗里,不知去向。

  “见了鬼了!他这是在视察引动,有危则必退。”番子纷纷欲动,而后却陡然意识到问题。

  惊疑未定,久虔沉着脸,面色已然发白,与来者泛白的手腕看起来没多大区别,道:“留守勿追,我随去。”

  无论来的人是不是殷无戈,他都必须走一趟。为回岸,为公道。

  (本章完)

第86章 战未休 急之所急。

  朔边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数月,杀场已被清理过,而空气中仍然是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自朝成立,边军虽说无法杀进寒冷的北境击溃羌族,却也将缘城各方看守得固若金汤。

  烽烟台是浓黑色的,此非彼。

  “报!司马将军,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是否……”传令兵急急地跑过来。

  “且慢,我要再去劝一劝陛下。”司马潜闻言,放下手中的舆图走了出来。

  他先是示意传令兵原地等待,而后迈步走向后面的营帐,那是当今朝陛下所休。走在路上,烈日灼不化坚寒,司马潜不由得回想起了三日之前陛下刚刚来到时的场景。

  条件恶劣不缺兵卒在路途当中昏厥倒下,而坐在豪华马车上的李延瞻喝着带糖的西域葡萄酿是感觉不出什么不妥的,更何况还带了贵妃前来做伴。

  御驾亲征,尤其是来了以稳固著称的朔边北境,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上一代皇上英年早逝,元璟帝急急登位,且不说他对率兵打仗毫无经验,连筹划布局的心思也都还没有应该有的缜密。

  跟随来的魏玠倒是老谋深算,可怕就怕在其小聪明都用错了地方,一来到军营,就怂恿陛下把主将司马潜叫来重新布置作战计划,也不知究竟是不是这个理。这里终究是不适合被用来打算盘,也更承受不了满盘皆输的局面。

  司马潜不可不斟酌,不可不谨慎。

  李延瞻仍是那副慵懒舒坦的模样,随意地挥手令司马潜起身,却也没多看他一眼,而一人躬身站在一旁满脸谄媚,自是魏玠无疑。

  这时右边首位的一位身穿甲胄的将士在司马潜的示意之下,上前几步说道:"回禀皇上,属下为司马将军麾下副将任阳,已然奉命打探清楚了,呼延捷所领骑兵四万,步卒八万……”

  李延瞻一时面露难色。

  李延瞻左右摇摆不定,思索了许久才终于是含含糊糊地道:“所说皆有理,爱将且退,容朕考虑一二。”

  表面恭敬却也无可奈何,皇上一来就下了各种各样的备军命令,没任何实际性的作用不说,只要没有坏处也就算得上是大功一件了。可此番断儿戏不得。

  帐房内烛光摇曳,司马潜在通报得允后步入内,恭敬对着眼前人,道:“将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魏玠也不过是刚刚来到这里,所知甚少,道听途说罢了,且不说消息是否准确,竟还提出让百姓帮守?以为仗着人多就可高枕无忧了不成?何其愚昧。

  司马潜眉目骤寒,对于这些身居高堂、不懂得战争残酷之辈,他没有作过多理会,只皱着眉头看了魏玠一眼,便劝诫着皇上道:“臣经三思以为,深入作战一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听了魏玠的话,李延瞻心感赞同,直了直身子,转脸对司马潜问道:“那就好,准备得应该也差不多可行,如今可探清呼延捷其下兵力如何?”

  谁也能听出其中的不悦。

  司马潜不能退步,只得尽可能地耐心解释道:“羌戎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攻入我边,因水网丛林,本就限制了其骑兵的作战效能,加之江河天堑难断。反之,缺少骑兵的我军在北伐时,也同样难以适应,畜运不够而更倚重内河之运,然现下时机实在不适。一来,通坦无遮蔽的平原便于羌戎骑兵驰骋,使我军处于被动,二来河流结冰颇多,航运和作战屏障之能大减,诸多不利。因顾大局,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司马潜心下愈寒,沉声道:“战损难填,谁又能确保有失必有得?怕就怕在事倍功半,决策不可不重。”

  四周寂静了片刻,李延瞻抬眼瞧他,粗声粗气道:“此话怎讲?”

  顾着自己的安危才是头等的大事。

  魏玠闻言,在李延瞻身边打了个眼色急急开口道:“陛下,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即使损失惨重,如若换得数十年安定,也是物超所值。到时候陛下也必定名流千古!”

  “皇上,如今羌族怂弱,我朝大军若是长驱直入,守得安定指日可待呀。何须惧怕这些茹毛饮血之辈!”

  “哈哈好!区区数卒罢了,安敢斗胆挑事,朕定要他们有来无回!”人数不及,便判定悬殊,也不知是否片面。李延瞻却洋洋自得,道,“那如今,守城内备情况是否布置完成?”

  司马潜欲言却被魏玠抢先打断。只听他胸有成竹一般地说道:“还请陛下放心,水师三万早已经整装待发,破冰渡河也就是一声令下即可的事,居庸城内已经全部戒严,五万守军也已经全部布置完成,如果战事需要,随时可以动员城内百姓上城墙帮守。防线就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倘若南羌的贼人敢来,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没让魏玠退,亲疏一看便知。

  司马潜只得退下,出帐时和任阳对视一眼,回过身来只见其内影影绰绰如风花雪月,他难掩忧色,心下难定。

  烽烟台是焦黑色的,逢人过往时,会被添上一点料子,会是猩红的。····——

  街道边的成衣店不见了来往的客人,有的只是借着现成地,换身行头前来办正事的官属役从。

  温珧很是拘谨,虽然是被热情招待着的,他还是干巴巴地坐下对着门外守望了大半天,才终于是等到司马厝这个大忙人回来,他猛地站起身来,说:“侯爷,我……”

  “听说了。筹出些赈灾银钱不易,卿安费了不少功夫也才逼得朝官不情不愿自掏腰包,难为你一下捐出这么多。”

  司马厝先是示意温珧不必紧张,而后随意拉过一张椅子放在身边落座,把腿脚上沾的泥泞擦了擦,抬脸认真地看着他道,道:“都该跟你说声谢。”

  “不不不,不是的。云掌印如今下发田作新令,收编遇灾流民入军,侯爷还得忙着亲自督行其令,立信于民。困难不乏,事关重大,我本就理当急之所急,能帮则帮。”温珧低着头,显得很是过意不去,说,“要论起来,我也有责任。州城百姓遭了难,白白挨了这苦头,怎么也挽补不够。”

  司马厝深深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死再多的百姓,也只是权官眼中的一个数额,不值一提般。同出一门,立场相对,也是少见,温珧和那些人不是一路的。

  温珧忐忑地问:“凉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经这一遭,摊贩摆出来的书卷丹青自是全没了,淹乱中护不住奢侈之物,就算是‘惊天神算,一卦六文’的算店估计也没预料到还能有柳暗花明的时候。天灾总要过去,人祸也能平,那就还会是一日三餐,饭饱衣暖,会好起来的。”司马厝道,“驸马得闲还在练武?”

  尽管他只是随口一问,温珧点点头,严肃道:“一直记着侯爷先前说的方法在练的,或许,也该是相较有了长进。让侯爷见笑了。”

  司马厝自是没笑。

  “可我不知道这样到底算得上是个什么水准,如果上了战场,侯爷估摸着我这能杀死多少个羌贼?”温珧小心翼翼地问。

  司马厝沉吟片刻,还是如实告道:“基本功可用于强身健体,过于较真,就会得不偿失了。”

  温珧眸光渐暗,难掩失望。

  司马厝又安慰说:“征战起将卒纷立,得清平世则生民不复忧。你不用有太大负担。”

  温珧沉默了会。

  蠢蠢欲动的想法又被暂时地压了下去。他见过很多很多的圣人言礼义廉耻,见过被记载下不胜枚举的将臣良绩,可他连厮杀都未得见,怕是见了死人都会呕吐。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温珧埋头理着自己衣袖落出的针线,又没话找话一般地说:“我和公主……当时收到你们送的新婚贺礼都很高兴,这一番心意,记下了的。”

  司马厝淡淡说:“不挑就好。”

  浅叙止,温珧临别时纠结半晌,还是没能把一些实情在司马厝面前说出。

  他一个穷酸驸马而已又向来不愿要家族的财物,而这些捐出的钱其实都是荣昌公主拿出的全部嫁妆,她听闻了消息便示意他这般做。她为什么要这样?温珧暗自琢磨了很久,最合理的解释不过是其心善大方,至于别的,他能猜到而不想深究。

  灰扑扑的人海中,温珧踏出的步子像是向天而去的船帆,一两声的嗡鸣持续不断。

  “侯爷,久虔因故辞行,所往江蓟关郡极上坞。”久虔来得匆匆,神情带着不容易察觉的凝重,他虽急着走,但与舫陵相对抗的门路也不能不交待,尽数相告。

  “我留写下的暗语标识就先收着,用的着就用,十夜绝陵想必是被昭王操控以谋利的,先前魏玠遇刺也定与此脱不了干系。”久虔顿了一顿,接着说,“至于云掌印,掩藏秦妃……”

  司马厝对此没多意外,说:“他做的事情,我知道。”

  久虔心头一跳,一时间都不知道涌起来的是个什么感觉。关心则乱的密切关注,或是担心相护的举措,又或者是别的……难以妄论。

  若是听闻云掌印对此次凉州之事无动于衷,甚至是推波助澜以求权官趋附,久虔也丝毫不会感到意外,可偏偏不是。

  “早去早回。”司马厝最终只如是说,不必多问。

  (本章完)

第87章 将有作 最后的剑舞,不复惊绝。

  太宁常偃,藩属睢城。

  暗夜厮杀起时,寥廓的昭王府室也在厂番刀下作了阎罗殿,无多悬念。

  身后的火光似乎远了些,曹闻中从偏门冲出,浑身被汗水浸得湿透,他暂时有了喘熄之机,筋疲力尽地背靠着墙大口大口呼吸着,舌腔中的浓腥怎么也吐不干净,咳嗽着大骂道:“祁放!你这个烂心烂肺的卑鄙小人,不仁不义的混账狗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连着偏门的暗巷突然被人扔进来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飞溅的温热液体扑到了他脸上。

  曹闻中狠狠啐了一口,胡乱地伸手往脸上抹了抹,待看清楚时,只见地上躺着好几具王府侍从的尸体,都被削断了手脚,血肉模糊。他悚然一惊,用尽了余力拔腿便跑,恨不得马上从这里消失。

  一柄轻巧修长的软剑猝不及防地袭来拦挡在他的面前,视则如遭凉秋渗骨,锋尖破碎而愈添犀利,肃杀的剑光中映照出那一双似含了笑的凤目,犹非黑即白无他。

  祁放后又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友好的,撤了剑伸手过去扶了曹闻中一把,云淡风轻说:“一时疏忽有所不察,竟让曹兄险些葬身火海,多有得罪,料想区区小事也不能让曹兄吓破了胆才是。”

  曹闻中狠狠盯着他,咬牙切齿道:“奉督主之令,有要事在身,可不是来杀人纵火供你消遣的。”

  祁放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该做的正经事情可是一件不落,至于别的,也算不上什么消遣,曹兄误会。”

  “爷,前边出了事,实在难以管控,恐怕得劳烦您前去处理一趟。”时泾急着跑过来,连气都没有喘匀便在司马厝身边禀告道,“好一批下发来试用的耦犁耧车都被人扔石头给砸了,他们嚷嚷着东厂来的缇骑存心损田,上赶着要去讨一个说法。本来不算得上是什么大事,这一路下来有人不满小打小闹两三回也是正常,过阵子就消停了,可是这回不一样,接连出了好几条人命。”

  ——

  枯叶和灰烬成了最后的剑舞,不复惊绝。可祁放一点也不觉得同情,他收好了剑,自顾自般地道:“你就一直在这白白耗下去,做个孤苦伶仃的游魂,别等着我给你烧纸,我不欠你的。‘夺滟’可用就替姑且你收着,多杀了几个人,反正命债都算在你头上。”

  逼走了徐聿,又来个人牵制他。

  红枫霜居在焚烧中不可再留,尘镜未经移出,就永远地葬在了那里。初时无可奈何,后来有了能力和机会又为何不离开?痴心妄想,当断不断。

  曹闻中站直了身子,眼神嘲弄,说:“你都做到这步田地了,还顾忌这个,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