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 大师兄说过 第122章
作者:thymes
心里嘀嘀咕咕的当口,谢真手上不停,剑光已迫至鲮鳢面前。
鲮鳢的粗尾巴声势惊人地一甩,却没有拿自己的鳞甲试试剑够不够快的意思。这妖物在山岭间横行霸道,自有它生存的本事,卷起的砂土被妖气一裹,顿时场中飞沙走石。乌黑的烟气在它身前转为浓稠,比起水坑里的泥汤,倒更像是熬得太厚的芝麻糊。寻常人在这妖雾中,就是挪动也要像陷入泥沼,寸步难行。
小谢的剑迅疾如电,一连五剑斩了上去,激荡的剑气锋锐无匹硬是把无形无质的黑烟砍得溃散开去。另一头,谢真的剑光一触到鲮鳢身上的壁障,转瞬间便散作一团绽开的雾气,密如织丝,柔如拂柳,似影随形地将妖物头颅笼罩其中。
这便是他想出来的办法。当初前往渊山之前,他修行多年,剑法将臻大成,却始终隔着一层若有若无,又难以逾越的鸿沟,到不了他推演中的圆满境界。为勘破关碍,他转而去参详了许多以往不曾涉及的法门,想从中窥见些许灵光。
虽到最后,他也没能踏出那一步,但在期间也习得了不少新鲜手艺。譬如这以机巧为要的缠字剑,原本他因与自身杀伐凌厉的剑式不相合,看了两眼就丢开一边了,在那之后却小有所成,用来伪装再合适不过。
在这一刚一柔,配合起来妙到毫巅的夹击中,鲮鳢就是不靠它兽类的直觉,也看得出自己个大难临头。面前的修士步步紧逼,就快击破它赖以防卫的妖雾,另一人则封死了它的退路,但凡稍一晃神,恐怕就要被绞进那无孔不入的光网里。
它有没有后悔在这两人面前现身,谁也不晓得,但鲮鳢此刻退无可退,终于决心拼死一击。
它浑身鳞甲片片立起,刹那间浑身上下鲜血迸溅,将紫玉般的鳞片染上一层黯淡血光。随着血流遍身,凝聚妖气的浓烟也从无数细小伤口中奔涌而出,迎风飘舞,令那钝重的身躯上仿佛突然生出了一双破败不堪的黑翼。
黑翼一振再振,鲮鳢周身气势已拔升到顶点。妖物骨子中那股横蛮暴虐之意流露无遗,它当即抱着一股玉石俱碎之力,迎头朝着小谢撞了过去!
见此,小谢也神色凝重。不论对手是强是弱,拼死一击总是不能轻忽。
还好有另一名萍水相逢的助力在旁掠阵,面对直冲过来的鲮鳢,他回敬的是如今的拿手绝招——剑上光华脱体而出,于空中一分两道,从左右穿入妖雾中,猛地止住鲮鳢的冲势,也将它两肩撕裂开来。未等它作反应,第三道剑光挟着开山裂石之威迎头斩下,当即令它身首分离。
被这么斩下头颅,绝无幸存之理。鲮鳢身上仍有血液不住渗出,浸入四下泥土,周身弥漫的妖雾却缓缓散开了。
小谢注视死去的鲮鳢片刻,正要还剑出鞘,忽地看到它断裂的脖颈中飞出一道黑影,几乎瞬间就扑到了他眼前。
他手中长剑向上一卷,就要将其绞碎。谁知道它与那妖雾不同,并不受剑气伤害,剑刃就像斩入水中一般,轻轻就被它溜走了。
眼看它就要顺着剑柄缠上小谢手腕,旁边倏忽伸过一道剑锋,把它挑了开去。
出手的自然是谢真,沐浴了鲮鳢鲜血的海山锋刃色泽越加幽暗,剑光连闪,将那黑气死死困住,一点点磨灭。
看到最后一丝黑气消散,他略松了口气,反手提起剑刃打量。
小谢正要开口,却见在方才黑气泯灭之处猛地重新跳出了一缕烟雾,宛如一撮风中残烛的小火苗,却像毒蛇般昂起头,一口咬在了谢真左手腕上。
*
暮色四合之际,浓云渐渐涌起,遮蔽了大半边天空。婆娑树影摇动间,晚风已带了潮润的气息,只是不知这场雨何时才会落下。
黄昏斜照,长明正从南面登上草木葱茏的半坡。山间别说石阶,连小路也没有一条,满地不是乱石树根,就是在起伏不平的泥土中肆意生长的野草,加上坡道陡峭,几无落脚之地。
在其间穿行的少年却浑不在意,他步履轻盈,四下的树枝在碰到他衣角前就被一股无形力道推开,令他行路虽快,仪态仍是一丝不乱。
倘若有旁人在山野之间乍一见到他,不是以为自己遇到了从哪家庙祠供台上走下来的神仙公子,就是要把他当作变幻模样来取人性命的魑魅。凡人却不知,野庙里的塑像如果追根溯源,十有八九真是妖族留下的传说;而把眼前这灵秀少年的来历往那边去猜,可说相去不远,又可说是错得离谱。
那些与长明自己却是全不相干。他手上提着竹篮,篮中装着果实,铺了一层用以调味的灵草和野菜,最上面还放着一只肥兔子。
他边走边想,这半个下午虽没什么特别收获,也未曾见到那只鲮鳢的踪迹,这篮东西倒是可以做顿有荤有素的晚餐……可能好吃不到哪去,但口腹之欲在此刻也并非那么重要。
若是耽于享乐,在深泉林庭时万事有人侍奉,无论什么罕见的美食,又或是珍奇玩物,只要他说上一句,自会送到他的案上来。然而,他却觉得在山里采药抓兔子的生活比那些都要愉快得多。
攀上最后一段坡道,他们选定的落脚处已近在眼前。那座庙祠年久失修,藤蔓间露出的小半墙壁在风雨冲刷下,早已不复当年的洁白。庙中的山神像也剥去了大半彩漆,本来雕得就粗糙,这下就更是看不出原本什么样子了。
这片山林附近原本有几处猎户村落,如今已经搬迁到更北边,只有这座庙祠留了下来。修建的时候他们无疑尽了力,如今它外表残破,内里依然足够遮风挡雨。
长明瞥了一眼布在庙外的阵法,看起来并无异常。其实无须多看,庙门有半边敞开,他已经见到里面那个白衣的背影,以及总是被他放在同一处的佩剑上,那随着和风轻摆的剑穗。
他不自觉泛起微笑,走上前去道:“不是说去峰顶看看,怎么比我还先回来?”
“……啊,长明。”
对方转过头,先是对他一笑,然后蹙眉道:“出了一点小事情。”
虽然他看起来神色如常,不像是受了什么伤的样子,长明还是不由得加快脚步,几下就到了门前。
看清庙祠中的情形时,他将要问出口的话仿佛被堵了回去,叫他好像忽然忘记了要说什么。
剑修怀中半抱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花妖。斜阳将落的余晖透过半掩庙门,在明暗交织之界,那陌生面容上眉角红痕宛然,仿佛睡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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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不知为啥一直登不进后台orz
*
(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老孟:这幅画叫《长明殿下在采药》。
闻人:这白衣服的是谁?
老孟:是长明的前任绯闻对象,年轻时候的剑仙谢玄华。
闻人:那他手里抱着的是谁?
老孟:是长明的现任绯闻对象,名叫阿花的花妖。
闻人:可是长明殿下呢?
老孟:长明殿下在采药。
第105章 少年游(二) 越可爱的花妖越会骗人
“……你从哪里捡回来的?”
长明迈过只剩半边的门槛,不无怀疑地打量这花妖。小谢答道:“不是捡的。在山顶遇到鲮鳢,他替我挨了临死一击,中了毒。”
年轻的妖族双目紧闭,看着确实伤势不轻。他唇上毫无血色,两颊则透出薄红,眉梢沁出浅浅一层细汗,令那胭脂般的红痕越发莹润生光。
这画面瞧着赏心悦目,长明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手里的兔子好像都不香了。
他将篮子放下,伸手碰碰对方额头,果不其然,热得有些异常。这时候他才闻到一股苦味,转头看去,挡风墙角下支起的一小堆火上煮着药,倒扣一只木盘当做盖子,上面还压着一袋盐,药味大多被关在里面,只飘出来些许。
至于容器,当然就是他们吃晚饭要用的锅,如无意外,本是要拿来煮汤的。
长明:“……”
他揭开盖子,扑面而来的是水汽与药香……说香是抬举它了,那股药味苦中带涩,涩中带酸,冲得他马上屏住呼吸,在小谢出声之前,当机立断把盖子给扣了回去。
小谢见他只是往里瞧了一眼,就没再提醒他别跑了药性之类的,而是道:“再添些火吧。”
长明不作声,指尖一弹,一缕微光跃入锅底,令火堆烧得更稳了些。他转身走到小谢身边坐下,侧头看着还未醒来的花妖。
小谢两指搭在他手腕上,察看他伤势,片刻后又移开,拿起一块巾帕擦了擦他额头上的细汗。长明越看这情形越别扭,忍不住问道:“你亲眼见到他中毒么?”
“就在我面前,还能有假。”小谢不解其意。
长明说:“花妖虽然大多不擅争斗,但都知道不好用毒对付他们。说不准哪一族体质特殊,下的毒就不管用了,他们避毒的本事稀奇古怪,一时大意,被反败为胜的事情也不是没见过。”
谢真皱眉道:“我晓得你的意思,可是他灵机虚弱驳杂,若非真的中毒,很难作出这样子。”
“倒不是说着其中一定有异。”长明一派自然道,“姑且让我看看,我也算学过几日医呢。”
这话有理,小谢于是把这花妖轻轻转了一下,好让长明能瞧得更清楚些。
鲮鳢毒性带寒,因而虽然病人症状显热,他也用斗篷将他裹了一裹,以免受风。此时,拢在一处的斗篷散开,花妖身上原本穿着那件黑衣,以及衣襟上不甚显眼的织绣,也便一同映入长明眼前。
说是不甚显眼,那些纹样调出的朱红光泽内敛,绣法又似乎极细腻,反正小谢是压根没有多看一眼。如果他仔细看就会知道,它们并非是寻常的卷草纹,针脚到处,就如同肆意来去,舒展盛开的火焰。
*
谢真半死不活地被他自己扛回来时,还觉得他这个主意挺机灵。他连怎么忽悠小谢都想好了,没料到正好赶上这回事,索性将计就计。
那时在这越地的山岭之间,他就是这么被鲮鳢临死吐出来的毒雾给咬了一口。当时并没什么大碍,他用灵气封住毒性上行,不当一回事地回到与长明歇息的庙祠后,忽然就发现自己走不了直线,跟喝醉了酒一样头晕目眩。
这只鲮鳢的毒与它昼伏夜行的习性相近,中毒后白天昏昏欲睡,夜里清醒过来,看什么都天旋地转。长明对外伤治起来得心应手,毒就不那么擅长了,结果两人在庙里待了好几天,熬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药,最后谢真硬是用灵气把毒给梳理了出来,着实放了不少血。
大概是中毒的缘故,就连这段时日的印象,在他记忆里也十分模糊。
总之,一回生二回熟,谢真这次控制得当,咬的这小小一口,毒性随时能被他解去,骗人反正是够了。
一被毒雾咬住,他立刻以灵气催动,顺理成章地晕了过去,只留神识观察。果然,小谢老老实实地把他一路扛回驻地,正如他所料,没等太久长明就送上了门来。
谢真半枕在小谢的手臂上,被他自己的骨头硌得够呛。他已经感到长明怀疑的目光扫过他面孔,落在了他衣襟上。
这会应该认出来我是王庭来人了吧,他心道。如此一来,不用他再去做什么,长明自己就会想办法把小谢支开,独自问他话。
以前长明一直都是这样,偶尔有他父亲派来的王庭妖族来寻他,他都尽量不使两边照面,一来免得谢真难做,二来他和当时王庭的关系也实在不大好。谢真有所觉察,但总是顺着他的意思,只作不知。
不过,见长明这样戒备,他不由得生起一阵淡淡的骄傲——他的确是别有居心,提防得半点没错,长明这会哪怕还没怎么经历过人间险恶,这份谨慎也是机灵又可靠。
反观小谢……唉,他这骗子还是不要说什么了。
这边小谢见到长明迟疑,问道:“怎么?”
长明:“嗯……我想想。”
谢真正等他下文,冷不防长明伸手按住了他颈侧,接着一股纯正灼热的灵气如同摧枯拉朽,瞬间就从他们肌肤相触之处涌了进来。
这一手如同提着人脖子灌下去的猛药,还是沸腾着的,死人都要被他震得跳起来打上一套八荒拳。不管是真晕假晕,被这么一冲,肯定是晕不下去了。
长明也不是纯粹胡来,这股灵气确实在足以支撑他清醒片刻。谢真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长明略带嘲讽的眼神,似乎在说,我倒要看看你打得是什么主意。
谢真与他目光一触即分,接着一偏头,吐出的鲜血顿时将衣袖浸湿了一大块。黑衣上一时看不出,也有一些溅到了小谢雪白的衣袖上。
长明:“……”
他的神情一时间相当困惑,仿佛没明白,刚才那一股灵气只会把人敲醒,怎么还能震到吐血?
这当然不是他的问题,而是谢真借机又把毒性清理了一下。小谢却不知这其中关窍,见状一惊,还没等长明说话就抓起谢真的手,以灵气一探,随即蹙眉道:“他如今受不得这样的灵气灌注。你怎样,可有哪里不大好?”
后面一句是对着谢真问的,谢真低声道:“我没关系。”说完瞥了长明一眼。
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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