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 大师兄说过 第56章
作者:thymes
“平时有人问起来的话,我就告诉他,取这名字是因为我在白露那天出生。”
那少女坐在船边,对他道:“其实呢,是因为阿婆阿公从河里救起我的时候,我手中握着一颗珍珠。就这个。”
她一身杏红单衫,渔家的女孩打不起金银链子,颈间是一条细细的红线。她用指尖挑起那根绳子拉起来,尽头坠着一颗大而圆润的珠子,只是黯淡无光,称它珍珠都勉强了些。
孟君山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委实看不出这珍珠有什么出奇之处,不过自然不会说出来让她扫兴。少女却道:“别人看了也会说,‘这哪里是珍珠?’……不过,它毕竟是我掉进水里也要抓着不放的东西。”
彼时,湖上云霞满天,孟君山听着她轻声细语的说话,心里只暗暗描摹她在落日下幽微生光的轮廓。每当看着她时,他都想要提笔作画,就与他见到险峰秀丽,碧水奔流时一样。
看山看水是这样,看她也是这样。他清晰地感到,于他而言,这些画面定然有被他描绘下来的必要。
然而他却没有下笔。还是少女先说:“你今天怎么不画?”
他扯了个谎:“还没到时候。”
少女道:“可天等下就黑了啊,再等下去你要对着一片黑画对面的山吗?”
“也不是那么地想画山。”他说。
少女笑道:“这除了山还有什么可画啊。”
她的眼睛盈盈带笑,映着千道余晖照耀下的波光。他不发一言,取出纸笔,开始作画。
少女数次划船带他游览湖上,晓得他的习惯,见此便不打扰,去船边独自眺望。待得天色渐暗,她才回身:“咱们得回去了。你画完了没有?”
“画完了。”
往常这时候他都会把画给她看一看,只今天有点迟疑。少女已经探头过来:“怎样,画了什么?”
他揭起画纸,双手持着,转过来给她瞧。她看着,良久,才悄声道:“这是我吗?”
……
行舟坐在无忧房里,熬了这两天,反倒已经不怎么困了。他拿着旁边的盒子一磕桌面,里面飞出两颗生茶叶,被他一口叼住。
说起来这个起初还是他给深受日夜颠倒之害的西琼炮制的,没想到他也有用到这玩意的时候。
无忧依然一无所觉地睡在帐中,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好,可是行舟最清楚,若不赶紧找到办法,他也坚持不了太久。他研究过那枚金梭,结构之繁琐,目的之毒辣,都是他生平仅见。
倒不是说普天下就没有通晓术法的能工巧匠,可是自从霜天之乱后,那些改变了一个时代的精密设计随着古国一同被埋葬,如今这类奇技,总是让人讳莫如深。
也不知道施夕未到底有没有找到这孩子的父亲。不过连殿下都亲自去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就算他不想来,先打昏总可以绑过来。
他正在想东想西,就听到外面有人过来,估计是来打下手的医师,他扭头道:“有没有给我带杯茶……”
见到长明推门而入,他顿时愣住:“殿下?怎么这么快?”
“还算顺利。”长明简单道。他的身后跟着一串人,先是阿花,然后是施夕未,接着是个他没见过的人。这人形容落拓,但气势不凡,身上带着微微的清冽酒气,让他身为医师的神经顿时就是狠狠一跳,想必就是孟君山了。
不过他也不会在这时候赶人,而是问:“这就是孩子的亲爹了吧?”
“……”
房里尴尬地寂静了片刻,施夕未道:“是。劳烦了。”
孟君山上前道:“这位是医师?”
“我是。”行舟唰地翻出他那对小刀,照例告知风险:“换血抽去的不止是血,还有灵气,短期内或会有碍修行……”
之前被施夕未直接打断,这回他总算能把话说完了。对方耐心听完,道:“没事,抽吧,我结实。”
行舟:“……”听了就跟没听一样啊。
不知为何,孟君山的目光始终没看向床上的无忧,好似在刻意躲避一般。
行舟拿着刀,深吸一口气才下刀。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他施治。只见随着血被换去,无忧的脸色却逐渐褪去红润。施夕未极紧张地盯着他,十指交叉着握紧,脸色一时间苍白无比,让人搞不清到底是谁正在被取血。孟君山一声不吭,明显也神思不定,几次想往无忧那边看,却又犹豫不决。
行舟也顾不上他们了,一边操控银刀,一边注意着无忧的情况。须臾,他低喝一声:“好……走你!”
银刀一挑,无忧颈后的金梭无声地坠落,跌入锦被之中。
施夕未伸手一撑桌沿,大喜大悲之下,几乎站不稳。他的声音中也终于有了微不可察的颤抖:“这样就好了吗?”
“肯定还要好好休养一阵,但是已经大致没问题了。我瞧瞧。”
行舟也终于松了口气,仔细检查了一番,“嗯……非常顺利,两位辛苦了。”
施夕未与孟君山异口同声地道谢,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孟君山转身过来,迈到他面前。
施夕未道:“仰赖孟道友走这一趟,谢意难表。但凡有什么我能做的……”
还没等他说完,孟君山便道:“好。那么就请主将告诉我真话。”
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缠着的一圈红线。
看到这个,施夕未竟然闭了闭眼,仿佛被这平凡无奇的红线刹那间刺伤了一般。
孟君山迫近他,沉声说:“红线还未断,我知道她仍然活着。告诉我,她在哪里?”
第48章 杏子红(四) 要打去练舞室打啊!
一室静寂。孟君山盯着他道:“是我失礼,但是我只怕此事一过,主将就也再也不肯同我讲实话了。”
施夕未双唇紧抿,然后道:“把白露交出来,不是我不愿,是做不到。”
孟君山:“为什么?”
施夕未:“因为她已经不在了!”
他的神色中显现出一种少见的愤怒,几乎有些失态。孟君山沉默片刻:“好,很好。我救人是理所应当,用不着你感谢。那么,我要把无忧带走。”
“绝不可能!”施夕未脱口而出。
孟君山:“他是我的孩子!”
“他也是在静流部长大的妖族!”施夕未分毫不让,“一个幻蜃血脉的后裔,你难道要他跟着你修仙问道?毓秀派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处?”
“毓秀的事情不劳你费心,我自然会照顾他。”孟君山嘲道,“上次遇到他时,他似乎在你静流部过的也不怎么高兴。”
施夕未冷冷地说:“无忧不是你的所有物。在你离开白露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孟君山立刻顶了回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行舟终于忍无可忍地炸了,他一拍桌子,咆哮道:“有完没完!人刚救了,醒都没醒,你们在这里就开始吵?我管你们是有什么问题,要打出去打啊!!”
孟君山:“……”
施夕未:“……”
屋里尴尬地寂静了片刻,施夕未道:“对不住。”
孟君山:“我的错。出去说吧。”
还没等他们离开,帐中忽地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哎……?”
在场众人皆耳目清明,全都听见了。行舟立刻一个原地转身揭起幔帐,正看到枕头上的无忧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地问:“你是谁?”
行舟:“糟糕,莫非是失忆了?”
施夕未的表情一瞬间十分精彩。谢真道:“他本来只见过你一面,不记得很正常,别乱讲啊!”
无忧:“阿花?我听到阿花说话了。啊!那个谁!那个金翅鸟的女人!我在她房间里晕倒了我们没有发生什么吧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声音还有点中气不足,但精神似乎不错,叫他们都松了口气。行舟道:“说来话长,你还是先躺着吧。”
无忧却不是什么会老老实实躺着的性子,他一扑腾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等到看清房间里都有谁后,顿时目瞪口呆。
“主将怎么也在啊?”他呐呐地说,“还有殿下……哎这不是上次在燕乡碰到的大叔吗?”
孟君山:“……”
“无忧,不要无礼。”施夕未道,“孟道友是专程来为你诊治的,你能活命,全仰赖他出手。”
孟君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嗯,不用客气。”
无忧:“呃,多谢……不对,等一下,什么?我差点没命吗??”
施夕未又好气又好笑,只想先把眼前的事情揭过去,遂温声道:“这件事回头和你详细讲。你先躺下睡一会。”
无忧喃喃道:“讲话这么温柔,一定是假的吧,我是在做梦对不对。”
施夕未:“……”
其余人皆忍笑忍得十分辛苦。施夕未默默伸手,正想往他额头上按去,冷不防手腕被旁边的孟君山一把捉住。
掌心触及的刹那,孟君山只觉得自己抓的是一根在三九寒冬立在飘雪中的铁栏,冷得简直万箭穿心。他面上毫无异色,眉头也不皱一下,果然这幻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即逝。
施夕未侧过头,对他投来警告的一瞥,接着轻轻甩开了他的手。
无忧浑然不知面前的两人电光石火间已经交锋过一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孟君山道:“也不忙着让他睡过去。这些事,他也有资格知道,对吧?”
无忧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彻底懵了。
“什么事?”他问。
施夕未满面寒霜:“够了!出去说!”
他平时礼仪周全,没有什么拉拉扯扯的经验,不像孟君山那样伸手抓人抓的那么顺手。这会想要把孟君山拽走,结果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对方纹丝不动。
施夕未:“……”
孟君山还在继续道:“你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辈子?瞒着就是为了他好?你总不能让无忧待在蜃楼一辈子不出来吧?”
无忧虽然还没弄清状况,但已经发觉这两人正在争执,并且症结就在他身上。他对孟君山的印象挺好,弱弱地说:“你们不要吵啦……”
孟君山忽然转头看着他,那目光极其复杂,更有一种无法言喻、不能宣之于口的悲伤,让他不禁愣住。
“无忧,”他轻声说,“你还记得你娘吗?”
无忧瞬间清醒了:“你说什么?我娘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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