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 大师兄说过 第57章

作者:thymes 标签: 仙侠修真 情有独钟 BL同人

  “你娘还活着。”孟君山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把她找回来。”

  无忧呆呆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是我娘的什么人啊?”

  施夕未厉声道:“——住口!”

  

  他这一句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总之所有人都闭嘴了,四下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施夕未沉默了片刻,对无忧道:“我曾经说过,当你幻术修炼有成,会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如今看来,是不用到那个时候了。”

  无忧不安地望着他。施夕未又转向孟君山,这一刻仿佛终于收起了此前试图周全的表象,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尖锐:“至于孟道友,你如今这般情深不渝,不觉得稍微晚了一点吗?”

  孟君山涩然:“我知道,当初她走的时候……”

  “是你先走的。”施夕未冷冷地说。

  孟君山的表情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无忧已经傻了,隐约感觉到事情极其不妙,不由得向谢真投去求救的目光。

  谢真:“……”

  面对别人的家事,他这会实在也爱莫能助。

  他对长明悄悄比划了一下,示意我们出去回避吧。长明微一点头,两人正准备从门口无声撤离,结果行舟看到他们要走,也想跟着跑,这一动就十分明显。

  施夕未也注意到了,他平静地说:“回避就不用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虽是我一家之事,也事关静流与毓秀,此间恩怨,还请殿下做个见证。”

  长明:“好。”

  他不动声色地在袖子下反手一扣,把想溜的谢真抓住了。谢真无法,只好默默站住。

  施夕未转向孟君山:“我本以为永不提起这件事最好,但到头来还是躲不过。你执意要问,望你不要后悔。”

  孟君山:“绝不。”

  施夕未:“好。”

  说完这个字,他便一手挽起衣袖。他穿的是静流部的青衣,袖中有束紧手腕的细带,他将袖口挑开,向上拉起。

  孟君山猛地后退一步,颤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一道寻寻常常的红线,绕了两圈,正缠在施夕未的手腕上。

  

  *

  

  许久以来,昭云、繁岭的主将之位几经更替,唯静流部未有太多变动,施夕未始终独居蜃楼之中,沉默无言地庇护着他的部众。能够前往拜谒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从未见过他,却知道他一直都在那里。

  对于施夕未自己来说,这样的生活早已成为习惯。他刚化为人形时,年纪比现在的无忧还要小一些,就已经开始学着协理部中诸般事宜。只有遇到那些他也无法擅自决定的事情,他才会亲自去询问先代主将,他的父亲。

  在那些淡薄得几近于无的记忆里,他总是坐在空无一人的高阁上,独自遥望海的尽头。北方的海面永远如翡翠般碧波闪耀,主将手边的香炉白烟升起,勾勒出与远海上迷雾相似的缭绕形状。

  偶尔有了兴致,他会闲话几句,更多时候他只是带着深深的厌倦,半梦半醒地听着施夕未说话。

  

  有一日,施夕未去见他时,肩上停了一只蝴蝶。先代主将伸出手指,那只蝴蝶于是翩然飞起,落在他的指尖上。他说:“原来你喜欢红色。”

  这只蝴蝶双翅淡红,在斜照的夕光下,好似身披云霞。随着他话音落下,站着的人影顿时化为雾气散去,而蝴蝶向下一落,变回了少年人的模样。

  主将说:“大有长进。”

  “那您为何仍然不见得高兴?”施夕未问。他今日的外衫正是他变的那只蝴蝶的颜色,袖上的纹理也十分肖似。

  主将说:“修炼幻术又不是什么好事情,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换做别人,断然不会想得到精擅幻术的蜃楼主将会讲这种话。施夕未却习惯了他爹一天到晚有气没力的态度,倒不如何失望。

  “这叫我想起我们先辈的一件事。”主将道。

  

  那位祖先惊才绝艳,他说,也有与之相衬的傲慢。他一生最擅长变幻成其他活物的样子,人类自不必说,哪怕飞禽走兽,甚至一棵杨柳,一枚挂在枝头的果实,他也可以学得惟妙惟肖。

  终于有一日,他变成了一只蝴蝶。那个幻术是如此登峰造极,不仅外表模样像,他甚至忘记了他原本是谁,认为自己真的就是一只蝴蝶。

  “我们不知道那时他是怎样想的,但多半是无比自由,只想沐浴日光和雨水,循着花香飞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吧。”主将道。

  施夕未问:“后来呢?”

  主将:“等别人找到他时,他被路边的顽童扯掉翅膀,在地上踩死了。”

  施夕未:“……”

  他虽然没说话,脸上却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来。主将微微一笑:“很不可思议?”

  施夕未皱眉道:“落得这种下场,岂不是荒谬?”

  “他当自己是蝴蝶。一只蝴蝶还能有怎样的下场?幻术不就是这样的东西么。”主将悠然道,“骗过所有人,也要骗过自己,骗着骗着,一时当真,终究还是假的。”

  施夕未平生最讨厌这种云里雾里,仿佛有真意,又绕来绕去不肯说清楚的话。哪怕说这话的是他父亲,他不好出言反驳,心里只是不以为然。

  在他想来,这确是一段令人警醒的往事,可是又怎能因为这种事情就止步不前?

  主将看着他的神色,轻声叹了口气:“你不当一回事,也不奇怪。年纪小,没什么不好。只是……”

  施夕未默默等着下文,主将却停顿了许久,才道:“对于露水,与其担忧它在朝阳中逝去,不如期望此夜永无尽头。”

  施夕未沉默片刻,带着不理解的神色问:“这有何区别?天总会亮。”

  “……是啊。”

  主将闭上眼睛,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直到很多年后,施夕未才又想起了这一席话。

  他说:“那日在燕乡,我重伤在身,落入宝扇河,竭力运使幻术,以期逃过敌手追踪。最后,那变幻之身被渔人救起时前尘皆忘,除了一个名字,别无所有。”

  他望着孟君山,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他曾经这样看过很久。哪怕是十年、百年之后,修道者倘若没有化为尘土,想必也依然不会有半点改变。

  孟君山喃喃地说:“白露。”

  “是。”施夕未道,“她不记得自己来历,更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在那时,她遇到了在燕乡游历的画师,接下来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孟君山:“我……”

  他失魂落魄的表情看得人着实不忍,但不管谁听到这一段秘辛,大概都不会比他平静到哪里去。

  “白露对她为何来到这世上一无所知。”施夕未道,“她很好奇,会觉得恐惧,也有少女情怀,踌躇恋心。但是,幻术解除后,她就不复存在。即使有谁能变出她的模样,那也不再是她。”

  孟君山怔怔地看着他。施夕未略一侧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因而,白露确实已经不在人世。”他说,“你可以不必再找她了。”

  

  短暂的沉默后,孟君山一言不发,转身出门。谢真告一声罪,跟在他后面,余者随之离开,房间里只留下施夕未与表情呆滞的无忧。

  施夕未闭了闭眼,转向无忧,开口道:“我知道这件事十分荒唐……”

  无忧傻傻地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娘?”

  施夕未:“……”

  无忧:“……”

  施夕未:“不必。”

  无忧忽然鼓起勇气,一把抓住施夕未的衣袖。施夕未顿时僵住,只听无忧低声说:“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主将不喜欢我娘,所以也不喜欢我。”

  施夕未的手在半空不知道往哪放,最后还是落下来,在他发顶轻轻拍了一下。

  “我不愿你为你的身世烦忧。”他说,“何况事关毓秀,并不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无忧:“所以孟君山就是我爹了?”

  施夕未:“……算是吧。”

  他对无忧正色道:“现在已经知道了往事,我也不会阻拦你去见他。但是,在你能独当一面之前,我仍然不会让你随便离开蜃楼。”

  “呃,这个,我只是想问,”无忧偷觑他的表情,“他当初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啊?”

  施夕未:“谈不上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他与白露有一段因缘,但白露的爱恨,与我并不相关。”

  无忧很想说看你的神色好像也不是“并不相关”的样子,但是终于没有这个狗胆开口。他小心翼翼地说:“那如果他来找你的话……”

  “他不会再来了。”施夕未平静地说,“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另一边,持静院里。

  孟君山心神大乱,也不知道该往哪走,恍恍惚惚就被带了回来。谢真把他往房间里一推,回头小声对长明道:“万一他等下冲出去,我拽不住的话,请你帮着拦一下。”

  听了这番曲折离奇的八卦,长明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行。”

  谢真于是反手关上门,回头一看,孟君山正坐在椅中,脸埋在手中,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也想不出要说什么,只好陪他无言坐着。过了许久,孟君山闷闷地说:“怎么办啊。”

  谢真:“总之,看开点吧。”

  孟君山:“你说到了这个地步,他是不是不可能跟我回毓秀了。”

  谢真:“…………什么?”

  他把孟君山的手掰开,想看看他是不是错乱了。孟君山:“我是认真的!”

  谢真:“你真的要冷静。我知道夫人忽然变成男的这种事情也不是谁都能坦然接受……”

  孟君山:“那又怎样,即使模样变了,人又没有变。”

  谢真:“施夕未自己都说了,白露是白露,他是他。”

  孟君山:“他说不是一个人就不是一个人?你还变成花妖了呢,你去问问长明有没有把你分成两个看?”

  谢真:“等一下,怎么扯到我了,我们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吗?”

  孟君山:“区别在哪里?”

  谢真:“区别就区别在……我为什么要跟你辩这种歪理,问题是你看施夕未的态度,像是打算和你重续前缘的样子吗?”

  孟君山:“可是他记得。他明明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