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驸马何日还乡 第26章
作者:兰振
谢文琼无话可说€€。
到了宫门,谢文琼有皇帝特准,不用下€€舆,车子便一直行至殿前。
岳昔钧在谢文琼身后下€€车,坐上了轮椅。伴月推她至殿中,便退下€€了。
岳昔钧要下€€拜行礼,皇帝叫“免”。
殿中上首坐着皇帝,太子、大皇子、三皇子等人按位次依次排坐,而谢文琼坐在另一侧,与太子平齐。岳昔钧的轮椅就在谢文琼的下€€首,而阿幺和孙雨亭跪在堂中。
皇帝道:“琼儿再把遇刺之事细细说€€来,父皇替你做主。”
谢文琼便道:“孩儿昨日去看百戏,正看到风火轮这一戏法,喏,正是这厮,便将‘乾坤圈’向孩儿丢来,孩儿幸得驸马相助,不然就要破相了!”
谢文琼接着道:“孩儿气不过,便亲自审了这厮,没想这厮满口胡言,说€€是孩儿指使€€他,后来又€€改口说€€是二皇兄指使€€,孩儿便糊涂了,是谁教这个半大娃娃说€€这些的?”
谢文琼气愤地道:“那时宫门已然下€€钥,儿臣本不想搅扰父皇,意欲今日再进€€宫禀明€€此事,谁知夜半这叫孙雨亭之人潜入驸马府中,要将这童子灭口。”
谢文琼瞪着谢文€€,质问道:“大皇兄,你可认得此人?”
谢文€€当€€即从椅子上翻身跪下€€,道:“此人确是儿臣府中门客,只是却不是儿臣所€€差。若儿臣真是不友之人,怎会露此破绽?望父皇明€€鉴!”
孙雨亭是大皇子门客这事,一查便明€€,因此谢文€€抵赖不得。
皇帝道:“你的禁闭还未尽,又€€闹出这种事来,就算不是你所€€为,恐怕和兄弟之间€€也不和睦罢。”
言下€€之意便是:“苍蝇不叮无缝蛋”,若不是你做的,估计也和别的兄弟关系不好,否则怎会将脏水泼你头上?
谢文€€不敢辩驳,只伏地正跪。太子谢文瑜眼观鼻鼻观心,在椅中正襟危坐。三皇子谢文琳的目光落在谢文€€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
皇帝扫视堂下€€几人一圈,肃声道:“成€€日不见€€有甚么€€长进€€,却都把阴私手段使€€在手足身上!”
几位皇子被震慑,也纷纷跪下€€,不敢应声。
皇帝冷冷地道:“朕看你们是翅膀硬了,都开始盘算着朕何€€时驾崩了罢?”
皇子们连声否认,你一言我一语地表忠心。
“朕还在,你们都敢用这种阴毒之计,刺杀皇姊皇妹,”皇帝怒道,“等朕百年之后,只怕有人一个兄弟都容不下€€了,要赶尽杀绝!”
殿中一静,无人敢接茬。
皇帝道:“朕若是一查到底,便显得朕不慈。念在是初犯,朕权且网开一面,你们几个,俱罚俸三月,禁闭二月,只节日大事可以出府。刺客发付大理寺惩处。若是再有兄弟阋墙之事,朕定斩不饶!”
谢文琼不满这个处置,道:“父皇……”
皇帝道:“琼儿可有甚么€€要讲的么€€?”
谢文琼只好道:“多谢父皇为儿臣做主。”
皇帝这才看向岳昔钧道:“驸马有功,赏玉珊瑚一只。”
岳昔钧坐着行礼道:“谢陛下€€。”
皇帝行过赏罚,拂袖往后宫去了,诸位皇子才得以起身。太子谢文瑜一直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态,旁人跪时他也跪,旁人起时他也起,哪怕他和谢文琼一母同胞,本就不太有嫌疑€€€€但他还是任凭皇帝也罚他俸、关他禁闭。
皇帝一走€€,三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一眼,又€€快速地移开了目光。四皇子有些愤愤不平,但也只是面上气鼓鼓的,不曾发作。六皇子似乎没搞清状况,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七皇子年纪更幼,还无有封地,听€€到要关禁闭整个脸都是苦着的。
谢文€€走€€过去狠狠踢了孙雨亭一脚,冷笑道:“背主的东西!只会胡乱攀咬!”
孙雨亭抬起头来,恨恨地道:“殿下€€自然是不管一条狗的死€€活!”
谢文琳劝道:“皇兄,莫要为这等人生气。”
谢文€€理了理袍服,就坡下€€驴道:“父皇不叫揪出元凶,本王便不与你缠了!”
孙雨亭冷笑道:“大殿下€€真是混淆视听€€的好手,不就是大殿下€€差遣小人么€€?”
谢文琳连忙冲门口的内侍道:“还不把他带下€€去!”
孙雨亭大笑不止,被架着双臂从卸了又€€安上的门槛上拖行出去,小黄门不知道用甚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嘴,大笑声便戛然而止,只剩衣料拖在石板路上的摩挲声,沙沙作响,像风吹树动。
谢文琼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中有些凄凉:原来,父皇并未如我所€€想般爱我。
谢文琼不想多待,应付了几位皇兄皇弟的嘘寒问暖,便起身对岳昔钧道:“走€€罢。”
岳昔钧向几位皇子一礼,随谢文琼离开了这金玉其外的是非之地。
眨眼间€€几日便过,上巳节便至。这一日,皇家于河畔设坛祭祀,沐兰振衣。寻常百姓家也踏春折枝,€€于流水,京城之中莺声呖呖,车轮滚滚,一片“鸟避连云幄,鱼惊远浪尘”之景,不知有无文人墨客感慨“好花皆折尽,明€€日恐无春”。
皇帝在穿京河中设了大舟,舟中摆宴,凤髓龙肝置于案几之上,皇子皇女、后宫妃嫔塞满了几只大舟,护卫、歌女浩浩荡荡侍立,船首龙头高昂,满船华幔香风,夹岸百姓欢呼招袖,顺着河流而下€€。
岳昔钧上舟时就不大方便,是几人抬着她的轮椅登的舟。此时,她正坐在谢文琼身边,和她一同看向舟中歌舞的艺伎,只见€€姹女作舞,歌喉婉转。
岳昔钧看似在盯着弹琵琶者的手指,却有些神游天外:也不知晓娘亲们现今如何€€了。
一日前,岳昔钧从英都处得知,娘亲们摆脱了追兵之后,一路向西南方岳城去,这一路上倒无有通缉,不知是否是皇帝害怕逼人太甚。
如果路途顺利,想来不出半月,娘亲们便可以抵达岳城。
岳昔钧却有些“山雨欲来”的担忧,不知娘亲们在岳城隐居的计划是否能€€够顺利进€€行。
谢文琼见€€岳昔钧目不转睛地看着琵琶女的纤指,心中有些不悦,转头问道:“驸马,好看否?”
岳昔钧回过神来,道:“甚么€€?”
“驸马瞧得丢了魂儿般,”谢文琼搁了盏道,“也不念什么€€佛,道甚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了?”
岳昔钧故意道:“臣只是念佛,并非持戒。”
谢文琼哼了一声,道:“是么€€,这么€€说€€来,驸马是信奉‘食色性也’了?”
岳昔钧道:“臣并未有这许多想法。”
谢文琼道:“那驸马在想甚么€€?”
岳昔钧沉默一瞬,又€€笑道:“臣在想,‘大珠小珠落玉盘’。”
谢文琼将这一瞬的沉默看在眼里,心中倒有些计较:恐怕想的不是甚么€€“大珠小珠落玉盘”罢,而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想起她那些娘亲来了。
谢文琼想到此处,便也不再戳她痛处,只问道:“驸马若是乏了,本宫叫人送你去歇息。”
岳昔钧上一句还在夸琵琶声动听€€,谢文琼下€€一句就问她乏累否,这让岳昔钧也察觉出谢文琼将一切已然看在眼中,心中道:她也算长了颗七窍玲珑心,不在意时不肯把心往人身上略放一放,在意之时倒是细致入微。
岳昔钧道:“不必因臣扫兴,况臣并未乏累。”
谢文琼道:“嗯。”
谢文琼所€€在这船乃是后宫嫔妃所€€在之船,只有岳昔钧一个“男人”,舟中女子们言笑晏晏,皇后坐在上首,不时和谢文琼谈谈天。
少顷,有一豆蔻年华之女举盏前来,敬了皇后之后,又€€转向谢文琼与岳昔钧二人,笑道:“瑶儿祝皇姊、姐丈上巳安康。”
原来,这位正是荣贵妃所€€出的端宁公主谢文瑶。
谢文琼也举杯道:“同贺。”
岳昔钧随着饮了一杯,她的腿伤不能€€饮酒,因此和未及笄的谢文瑶一样,喝的都是蜜水。
谢文瑶却不立时离开,寒暄道:“听€€闻皇姊前几日受惊了,可大安了?我不能€€出宫,因此也没能€€及时拜访。”
谢文琼道:“小事而已。”
荣贵妃膝下€€只有谢文瑶一个孩子,因此谢文琼也不疑心她替自家兄弟来旁敲侧击。
谢文瑶道:“我听€€闻这猛然惊伤最是伤身,皇姊还是请太医看看为好。”
谢文琼客气地道:“劳皇妹提醒,回府之后便叫太医。”
谢文瑶笑道:“嗯,皇姊多保重为好,姐丈也是。姐丈的身子可好些了?”
皇后在旁听€€了,教她道:“你尚未出阁,不该问你姐丈的身体。”
谢文瑶分明€€有些不以为然,却还是应声道:“儿臣受教了。”
第32章 琼瑛跪宫门议和亲
皇后刚训了谢文瑶一句, 良妃便接口€€道:“姊姊何必待小辈如此严苛呢,想来端宁公主€€正是和€€她皇姊亲近,爱屋及乌, 才问起驸马的身体来。既然都是一家人, 问问打甚么紧?”
谢文琼闻言去看良妃, 只见良妃神情似笑非笑,说话不阴不阳。
原来,自打良妃膝下的广惠公主谢文瑛和亲之后,她便对€€谢文琼与皇后阴阳怪气起来。只因朔荇天汗求亲时, 谢文琼比谢文瑛年长几岁, 而€€谢文瑛不过才及笄,良妃便觉不该自己的女儿€€去千里之外的“胡蛮之地”, 大哭大闹了许久,还是谢文瑛在她宫门前跪了一个时辰, 才劝服了良妃。
谢文琼当时也€€跪了, 但她是在皇帝寝宫门口€€跪的,口口声声说的是“若是国强能胜战,何须女子去和€€亲”。这是她生下来十九载第一次强硬地顶撞父皇, 皇帝果然气极,任由她跪了一夜, 皇后来劝也€€拒之不见。那一夜,宫中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掩着兵荒马乱。谢文琼那夜之后,发烧不退,大病一场,错过了给谢文瑛送行。
然而€€, 和€€亲不过一载,烽烟又起。天汗见荼切儿€€部势头正猛, 便毁约开战,初时确实打得丰朝节节败退,后来皇帝换了帅调了兵,局势便逐渐逆转过来,甚至月前大败荼切儿€€部。
但是,不论战败与战胜,恐怕谢文瑛的日子都尴尴尬尬,并不好过。
谢文琼收回思绪,正听见皇后对€€良妃道€€:“妹妹此言差矣,便是爱屋及乌,也€€不该及外男。”
良妃正待要再说,谢文瑶的生母荣贵妃打圆场道€€:“瑶儿€€不懂事,二位姊姊妹妹莫要为她争吵。瑶儿€€,快过来。”
谢文瑶应了一声,又冲皇后与谢文琼笑了一下,微微一福,便回荣贵妃身边去了。
岳昔钧不便插话,只默默为谢文琼添了一回酒,顺手摸了摸酒盏,低声道€€:“殿下,酒冷了,叫她们€€温一下罢。”
说着,岳昔钧便冲一旁的小丫鬟招招手。
谢文琼道€€:“春日尚暖,吃吃冷酒无妨。”
岳昔钧道€€:“适才端宁公主€€还劝殿下保重身体,殿下这就吃起冷酒来了。”
谢文琼随口€€道€€:“她劝我便要听么?”
岳昔钧道€€:“那若是臣劝,殿下听么?”
谢文琼侧首去看她,只见岳昔钧神色认真,没有半分€€轻佻,仿佛真是一位忠心€€谏臣。
谢文琼不答,只是将手中杯盏放在了丫鬟手捧的盘子之上。
岳昔钧也€€将酒壶放在托盘上,对€€丫鬟一笑,道€€:“有劳。”
谢文琼听了,道€€:“你倒是客气。”
岳昔钧只当是谢文琼随口€€一怼,也€€不搭茬,转而€€道€€:“殿下的糕点可要一并温了?”
谢文琼尝了一口€€糕点,道€€:“尚温,不必。”
待热酒上来,又看了一会儿€€歌舞,谢文琼坐得有些€€闷,起身向皇后道€€:“儿€€臣出去走走。”
皇后微微颔首。
谢文琼又转头问岳昔钧道€€:“驸马一起走走么?”
岳昔钧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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