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野猫 杀死野猫 第66章
作者:夏六愚
昏迷前一秒,宋玉风倒在他怀里,胸腔里竟充斥着漫天掩地的欢愉。
“是你走过曲折坎坷的路,
是你万千变换莫测的谜,
世人眼中的不屑一顾正是我爱你的原因。”
狭窄的试衣间,宋玉风没打招呼就推门而进。
任南野转身,衣襟敞开下的皮肤遍布伤痕,甚至盖过了这具身体本身的美。宋玉风表情没变,心却狠狠颤了一下。
任南野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和探究欲,但出于基本礼貌和多年来的习惯,他不得不把心思藏好,装作没看到。
而后种种,不过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像触角对触角,
像湖中的天鹅,
像夜间出没的两只豹子,
我舔舐你的泪水喝下你的泪水爱上你的泪水,
请尽情枯萎。”
宋玉风想起母亲,那个一生要强的美丽女人,他记得杜宛出殡那天,她穿了一身蝉翼纱的月白色旗袍,安静地躺在棺材里,仿佛只是睡了一场漫长的觉。
宋文宗侧脸线条刚硬,他在葬礼上迎来送往,至始至终体面周到,甚至没掉过一滴眼泪。
年纪尚轻的宋玉风觉得爱情这种东西真是脆弱,一旦与现实面对面,立刻就撞得粉身碎骨。
与苏穆恋爱一场,分开之后,宋玉风更咂摸不出任何滋味。
但他想不到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孩会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生命里,此时男孩已经褪去青涩,长成一个轮廓分明的俊朗男人。
宋玉风动了心思,他找到任南野的电话,千方百计想办法挖他跳槽,一年后,两人再次见面,一切漫不经心的重逢,都是他的蓄谋已久。
宋玉风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却以猎人的方式驯服了这只小野猫,原以为这人只是性子桀骜,但当他真正了解任南野,才发现这个男人的外表和内里截然相反,他的皮是美的,骨是碎的。
命中注定般,宋玉风无可避免地沦陷,他们在珠峰山脚下廉价的旅馆里相互抱拥。
“我身上有疤,”任南野背靠墙壁,急忙摁住宋玉风搭在他衣襟口的手。
“没关系,”宋玉风抬指摸他泛红的眼尾,说:“我不在意。”
任南野将额头抵在他肩膀,轻喘着气:“我还有病。”
宋玉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问:“你会杀了我吗?”
当你有一天意识不清,失去理智的时候,会将手里的尖刀对准我吗?
任南野抬眸,眼底有一丝犹豫,他声线微颤抖,说:“……我不知道。”
下一秒,宋玉风重新吻住他,声音夹杂着呢喃传入任南野的耳廓,“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杀了我吧,我不怕。”
任南野无法抗拒,欣喜地闭上眼睛,心甘情愿和他一同跌落。
“一起沉沦的滋味痕迹,散发迷人香气。”
夏夜微风吹起任南野额前的碎发,他眼角含着明亮的笑意,在望向宋玉风时,眼底擦出了一片温柔涟漪。
宋玉风看着任南野,他鼻尖上那颗小黑痣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一支歌结束,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
巨大的热闹里,只有宋玉风知道,在这灿烂光晕下,高朋满座中,任南野将他的不可言说的爱意,唱到最尽兴。
这一晚明明只有四分钟,宋玉风却觉得遥远得像宇宙光年。
也许直到这一刻宋玉风才弄明白情与爱这回事。
从春天到另一个春天,他原以为是初相识,其实是故人归。
后记:
一年后,时间转回了晚秋,抚山案终于有了眉目。
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任南野想起窜逃国外的刑谭想尽一切办法转移资产,办理移民,但他手脚没有电视台快,宋玉风交出去的U盘只是备份,真正的原件他锁在密码箱里。
《今日聚焦》继梦马案之后,再一次揭露了一起举国哗然的重磅新闻。
上虹省的土地和水源受PFOA污染一事一经曝光,震惊全国,环保局、中纪委和侦查机关联合出手,大查特查,依法冻结和封锁了鼎奥旗下的所有企业和资金,逮捕还未移民成功的刑谭回国受审。
刑谭花了大价钱,请来律师届最有名的铁齿铜牙与司法博弈、周旋。
案子历经审查、审理、起诉,法院最终判水墨卫视台长兼鼎奥有限责任公司的负责人邢谭因环境污染罪、故意伤害罪、纵火等数罪并罚,将他关进了牢狱。
宋玉风看着任南野,任南野则看着镜头前穿着囚服,被铐上手铐的刑谭。
“叹什么气呢?”宋玉风掐了把任南野的侧脸。
任南野往沙发上靠,脑袋枕在宋玉风腿上,他说:“就是觉得天理公道,该来的一定会来。”
“这回高兴了吧,”时值晚秋,玫瑰色的余辉在天际泛滥,霞光铺满庭院,那丝丝缕缕的光映照在宋玉风头发上,他抬指刮了下任南野的鼻梁,笑得宠溺。
任南野点点头,轻声说嗯。
两人安静地依偎片刻,任南野在他臂弯间抬起下巴,说:“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有一晚,韩老师找过我,鼎奥最开始的证据也是他交给我的。”
宋玉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神色,平声问:“那韩老师跟你说了什么?这么轻易就拉拢了你?”
任南野弯下眉眼,柔声说:“他说,我很像你。”
这人笑得露出尖下巴,眼底有流光,这副样子太好看,狠狠地打了宋玉风的眼。
恍惚间,宋玉风突然想起去年评选会上任南野获奖的那一幕。
诺大的会堂,耀眼的灯光聚拢在任南野身上,他那天挑了最好的西装,奢靡的烟灰色,修身款,肩线、掐腰、V形领襟口,精致落到了每一处细节,配上真丝领带往台上一站,便衬得身旁衣着华丽的主持人黯然失色。
在座的都是圈内名流,有三朝元老,有著名编辑,也有业界翘楚。
任南野落落大方,站在万众瞩目的台上侃侃而谈,他将未死的出版社誉为“神圣的古罗马帝国”,直指如今堕落的媒体业像发瘟病马,毫不客气地抨击杂乱不实的信息如流水线上生产的廉价拖鞋。
他讲多年来的一腔热血,也讲壮志难酬的未了遗憾。
最后,任南野在掌声雷鸣中鞠躬,说了一番很长很长的话。
“印象中,我第一次接触新闻这个词,是我读中学的时候。
那会儿主流媒体的力量还是报纸和杂志,中国有《人民日报》,英国有《泰晤士报》,美国有《纽约时报》,我钦佩那些手拿一杆笔,弹劾总统、揭露权贵、报道嬉皮士、呈现社会不公、抨击资本垄断的铁血记者,也向往他们的天真、反叛、冒险和摇滚精神。
那时我就对新闻行业生产了一种浪漫主义式的幻想。
大学毕业后,我初入新闻界,彼时,我沉浸在一种巨大喜悦中,因为我幸运的抓住了新闻业黄金年代的尾巴,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我以编辑的身份,在专栏中评述“7·23”甬温线动车事故、亚洲战略、神州八号飞船发射,祖国飞跃发展的同时,我也暗自期许,自己能成为安纳斯托.美查那样的角色。
如今9年过去,新闻行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印刷术灭亡,电视衰退,报纸和杂志成为历史的垃圾。新媒体浪潮来袭,更让媒介沦为平庸的商业机构,新闻的价值也似乎只为操控舆论,我们这一代媒体人不再是知识分子和思想启蒙者。
大部分人都被裹挟于困局之中,疲于奔命。
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相信,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能等到一个更客观,更独立的媒体重归时代舞台。
这个媒体涵盖了政治、思想、艺术、电影、戏剧、民生各个领域,它不只是简单的观光者,也不只是犀利的评论家,而是敏锐地捕捉着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事件,无论是艺术还是生活,光明还是罪恶,都能尊重真相和实事。
我在等待这样的时刻到来。
我相信,这样的时刻一定会到来。”
——正文.完——
第55章 作者写在最后的话
1.一些碎碎念
《黄沙》、《晚秋》和《清白》完结之后,我做了复盘,每一次存新文,我都希望能改掉上一个故事里的毛病。
《黄沙》是第一次构架小说,文笔和逻辑都太稚嫩,撑不起一个架空的世界观,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大修……害,看缘分吧。
《晚秋》是我意料之外的,原本我只是想写下来,用另一种方式为过去留个念。
我知道这本有很多问题,被诟病的被吐槽的地方,我都明白,没有人会比我更知道晚秋的问题在哪里,我也从来没觉得这本好,但仍然非常诚恳的谢谢看完这个故事的朋友。
有朋友在微博给我发私信,问我《晚秋》故事是不是真的。
……
季松临手臂上的疤,他开一家并不起眼的店,他的黑胶唱片,他的事后烟、他的后摇、他送来的海风,他带来的星星和故事,他们一起看过的电影。
还有徐尘屿的暗房、胶片、圣诞节在工作室点燃的蜡烛,他们都热爱的焦安溥,他们看过的演唱会……
至于真不真的,自有心定吧。
我知道我太过投入,煽情,不懂克制。
但是故事写出来了,它有自己的命运。
其实发表了的三本,从流畅度来说,《清白》反而是我最满意的一本,但现在回过头去看,又觉得讲述的方式不够利落,它的内容和情节设置都不讨喜。
到了第四本《野猫》,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用大量的对话作为核心呈现。
我希望自己成为旁观者,落笔时学会冷静。从俗的方面来说,我不知道这种冷处理的方式,在技巧上能否显得“高明”些,或者它会有更大的缺陷,我只能过段时间再复盘看看。
《野猫》雏形和出生于我而言并不顺利,我写得很慢,一度折回去反复修改,末期强迫症在这里变成了没得医的绝症。
和朋友聊天,最困扰我的依然是老问题,如何才能学会用平实的话语讲好一个故事,这对我来说太难了。
真实、直白、厚重而直抵内心的文感,也许再花费多少年,我都学不会。
我知道,在这个时空里,我就是那只特别平庸的笔。
2.任南野这个人物
原本在大纲里,任南野定的是攻,但随着情节的发展,总觉得宋的气质更符合,小野猫就变成了受。
3.关于新闻
所有记者里,我最喜欢安德森·库珀,再然后就是柴静,后来她出了书,《看见》一直是我书架里排行前五的作品,无论是她四两拨千斤的文感还是诚实的记录,都是我羡慕和向往的那种笔力。
希望有一天能拥有她那样的一支笔。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
最后,这本书献给那些不问功与名,走过三千里路云和月,依然理想不死的人们。
看完这个故事的朋友,祝你和我终身浪漫,永远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