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倒霉蛋 天选倒霉蛋 第23章

作者:Brass 标签: 近代现代

  季先的笑容终于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地而消失不见,她垂下头,看自己被勒出一道白痕的手掌,良久,突然又很不甘心似的抬起了头:“为什么?辛随,你就一定要对我这样吗?”

  她双目含泪,配着特意画了水红色眼影的眼睛,显得格外楚楚动人:“…高中时候谁没抄过你的作业?……甚至大一大二,你们上课分小组做的pre,哪次不是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着那些和你不熟的人偷懒撩闲,为什么轮到我,就变成这样,连个让我认错的机会都没有?”

  “你原来想做这些人?”辛随看她,没什么语气波动的说,“那正好,你现在确实是这些人了。”

  季先猝然抬头,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可是辛随已经没有兴致去安慰她的泪水了,他抬脚,朝着背对季先的方向走,听到对方又带着哭腔喊:“辛随!”

  季先已经什么体面和风度都不要了:“你不可能再找到比我更了解你的人!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早就从根上烂透了……还是你装好人装久了,真以为,这世界上能有人什么也不计较地真心对你吗?”

  辛随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随着这声尖锐的嗓音,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闷热的狭小房间里。

  梦里也有人这样站在他身后,所以他构想出的场景里常常没有表情,只有一张空白的人脸,系着围裙,袖口有挥发不净的饭菜香,那人说:“辛随,你怎么不懂,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你再也找不到不计回报对你的人了?”

  可真的不计回报吗?

  炎夏的树荫里,辛随后背渗出冷冰冰的汗,即使已经过去很多年,他也还是忍不住想问,不计回报是什么意思,这些人到底懂不懂?

  或者说,要求他拥有优异成绩以供她作为母亲向人吹嘘、要求他和背叛过自己的同乡维持表面情谊,只为了来日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的那一点人脉;要求他听话,要求他懂事,要永远像个拧紧了发条的人偶一样维持活力,就是她口中的“不求回报”?

  辛随在长大的无数个时刻里都觉得自己的人生非常荒谬,可是更荒谬的是,他竟然就真的这样长大了,并且如所有人所愿,温和懂礼,不将真心给任何人。

  不过倒还有点道理,他想。

  在这个世界上等待别人无用的承诺和爱,和守株待兔没有任何区别,他今年二十三岁,没有这些,也照样活得不错,和某些离了亲人朋友就要死要活的傻瓜可不一样。他甚至可以保证,自己就算死了,躺进棺材里,百年之后化作尘土,都肯定是沙瓤的,一锹子被铲起来都绝不带走旁边多余的一粒。

  他继续朝前走,终于走出了林荫道,从始至终,一次也没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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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景乐背单词be like:abandon,abandon,abandon……咦谁给我发消息,哇,虞叶好叫我出去玩耶!嘻嘻,走咯!

  下次又开始背:abandon,abandon,abandon,哎呀柯文曜也真是的,干嘛非要挑今天约我打球啊!嘻嘻,走咯!

  第三次背:abandon,abandon……靠,今天怎么没人约我,好生气,去看看妍姐上班上得怎么样吧!嘻嘻,走咯!

  综上,背了一年,还是只认得一个词:abandon。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不就被我写到随便哥了!明天继续!感觉我又行了,传下去,下章他们感情就突飞猛进!

  

第40章 可怜小狗

  因为这场意料之外的见面,辛随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过得不算太轻松:毕竟学院里疯传他和季先的桃色新闻,大美女放下颜面涕泗横流的场景实在很难不叫这群在学校里呆得快要发霉的研究生们兴奋。等到再稍晚一些,同寝室的宋嘉茂就没忍住旁敲侧击地问他:“辛随,你和季先真掰啦?”

  周围没人知道他和季先之间弯弯绕绕的破事,加上他自己一般也不爱将事情做绝;因此,就算季先在比赛里拿了他做好的策划去交,辛随依然顾及着对方的面子。后来两人分道扬镳,对外也只说是三观不合,做不了朋友,便轻飘飘地将此事揭了过去。

  凭辛随在学校里的人脉,大家平时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但现在眼瞧着季先站在路边眼圈通红的样子还高高挂在校园的表白墙上,这理由就站不住脚了——

  像宋嘉茂,辛随唯一室友,一个笃信季先和辛随绝对有一腿的神人,这会儿当然憋不住,问了之后还要当和事佬:“哎,随哥,我看季先哭得也挺惨的,真不能再坐下好好说说么?”

  其实宋嘉茂问这一嘴也是好意,但就是点儿有点背,刚好踢在辛随最近的铁板上,让后者一时也没能控制住,语气不太好地说:“警察断案也是看谁哭得惨就把谁无罪释放么?”

  宋嘉茂被这么咄咄逼人地呛了一句,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辛随脑筋比他转得更快,只是须臾,就笑了一声,仿佛刚刚那些夹枪带棒的讽刺都是错觉,又说:“行了,我心里有数,年纪不大,倒是挺爱操心……宋嘉茂,你是不是想长白头发?”

  众所周知,小宋同学今年刚满22,在研院里都算是年纪小的,可偏偏是个少白头,因为星星点点的不好看,所以常年都顶着漂过的一头黄发在学校里乱窜,还因为性格活泼,所以人送外号“小金毛”。

  所以说辛随这话就拿捏得相当有技巧了,既没过度亲密,也不叫人觉得冷淡,至于自己的真实想法更是一点也没露出来,跟个峨眉山修炼成精的猴儿似的,心眼比蜂窝煤的洞还多。

  眼看小金毛同学已经担忧地住了嘴,傻里傻气地摸自己蓬松的头顶,看着就像是老了会被骗去听讲座的样子,轻而易举就被带跑了题;辛随在心里笑了一声,不过这样隐秘恶劣的快乐都只维持了短短一瞬,片刻后,那股烦躁感就卷土重来,他望着屏幕上没写完的提案,好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有个屁的数,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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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时候,辛随被叫去导师办公室帮忙处理成堆待批阅的文件,说白了,其实就是体力活,每个和导师关系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的大学生都逃不过这么一遭,至于什么批阅文件,也只是个幌子,除了做表格,也没有其他。

  这种清晰的认知让他在半路上就想临阵脱逃,但想了又想,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他掏出手机来,对于上面热闹非凡的群消息视若无睹,想要划走,又突然看到已经沉底儿的何景乐的聊天框,于是滑动屏幕的手指便顿了顿,肩膀也不太明显地垮了下来。

  和何景乐没联系已经好几天,这分明是他自己想要的结果,现在又是他觉得空落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辛随罕见地登上不常用的QQ,在群聊页面里找到了那个和何景乐的双人群聊——建立当晚他觉得幼稚,就已经从消息列表里清掉了,现在他看着空空如也的聊天界面,唯一一条消息还是来自向空山的问号,越看越烦,指尖倏地一动,往里面发了个小狗表情包。

  小狗是只歪头的萨摩,嘴巴咧着,看起来和他本人一点也不像。

  所以辛随发完,就秒撤回了,但何景乐好像住在手机里似的,又秒扣他一个问号,语气看着还挺凶:[有事?]

  一生要强的华国男人辛随答曰:[不好意思,发错屏了。]

  小何少爷这人能处,有埋伏他真上钩,当即就不太高兴地反问:[你和谁聊天还发这么可爱的表情包啊?]

  但似乎是意识到这问题问得太彰显占有欲,于是何景乐也撤回了,很远很远的某大学宿舍里,何少爷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很吃味儿地想:怎么和我聊就冷冰冰,和别人聊就发这么可爱的东西?

  两人的对话停留在辛随说自己发错屏了那一句,又过一会儿,何景乐才另答:[哦。]

  何景乐又开始觉得沮丧了,或者不如说,和辛随没能见面的时间,他就没有不沮丧的时候。

  像此时,他把手机往床上一丢,整个人啪唧往床上一拍,长长叹了口气,以自己下午两点还没起床的优秀懒蛋作风,生动形象地朝桌边的颜煜诠释了何为“烂泥扶不上墙,二百五吃饭都不起床”,一口气叹得千回百转,让人很担心下一秒他就会因为缺氧而撅过去:“颜煜——”

  颜煜:“……放。”

  但是何少爷又没音儿了,好久好久,久到颜煜以为他都睡着了,才说:“你会想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啊?”

  这问题还真把本来以为他崩不出个好屁的颜煜给问住了,他轻微地一滞,原本到了嘴边的那句“反正不是你这样的”绕了好几个弯,最后也没说出来,反倒硬邦邦地讲:“合得来的,有缘分的。”

  为什么没说呢?颜煜自己也想问自己,这样模棱两可的对话根本不适合发生在他和何景乐之间,可他思索了又思索,最后也没想到答案,只把原因归结于,大概是何景乐看着真的很不开心吧。

  他和何景乐做室友,朝夕相处,当然知道对方最近不开心,连动弹都懒得,至于症结,大概就在于他之前总提起、现下却闭口不言的那位B大学霸身上。

  颜煜有时候对于何景乐的认知十分矛盾,他既觉得像这样少爷类的角色,大约生来就是万事都不挂心,当然也不会为这种小打小闹的友谊而痛苦;更何况何景乐看着就像个棒槌,孰黑孰白都分不清——想想就知道,自己真心实意地劝诫他那么多次,哪次最后不都要以大吵一架告终?

  可另一方面,自从宿舍只剩下他们两人,越相处,颜煜又越觉得,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

  他正琢磨着近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可是床上躺着的小何少爷好像会读心术似的,又喃喃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话:“合得来的……有缘分的……”

  “反正,就都不是我这样的呗?”

  何景乐声音十分笃定,带着笑意,两人长久地沉默下来,又过一会儿,他在床上翻了个身,从床沿边探出头,笑眼弯弯地说:“那颜煜,你也会和合得来的人发可爱小狗表情包吗?”

  什么表情包?哪儿跟哪儿啊?

  颜煜满头雾水,很不懂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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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模仿一下八十岁辛随和何景乐吵架的场景吧。

  辛随:你把我介绍给你姐当对象。

  何景乐:你给别人发小狗表情包。

  辛随:你把我介绍给你姐当对象。

  何景乐:你给别人发小狗表情包。

  而且一吵架,虞叶好晚上跳完广场舞就贴在门口听,有一天向空山终于受不了了问他说宝贝你天天听这玩意不烦吗?

  虞叶好说你个不爱凑热闹连广场舞都不乐意跳的老头儿懂屁,于是向空山也生气了,向空山说:你记不记得你十七岁在数学竞赛的时候甩了我俩大嘴巴子。

  虞叶好:你怎么不说你高二还骗我让我教你做数学呢!

  向空山:你甩我嘴巴子。

  虞叶好:你骗我学数学。

  我:你们四个爱过不过,不能过离了得了

  【明天见!明天乐仔和随哥也见!

  

第41章 男大夜谈

  颜煜琢磨何景乐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整整琢磨了一个下午,等到晚上,两人各自洗漱过,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何景乐,你和你认识的那个大帅哥……是不是有事儿啊?”

  彼时宿管刚熄了灯,他们俩摸黑躺在各自的床上,闻声,何景乐把床头放着的一盏小夜灯给拍亮了,砰的一声闷响,微弱暗黄的灯光就从他没拉紧的帘子里透出来,他窸窸窣窣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什么,就是玩儿不到一起去。”

  这话听着倒也没毛病,反正自大学开学以来,何少爷看不惯或者玩不到一起去的人零零总总加起来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颜煜和他做室友两个多学期,见识过的不算少。再加上颜煜本来也就不是什么爱多管闲事的性格,于是这会儿只是近乎刻薄地开了句玩笑:“嗯,认知清晰,理由充分,很难反驳。”

  “哎…招你惹你了么就损我!”

  何景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结果片刻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蔫了吧唧地把自己给拍了回去,有气无力地继续道,“……算了,也许你说得对吧。”

  已经准备好和何景乐互损几句当睡前消遣的颜煜愣了,又过好久,才听到何景乐接着说:“喂,颜煜,我真有那么不受待见吗?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吧。”

  颜煜随着他的话想了想,好像确实,何景乐浑身上下瞧着都是个贵气公子哥,唯有嘴巴毒一些,可除了这点,其他倒还真的很不错;开学的时候谁也不认识谁,他看第一面时是真的想过,或许大学四年,他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后来又是为什么搞得这么紧张了来着?

  颜煜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深夜里陷入了十分久远的回忆,睡意散得十分干净,一点也不剩,然后猛地想到,大概是大一某次下课的时候,他看到何景乐站在小树林中间的那条小路上,脸上青青紫紫,也不知道和谁打了架;再然后,一个矮矮胖胖的男生经过,被他拎小鸡仔似的拎了起来。

  那时的何少爷表情看着是真的十分像蛮不讲理的富二代,也不知他贴在对方耳朵边说了些什么话,只见那男生听完,立刻屁滚尿流地跑了,看背影十分仓皇;后来,他就很少再在学校里遇见这个男生了。

  颜煜还记得,那次何景乐的伤势好像也十分严重,像被谁狠狠揍过,足足修养了小半个月才勉强让那些痕迹看着没那么吓人;而某天没课,在寝室里的时候,自己好像也是问过伤的来源的。

  当时何景乐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只是很无所谓地随便说了句,是那个男生看着不顺眼,就再没有其他了。

  颜煜当然不信,后来甚至还专门打听过,可情况也确实和何景乐说得没差,并且,那男生出了名的品学兼优,在整个学院里都是非常受欢迎的存在。

  他终于信了,并且从那一刻,开始觉得何景乐和其他飞扬跋扈的二世祖也没什么不同,横竖,都是些没脑子的货色,当然也没必要深交。

  但是在今晚,他却突然怀疑起自己已经认定了很久的答案——或者不如说自从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他就常常思考这个问题;毕竟,真实的何少爷好像连出门都懒得,恐怕班里有几号人都数不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另一个学院的人给惹到?

  颜煜突然觉得今晚是个不错的追问时机,忐忑了半晌,才低声地说:“不是你不受待见,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处理问题的方式有一些极端?”

  对床很久没有回答,他猜想是何景乐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把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何景乐,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大一的时候,有个管院的人,被你堵过,那时候你说你看他不顺眼,真的是这样的么?”

  这次何景乐有动静了,他翻了个身,美滋滋打了声呼噜,

  颜煜:“……”

  妈的!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在床上干瞪眼半小时也毫无睡意的颜煜在数羊数到第108只的时候,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掀开了自己的帘子,蹬蹬瞪翻身下床,半夜十一点半,跟做贼似的开始爬何景乐的床梯。

  偏偏何少爷对此还没任何察觉,睡得跟猪似的,把原本以为自己这么乒呤哐啷一阵折腾、总得闹出点动静的颜煜给气得吹胡子瞪眼,手机幽幽的白光照亮他铁青的脸,他突然福至心灵,贴着何景乐耳朵边说了一句:“辛随说再也不和你天下第一好了。”

  何景乐立刻睁眼:“……什么?”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身,好悬没把趴在楼梯上的颜煜给吓得摔一个屁股蹲,两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了三秒,何景乐被强制开机的脑子总算连上网了——倒也没生气,只是很纳闷地说:“颜煜,你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何景乐越说越不对劲,眼神也从茫然逐渐变得惊恐:“呀噫,你不会是馋我身——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