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风过载 突风过载 第6章

作者:茶引CHAR 标签: 近代现代

  “害怕了?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郁清弥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别吓唬我了,我都没心情做项目了。”

  这种口吻,每次都在他面对无法解答的难题时出现。郁清弥此人,从不去设想最坏的打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与项适原的做事准则大相径庭。

  郁清弥蹲下心不在焉地把各种奇怪纹样的纸都收好,纷乱的脑海里全是清早那个可怕的梦境,太阳穴突突跳着,睡眠不足引发的心悸似乎变严重了。

  项适原将几个定位发给梁金,有什么事物被海风刮到他脚下,他俯身捡起来,是郁清弥那个全是鬼画符的笔记本。

  他随意翻了下,郁清弥立刻着急喊道:“别乱看!”

  不说还好,一说项适原当然忍不住要打开仔细瞧瞧,郁清弥已经扑了上来,但是他肯定没法从项适原手中抢走项适原不想给他的东西,只能踮着足尖攀在项适原的手臂上。

  项适原很快找到了郁清弥不想让他看到的那一页,把本子反过来对着郁清弥:“这画的是我?”

  郁清弥瞬间脸红了,但极力捍卫自己的应有权利:“老师要求我们每天写journal的,这只是普通的日常图文记录。”

  看着他那认真得脸颊都微微鼓起的模样,项适原把本子扔回给他。“我说什么了吗?做贼心虚?”

  郁清弥觉得项适原的眼神和语气都令人玩味,但他擅长应付的是廖梦思这种类型,对项适原看不透也感到棘手,只好装哑巴。

  “收好,你觉得廖梦思或者项胥看见你画了个受枪伤的人会怎么想。”

  郁清弥捏着烫手的本子,讪讪道:“他们对我的画没有兴趣。”

  项适原沉默了片刻才问:“郁清弥,你就没想过脱离他们的掌控吗?”

  他低着头,神情似乎难得一见的温和。

  郁清弥想说他试过,也想倾诉他试过之后吃到的苦,但最终他只是说:“我还没上大学呢。”别对他要求那么高。

  项适原不放松地盯着他:“等你上大学了,羽翼就会丰满了吗?”

  郁清弥很容易走神,忽然便联想到项适原接管项家的时候才二十四岁,如果郁清弥足够幸运,他设想自己的二十四岁还在校园深造。

  郁清弥抿了抿唇,一时没有说话。他想项适原肯定认为他很幼稚,看不起他。

  他抬头看着项适原,比他在美术馆里看过的雕塑都要英俊,也都要冷漠。

  但是项适原这次没有讽刺他,而是好像透过他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忽而抬手揉了下他的头顶。

  项适原不可能告诉郁清弥,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当年四面楚歌的自己。他可没这么弱,即便最艰难的时刻,他也是狼而不是羊。他没有细思自己此刻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走吧,再吹风要吹傻了。”

  郁清弥想,毕竟项适原不是雕塑,是真人,也许对他的看法会变,也会有时候显露出点人性。

第8章 卷一 康沃尔的消波块

  晚上,郁清弥还在厨房忙碌着,项适原说要用一下电脑,郁清弥输入密码。

  忙活了一会儿,郁清弥端着散发食物香气的餐盘过来,瞥见屏幕上并列放着几张照片,项适原正在思考,他“咦”了一声。

  “看出什么来了?”项适原咬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这张照片是P的。”郁清弥手里有东西,只能用下巴指着其中一张。

  项适原把餐盘接过来。

  “角落这个人,透视上本来会有点变形,现在看上去不太和谐。还有,头顶那个是彩色灯球,但你看他和旁边的人,头发和衣袖上的光斑颜色却是一样的,应该是造假的人直接吸了色。”

  项适原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但事实上这是监控录像的截图,非常模糊,他乍眼望去没有感到任何违和。

  项适原瞥他一眼,感觉也太凑巧。郁清弥肯定不懂什么反侦察,只是每次都刚好撞到他懂的关键点上,如果不是刻意的,那……

  郁清弥是他的福星吧。

  ***

  第二天,郁清弥一早就起来了,冲到楼下卫生间吐了个天昏地暗。回到客厅的时候,项适原正站在茶几前读他的药剂包装上的说明。

  “别看了。”郁清弥有点窘迫地抢了过去。正常来说,他不可能从项适原手里抢走什么,但这次却很轻易办到了,项适原像是懒得跟他计较。

  “找点别的药吧。”项适原皱着眉头。

  “不用不用,也就四个月一次,我今天就不需要打针了,刚好……”他不够及时地住嘴,发现自己好像又说多了。

  果然,项适原的脸色更难看了点:“别随便跟别人说你的发情期具体日期。”

  我平时真没这么缺心眼,大概是吐昏了头……郁清弥想反驳,但非常没有底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项适原面前怎么总是犯傻,大概Alpha的气场太强吧,一定是这样。

  项适原说,反正今天行程也不赶,就坐火车去好了。他没有证件,干脆利落逃了票。

  大部分车厢都空荡荡的,项适原拣了个窗边位坐下,郁清弥在他对面,又拿出个本子写写画画。

  对比起郁清弥的争分夺秒,项适原反而难得悠闲。

  他在千里之外也能运筹帷幄,估摸着此时此刻梁金手下的人大概在大开杀戒,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疾速略过的电线杆和树丛,上勾的唇角露出一丝带着嘲讽的冰凉笑意。

  铅笔划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坐在对面的郁清弥不由自主地走了神。

  春末的日光倾斜且微弱,为项适原隆起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梁镀上薄薄一层淡金色。郁清弥很想画一幅素描,但心知这样的举动太愚蠢,于是只能默默用眼神描绘那雕塑般的侧脸,这是每一个美术生都会想画的模特。

  当然如果不穿衣服就更好了,之前项适原脱掉上衣包扎伤口的时候,能看见胸肌和腹肌的形状都很漂亮,身材比两年前闯入房间时匆匆瞥见的更好了,身为一介大佬明明指挥小弟干架就行,也不知道干嘛自己要这么能打。

  郁清弥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急急挪开了视线,要是被大佬知道自己脑海里的画面,说不定直接就被扔下火车了。

  感觉项适原转过头来,他赶紧低头喝水。

  接近圣艾夫斯的时候,火车速度降下来,英国少见的白色沙滩出现在以车窗做成的取景框内,抗冻的外国人在碧绿的海面上冲浪。郁清弥的心情明显好起来,下了火车后走去美术馆的路上也哼着不成调的歌。

  “今天看的什么展?”项适原问了一句。

  郁清弥难得见他感兴趣,立即从之前纪录片里看到的艺术家专访讲到一年前在伦敦看的展览,并介绍了一会儿最值得看的几件作品,取完票走到美术馆门口的时候,项适原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

  “你先进去吧。”没听见回应,他抬头看了郁清弥一眼。

  “哦。”郁清弥把其中一张票递给他,“你要是等下要进来找我,我大概率在‘永恒的流动’那个展区里。”

  项适原“嗯”了一声,随手把票塞进大衣口袋,转身往外面走去。

  郁清弥想了想,刚刚自己好像话有点太多了,看项适原毫不留恋的背影,他其实没有自己想的感兴趣。

  ***

  项适原在美术馆附近一个餐厅包间里见到了梁金和他点的两杯咖啡。

  他走进来的时候梁金站起来:“看起来你还不错嘛。”

  “不然呢。”项适原耸耸肩。

  他顿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不知怎么就沾染上郁清弥的习惯性小动作。

  梁金倒是没觉出什么不妥,与他详细汇报他落海之后项家各股势力的一系列动向。

  项适原一边听着,一边伸手在口袋里摸烟盒,忽然摸到纸片微硬的角,想起了郁清弥把票递给他时的神情。

  小家伙似乎有点生气,还有点失落,不知道又哪里惹到他。

  “你有没有在听啊?”梁金怀疑他这个表弟是不是被海水泡傻了,怎么听着听着表情就不对了。

  “在听,项胥离开伦敦了,然后呢?”一心二用对项适原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估计他今晚就会到这附近了,”梁金压低声音,“我已经派Grace带人去扑项胥在伦敦的空巢,运气好的话,老伍和小K会因为背叛你付出代价的。”

  一切照计划进行。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两人就执行细节又做了很多讨论。项胥阴险狡猾,势力繁杂,想要扳倒谈何容易,项适原回去后还得拜访一些前辈,列完名单让梁金先去铺垫铺垫。

  等事情谈完后,咖啡已经续完又凉了。

  梁金伸了个懒腰。他可真佩服项适原,挂着伤费神了半天,看起来气色比他这个健康人士还好,啧,同样是Alpha,怎么人与人的差别这么大。“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吧。”项适原咬着烟含糊地说。

  他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忽然像气球被戳了个隐秘的针口,嘶嘶漏着气,对回去之后必然会发生的血雨腥风感到疲惫。

  “那个小Omega应该没胆子跟你玩儿双面间谍吧?让他一个人溜达放心?”

  “不放心。”项适原顺坡下驴,伸手掐灭烟头,“没事了吧,没事我撤了,得去看着他。”

  “要不把项胥给他的标记洗了,你可以上,”梁金半开玩笑地出馊主意,他不知道项胥还没给标记,毕竟那可是项胥啊。“然后用Alpha信息素恐吓他,让他去刺杀项胥,就算失败了也能恶心死那个老色胚。”

  项适原瞬间露出厌恶的神情。

  梁金连忙拍拍他的肩:“好啦,说笑的,知道你看不上这种下三滥手段。”盗亦有道,黑帮也有不屑干的事。

  “先走了。”项适原把咖啡喝了,站起来就要走。梁金的话让他不是很舒服,他当然知道梁金在开玩笑,但他同时也意识到,项胥有可能是出于某种目前他还不清楚的原因,暂且放郁清弥一马,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善心就会耗尽了,而项胥的仇人不比他少,别人可不一定有什么底线,等郁清弥真的跟项胥搞在一起之后,也许立刻就会有人对那家伙下手……

  不管是跟项胥搞在一起,还是有人可能下手,这两个假设都让项适原的神经瞬间着了火。

  “这么急干嘛,”梁金喊住他,“难道那个Omega真要看那么紧啊?我找人去……”

  他没说下去,因为项适原甩过来的眼神很可怕。

  ***

  项适原谈生意的时候为了迎合客户的喜好,还真去过伦敦的泰特美术馆,相比起来,圣艾夫斯的分馆小巧又别致,本身就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他果然在那个什么“永恒的流动”面前找到了郁清弥。

  这个展厅很小,灯光压得很暗,白墙上有五彩花瓣样的光斑在流转。主展品的那架钢琴被拆得只剩骨架,浑身装满了机械齿轮,还拖着一大捆电线。

  郁清弥就静立在钢琴前,戴着连接的耳机。

  项适原想走过去叫他,抬脚却站在门口不动了。

  郁清弥在流泪。

  不是那种悲伤或者委屈的哭泣,而是仿佛看见了什么美好事物的感动。

  项适原想,郁清弥得过且过,不在乎是不是被他威胁或看低,也不在乎还能从项胥掌中出逃多久,他在乎的东西离项适原的世界很远。

  绚烂的光斑在他的衣服和肌肤上流转,此刻的他看起来也离项适原很远。

  但郁清弥总要回来的,回到项适原所在的世界中。

  郁清弥摘下耳机擦干眼泪,非常满足地小声感叹,转头看见项适原。“啊,你来啦。”他跑过去,感觉项适原的姿势像是站了有一会儿。

  “等很久了吗?我们可以走了。”

  “这什么东西,”项适原走向那架钢琴,“我也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