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风过载 突风过载 第7章

作者:茶引CHAR 标签: 近代现代

  “哦。”郁清弥不觉得他会感兴趣,但还是回到原位,把耳机又拿起来。项适原微微低下头来,郁清弥有些震惊,捧着耳机的双手在半空中停留片刻,终是帮他戴上了。

  这大少爷可真难伺候,郁清弥想。

  耳机里的声音有点小,项适原像是想要听清楚一点,抬手按住一边耳罩,也不知有意无意地,压在郁清弥的指尖上。

  郁清弥也不敢提醒他,维持着一个稍嫌别扭的姿势,低声讲解了几句。

  伴着耳机里碎玉般灵动的琴音,项适原听郁清弥说艺术家把这架改造后的钢琴搬到山地、海边、田野,自然风的力量透过灵敏的传感器,输出成一段曲子,以此记录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风声。

  郁清弥的声音清冽透亮,这样放轻放低了,感觉也像和煦的微风。项适原似乎知道自己的疲倦是从何而来了。他的生存环境一直遍布惊涛骇浪,但这几天却好似泡在温水中,四肢百骸都生出了懒意。

  不行,他得赶紧离开。

第9章 卷一 康沃尔的消波块

  “给你听听这一段。”郁清弥调到编号076,“这是在苏格兰的尼斯湖录制的。”

  项适原不通音律,只感觉一开始的琴音肃杀、萧瑟而不近人情,但柔和细腻的旋律由低至高,似乎从地底的黑暗漫出来,让结冰的湖面染上春意。

  “这是你喜欢的一段吗?”其实项适原想问,这是刚刚让你哭泣的那段吗。

  郁清弥却轻松地笑出来:“不是,你不觉得这段很像你吗?”

  料是项适原也没想到会听见这个说法,面露疑惑:“是吗?”

  郁清弥怕他追究,连忙见好就收:“好啦,我们走吧。”

  项适原放缓脚步:“你要再逛一会儿也行。”

  郁清弥有些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因为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三个小时了。“哦……你想看看吗?”难道项适原其实是感兴趣的,只是为了无聊的面子不敢说?

  项适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也行。”

  于是郁清弥带他从第一个展厅重新看起,想着一场来到,让黑道大佬接受点艺术熏陶也是好事,尽职尽责地开始讲解。他这次发现项适原好像真的听进去了,有时候对他说得不够详细的地方提出质疑,有时候又很不耐烦似的不愿多停留,最后还挺有兴致地把偏厅里新锐艺术家的群展也走马观花了一遍。到了一幅拼贴作品面前,项适原忽然说:“没你的好。”

  郁清弥愣了愣,颇感不可思议地看向项适原。

  “怎么,没有接受过艺术教育的普通观众不能发表意见?”项适原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客气。

  他每天在露台抽烟的时候都能看到画布上的进展。象牙白的底色被渐渐填满,除了实物,又增加了许多上次拓印下来的纹理材质。虽然是重新解构的布局,但他还是从那海盐包围的天路尽头辨认出圣迈克尔山,明明只占据了那么小的空间,却越过所有,成为视觉焦点。

  他不懂艺术表现形式的高明与否,只是单纯觉得画面很漂亮,与他看见的实景相比,有另一番别致的漂亮。

  不同的是,实景人人可去,这幅画面却需要创作者的妙手铸成。

  “我还挺想看看你那幅完成之后是什么样子的。”项适原对郁清弥说。

  他像往常一样没太大的表情,却又不像往常的任何一个表情,眉头微微蹙起,眼神看起来很认真。

  郁清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说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到时候拍照给你看。

  ***

  回程的火车上人多了起来,只能找到两人并排的座位,虽然项适原戴着帽子和墨镜,但郁清弥不想他被太多人注意到,让他坐窗边位。

  对于郁清弥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坐在夕阳的光线照进来的那一边,因此无法再度看到阳光映在项适原侧脸的线条。

  他掏出笔记本,明明下午逛了一圈后有了许多新点子,但却心绪芜杂,颓然合上本子。

  项适原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沮丧,却不知缘由。稍作思忖,指尖点了点橘色的封皮:“想画我吗?”

  “……啊?”郁清弥很是意外,“不怕被发现了?”

  其实被发现对项适原没影响,倒是郁清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不是说他们不会看你的画吗?”项适原缺乏耐心,很快就跳过郁清弥的回答,催促道,“要摆什么姿势?”

  “不用不用,”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郁清弥肯定难以拒绝,“就跟平常一样就好了……不不不你别盯着我看。”他的心率瞬间飙升。

  “哦。”项适原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能盯着他看,但还是转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暮色里。

  回到彭赞斯,精神大振的郁清弥拉着项适原去他最喜欢的一家餐厅,要请他吃这边有名的海鲜。

  项适原前几天没机会来商业街,这才发现路边鳞次栉比,到处都是店面狭窄布局精巧的艺术画廊,确实很适合艺术生驻留。

  项适原身体素质好,伤口愈合得不错,但郁清弥依然小心翼翼地对照着手机检索出来的页面,在排除了若干种菜品之后,点了富含蛋白质和维生素的烤康沃尔海鲈鱼,搭配着西兰花、黄瓜、接骨木花和柠檬浓汤,由穿着雪白厨师服的洋人端着两个镶了金线的白瓷盘子呈上来。项适原依然不怎么用右手,郁清弥把面前盘子里的鱼骨全部剔除,又切成可以直接用叉子叉来吃的块状,然后跟项适原交换了餐盘。

  郁清弥开了瓶香槟,项适原看着他举起高脚杯抿一口时喉结微微滚动带起来的脖颈线条,心想廖梦思自己是个俗人,倒是把儿子的气质培养得很好,难怪让项胥这只老狐狸没吃到肉都一直惦记着。

  “怎么了?”郁清弥注意到他的视线。

  项适原说话向来没什么顾忌,怎么想就怎么说了:“你是廖梦思亲生的?”

  郁清弥愣了愣,霎时感到被冒犯了,但同时也发现对方的语气里没有敌意。于是他微微低头,勾起自嘲的唇角:“我也这么想过。”

  他的语调倒是跟平常一样漫不经心的,只是压得很沉。

  项适原闭了嘴,像是第一次想识趣了。

  吃完饭回来的路上,郁清弥路过一家橱窗透出黄色灯光的手工艺品店,扬了扬相机得到里面老板的许可后,趴在窗口拍了不少照,项适原说他想进去的话可以进去,但郁清弥摇摇头,说自己下次再来慢慢逛。

  “今天有点累了,想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郁清弥伸了个懒腰,把相机小心地装回包里背好。今天赶早出了门,他懒散惯了,一出门体力就开始耗电,随着日照西斜,电量也开始告急。

  他趁着酒兴蹦蹦跳跳往前几步,忽然被走在后面的项适原拽了一下,又手搭在腰际扶了一把摇摇晃晃的身形,等他站稳后指尖便立即离开了。

  “怎么?”

  项适原看了他一眼。郁清弥向上斜睨他的眼神比以往直白,脸颊有点泛红,眸子却又润又亮,处于清醒但亢奋的状态。

  项适原没说话,在又一辆汽车的车灯从前方路口平移过来之前,再次把郁清弥往边上拽了拽,自己走在靠近马路的一端。

  郁清弥眯着眼睛盯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好一会儿,直觉这人的情绪有点儿不对劲。

  “你怎么了,”郁清弥大着胆子去拉他的衣袖,“心事重重的。”

  倒是没被甩开,但也一如既往地没理会他就是了。

  “你要走了吧?”

  项适原转过脸一挑眉:“你看见了?”不可能,他很确定去见梁金的时候没人跟踪自己。

  果然郁清弥摇摇头:“我猜的。”

  项适原一时没接话,郁清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出口:“你回去会有什么危险吗?”

  郁清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夜色渐浓,项适原半张脸落在阴影里。但他好像是笑了。

  “不然怎么办,一直待在这里让你保护我?”

  “我才没……”郁清弥说了半句,意识到项适原肯定是开玩笑的。

  项适原这时却神色正经了些,低声道:“总不能躲一辈子。”

  郁清弥一怔,蓦然觉得又被戳中了痛楚。

  项适原见他越走越慢,也不催促,放缓了步伐跟在他旁边,直到他心不在焉地走过巷子拐角,才猛地被项适原拉住手臂。

  郁清弥直接撞进他怀里,一时晕头转向。

  “啊……”郁清弥在控诉他的暴力前先问了一句,“撞到你的伤口没有。”

  项适原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干巴巴地说:“没有。”不等郁清弥再开口,指了下远处,“那是项胥的车。”

  望见公寓下面停着的那辆SUV时,冷汗陡然从郁清弥的脊骨一路爬到额角,被晚风吹剩的醉意立刻消散了。他下意识就要把项适原拽到自己身后,仿佛真的在保护他似的。

  他没拽动项适原,急得声调抬高,音量却压低了:“你快藏起来。”

  项适原隐在拐角后,探头瞄了一眼,确定是项胥一辆很不常用的车,项胥不在车内,但应该有保镖留下。他淡定地哼了一声。

  “你先藏在这里。”郁清弥手心里都是汗,嘴角抿得很平,“等我把他送走,再下来找你。”

  项适原的声音还是很平静:“项胥既然来了,不在这过夜?”

  其实郁清弥心里没有把握,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约好了下周在伦敦见面,项胥却会突然出现,难道是知道了项适原的下落?他很确定项适原大剌剌在外面晃是有什么企图,今天进美术馆前一定也布局了什么,但项胥在他的计划之内还是之外呢……

  项适原不可能告诉他,但他却不能任其冒险。

  “总之,你在这别动,等我来找你。”郁清弥又重复叮嘱一遍,独自往前走去。

  项适原留在原地,看着郁清弥紧绷的背和肩膀,但快走到公寓楼下时,他的步伐轻快起来,进入到他擅长的角色扮演的状态中。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公寓门口,项适原才默默地转过身,直接走了。

  掉完馅饼掉炸弹

第10章 卷一 康沃尔的消波块

  在白色洋房露台视野所及的一片空房子里,有一扇拉着帘子的窗户。后面架着两个望远镜,项适原和梁金戴着耳机站在那儿。

  这是之前项适原在露台上选定的地方,梁金离开圣艾夫斯之后立刻来这里布置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梁金一开始还调侃项适原是什么时候把窃听器装在房子里的,但听了夹杂电流声的几句对话之后就满头黑线听不下去了,他摘了耳机一丢:“这对狗男男也太恶心了吧。”

  项适原却没有理会他,神情专注。

  狗男男就坐在他之前包扎伤口后来又被郁清弥临时当床用的沙发上,郁清弥给项胥调了一杯据说项胥很喜欢的洋酒,睁着眼睛说瞎话地表示冰箱里的酒就是为了随时可能过来的项胥准备的。他把酒杯递给项胥的时候,手也被握住了。

  “弥弥,你睡在这里?”项胥瞥见沙发旁叠着的毯子,不动声色地问道。好在项适原一向很注意,没有留下任何自己的生活痕迹。

  “卧室也有睡,”郁清弥很自然地说道,“我做项目的时候不分昼夜的嘛。”

  郁清弥用着和廖梦思说话时一样的语气,而项胥也像廖梦思一样,对他的事情毫无兴趣。

  项胥这老色胚都五十了,以一种在项适原看起来非常猥琐的感觉摩挲着郁清弥葱段般的手:“弥弥,你妈妈说你这几天发情期?这次感觉怎么样?”

  郁清弥“嗯”了一声:“今天刚刚结束,我已经好多啦,医生说年底就能痊愈。”

  “还要那么久啊?”项胥另一只手去捏他后颈上的腺体。

  郁清弥笑着把他的手抓下来:“二伯,不是跟您约好下周在伦敦见吗?怎么就过来了?”

  项胥想起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大石,顿时脸色难看了些:“我过来追踪一个人,顺路看看你。据说这几天那人在康沃尔、法尔茅斯和威尔士都出现过,他们放了好几颗烟雾弹。”

  郁清弥暗自松了口气,看来项胥并没有真正掌握项适原的行踪,也不知道他还掺和了一脚。

  项胥见郁清弥眼珠子一转,手上立刻使了劲:“弥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郁清弥吃痛,还真神神秘秘地凑近他:“听我妈妈说了一点点,难道项适原就在这里?”

  项胥“哼”了一声:“你妈也太多嘴了,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也不知道存的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