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媚 今日入媚 第12章
作者:戴月回
聂甹悠走到门外,先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就像在剥掉从外面带来的尘土和晦气。
他穿着白衬衫走进来,我早已紧张地站起,没话找话:“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啊?”
“应付肥佬。”他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
“哦,那……很难办吧。”我联想到尖沙咀的暴乱。
他嗤笑一声:“乌合之众,蹦跶不了几天。”
我慢慢坐下,和他拉开距离,他从盘子里拿出一个水晶包子,慢条斯理地撕面皮。
“我什么时候去馥罗兰?”
他拿起小银勺,舀包子皮里的馅。“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真诚谢他。他不做声,专注地从馅中挑莲子,放入口中咀嚼。
“不苦吗?”我问。
他笑起来,语中打了个机锋:“原本清如水,亦可彻底红。”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浓情时,莲子的清苦也能化成蜜意。
聂甹悠又挑出一颗莲子,小而浓绿,缀在勺端,他看着我说:“莲子是花的一部分。”
我低低嗯了一声。他还记得我吃花的事。
他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提出来。”
我摇头,说不用了。
他有了一点不耐烦:“因为你表现还不错,我愿意满足你。”
原来是嫖资。我知道说什么可以讨他欢心,比如“给我吃一口莲子”。但我说出口的却是:“我想要一个手机。”
“砰”的一声脆响,小银勺摔进瓷盘,他面无表情地端详我,然后慢慢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可以。”我知道他在笑我当了婊子还不识抬举。
聂甹悠看起来像古典君子,翩翩绅士,其实吃水晶包子时只吃馅里的莲子,也是养了一身富贵病的少爷,脾气大得很。
当天下午,有人送来一部手机,已装好电话卡,各类软件都有下载。时隔一年多,我终于再次拥有了自己的通讯工具。
拿着手机,我在主屏幕上左右开弓,踟蹰良久,竟发现没有一个亲人我能联系,没有哪个朋友的号码我还记得。
除了凌歌。
他的号码我几乎倒背如流。而且这个电话我有非打不可的理由,我必须问问他是否已经破译密码。
拨完加上区号后的十几位数字,我在等待接听的空隙里生出“近乡情怯”的紧张,但那边很快传来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开通语音信箱。
我给凌歌发短信,改了删,删了改,最后只发过去一句话:我是陈净。
手机安静的躺在桌上,我托着腮望它,但等待很久都没有收到回复。我不甘心,反复查看信箱,可什么都没有。
第二日下午登机前,我再次检查手机,依旧没有收到凌歌的回信。我把手机收起,走进登机通道。猎鹰x7,将载我飞往西南,目的地在北纬 1.28626°,东经 104.019454°,馥罗兰岛。
很多年以后,我再回想起馥罗兰岛,或许仍会有全身钝痛的错觉。我最初到达那里时,忽有所感地联想起《简爱》中的罗切斯特,他年轻时最痛苦的经历就发生在与馥罗兰极其相似的岛上。
那是西印度群岛,飓风到来前夜晚火燎般炎热。空气像含硫的蒸气,大海像地震一般沉闷地隆隆响着。黑云在大海上空集结,月亮沉落在宽阔的红色波浪上,如一个滚烫的炮弹,向颤抖着正酝酿风暴的海洋,投去血色的目光。
罗切斯特失魂落魄地站在大海前,耳朵却充斥着疯子尖叫着的咒骂声,他那发疯的妻子,被关在堡垒内,无时无刻不在羞辱他谩骂他。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在岛上碰到的第一个熟人会是Robert。当时我已经穿过岛外海军、陆军驻扎的军营,经受一层层盘查,进入到小岛的核心,外面是压抑森严的警备区,这里却相当凉爽,欧式城堡前植满鲜艳的热带花卉。
Robert突然出现,穿紧身皮裤,丝绸衬衫敞着怀,浑身弥漫浪荡颓靡的气息,我几乎没认出他,可他对着我大笑,露出血红的牙龈:“你也被捉来了,哈哈,这就是背叛他的下场。”
我愣愣回道:“我是自己来的。”
他笑得更猛,下流地抖落上衣,露出青紫斑驳的伤痕,还有背上血肉模糊的大“X”形鞭迹。
我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你……”
“SM啊,他最喜欢见血了。”Robert笑着笑着突然发抖,立刻摸遍全身掏出一个纸包,用鼻孔狠狠吸食里面的白粉。三个高大的黑衣人冲上来束缚他,他不反抗,被拖在地上带走,扭头对我大喊:“你也会跟我一样……”
他快被玩死了,这就是背叛陈钟岳的下场。
一瞬间就像有万支冷针刺入我的后背,我战战兢兢地跟着男仆走下去,走廊很长,墙壁雪白,每根爱奥尼亚式立柱下都站着荷枪实弹的雇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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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这章题目起得太无厘头了。
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带数字的章节名走剧情,不带数字的呢,嘿嘿,你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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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 大佬要我
进入城堡内,穹顶极高,通往内部的一扇又一扇大门开启,又在我背后合上,长厅两侧陈列油画和雕像,不知道走了多久,何时才到尽头。男仆微微鞠躬,轻声说:“大先生还在议事,请您在外厅稍事等候。”
一个穿白西装的黑人领我进外厅,这里的墙壁上绘满佛陀飞天,百花霓裳祥云飘带,让人眼花缭乱。数百个神龛前烛光曳动,既有怒目金刚,也有低眉菩萨。
男仆们有条不紊地往来工作,都是穿白西装戴白手套的漂亮洋人。我坐在沙发里,他们送上一杯加冰馥芮白,这本是我最心水的饮品,此时却食之无味,只觉得太紧张。
终于,外厅尽头的门打开,男仆恭敬地迎出里面的客人,五六个中年男子鱼贯走出,有人戴穆斯林的白帽,有人穿泰国的纱笼,看起来都是气度沉稳的一方大佬。
“大先生要您进去。”男仆提示我。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向内厅。
里面近乎昏暗,椭圆形的大厅内只有三面窗户,窗帘紧闭,空气平稳不流通,但温度却相当舒适。我的舅父陈钟岳,隐藏在暗影里望着我,和过去在陈家内的千百次一样。
儿时我和表哥表妹们在花园里游戏,不经意间抬起头,总能撞上他的眼神,很静,像深渊。
他几乎没变,面容完美,美到模糊了年龄,总能让我看到一幅意象。
圆月下,大江湍急,一匹华美的银狼在山壑间奔驰。
“过来。”
我低头走过长桌,站到他面前。他对我轻轻招了一下手,就如同教父柯里昂抬起手,允许别人吻他的戒指,是一种信任和亲近。
我立刻单膝跪地,两手平放在他的膝盖上,仰头喊舅父。
陈钟岳垂眸看我,这时我发现靠在他腿边的银手杖,柄头雕成不怒而威的雄狮,两颗蓝宝石之眼仿佛通灵,真是一件神物,就像梵蒂冈教皇的权杖,或佘老太的龙头拐杖。
想到这儿,我不合时宜的笑起来,陈钟岳静静看着我,好似在看一只愚蠢的萨摩耶犬。
“你想从政?”
我立刻收住笑容:“是的,舅父。我想加入反对党。我是这样想的:虽然我的专业不对口,但是反对党不像人民党那样难进,我可以先转户口到贫区做基层工作,或者重新入伍拼资历……”
他打断我:“我送你进伦敦商学院读硕士,一年后你回来,直接进武伦吉区政府。”
我愕然,从世界名校,到反对党最大的集选区,他已经将我的仕途铺得光明坦荡。
“舅父,这……”
“前提是,让我重新信任你。”他终于来跟我算账了。
我立刻挺直背,准备把打好的腹稿背出来,叙悔恨,表忠心,痛哭流涕,感人肺腑。
可他直接让我住嘴:“我不听虚的,想让我信任你,拿出实际的东西来。”
我虔诚地仰望他,陈钟岳成熟男人的气质犹如教父,枪驳领双排扣黑西装,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严谨庄重,只是手巾袋内不伦不类地插着钢笔,笔帽上的银夹露在外面,有些眼熟,似乎是我送给他的。我说:“舅父,您要什么?只要我有,一定双手奉上。”
他深深望着我:“你还有什么?”
我认真地思考,竟发现自己几乎一无所有,名下无房产,银行里无存款,离开赵家后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大概,我有的只剩一部手机了。
“舅父,现在我穷,但等我拿到工资了,一定先孝敬您……”我真心实意地说。
陈钟岳似乎被我打动,声音里透着笑意:“是吗?这么乖。”他话锋猛然一转:“那些男人帮你,你是用什么支付的?”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望着他的双眼,不敢相信地一遍遍探究,我的声音在颤抖:“舅父,你是我舅父。”
“怕乱伦?”他笑了:“难道你不知道?我陈钟岳,不姓陈。”
我心中轰然一声,像有一扇紧闭的大门倒塌,过去的隐秘回忆呼啸而来,祖父对他的不假辞色,女仆们背对他的窃窃私语,陈露夕跟他不死不休的斗争……
原来那些传言是真的:祖母生下陈露夕和我妈妈后,很多年不能再生养,所以从外面抱养了一个儿子。三四年后,祖母竟然又怀孕,成功生下陈家的嫡子陈京霆。
陈钟岳就是那个被抱养的孩子。二舅陈京霆出生后,他在陈家身份尴尬,不受重视。后来二舅患上红斑狼疮,从此体弱多病,祖父才又开始正视陈钟岳,把他当商界继承人培养。
这些我从未当真,也不曾去打探过,因为我在陈家从来都是局外人,如今得知真相,才发现过去视而不见的事情有了解释。
难怪他与殷家联姻后只生女儿,而且女儿随母姓;难怪他风流几十年,对象从来不是女人。
因为陈家不允许他留下子嗣。
他不能妄图继承陈家的产业,他只能做陈家的工具,工具是随时可以丢弃的。
人生是不是真的,只是一片巨大的苦涩。
连在我看来风光无限的陈家掌权人,其实也半点都身不由己。我甚至想到,他可能原本不是同性恋,他可以与女孩恋爱结婚生子,却被陈家生生逼成了同性恋。
或许是我表现的太过震惊,陈钟岳看我的眼神更加复杂,甚至有一点柔软,他轻声问:“你真的不知道?”随后他又皱眉肃容,戴回那幅无懈可击的面具。“把眼泪擦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眼朦胧,真是可笑,陈钟岳早已强大到可以不在乎,我居然还会觉得他可怜。“舅父。”我蹭了下鼻涕,瓮声瓮气地说:“我还认你当舅父。”我不想脏了这段关系。
陈钟岳往我脚边扔下一个文件袋,我打开后看到里面是照片、文件、录音转化后的文字,越翻越心惊,这些东西指向一个事实:陈氏集团的s-cell项目未经过FDA药监局认证,相关药物通过非法渠道进入两家医院,这其中有赵钺的直接参与。
赵钺持有医院的股份,多次与院长把酒言欢,要他赌一把引进一个“好”项目,谈话被制成了录音,照片上有陈露夕的助理行贿院长,请他为陈家的项目大开方便之门,有陈栖雪跟院长在酒店里见面。
文件里有院长审批的药物合格单,甚至有我学术造假的论文。
难道这一切发生时,就已经在陈钟岳的掌控之下。我打了一个寒噤,陈钟岳其人,实在是深不可测。
“你不是恨赵钺吗,十天之内,我会让国内的媒体拿着他的把柄做全面爆料,足够让赵钺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陈钟岳问我:“痛快吗?”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为了我。他们之间的钱权战争迟早要爆发,而我恰好撞在了枪眼上。
“谢谢舅父,您帮我教训他,日后您在陈家夺权,我也会尽力帮您。”
陈钟岳毫不掩饰轻蔑:“就凭你?”他用手杖抬起我的下巴:“就算陈家人死绝了,也轮不到你上场。你现在一无所有,交出身体换取信任,是服从性测试的最好结果。”
我问:“舅父,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毒品。吸食这里的毒品,变成瘾君子,让我掌控你的全部。”
我明白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陈钟岳永远都是那个掌控者,这黑暗的绝望,密不透风地压迫我,令我窒息。我的声音在颤抖:“您会怎么对我,把我……弄成Robert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