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媚 今日入媚 第29章

作者:戴月回 标签: 近代现代

  “或许是在梦里,或许是在上辈子,或许是平行宇宙,你和我牵着手奔跑,天上有风,草间有花,我们从小就认识。莱涅,你看出来了吗?”

  我的画轮廓模糊,光影交错,明显是承自印象派的雷阿诺、莫奈、西斯莱,但笔法更多是用乔治-修拉的“点彩法”。

  整体有大块对比强烈的明暗部分,每一部分则由上千个互补色小笔触色点组成,紧密并置在画布上,由于色彩混合的闪烁和震荡,在眼睛的视网膜上便产生色彩原色的融合。我设色时用了大量蓝,因此画面升腾水与空气的氤氲感。

  “我看见了,好大的雾气后,是春天和你,只属于我的你。”路德维格眼神晶亮:“净,你是天才。”

  我笑着摇头,这幅小作品我是很满意,但自己究竟几斤几两我再清楚不过,技巧不过是拾人牙慧,而意境也是他带给我的冲动。前生来世都是噱头,真正的灵感是他,金发碧眼,红唇齿白,他整个人就是幅色彩缤纷的好画。

  “我真傻,我怎么会觉得他像你。”路德维格凝视我的脸。

  “什么?”

  “我新交的男友,他是日本歌舞伎,长得和你有一点像,只有一点,现在看来一点点都没有了。净,你独一无二。”

  这是搞什么?替身?我在心中笑出声,为什么他们爱搞这些?得不到那个人,就找一个相似的来替代,这不是对爱的亵渎吗?

  我一直对凌歌外公的话深以为然: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既然不是曾经那个,就不能将就。

  所以当年放弃凌歌后,我爱上的,是与他截然不同的赵钺。

  我有所失,锁在心里,不输不赢。

  “莱涅,这幅画送给你。以后我们是朋友。”

  路德维格的绿眼睛望着我,松烟碧水,竟有一种凝睇的美感:“可以接吻的朋友吗?”

  我微笑,慢慢摇头。

  好一会儿,他说:“我尊重你。”

  离开前他和我站在船舷上,迎风而立,相隔甚远,像失去了罗丝的两个小杰克。我能体会到他的失落,于是洒脱欢笑:“莱涅,你要是来新国,我请你吃大餐,保准是你以前没吃过的。”

  他忧郁地抬头,发丝洒落在额上,有风吹拂:“我上哪里再找一个你呢?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这样的才情?为何上帝赐予你美好,却又施加这么多苦难?或许是像老话讲的那样‘越是心爱的,越要抛向荒野‘。”

  (古罗马皇帝名言:“越是喜爱的,越要抛弃向荒野”)

  我听他吟诗一样的呓语,觉得尴尬,或许意大利男人都这样热烈浪漫,要是早几年的时候我必会热泪盈眶,但今日,我想撇一撇嘴。论心态,路德维格像法国文学,轻盈的很;我像俄国文学,又长又老。

  我的心已经老了。

第55章 50 小学生修罗场

  “可以接最后一吻吗?”他湿着一双多情碧眼问我。

  为什么不行呢,反正只是玩乐,又不是真情。

  我们唇齿相触,一行行法文、俄文从纸页上漂浮,散发金光,弯曲的笔画变成直线,不分你我地交织成翅膀,扑棱棱飞向天空,海鸥在空中盘旋,轮船入港了,岸边的闹市声似乎有温度,意大利特有,一种介于春夏之间的轻暖。

  我认为可以了,够了,是时候分开,然后拍拍彼此的肩,体面地说上一句:“祝你幸福,再会。”但是路德维格不放手,两手紧托我的腮,吻的那叫个浓情蜜意,天昏地暗。

  我想到了左拉写的湿吻,列夫托尔斯泰写的接吻,曹雪芹写的香个嘴儿,世间的情人们,不论国籍,不论年龄,接上吻都是荷尔蒙造孽、肾上腺素爆裂,让唾液交织,令香舌缠磨,甭管男女老少都身子软了,眼儿媚了,离了对方就不能睡了。

  我跟路德维格,也算这么回事儿吧,他实在是接吻高手,搞得我跟他是热恋情人似的,一点儿也不像即将分离的朋友,我不得不伸手推他,这已经足够狗血,没想到更狗血的在后头。

  “陈净!”

  一艘快艇破开海面,“咚”的撞上大游艇,白隽怒气冲冲地跨进底层舢板上,两步三步跳到我们面前,上来就揍路德维格一个大拳头。

  力道之重,让路德维格险些摔进海里,吓得我差点跟言情小女人一样尖叫。可他狠狠攥住了栏杆,站稳身体,鼻血流到嫣红的唇瓣上,目光尖锐地盯住白隽,像极了吸血鬼,美且妖异:“你是白隽,我知道你,几年前的重剑冠军。呵,开始搞偷袭了?”

  确实挺掉价。白隽眼一瞪,鼻子里一哼:“老子现在耍花剑!”

  “好,正好我练古典花剑。”路德维格舔一下上唇,对白隽说话,眼神却紧紧锁着我:“我跟你决斗,像圆桌骑士那样,为心中所爱而战。”

  “谁怕谁?”白隽撸了袖子,右手往前一伸,大喝:“剑来!”

  奥运会击剑赛事分重剑、花剑、佩剑三个种类,可以说花剑是轻量级的重剑,白隽放弃重剑,很可能与他臂上的伤有关。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该尖叫,就像那些个娇弱的女主角,梨花带雨地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我不值得你们这样……”事实上我像个老大哥,戳了白隽腰眼,狠狠瞥他:“别闹了,跟我回去。”然后我又转向路德维格:“对不住了,我没管教好他。以后有机会再让你报这一拳之仇。”

  我的话里亲疏内外分得很清,白隽的脸软了,微张着嘴,一副蠢样子,像从了自家小媳妇的耙耳朵,喉咙里模糊地“嗯嗯”几声,扭头对上路德维格,又硬气了:“我听他的。今天先算了,我们要回家,以后你再敢骚扰他,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话音一落,白隽捉了我的手就拽我走,下舢板,上港岸,我知道路德维格的眼神依旧落在我身上,那视线如有实质。我知道自己又伤了他的心,可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希望他能全心全意爱他的小日本男友。

  “来,戴上!”白隽憨笑着,把一个机车头盔往我头上套,我甩开他的手,冷面冷心,冷眼打量他的车,机身黝黑,鎏苍蓝色的暗光,哈雷戴维森Sportster,最近的AMD改装组冠军,呦呵,真不错嘛。(AMD世界摩托车改装锦标赛)

  本来打算立刻和他分道扬镳,但现在,我手又痒痒了,我想骑一骑这辆帅车。跨上座椅,我不耐烦地朝后一努嘴:“上车!”白隽愣了一会儿,竟然没有废话,坐到我身后,两手轻轻掐住我的腰。

  “艹,你别那么黏糊。”我特别敏感,身上跟触电了一样:“有个爷们样行不!”

  白隽改掐为握,两手扣到我腹前,没等他坐稳,我已经让车飞出去了,风驰电掣,在黎明的街道上轰鸣,特没素质,特扰民,我没感到男人梦寐以求的爽劲儿,只觉得不舒坦,还有点困。

  “不要疲劳驾驶。”白隽的声音融在风声里。我不理他,过了一会儿他提议:“我给你买杯咖啡吧。”

  我停下车,街两边静悄悄的,有一家挂牌法语“薄荷猫”的店亮着灯。白隽跑过去,我等了小三十分钟,他才从店里出来,捧着杯子慢跑,依旧笑得像大傻子。

  我一点好脸色也不给他,尖酸刻薄:“谁让你买薄荷咖啡的?难闻死了!”

  他愣了一下,随后又笑:“我给自己买了薄荷的,给你的不是,三十六颗牙买加咖啡豆,75°奶泡打绵,加半盎司肉桂,一块方糖,对吗?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馥芮白,可惜这家没有原料,所以做了你第二喜欢的。”

  我看着他,很久说不出话来。这太可怕,十多年前高中里的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这实在不像他,他不是个鲁莽无脑的货色吗?

  “你以前总是自己泡,我偷偷喝过你杯子里的……味道挺好的,像我爱喝的猫屎咖啡。”他那么大的个子,两眼晶莹的像孩子,藏着星星一样的期待。

  “我早就不喝这种了。”我偏过头,不看他。白隽没有发脾气,有点笨拙地捧着杯子:“你现在不喝?那一会儿……”

  我打断他:“待会儿去星巴克买美式。”

  现在糟蹋白隽的心意,我几乎毫无负担,是他欠我的。已经过去了很久,但那晚的事,依旧如鲠在喉,如蛭附骨,我怎么可能原谅他。

  接下来的路上是他骑车带我,异国他乡,加上又困又累,我不想再争辩什么,坐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衣角。

  太阳升起来了,耀目当空,街上行人开始流动,熙熙攘攘,小摊贩的大嗓门此起彼伏,烤面包圈、炸培根的香气一波盖过一波,白隽的确是机车好手,在密集的人流里依旧飙得飞快,左冲右突,轻盈敏捷。

  我在风里昏昏欲睡,车忽然停下来,白隽说:“睁眼,你看这是哪儿?”

  我环顾四周,艹,这不是西班牙广场吗,怎么又回来了?我瞪眼:“你想干什么!不是说了我要去机场!机场吗!九点钟的飞机,我要立刻回伦敦做报告!”

  白隽说:“不会晚的,我只是想先带你玩一会儿。这里是《罗马假日》的拍摄地,你看,许愿池。”

  我骤然明白,他刚刚飞车带我,是在效仿奥黛丽赫本和格里高利派克,他把我当成流落街头的小公主,他想给我一个美好假日。我才不会领情呢!

  “别搞没用的!我要去机场,现在立刻马上!”

  白隽沉默,背影在风里一动不动,好久以后声音闷闷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我只是太爱你了,那时做了错事。”

第56章 51 被按进街头喷泉强吻

  我愣住,他居然直接说出来了,让我无言以对。我懒得再践踏他的真心,于是摘了头盔,跨下摩托往相反的方向走。

  “陈净。”白隽车也不要了,立刻追上我,抓住我手腕:“过去的一年里我想过很多,我很早就爱上你了,可我没有意识到,我一直欺负你想吸引你的注意,你明白吧,男孩子总会干这种混账事。对不起,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混小子了,现在我……我知道该怎么爱你了,给我机会好吗?”

  我冷笑:“什么爱?真爱吗?我不需要;做爱?我不缺你这一个,大把男人等着我。”正好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响,聂甹悠来电。

  “干嘛?”我接通后说,声音很硬梆,但藏着撒娇的意味。

  “你昨晚太调皮了。”聂甹悠说。

  “什么呀?”

  “我看到视频了,你的舞,很美,可是我不高兴。”

  这位爷心思弯弯绕,需要哄,我放软了声音道:“不就是跳个舞吗?怎么惹着你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没有给我跳过,却给那么多人跳。净净,我好气啊。”

  我心底一寒,想叫他不要再喊“净净”二字,但看到白隽的恼怒脸色,我改了口,柔声说:“回去再说吧,我赶飞机,先挂了哦。”

  “他是谁?”白隽咬牙切齿。

  “聂甹悠。”也是我金主。

  “你跟他交往?”

  我停住,慢慢扬起头,笑了:“算是吧。”

  白隽暴怒:“他算什么东西?我哪里比他差?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笑得越发肆意:“你跟你岳父说得一模一样。陈钟岳也问,他给我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告诉你,是用钱熬成的迷魂汤,他给我钱,他包养我,懂吗?”

  “不就是钱吗?我……”

  我冷冷打断他:“怎么?你要把你的全部财产都给我?”我故意让他想到那晚,那时我苦苦哀求他,要给他全部身家,依然不能阻止他的暴行。

  白隽立刻蔫了,面色像挂了霜,好久才轻声回我:“陈钟岳不是我岳父了,我跟他女儿已经取消婚约。”

  “什么!”我震惊:“为什么?”

  白隽用那种该死的柔情脉脉的眼神望我:“你说呢?”

  我一拳揍上他鼻梁。

  白隽连连后退,满脸难以置信:“你,你……”

  “我揍你的自作多情,更揍你的冷酷无情!五年!栖莹跟你的婚约已经五年了,她快熬成老姑娘了,你一直吊着她!你这叫骗婚!”

  我气得双手发抖,可白隽,竟然轻轻笑了,眼中尽是痴迷和柔情:“你还是这么善良,跟小时候一样,总想着保护别人。”

  我靠!这傻叉,没治了!我抬脚就想踹他,却被他先一步抱住,倒进许愿池。眼前风景倒转,池水微蓝,大理石米白,像消融的波板棒棒糖,水花轰然溅入眼帘。

  罗马许愿池,又名特雷维喷泉,传说背对着喷泉,右手拿硬币从左肩上方投入水中,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一枚硬币代表此生会再回罗马,两枚硬币代表会与喜爱的人结合,游客们爱这浪漫传说,不吝于贡献钱财,因此水底排满了硬币,硌的我皮肉生疼。

  “艹!”我要骂娘,白隽却强硬地吻住我,舌头伸进来席卷我口腔。我咬他,拼命反抗,血味刺出来,他还依旧强硬,不躲不避地狂吻我,用绞技控制我的身体,夹我的腿,锁我的腕,与我四肢纠缠。

  喷泉边上的人议论纷纷,看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疯子发疯。不知何时我的身体已经完全舒展,两臂举过头顶,被白隽牢牢握住,一张嘴则任他予取予求,唾液顺着嘴角流下,他舔吮吸裹,舌苔情色地拍打我上颚。

  我真恨他,恨死他了,呼吸间薄荷利口酒、青柠的味道冲过来,是年轻男子特有的劲爽气息,还有猫屎咖啡豆的醇绵,气味呈颗粒状,滚落在味蕾上,化成千百只打滚摇尾巴的猫咪。

  又柔软,又毛茸茸,不是不可爱的,眼前都是幻象,我仿佛看到了折耳猫俏俏,它还有慵懒的海蓝色眼波,片刻后它柔若无骨的身体又水滴般流动,变成一只大眼大脸的粉红无毛猫,惊慌无措地打了个喷嚏,草莓味的。

  等云雾散去,我看见尽头处白隽的痞子笑,他温柔地蹭我鼻尖,低声说:“怎么办?好喜欢你啊。”

  我高估自己了。如果说路德维格的吻,是一件有头有脸的艺术品,可以做情人临摹的范本;白隽的吻,纯粹是爱的发泄,孩子气,少年冲动,成人的欲望,都被囊括于其中,所有他错过的通通补了回来,而我也被他拖了进去。

  走到今日,我的心早该坚硬如铁,刀戳不透,水泼不进,可强奸犯的一个吻,就叫我目眩神迷,嗅到了年少时青葱的空气,都是清新的,连阳光都是雨后天青色。

  “我真的喜欢你……对不起,我爱你。”白隽的眼里溢出了泪,捉着我的手贴上他心口,一颗温驯的心活生生跳动着。

  我不能理解他对我的执念,又好像能理解。像十年前我爱凌歌那样,越是得不到,越是爱的深,好像全世界就只剩那一个人。

  爱一个得不到的人,爱到最后往往成了爱自己,爱自己的痛苦,心疼自己的孱弱,因为那个人,自己缩成了世界角落里小小的一个,低到不能更低,又强到不能更强,成了瞎眼的疯子。

上一篇:热带公路

下一篇:你再亲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