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媚 今日入媚 第9章

作者:戴月回 标签: 近代现代

  绚烂的热带花草如同一幅巨型刺绣,揽尽姹紫嫣红、秾艳绮色,而我是嵌在其中的一道伶仃黑影。

  我回眸,用似是而非的目光扫过大厅,在路德维格身上刻意停留,他正与别人说话,却也紧紧注视着我。

  收回目光,我走向植物园内部。

  我知道他跟上来了。

  我们一前一后向里走,走到草木深处,四周没有人。路德维格低声喊我,我却一直背对他,他加快脚步,拽我手腕,我顺势向后倒,靠在他怀里。

  西服之下,我什么都没穿,像坦露乳沟的女人,他只要低下头就可以看光我的胸膛。

  “喜欢吗?”我调转身体,与他面对面,轻抚自己的眉毛。

  “上帝!”他眼中腾起光亮,脸上写满惊喜,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触那点朱砂痣,像在摸什么易碎的珍宝。

  “在你那里,我完美了,是吗?”

  他不说话,低下头热烈吻我,我用力回应他,我们像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见面后干柴烈火,燃烧情欲。

  周围开满了花,我仰倒在尼罗百合里,湿凉的丝绒感摩擦后身,路德维格揽我弯折的腰,仿佛在捞一捧水里的月影,可是捞不起来,我要从他的手里流走了。

  他更加疯狂地吻我,滚烫的唇碾过我的耳后,脖颈,吻上锁骨,西装领被他拽下,我大半个肩膀暴露在紫红花丛中,刺眼的白。

  “路德维格……”我哼吟。

  “叫我莱涅。”

  或许是他的教名,我从善如流:“莱涅,亲爱的莱涅。”

  他揉捏我的臀瓣,隔着西装裤与我紧密贴合、摩擦。我宛转低吟,手指用力蜷起,抓破了百合花的花瓣。

  把手举到眼前,我慢慢张开五指,将紫色汁液抹到路德维格的唇上,给他阿波罗般的面孔添上一丝妖异感。

  “莱涅,明年一月初的馥罗兰岛音乐会,你能带我去吗?”最是情动时,我开口问他。

  “一月一号我母亲再婚,我要回佛罗伦萨观礼。”

  我的心猛然沉下来,他看出异样:“怎么了?”

  早该想到会这样,路德维格帮不了我,他的根基不在这里,他跟着陈栖雪来这个国家,就像夏日里去小岛上度个假,假期完了,他就可以拍屁股走人,继续环球猎艳之旅。

  他追问我:“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岛。”

  整理好衣服,我掸净裤脚上沾染的花叶,低声说:“我要去见一个人,乞求他的原谅。”

  路德维格猜到了:“那个人,跟赵钺关系不好?”

  “对,他是我舅父,赵钺不准我见他,我只能找人偷偷把我弄出去。莱涅,你已经看出来了吧,赵钺在控制我。”

  他沉默片刻,一手搭上我的肩:“我带你离开。”

  我低头不语。阿涅利家族是意大利的无冕之王,汽车产业遍布全球,影响力深广,但路德维格究竟跟他们有多少关系呢?他的姓氏明明来源于德国。

  就算路德维格是欧洲蓝血,他的手能伸长到东南亚吗?陈钟岳在黑白两道的势力盘根错节,赵钺更是绝非善类,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他凭什么替我冒险?

  凭我这张脸吗?那真是痴心妄想。

  我抬起头:“你能帮我找一个人吗?聂甹悠。”

  他有些惊讶:“我知道他,他是香港富商,你想要见他?”

  “嗯,你能不能帮我递一句话,就说:我要跟他谈谈。”

  第一次见面时,聂甹悠给过我足够的暗示。他为了某种利益,不着痕迹地拉拢我。或许在他那里,我有用处,值得进行利益交换。

  “在中国,是不是托人办事,都要送礼?”路德维格皱着眉头。

  我怔了一下,摆出天真笑容:“啊,这个嘛,他是中国商人,我有几个古董可以送他……”

  路德维格的目光很深,有种看透一切的伤心,我愣住了,讪讪闭上嘴。

  他轻声说:“答应我,别伤害自己。不要再……把自己看得这么轻。”

  那时候他就预知到我的悲剧,日后我自轻自贱出卖自己时,偶尔想起他泫然欲泣的眼神,心口会轻轻一疼。是了,我伤过他的心。

  “太晚了,莱涅。太晚了。”我抱住他,不带任何情欲地拥抱,天黑下来了,夜色湮没我们。我苦涩地想到,如果我们能早点认识,或许我会全心全意跟他谈一场恋爱,可惜现在,我想要的只有利益,我只想紧紧抓住自己的人生。

第10章 10 与优雅的男子谈判

  六月的最后一日,怡中餐厅里举办了一场生日宴,庆祝佟俊成先生六十岁诞辰。

  佟老在人民党内是元老级的人物,在政界不能说手眼通天,地位也是不容小觑。他与赵家关系匪浅,赵钺父亲跟他是挚友,赵钺喊他伯伯,把他当长辈尊敬。

  生日宴办的低调,选在山明水秀的和风庭院里,进门就看到好大一池活水,绿意柔柔,红尾鲤鱼排队悠游,叠石桥上泻下清泉瀑布。

  客人们随意地坐在水边聊天,年轻人居多,大佬的生日宴,办的像专门与小辈们聊天的家宴。

  我跟在赵钺身后,他让我做休闲打扮,古巴领短袖,亚麻长裤。但我在胸前口袋里塞了一方蓝丝帕,帕角绣了个小小仙鹤。

  如今我平静温和,偶尔发些可爱的小脾气,赵钺就吃这一套,他说“这才是真正的你”。他心情愉快,于是我得到了一些自由,比如断药,比如陪他出席今天的宴会。

  赵钺给我倒一杯清酒,在众目睽睽之下捏我脸颊,语气宠溺:“高兴吗?”

  我就着他的手喝一口酒,大吟酿的冰凉刺痛口腔,抬起头,我笑容满面:“嗯,高兴。”

  怎么能不高兴呢?我是被他宽大处理,得到放风机会的囚徒,我应当对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阿净,不要跑远,玩得开心点。”赵钺拍拍我的脑袋,起身去和西装政客们谈事。

  我立刻调转视线,在人群中寻找路德维格。他站在南边角落,举起一杯白葡萄酒,向我遥遥致意,然后转身向屏风后走。

  半分钟后,我站起来,计划从西面的风铃檐廊绕路,尽量不引人注意地离开。

  哪知刚走到西门,就撞见了两个人,一瞬间我全身僵直。

  白隽。

  他臂弯里还挽着我表妹,殷栖莹,二人都作盛装打扮,仆役手捧礼盒跟在后面。

  “阿莹。”我冲妹妹笑一下,快步离开。

  白隽竟然箭步跨过栖莹,抓住我手臂。

  “滚开!”我立刻冲他面门挥出一拳。

  他捂住脸,呆呆望着我,嘴唇抖动着,却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我气得手臂乱颤,根本控制不住。栖莹就站在一旁,黑发长裙,温婉模样,我一直对这位表妹很有好感,可如今她被我吓得花容失色。

  我多想向她揭露白隽的真面目,但却不能选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家丑不外扬,面子很重要。

  “阿莹……别怕,我跟他经常打架,闹着玩的。”

  她涵养很好,对我轻轻摇头:“算了,三哥,你走吧。”

  我立即走人,白隽这个无耻混蛋,我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微风掀动风铃,泠泠声带来些许清新,缓解我的燥热,我拐到屏风之后,才发现餐厅内别有洞天,小院叠套小院。

  我进去寻找路德维格,里面庭院深深,安静无人,我七拐八绕走了很久,竟然又回到原点。

  楼先生的宴会就在隔壁,乐声人影透过薄薄云母屏风,成暖黄色虚画。

  我满心焦急,正不知该何去何从,余光突然瞥见竹林前搁着一支高脚杯。

  杯中液面轻晃,泛着白葡萄酒的淡绿色光泽。

  这一刻我真正体会到何为“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走进竹林,细叶拂动,一个人背对我,坐在石凳上品茶。

  “聂先生。”我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站定。

  他回头,眼中没有情绪,不着痕迹地扫过我全身。

  “我没有带任何录音设备,我保证。”怕他不信,我在他面前将身体上下拍打一遍,口袋掏出来,慌乱中丝帕掉落在地。

  我蹲下身去捡,却碰到聂甹悠的手背,迟疑间,他已经将丝帕捡起,掸了掸上面的浮尘,拇指在仙鹤上轻轻摩挲。

  “不错,你费心了。”他似笑非笑。

  我心里咯噔一下,羞耻感袭卷全身。但很快我也就释然了,这不正是我的本意吗,投其所好,引起他的兴趣,只不过他道行比我高,能一眼将我看穿。

  于是我干脆开门见山:“聂先生,能否请你瞒住赵钺,将我带进馥罗兰岛?我必须去见我舅父一面。”

  聂甹悠问:“陈董当下的处境,你了解多少?”

  陈钟岳沦落至监狱,还有聂甹悠这样的人尊称他是“董”;我又想起方才看到的栖莹,她跟未婚夫来给人民党大佬送礼,穿得却不像是示好,更像是示威、彰显身份地位,没有足够底气,万不可能做这种事。

  因为s-cell医疗事故,陈钟岳跟人民党多年的矛盾彻底爆发,在明面上撕破脸,可当局还是没能将他整垮,甚至要忌惮他三分,这是怎样的深厚实力。

  我在聂甹悠面前道:“舅父在海外经营多年,实力当然强大,不是我这样的升斗小民能想象到的。我只是想逃离赵家,重获自由,没有舅父的帮助,我上哪里找安身立命之所呢?”

  “可是,我听说,你背叛过陈董。”

  我背上渗出冷汗,竭力摆出羞愧神色:“这正是我要亲自去见舅父的缘由,我要向他忏悔,当年是我识人不清,做出悔恨一生的事,如今我已经彻底醒悟,我想重新做回舅父的乖孩子。只是,赵钺手里握着我的把柄。”

  “什么把柄?”

  我咬住嘴唇,犹豫后告诉他:“他可能有我学术造假的证据。”

  聂甹悠轻轻笑了,似乎满意于我的诚实,他靠近我:“我教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监控你的工作,那你也监控他。”

  “怎么做?”

  “窃听器,你会装吗?”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紧促的咚咚咚。“要装在他的书房卧室吗?”

  聂甹悠笑着摇头,解下自己的江诗丹顿腕表,推到我面前。“表冠的狭缝里有个黑粒,是微型窃听器,可以用磁针挑出。赵钺有戴腕表的习惯,你跟在他身边,早晨进他的衣帽间,为他挑选当日佩戴的腕表,迅速动手,确保他每日出门时都带着窃听器。能做到吗?”

  我拿起江诗丹顿,设计工谨,完美无缺,上面还有聂甹悠的体温,我问:“你为什么不找陈栖雪?”

  聂甹悠斟茶的手一顿,“想过,但后来发现,还是该选你。”他直视我的眼睛:“赵钺晚上想睡的人,是你。”

  我攥紧拳,又松开。没错,赵钺对我的性欲又来了,只要我勾勾手,就可以跟他彻夜躺在一张床上,黎明时一同醒来,共用一个衣帽间,做所有亲密伴侣之间的事。

  赵钺可能不爱我,但他信任我,他以为我永远是那个任劳任怨、唯他是命的傻瓜。

  所以,很容易的,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给他安上窃听器,替聂甹悠攫取商业机密,既狠狠报复他,又为自己换取自由的机会。

  “但是,我不愿意。”我说出实话:“我不想跟赵钺纠缠下去了。”

  聂甹悠一副了然的神色:“你还是不够狠。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你可以扮演他的枕边人,同时做算计他的刽子手,只要心狠,一时的忍辱负重,算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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