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 迟光 第11章
作者:sun1998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一弯浅月遥遥挂在无云无风的天空,远远看见整栋别墅灯火通明,灯光与彩带交相辉映,星晕坠落泳池碎了一地的浪花,许迟川站在角落,看着穆时海被喊上台阶,亮如白昼的水晶灯挂在头顶,照得一家四口笑容格外夺目耀眼。足足有四层的大蛋糕被保姆推上来,大人举着装满红酒的高脚杯,陆淼一和苏平然几个人端着饮料,祝贺声响成一片。看着寿星吹灭蜡烛,底下瞬间掌声雷动。
张灯结彩的别墅,纸醉金迷的派对,温馨和睦的家庭,喧嚣欢闹的祝福,热闹中许迟川悄悄退场,抱着蛋糕一个人偷偷溜上楼,钻进穆时海卧室。
第19章 时海哥哥,生日快乐
卧室门口许迟川环顾四周,生出一股局促的无措。
黑白壁纸的差落第一眼冲击视网膜,一抹深屿&&汐,}团(&队蓝正正直直对着床,明窗净几的飘窗,深蓝色窗帘严严实实遮住玻璃不漏一丝缝隙,被褥也是清一色的灰,除开浴室后只有五十平左右的房间除了衣柜电脑桌还放了一个小冰箱。整个屋子充斥着穆时海的气息——是木调香混合沐浴露的味道。扶起倒在地上的垃圾桶,捡起地上散落的外套和裤子整齐叠好,身后咔嚓一声,门开了,穆时海倚着门:“怎么上来了?”
“下面太吵了。你吃蛋糕了吗?”
“没吃,”穆时海一屁股坐在床上,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去:“不喜欢吃。”
“啊……”
“怎么了?”
许迟川指了指桌上的盒子:“那你可能不会喜欢我的礼物,但……还是拆开看看吧,这个不喜欢还有别的。”
丝带与装饰一层层剥落,许迟川感觉自己心跳加快咽,盒子打开的那一刻,心提到嗓子眼——
穆时海盯着蛋糕,一动不动。
冰淇淋慕斯边围上一圈红彤彤的草莓,水果的清香混合可可的脂香扑鼻而来,蛋糕面白色奶油浓郁,栩栩如生的图案跃然于眼前——
许迟川画了一个Q版的他,旁边一个小人儿正一脸笑意看着自己,胖嘟嘟的脸上两颗小酒窝格外明显。两个小人上,漂亮的瘦金体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句祝福:
祝,
时海哥哥,生日快乐。
“你……”穆时海有些微怔:“中午偷假条就为了这个?”
“那不是偷,”许迟川插着腰,一脸理直气壮:“那叫拿。”蜡烛点燃插在蛋糕上,整整齐齐正好十六根,关上灯催促穆时海许愿:“再许一次,说两遍灵验点。”
漆黑昏暗的卧室,烛影晃动映出一对影子,穆时海闭着眼,许下人生第一个生日愿望。睁开眼四目相对,浅耀碎光摇曳在乌圆墨润的眼,许迟川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生日快乐,时海哥哥。”
两颗脑袋凑近,穆时海挖了一大块蛋糕,奶油绵密入口即化,草莓酸甜蛋糕松软,许迟川舔了舔嘴唇,伸出手替他擦掉鼻尖沾上的奶油:“好吃吗?”
“吃不完怎么办?要不我叫他们上来一起吃?”
“能吃完,”勺子绕开两只可可爱爱的卡通人物,蛋糕已经被挖掉一个角:“吃不完明天当早饭。”
“啊对了,”许迟川拉开书包,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推到他面前:“还有个东西要送你;”
“打开看看。”
盒盖彻底掀开的那一刻,许迟川终于心满意足地在穆时海脸上看到了凝滞的神色——
盒子里是一串小叶紫檀的佛手串,珠子颗颗饱满,泛着光华韵朗的润。
“我奶奶是佛教徒,手串给我之前找大师开过光,”珠串一圈圈缠在穆时海右手腕上:“但是我一直没戴;”
“现在它归你了,”许迟川仰起头,用力捏了捏他的手,笑意温润:“好好戴着别弄丢,菩萨说能保平安。”
摩挲着珠子,穆时海答应地很郑重:“好,不丢。”
敲门声突兀响起,烛影惊跳,沉重的木门外传来并不清晰的人声,黑夜里显得低沉却阴森:“堂弟开门,我来祝你,生、日、快、乐。”
是殷胥。
毫厘之间气氛骤然崩裂,穆时海放松的脊背骤然紧绷,条件反射将许迟川挡在身后,温顺一扫而空,陷入防御戒备的狠戾:“滚!”
“穆时海!”外面传来穆兴勇不满的声音:“殷胥专门来给你过生日,我数三声,开门!”
“去,”反手将许迟川推进厕所:“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
门开了,露出一张创疤狰狞的脸,殷胥大大方方走进门,并不在乎穆时海的冷待:“别这幅死了亲妈的表情,生日过得不高兴?”
“我呢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祝我的便宜堂弟生日快乐,”翘着腿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满是戏谑:“礼物没带,就送几句祝福充充数;”
“祝你孤家寡人爹不疼娘不爱;”
“祝你早死不长命;”
“祝你暴尸荒野,福薄命舛。”
“穆时海,当了十六年的野种,你满意吗?”晦涩不明的灯光下,殷胥的脸显得格外嘲讽:“可惜了,孤魂野鬼都有坟;”眼前的人目光疏离并未如自己想象中愤怒,殷胥砸吧砸吧嘴,笑得愈发恶劣:
“偏偏你这辈子都没家。”
刻薄恶毒的言语声声入耳,像一把刀钉入人心划破鲜血淋漓,浴室里许迟川全身僵硬,克制不住抖动的肩,握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愤怒上头烧尽理智,血气上涌,咬破的嘴唇漫出血红,死死克制想破门而出的冲动——他记得这个声音,是那天带人围攻穆时海的头儿。
“说完了吗?”穆时海冷眼旁观,脊背挺立如铜墙铁壁刀枪不入:“说完了滚蛋。”
“完了,”相对而立,两人眼里都是不加掩饰的恨意,剑拔弩张下一秒就想把彼此撕成碎片:“但我们两的事儿,不完。”
第20章 我要你的
里间浴室传来一声轻响,殷胥眉毛一斜:“哟,还藏了人?谁?叶璟那个小畜生?”话音未落一记拳头带着凌厉直冲而来砸向额头,穆时海扣住他两只胳膊向外一踹:“滚!”
“有意思,”房门紧闭,殷胥擦干嘴角的血沫,晦涩不明的眼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能进穆时海的屋子,真有意思。”
脚步声渐行渐远,穆时海锁了房门打开浴室,许迟川站在灯下怔怔抬起头,气极的眼微微泛红,看着他的眼神奔涌成海,有愤怒有心痛,还有他没有见过的……悲悯。
不是可怜,也不是同情。
“不是这样的。”
光落在穆时海身上结成一道微芒,余怒未消的拳头握成了一块顽石,强迫自己摁下舌尖的酸涩,颤抖着继续开口:“不是他说的那样;”
“你不是……野种;”许迟川感觉自己两眼一黑,怒火已经烧到胸口:“那是个神经病,不要听他的话;”
“你会长命百岁平安到老;”拉起穆时海戴佛串儿的手,眼球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他说了不算;”
“我说了才作数。”
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滚落砸在穆时海手臂上,听到的每个字都在凌迟切割他的心,叫人喘不上气。许迟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没出息,咸湿的液体止不住下流,越擦就越是掉得越凶,偏还要抽噎着继续说话:“呜,嗝,你不,不会,没,没人要;”
“我,呜,嗝,我要,要你的。”
我要你的。
记忆有一场沉重阴溺的大暴雨,法庭上男人嫌弃抗拒的表情已经模糊,却还能记得那双因为激动而不断挥舞抗议的手,和已刻心成疤的话。
“想带走我儿子顺便带走老爷子留下的遗产?老子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就算我不要他,也轮不到你个贱人插手!”
“少和老子装,他就是个没人要的拖油瓶,不是因为钱,你肯要他?”
他要我的。
覆满薄茧的大手擦过脸颊有种粗砺的摩砂感,指节极有耐心地拭去流到下颌角的泪,许迟川抽一声穆时海就擦一下,直到再没有泪珠子往下落。鼻涕混在一起糊了满手,两个人站在厕所隔着半条胳膊,听着抽泣声分担同一种悲伤。
那滴落在手背的泪比沸腾的岩浆更灼热滚烫,如果穆时海体会过就能明白,这种心头一颤的感觉,学名叫做心疼。
“别哭,”穆时海拧干一条毛巾给他擦脸:“听见了多少?”
“都,都听见了。”
“有没有想问的?”
许迟川抽噎着点头:“有,有的。”
玻璃镜映出穆时海英气逼人的侧脸,暖白的灯色为他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问吧。”
“下次再揍他,”许迟川眉头紧皱,忿忿道:“我要带麻袋一起去!”
“好,”穆时海失笑,揉揉他气鼓鼓的脸:“都带上。”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两人亲昵的拥抱,谢子煌带着黄婧咚咚砸门,抓着两人急吼吼下楼:“快快快穆哥,三水和那个那个,叶、叶、叶什么来着?啊对叶璟!他们俩杠上了!”
第21章 宝贝,去找一找你的太阳
陆淼一生气了,气得想戳死叶璟,球杆快要怼到对面脸上:“输球不认,一点都不坦荡,你以为偷一只进口卷毛鸡顶在脑袋上,就可以小肚鸡肠吗!”
“呸!你爸爸我才没输!”叶璟扔掉球杆,一双丹凤眼恶狠狠瞪回去:“你个四眼臭蛤蟆!信不信爷爷我一棒子把你肺捅出来!”
“臭卷毛!”
“死蛤蟆!”
“你输不起!”
“你下三滥!”
“你吃方便面没有调料!”
“你吃方便面没面饼!”
小学鸡吵架,没有营养还把自己气个半死,穆时海上前一步拉开斗成乌眼鸡的叶璟:“还想干嘛?”
“别拉着我!”叶璟咔咔磨牙:“我要和这个臭蛤蟆决一死战。”
陆淼一听罢又要冲上去:“来就来!说!比什么!先说好了,输了的人管赢的那个叫三声爸爸,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叶璟环顾四周,冲墙角一指:“就那个!”众人齐刷刷回头——几箱酒堆在角落,白的黄的红的什么都有。
“那我当裁判!”黄婧跳起来举手:“我会调酒!”
台球室临时充当酒吧,一瓶瓶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洋酒一字排开摆在台上,许迟川有点忧虑,试图劝陆淼一悬崖勒马:“你确定吗三水,穆时海说叶璟三岁就开始偷喝他爸的酒。”
陆淼一摆摆手:“没问题,儿砸你看着,爹今天给你多收个兄弟!”
长匙贴在拇指和食指上部来回晃动,谢子煌眼中噙笑,看着调酒壶随女孩一双巧手顺时针旋转摇晃。阿婧一手shake&stir真是深得岳母大人真传。陆淼一才喝到一半,叶璟面前十杯炸弹酒已经全部见底,甚至已经面不改色地添上了第二轮。人群欢呼声中许迟川凑近穆时海头碰头咬耳朵:“我觉得三水要给叶璟做儿子了。”
“放心吧,”穆时海捏捏他的手:“我有分寸。”
二十毫升苏打水,一个青柠一个黄柠檬,十片薄荷叶、三十毫升的朗姆酒再加上冰块,谢子煌颇为骄傲准备伸手去接——下一刻眼睁睁看着黄婧把莫吉托端给了刘艺余。龙舌兰日出、长岛冰茶、血腥玛丽、玛格丽特……鲜艳明快风格各异的鸡尾酒像戏法一样不断从女孩手里变出,博弈现场变成酒水品鉴大会,杨虞和苏平然已经有些微醺,手拉手穿过小花园对着月亮鬼哭狼嚎唱山歌。
穆时海端着一杯古典靠在阳台,冰凉的苦橙色液体淌过冰球,一勾儿浅金挂在暗蓝的天空,今夜月明星稀,不见浮云。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电话。
铃响三声接通,听筒里传来一道极为温柔的女声:“喂?小海,生日快乐。”
“妈,”杯子里冰球慢慢融化,穆时海低沉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你怎么知道是我?”
“今天是你生日,”杨书舒轻笑:“我从昨晚就在等这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