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一缕烟 吻一缕烟 第12章

作者:四面风 标签: 近代现代

第21章 大衣

  等谭知静彻底消失不见了,余初回到他们分别的地方,在绿化带旁边的那只垃圾桶里找到谭知静扔掉的大衣。

  这只垃圾桶用的人少,主要是给清洁工人往里面倒土和落叶,所以看起来十分干净,这肯定也是谭知静选择它的原因。

  衣服掉得不深,余初用手就够到了。把衣服掏出来,抖一抖,再拍一拍,就不觉得脏了。余初把大衣挎在臂弯上,又去物业那儿要了个不透明的袋子,把大衣装进去,拎回家。

  他在电梯里发现自己眼皮还是有点儿红,就坐在楼梯间里消磨时光。妈妈整天心不在焉,不会发现他哭过。但今天余副局也在家,他那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他喜欢刨根究底,不像妈妈,即使发现了也好糊弄。

  余初坐到台阶上,袋子就在脚边,他看着里面的大衣,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拎起一个袖口,在上面摸起来。他摸了一会儿袖子,把大衣又拽出来一些,去摸衣服的内侧,贴着身体的那一面。这里大概是腰部的位置,手背贴着衣料游走,就像是抚摸到了谭知静的腰腹。

  他玩儿这个游戏玩儿了好久,忽然想起来不能太磨蹭,不然来家里做饭的阿姨就要走了。

  他跑出楼梯间,太好了,阿姨的小车还在。这是阿姨买菜用的小车,类似老年人出门推的那种助步车,可以塞很多东西。余初把装了谭知静大衣的袋子也塞进去,然后给阿姨发了个红包,又发了条消息,请她帮忙洗一下衣服。

  “别让我爸看见。”最后这样嘱咐。

  阿姨从他上初中起就在他家干活了,很疼他。阿姨刚来那会儿,他曾偷听到阿姨对着手机抱怨:“这家大人事儿可真多,孩子倒是不错,长得也好,还嘴甜。”余初觉得阿姨说得对。

  回到家里,余副局正在陪妈妈看电视。两人挨着坐在沙发上,妻子的头靠在丈夫怀里,丈夫的手搂在妻子肩上。

  两人一起回头看了他一眼,妈妈问:“上课回来了?”余副局问:“书包呢?”

  余初说:“今天没拿书包,就带了张卷子,落老师车里了。”

  余副局又问:“眼睛怎么了?”

  余初作势要揉眼,“怎么了?”

  余副局忙阻止:“别碰!手脏!痒吗?”

  余初摇摇头,余副局就又说了两句学习别太累的话,还说:“小初千万别近视。”

  余初知道他的意思。他其实是在说,自己这双眼睛和妈妈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千万别近视,千万别戴眼镜,不然眼睛会变形。余初看过妈妈以前的照片,那时候妈妈的眼睛也是圆圆的,大大的;现在妈妈看起来依然年轻漂亮,但眼睛确实和那会儿不太一样了。

  余初心里想着门外那件大衣、裤兜里的烟蒂和洒了一兜的烟灰,蹦蹦跳跳地往洗手间跑去,感觉自己又在余副局的眼皮子底下得逞了一回。

  中午吃饭的时候,余初问余副局:“爸,平县是不是要修路?”

  余副局停止吃饭,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的?在你郑叔那儿听见的?”

  余初点点头,“我老师他们家是不是也投标了?”

  余副局说:“你老师?小谭?”

  余初的妈妈有些反感他们谈论这个曾在家里引起争端的老师,皱着眉头抱怨:“别在家说这个了。”又说丈夫:“你老给他讲这些,他一小孩儿。”

  她连抱怨都是柔声细气的,让余副局笑起来:“不小了,多了解了解这方面,将来有用。”又笑着问余初:“想帮你老师走后门啊?看来你老师对你不错。”

  余初在椅子上微微扭动着身子,“那是,你看我学习进步多快,都是因为我老师教得好。”

  “但是这个项目应该轮不上他们。”

  “为什么呀?”余初有点儿着急。

  “平县那个项目大,都在抢。”

  余初眨了几下眼睛,问:“肯定没戏吗?”

  “肯定没戏。”

  余初在心里骂郑铎他爸不地道,没指望的事还吊着人家,把谭知静呼来唤去。

  “小谭他家跟老郑挺熟是吗?”余副局问。

  余初迟疑地点点头,“我看郑叔就是白使唤人。”

  余副局笑了,“别乱说,你郑叔又不是没人使唤……而且你老师又不傻。他爸就是个人精,也是白手起家干起来的。”

  余初又来精神了,问:“什么意思啊?”

  “这次不行还有下回呢。而且你老师家里不是还有个厂吗?咱们这儿好几家做这个的,东西都差不多,用谁家都是用。”

  余初恍然大悟,忍不住咬着嘴唇笑起来。

  余副局见他这么开心,就说:“你这么喜欢你这老师,回头有时间叫他一起吃个饭,叫着你郑叔他们一起。”

  余初心里砰砰直跳,但又十分纠结……“等高考完行吗?”

  余副局就又笑了,“这么爱学习了?行,听你的,就高考以后。”

  余初也笑了。他只是怕谭知静心愿达成以后,就没必要再理自己了。

  但紧接着,他又不放心地问:“会耽误事儿吗?”

  余副局一时没明白,“耽误谁的事儿?”

  “我老师……他家那个事儿。”

  余副局好笑地摇摇头,“我帮你提前和你郑叔打声招呼,行了吧?小小年纪还挺操心。”

  余初这才真的放心地笑起来。

  余副局很喜欢看余初笑。看了一会儿,余副局转头对妻子说:“小初比你那会儿爱笑多了。”

第22章 草莓和青苹果

  从没这么喜欢过周一,可真到了周一这天,余初过得又像是持续的梦游。他的肉身还坐在教室里上课、做题,但在精神世界里,他已经在放学后的校门口和谭知静相遇了一百回。

  好不容易熬完第三节 自由自习,课间的时候,余初趴到桌上继续做梦,想象谭知静帅气地站在校门口的大树下,双手插在衣兜里——他只见过谭知静穿那件大衣的样子,所以这会儿也只能想象出长款的大衣,但他给谭知静的大衣换了个颜色,黑色换成灰色的,再加点儿暗纹,更好看——已经不那么凉的风拂起谭知静的衣角,也吹起他的头发,那双眼睛依然淡淡的,不太敢想他一见自己就笑起来……而他自己,则用第一百零一种方式和谭知静打招呼,这次是怎样的表情、有没有抬起手臂、第一句话说了什么……不能再像昨天那么热情了,会吓着他……其实是怕吓着自己……从昨天开始,余初在想谭知静的时候,就会冷不丁被自己心里的热情吓到……但也不能太疏远,他后来一直为自己曾经故意对谭知静爱答不理感到羞愧。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之前表现得再明显一点,比他曾经克制不住而不小心泄露出来的更明显一点,那天在酒店里,谭知静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吃惊,是不是就不会觉得自己自己有毛病。

  午休的时候,谭知静通过手机号加了他的微信,告诉他放学时在校门口等他。

  还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以后,在他脑海里演绎过的一百零一种表情、动作和话语,其中有一种就能变成现实。

  脑袋上落了个东西,把他从一小时后拉回到现在,余初敏感地抬起头。自从谭知静揉过他的脑袋,这里就变成重点保护部位。

  是化学课代表在发批好的卷子,余初看了自己卷子一眼,八十五分。化学课代表冲他竖了下大拇指。

  余初乐了,从课代表手里要了小半摞卷子帮着发。但他马上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把班里的人认全,有的名字能和一张脸挂上钩,但他不知道对方坐哪儿。

  余初跑到郑铎那儿,把自己那一小摞又分出一半给郑铎。然而郑铎还不如他,两人忙活半天也没发出几张,还暴露出不认人的弱点,被同学们“声讨”。没人再趁着课间背单词了,全都笑着看他俩忙活。

  化学课代表已经发完了,问他俩要不要帮忙。两人要面子地说不用。然而不知哪个出了坏主意,说不要告诉他们,让他俩自己猜。余初一开始还问,后来就干脆挨个翻同学桌上的课本找姓名,碰上故意不配合的还要争抢一番。

  全班玩儿这个幼稚的游戏一直玩儿到打铃。一般自由自习也会有老师过来看着,余初趁老师还没来,跑到讲台上大念人名,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卷子放左手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卷子放右手边,自己过来领!

  同学们嘻嘻哈哈地去讲台拿自己的卷子,男生都被他挨个拉住使劲儿盯两眼,意思是:“这下我可记住你了!”

  发完了卷子,余初颇有成就感地环视全班,发现班主任就站在门口,顿时笑容全失。

  班主任倒没生气,可也没笑,对全班说:“别的班都开始自习了,就咱们班最吵。”又看向余初:“跟我过来一下。”

  余初等老班儿转过身去,冲同学们缩着脖子吐了下舌头,跟了上去。同学们以看义士的眼神目送他,还有人朝他偷偷挥手,仿佛他是代全班去赎罪。

  到了办公室,班主任说:“好几科老师都跟我反映,说你最近进步特别多,作业和小测的质量也都提高了很多。”

  余初来了精神,他这会儿不嫌老师啰嗦了,听得美滋滋。

  老班儿夸完了,问他:“你给自己设的什么目标?”

  “目标?”

  余初有目标,妈妈,余副局,谭知静,猫……然而这些形象在他看过去的那一瞬间,全变模糊了,成为混沌的一团。

  “对,比如说,希望高考达到什么样的分数,想去哪个大学,想去哪个城市,这些有想法吗?”

  余初首先想到加拿大,但马上就否决了,那是郑铎想去的地方……不是,那甚至不是郑铎想去的地方,是郑铎认识的人们最爱去的地方……那那些人去加拿大是因为他们想去吗?还是也只是因为他们认识的人都去那里?

  他回到教室,对着物理课本发了会儿呆,然后冲郑铎扔了个纸团。

  老师在教室另一边给同学讲题,郑铎胆儿大,猫着腰跑到他桌边,蹲在地上扒着他的桌角,小声问:“怎么了?”

  余初小声说:“我不想去加拿大了。”

  郑铎张着嘴巴,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半立起来,在余初耳边小声说:“李思敏想去新加坡……我也想去!”又问余初:“你去吗?”

  余初摇摇头。

  郑铎眼里显出挣扎。他还想说什么,但老师发现他了,让他回座位。

  “放学细说!”郑铎对余初说。

  可是放学铃刚响,余初就捞起书包跑了,没有等他。

  谭知静也没有帅气地站在校门口等余初。

  余初在校门外一堆车里找到谭知静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之前精心设计的一百零一种打招呼的方式全都作废了,因为谭知静正在吃糖,糖在他嘴里动来动去,顶得脸颊一鼓一鼓,看得余初忘了词儿。

  “一见我吃糖就也想吃?”谭知静用舌头把糖拨到一边,问余初。

  余初乍一见到他,还没适应过来,脑袋有点儿发晕,没太听明白,只下意识地往前凑,闻到谭知静嘴里的气味。这次是水果糖。

  谭知静略微后仰,笑起来,但笑的时候,嘴唇并得紧紧的。他应该是提前准备好了,所以能变戏法似的转眼就变出一颗糖来。余初是谭知静最好的观众,瞬间惊喜得满脸通红。

  谭知静把糖拿到余初眼前,挨得太近,让余初瞬间变成对眼儿。

  谭知静又笑了,这次是被余初逗笑的。他把糖稍微拿远了些,余初不知道自己刚才对眼儿了,还不太乐意,说:“我还没看清是什么味儿的呢。”

  “你想吃什么味儿的?”谭知静问。

  余初回忆刚刚从他口中嗅到的味道,“……草莓。”

  “哦,这颗是苹果的。”谭知静看了一眼,故意这么说。

  余初觉得自己早就被他看透了。自己是拼命地掩饰,还是故意更明显一点,在谭知静面前有什么区别呢?没有区别。

  “苹果味儿的也想吃。”余初说,他还说:“我手脏,你能给我剥开吗?”

  谭知静用两只手小心地将糖纸像剥衣服一样地剥开,露出里面光溜溜的青色的糖块儿。他仍然尽量不碰糖块儿,几根手指垫在糖纸下面,小心地托着,往余初面前送了送。余初已经迫不及待地凑上来。

  但凑近后,余初也变得小心翼翼的了,哆哆嗦嗦,不让自己碰到谭知静的手指。他用牙齿把糖叼进嘴里,没有立刻移开,而是把糖含进去,让嘴唇取代刚刚糖块躺着的位置,嘴唇隔着糖纸摸出谭知静指尖的形状。

第23章 丑丑

  余初觉得谭知静看自己就像看一杯水那么容易,而自己看他就像隔着厚厚的浓雾。他多想知道谭知静今天为什么心情这么好,是因为他姐姐家那个小婴儿吗?还是因为他家的厂子?他家想投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