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一缕烟 吻一缕烟 第4章
作者:四面风
这时余初举着手站了起来,大声打断正在念稿的校长:“校长,这边有位同学身体不舒服!要去医务室!”
校长愣了一下,忙说:“那快去!是哪个班的同学?班主任过去看一下!”
观众席上已经骚动起来,余初越过一双双腿,从自己那排往外走,一边说:“不用,我陪她过去就行了。”
哭泣的女生像是被吓呆了,也很虚弱,被梳马尾辫的女生搀起来,半推半扶地带到过道上。余初看见她腰上围着一件校服上衣,应该是马尾辫女生的,但也被血透过来了。他就把自己的上衣也脱下来,递给马尾辫女生。
马尾辫女生感激地接过衣服,对余初说:“我陪她去就行了。”
余初点点头。这时旁边坐着的女同学碰碰他的手,往他手里又塞了一个卫生巾。
余初攥着那片卫生巾一直目送那两人出去,观众席上略有些骚动,校长维持了一下秩序,又对余初说:“这位同学也坐回去吧,谢谢你,你做得很好,我们继续开会。”
余初无视了校长的话,实际上他无视了所有人,只盯着那三个臭脸的男生。那三个男生虽然坐着,但能看出他们都比余初高,也比余初壮实。
余初朝那三个白痴走去,一边把手里的卫生巾拆开。他也是第一次碰这神秘物件,撕开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把撕下来的部分揣进兜里,再继续往前。这时主席台和观众席都比之前更加骚动。
那三个男生旁边的几名同班同学都积极地侧过身子给余初让路,余初班里的男生们也都跃跃欲试地盯着他们这边,那架势看起来像是随时准备站起来为自己班的同学撑腰。校长在主席台上喊:“那位同学?哎?那位同学!请回你自己的座位!”
余初来到那三个男生跟前,挑了三人中他看着最不顺眼的那个,将卫生巾拍到他惊恐的脸上,骂道:“大、傻、B!”
礼堂静谧了一瞬,随即便沸腾起来。这一次的百日誓师大会注定会是一中校史上难以逾越的一回。
第6章 喊家长
余初在办公室里听班主任训话。班主任倒不是教训他,而是教育他,也并不说他做错了,只是说他方法过于偏激,有待改进。
余初不讨厌他们老班儿,但他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他宁可对方简单粗暴地来一句:“你错了,写检查。”如此更节约时间。反正检查可以在网上找到现成的。
不过余初知道自己确实给老班儿惹麻烦了,即使心里烦得要命也没扭头就走,而是耐着性子听着。实在是无聊透顶了,他就盯着老班儿一张一合的嘴巴,在心里和自己玩儿起游戏:
把老班儿开合的嘴巴想象成那种“鲨鱼牙齿”类的玩具。不知道老班儿有没有智齿,姑且假设没有,且口腔健康,该有的牙齿一颗没少,那就是一共有二十八颗牙。
他从下牙右侧的臼齿开始数,一、二……思维在老班儿嘴里转了两圈,老班儿那一大段话还没说完,嘴巴依然没有合上。他这一轮给自己设定的数字是五十,所以算是输了。继续……这一轮还是设五十,一、二……
“你觉得呢?”老班儿的嘴巴合上了,等着余初回答。
“嗯?”余初刚刚正好数完一圈,二十八,不知道能不能算赢。看来这个游戏的规则有待完善。
“校长刚才也是这个意思,得麻烦你家长过来一趟,说一下这个事。”
余初的心里凉下来,“老师,你刚还说我没做错。”
年轻的班主任亦深感为难,“是,本质上是没错,可是方式不对。叫家长也不是要惩罚你,而是这件事确实闹得比较大,在那么个场合,全体高三师生都在,校领导也在……主要就是影响太不好了,学校必须得拿出态度,不然就成了学校在鼓励学生做出出格行为,太影响学习……我个人其实挺为你骄傲的,余初,真的,我觉得你保护了女同学,非常好。你也不用怕,喊你家长过来一趟,就是走个形式,我会和他们解释清楚,你是在为同学打抱不平,是出于正义感……而且你转过来这么久,我就见过你家长一次,也该再跟他们见一面,和他们聊聊你的学习情况、在新学校适应得怎么样,好让他们放心。”
余初被这种大人的虚伪恶心得快吐了。
他从办公室出来,被外面围堵的人群吓了一跳:不仅有他自己班里的同学,还有那个女生班的,马尾辫女生也在。
余初看了马尾辫女生一眼,对方马上解释:“她回宿舍了,我们室友在照顾她。”
哦……住校生啊。余初心里划过这样无意义的一句话。
“你怎么样啊?程老师怎么说?”马尾辫女生问。余初班的班主任程老师也教他们班的课。
余初的视线移到郑铎脸上。郑铎本来翘了那场大会,听说余初闹出事了,赶紧赶过来。
“他们让我喊家长。”余初对郑铎说。
话音一落,人群里顿时掉落出几声惊讶的:“啊?”。这里的学生普遍都乖,几乎没听说过喊家长这种事。郑铎也:“啊?”他们以前在私立学校,家长给那么多钱就是为了让学校管好一切,也没听说过为这么屁大点儿事儿就去烦家长的。
“草!有毛病吧?”郑铎直接骂出来,“让你叫家长?那个B呢?”
余初神情里带了冷笑,“学校本来就怕闹大,才不让那边叫家长呢。”
郑铎又骂了一声,其他同学忙按住他肩膀,一群人转移到离老师办公室远一点的地方,七嘴八舌地让余初放宽心,叫家长也没事,他们会替他跟家长说好话。
余初心里有些感动,但脸色依然冷冷的,对郑铎说:“哥们儿,跟我过来一下。”
其他同学不放心地互相看看,给他们让出一条路。余初搭着郑铎的肩,带他走到角落,小声说:“我不想喊我妈过来,你帮我找个人冒充一下吧,就说是我舅舅或者叔叔什么的。”
郑铎一句不多问,只是想了想,说:“你看那个谭……什么,行吗?”
余初犹豫了一下,“他太年轻吧,不像。”
郑铎乐了,“你妈也年轻啊!就说那是你妈的弟弟,我看挺像的!”
余初这会儿才真正反应过来,说:“不太行,他上次冒充你家长来着,对吧?这次再冒充我家长,咱俩成一家了。”
郑铎笑呵呵地用力搂他一下,“那不正好!你跟我姓郑吧!”
余初笑着踹他一脚,心里揣了一堆心事,假装不经意地说道:“要不这么说,就说你跟我是沾亲的,他跟咱们两个都是亲戚,你看行不行?”
郑铎眼睛一亮:“对呀!咱俩本来就是一起转过来的,我入学好像还是你爸帮忙给办的呢,这么说老师准信……你等下啊,我问问他。”说着,他从兜里拿出手机。
“问谁?”余初犯傻了。
“就那个谭什么啊。我问问他上次怎么跟咱们老班儿自报的家门。”郑铎拨通电话,等了一会儿才接通。余初在一旁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两只脚在玩儿左脚踩右脚,但是踩不着,又换成右脚踩左脚,也踩不着。
“你能来吗?”他听见郑铎先问电话那边,然后又跟自己说话:“老师让什么时候?”
余初看着郑铎的手机,迟疑地靠近了些,对着听筒说:“什么时候都行,就这两天——这星期吧!这个星期以内应该都可以,包括周六。”他觉出自己的语气太殷切了,忙让自己平静一些,放缓了语速:“我们老班儿周六也在学校。”
郑铎把手机拿到两人之间,余初听见谭知静温和沉静的嗓音:“今天可以吗?五点到六点之间,那会儿我正好有空。”
“可以!”郑铎替余初应下来,“太可以了,你早点儿来,早点儿替余初出这口气。”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问:“是因为什么要叫家长?跟人打架了吗?”余初知道他完全是出于礼貌而问:“……余初伤着了吗?”
郑铎哈哈地笑起来,“余初怎么会受伤?要伤也得是别人伤!不是打架,是余初单方面教训了一个孙子——”他当时不在场,干脆把手机递给余初:“你跟他说,你说得清楚!”
余初握着电话直觉得烫手,又有点儿想炫耀的心思:“就是,我,在百日誓师大会上,当着全年级老师同学的面儿,因为一个男的笑话他们班一女生裤子上沾血了,把女生欺负哭了,我就把一张……卫生巾,贴他脸上了。”他等了一瞬,电话那头没有声音,顿时有些心慌,想起谭知静的洁癖,忙补充:“没用过的!没用过的,卫生巾,干净的……贴他脸上……”
又静了几秒,终于听见电话里一声轻笑。谭知静带着笑意的嗓音传过来:“行,我知道了。我大概五点左右能到,赶在你们老师下班之前。”
余初忙又说:“你不用着急,我们老班儿走得晚。”又说:“谢谢你!”
“不用客气。”
挂断电话,余初把手机还给郑铎。郑铎接过来,有些纳闷地看着他:“你怎么对他那么客气?”
“嗯?客气吗?是你求人办事儿太不客气了吧?”余初嬉笑着把问题抛回去,抬手捏捏自己发热的耳朵。
第7章 不在意
谭知静走在自己的母校,和上次一样,顺畅地找到高三六班的办公室。
他先看见那个小孩戴着副大耳机倚着墙站着,双手在屁股后面,手掌朝向墙面,手指头充当弹簧,让身体一下一下地抵到墙上又弹回来。然后才看见那位郑公子,最后是曾见过一面的那个老师。
他刚一进门时,那个小孩儿就看过来了,但他看回去时,那小孩却又马上移开目光;后来他去看郑铎、看老师,那小孩儿又重新开始看他,小耗子似的鬼鬼祟祟。
谭知静耐心听老师说了半天有关两个高中生学习的事,心里一直估摸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抬腕看了眼表。对面果然立刻噤了声。
他微笑着问:“是不是耽误老师下班了?”
年轻的班主任脸上忽然红了,像被一下子点醒,想起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瞬间从工作角色切换到私生活的角色中,“没有……不过也说得差不多了……时间不早了,别饿着他俩……多谢你能过来这一趟……”
谭知静说:“哪里哪里,要多谢老师为他们的学习费心了。”
之后,两人又寒暄了两三个回合,终于可以握手道别。进行到最后这步时,谭知静瞥到余初正死死盯着他和班主任握在一起的手。
他们从办公室出来后,梳马尾辫的女生和余初班里的两个女同学立刻迎上来,准备救余初于水火。可同学们一见这“家长”这么年轻,都有些意外,不知该怎么称呼,而这家长看起来也不像生余初气的样子,似乎也不需要她们再帮忙说什么好话。
还是梳马尾辫的女生先开的口,非常严肃地称呼谭知静为“余初家长”,说:“余初帮的是我的舍友,我们全班都非常感谢他。”然后又严谨地补充一句,“我们全班,除了那三名同学。”
谭知静像是因她的发言而露出浅浅的微笑,“嗯”一声,说:“我知道。”
余初因为他冲别人笑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于是一厢情愿地冷落起谭知静,错后一步,和三位同学热络地交谈起来。但是每次谭知静的左手往后甩时,他都能看见那只手腕上一闪而过的手表反光。
几个高中生聊大会上那件事,余初班上的一名女同学说:“要是下次再有这种事,可不能这么干了。”
余初反问:“为什么不能?下次再有这种垃圾,我还这么治他!”
他语气有点儿冲,别人都愣了一下。有人打个圆场,说是怕他给自己惹麻烦。但余初像是来劲了,恶狠狠地说:“我绝对不会容忍那种人的!难道我会怕他们吗?”
梳马尾辫的女生瞥了谭知静一眼,见他没有训斥余初的意思,才说:“不是我们怕他们,而是不一定非得用那种方式,不能因为对方做错了,我们就也用错的方式回击过去。”
余初炮仗似的呛她:“那你说怎么办?你的意思是告老师?老师会管吗?当时校长都在,你觉得他会管吗?他们只会不痛不痒地说几句,息事宁人!”
马尾辫女生也有点儿生气了,说:“你不能这么说,因为当时并没有人告诉老师,你不能假设老师们就不管。这就像法律和私刑的关系,你不能一遇到事情,上来就否定法律,还没有采取合法的维权手段,就先擅自动用私刑。”
余初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了:“你别扯那么远,这是法律会管的事吗?”
梳马尾辫的女生说:“我只是打个比方,不一定是法律,也可以是社会规则、道德之类。”
“社会规则和道德是向着你同学的吗?如果真向着她,她当时为什么哭?她明明是在理的那个,为什么不反击回去?为什么就知道哭?她为什么不敢去厕所?为什么觉得丢人?那三个傻b为什么敢笑话她?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不就是因为血是从那个地方流出来的嘛!就都默认那是脏的!觉得丢人!人人都这么认为,就是没人敢说!也没人敢反对!都是虚伪!”
几个女生都是又惊又怕地看着他,愣了好久,才有人说:“你别生气啊……”
余初气咻咻地手插在兜里,“我没生气!”
一行人神情各异地走了一会儿,郑铎突然问梳马尾辫的女生:“你叫什么?”
“李思敏。”
郑铎嘿嘿一笑,“你们女生都这么聪明吗?”
余初顿时更加心烦,快走几步超到谭知静前面,干脆谁都不看!
“我去下洗手间。”身后的谭知静突然拐了弯。余初脚下一顿,也跟着拐了进去,但没有往里走,只是站在门口假装玩手机,余光看谭知静洗手。
他想问问谭知静对那件事怎么看。
可他看着谭知静认真洗手的样子,渐渐想明白了:谭知静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那件事是酷、是傻、还是神经,他都不在意。他也不在意李思敏,即使那个女生聪明又成熟,他也不在意。他看自己,和看李思敏,是一样的,都是“小屁孩儿”。
余初走到谭知静旁边的洗手池前,也洗起手来,等他洗完了,又等了一会儿,谭知静才认为自己把别人沾在他手上的细菌洗干净了,准备用胳膊肘关水。余初眼疾手快地替他关上。
谭知静扭过头来,见他还绷着一张脸,不由觉得好笑,问他:“你做好事都这么酷的吗?”
余初愣了一下,忙低下头,用眼角看见谭知静湿着手从大衣兜里捏出一包纸巾。
第一张纸竟然是给他的,余初克制好惊喜的表情接过来。第二张才是谭知静自己用,擦干手后没找到垃圾桶,就走到一个隔间前,用脚尖推开隔间门,整个人留在隔间外面,远远地把纸扔进垃圾桶里。
余初看着他谨慎的动作,把自己手里的纸攥成一团,偷偷塞进裤兜里。
他们从洗手间出来,余初已经跟刚才判若两人了,好声好气地和几个女同学说了几句话,大家高高兴兴地互道了再见。
郑铎问:“咱们接下来什么安排?”
谭知静没有说话,余初则像是心血来潮般提议:“我今天想吃点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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