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瑕疵品 第12章
作者:大熊啾啾
第21章 迷3
漂流的游客不少,售票亭处也排着长队。丁少骢本来想打电话找人直接把他们带进去,转念一想,就这样和左立挤在一起排队也挺美,于是什么也没做,老老实实跟在人群后头。虽然山里比外头凉快,但毕竟正值盛夏午后,日头毒辣,人挤人地排着队,空气稀薄,汗珠子连着线的往下滚。丁少骢看左立热得背心都湿透了,喊他去阴凉底下待着,自己排就行。
左立听了没有拒绝,用手遮在额头上,一路挤出排队的队伍。丁少骢使这一手算苦肉计,没料想左立真的走了,心里又开始后悔。没过一会儿,左立又挤回来,往丁少骢的手里塞了一瓶冰镇矿泉水。
丁少骢乐得眉毛眼睛挤在一处,还在那里满不在乎地说:“我也不渴。”
左立嗯了一声:“那行,还给我吧。”
丁少骢又舍不得,立马拧开瓶盖,咕嘟咕嘟一口气都给喝了。
排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终于买到了票,挨进了场。场内有买东西的小卖部,丁少骢去买了两套身衣服,短裤加短袖,让左立去换上。他说:“穿雨衣不顶事儿,封再严实也没用。换上这个,飘流完换自己的衣服。这便宜,扔了也不心疼。”
左立看着丁少骢左手的橙色向日葵花短裤和右手的印满LV老花的套装,犹豫了一下,接了左边的。
离小卖部不远有一间可供换衣服和存包的小木屋,男左女右分隔两边。室内前设置了两面墙的存包柜,最里面是卫生间。厕所只有四个隔间,都显示已被占用。丁少骢盯着排队,终于抢占到一间。他忙冲左立的方向喊道:“左医生,你先去换。”
丁少骢排队的工夫,左立已经脱了鞋、换好了短裤,他说:“没事儿,都是男人怕什么,我就在外面换,你进去换吧。”
左立坦坦荡荡的话把丁少骢说得进退不是。他盯眼睛盯着左立的后背,看他弯腰把运动鞋缩进存包柜,露出一截白的后腰,咽了一口唾沫。他怕自己再看下去要起反应,连忙进厕所隔间换衣服去。
左立站起来,抬手脱掉了自己的衬衫。他裸着上身,三两下折好自己的衣服,正要拿那件鲜艳的橙色T恤,不知怎的却感受到了斜里射来的目光。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转头却看见了个熟人。
人影很快被其他游客挡住,快到他还没能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就在这时,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狠狠地撞在他的腰上。
“怎么回事呢!哪家的小孩儿啊!”丁少骢刚从厕所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这么一下,不由得大吼一声。
满身印花的丁少骢显得凶神恶煞,小孩儿被这一嗓子吼懵了,呆呆地、无所适从地站在那儿。很快有人从穿过存包柜和来回走动的人流走近来,对小孩子喊:“轩轩!”
小孩子看见认识的人,一扭头朝着那人的方向冲过去。那人一把拎住小孩儿的胳膊:“跑什么呢!撞了人怎么不道歉?”
“老覃!”丁少骢一愣,接着乐开了花儿:“你从哪儿弄一小孩儿啊?”
覃望山看左立一眼,把小孩儿往前推:“说对不起。”
小孩儿噘着嘴,犟着脑袋不说话。覃望山还是推他,沉着脸僵持着。左立瞧最不耐烦和小孩子打交道,主动说说:“没关系。”
小孩儿听左立不计较,跳起来又往外面冲。覃望山无奈,也跟着出去了。
丁少骢在后面喊:“诶诶,老覃,你别走啊!”
左立笑了,他说:“丁少,你快去换衣服吧。”
换好衣服出来,又排队领充气筏。覃望山也在那儿,他一只手拎着张红色的充气阀,身边跟着刚刚那个小孩儿。只是这回身边多了另外一个女人,左立认得她。
“冯姐。”左立主动叫她。
冯妮娜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左右瞧了几下,最后看见左立,立刻笑起来:“哟,左医生!”
左立隔着人和她说话:“冯姐来这儿度假?”
“嗯。”冯妮娜的声音一如既往令左立感到难受,她说:“陪轩轩来的。喏,就是那个,望山答应陪他漂流,就过来了。”
原来是冯妮娜的儿子。他知道冯妮娜年纪应该不小,却没想过她有个这么大的孩子。左立看看覃望山,又看看轩轩。
覃望山带着轩轩排队去,刚好从左立身边路过。肩膀挨肩膀的距离,覃望山出于礼貌停了一停,点头算是打招呼。哗哗的水流声和嘈杂的人声包裹着五官,左立眨了眨眼,手轻轻在覃望山的腰上滑过去。
没一会儿,丁少骢也拎着充气筏过来。他一下瞧见了冯妮娜,眼睛一亮:“冯老板!”
冯妮娜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道:“你是……”
“我姓丁,之前老覃过生日,咱见过的。”丁少骢忙说。
不知冯妮娜是想起来了还只是客套:“哦哦,丁先生,望山的朋友,我想起来了。今天真巧啊,在这儿都能遇到熟人。”
“可不是!”丁少骢忍不住想笑,他最想是拉住覃望山问个清楚,是不是已经彻底拿下了这位女老板:“你和老覃来玩啊?”
冯妮娜说:“他们律所招待客户,我也想带轩轩来避暑,就来了。这么巧,晚上一起吃饭吧?”
“那敢情好啊。”丁少骢一口答应。
聊了一会儿,丁少骢和左立也去排队。覃望山和轩轩排在他们前面,中间大概隔了四五条船。丁少骢望着覃望山带孩子的模样,忍不住挤眉弄眼地发笑。他凑近左立的耳朵说:“你看老覃那样子,这回是要登堂入室了吧?”
左立扯着嘴角笑了一笑,算是捧场。覃望山穿了灰色五分裤和黑色短袖,外面罩着一件银色连帽衫,露出上臂和小腿的一点肌肉。他见过覃望山西装革履的样子,也见过他一丝不挂的样子,正经的、下流的,但这种休闲装扮倒是第一次,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很快轮到左立和丁少骢。安全员给他们递过来救生衣,并且简单讲解了一下注意事项,就一脚把他们踢进了水里。充气的筏子随着坡道缓缓下滑,入水的一刻,立刻被湍急的水流推得直冲而下。
左立紧紧抓住气垫上的把手,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他不会游泳、甚至有些怕水,选漂流只是为了避免和覃望山在寺庙撞见,同时给徐正川和齐铭名正言顺单独行动的借口,哪晓得在反倒是在这里遇到了覃望山,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哪儿都逃不过。
一个大坡过后,气垫筏驶入相对平缓的河道,左立砰砰直跳的心脏略微放松,稍稍松一口气。丁少骢看出来左立有点紧张,说道:“左医生,有我在你别怕啊,我的游泳水平,运动员级别的!你就享受这种刺激,肾上腺素飙升额感觉,贼爽!真怕了你就喊,喊出来就舒服了。”
左立开口说:“我不是怕,就是……”
话没说话,船进入下一个陡坡,刚好左立正面朝前,几乎以九十度的角度直冲向下,掀起的水浪从头到脚盖下来。
浪早就把他从头到脚浇湿了了,失重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左立紧紧闭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丁少骢抓住了他的手,他也无暇顾及。从浪里冲出来也不过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左立却觉得长达数十分钟。
几个较大的坡道过后,接着很长一段平稳的漂流。因为河道变宽、速度变慢,甚至要靠自己划水前进。控制不好方向的几张船堆在了一起,你撞我我撞你,体重轻的就有翻船的危险。速度再次降下来,左立觉得自己适应多了,他想抬手擦擦脸上的水,低头却看见丁少骢抓住自己的手。丁少骢的皮肤微黑,和自己的完全是两种颜色。丁少骢察觉到左立的目光,怕他着恼,连忙把手往回缩了缩。
左立的目光中带着一点审视,丁少骢自己先心虚了,解释说:“左医生,你太瘦了,我怕你被甩出去。”
左立先说了谢谢,然后回答:“我力气大,抓得紧。”
很快,左立和丁少骢和其他的船一起,卡在了河道最窄的地方。挤挤挨挨间,有人打起了水仗。都是不相识的陌生人,不知道谁起了个头,一下子所有人都来劲儿了。左立没有攻击的欲望,连忙低头躲避。有人笑、有人骂,水花乱溅。闹哄哄之间,一条充气筏从上一个坡直冲而下,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巨大的力量冲撞着,左立连人带船都被撞飞起来。
再往前又是一个急坡。
左立感觉到一秒钟的失重,紧接着猛然坠入水中,原本不太合身的救生衣瞬间脱落,他感觉到自己正在急速下沉。四周的声音飞快地失真、流失,变成一种嘈杂的混响。左立没有挣扎,他仰着头,看自己吐出的一串气泡咕嘟咕嘟飘向头顶,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他觉得眼酸。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更酸了。他没办法计算自己下跌了几秒钟或者更长,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接着拽住他的手。他终于挣扎起来,慌乱地摸到那个人小手指上突起的关节,脸贴在因为用力划水而坚硬的腹部肌肉上。
那个人好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好像有没有,最后用一条胳膊紧紧地缠住他,带着他浮出水面。
猛然间,眼睛、喉咙、胸腔一齐刺痛起来,火辣辣的呛人。左立趴在气垫上疯狂咳嗽起来。
“没事吧?你没事吧?”
耳边有声音嗡嗡地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出来那是丁少骢在说话。他坐直身体,声音沙哑:“没事。”
他们飘在岸边,一个穿红马甲的救生员拖着他们的筏子。河道已经通畅,见不到别的停留的人。丁少骢整个人也是水淋淋、湿透了,他脸上的担忧和焦急是真切、确实的:“怪我刚刚没抓住你。”
左立摆了摆手,又咳了几声。他没忍住四下张望,丁少骢奇怪地问他:“左医生,你在找什么?”
左立摆摆手,说没什么。
第22章 迷3
左立还是坚持飘完了全程。
好在后半程几乎没有什么坡度,他们平稳地滑到了终点。山里的昼夜温差大、气温变化快,下水时太阳还刺得人睁不开眼,现在的天就已经完全阴了,气温也下降好几度。上岸的地方恰在风口上,从山谷立吹出来的风沁着水的凉意,左立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丁少骢见状对左立说:“左医生,你在这儿等我吧,我去存包的地方给你拿衣服。”
左立同意,在岸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这里和出发点有相当一段距离,左立估摸着丁少骢就是跑着来回也得半个钟头。但是衣服手机都在,不拿也不行。
身上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左立斜着身体试图把衣服拧干。风时不时送过来,衣服半干半湿地贴在皮肤上,重点部位尤其不透气,好像被绷带裹住似的。河里渐渐没了人,安全员拿着对讲机在沟通,应该是快要清场了。左立忽然想起小的时候家门口也有一条河,一座看起来不大稳当的石桥连接到对岸,左立每次走上去都提心吊胆,担心有一天这座桥会垮掉,他会掉到脏兮兮的河里,和那些又脏又臭的垃圾一起被冲走。
左立怕水,见着水都绕着走。成年之后他有心克服自己的心理负担,尝试过游泳、尝试过潜水,每次他都挣扎着坚持到最后,但这种坚持没有任何意义,恐惧仍旧是恐惧。他甚至能清晰地反复回想、摹画出那些恐惧,但每每从噩梦中惊醒,他都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平复心情。
他徒劳无功地努力,痛苦的仍是只有自己。他回头看着平静的、像绿玻璃一样的河面,回想起河水没顶的那一刻,紧紧抓住了衣领。
左立打了个冷颤,明明是大夏天,他却觉得越坐越冷。不想继续坐在风口吹风,他也往回走,想着在路上能不能遇到丁少骢。他没留心路标,直接从林间小道穿到了公路上。公路虽比小路好走,但距离更远,而且会和丁少骢错过。他沿着盘山公路的栏杆走了一小段,还是打算穿回小路上去。这时,一辆黑色越野车从山上开下来,因为弯道多,一直啪啪按着喇叭。尽管并不影响通行,左立还是往里让了让。
那辆车开到他面前,一脚猛刹停了下来。左立被吓了一跳,疑惑地退了半步,身体靠在护栏上。
车贴了防窥膜,看不清楚里面的人。车里的人按下窗户,很是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覃望山鼻梁上架着墨镜,半边刘海儿垂下来遮住了眉毛。他已经换过衣服,恢复一贯的精英打扮,面色红润、神情闲适。和他比起来,左立身上套着皱巴巴的便宜货、嘴唇发白,看起来着实狼狈。
左立没说话,往玻璃里面看。覃望山明白他的意思,干脆把四扇窗都按下来,副驾驶没有人,后座也没有人。
覃望山大发慈悲:“顺路拉你一段,走不走?”
左立盯着他:“你怎么知道顺路?”
“下山回酒店就只有一条路。”覃望山把墨镜摘下来,随手丢在座位上:“上车啊。”
左立迟疑。他的确很想快点回酒店去洗澡换衣服。但是丁少骢还在山上,自己的手机也在他那儿,就这么跟覃望山跑了,丁少骢找不到人,不知道该怎么发急。左立为难地说道:“我就这么走了,丁少怎么办?”
覃望山学着他的口气说:“对啊,丁少怎么办?”
左立望向上山的方向,他知道自己该怎么选。覃望山或许只是在揶揄自己,或许是在提醒自己,这是一道选择题,他必须尽早给出答案。
左立的目光落到覃望山的手臂上,从卷起来的衬衫袖子底下漏出来的麦色的皮肤、精致的腕表。左立觉得自己魔怔了,像赌气一样,他绕着车走了半圈,伸手拉开了车门。
坐上副驾驶,覃望山发出汽车朝前开。他伸手向覃望山借手机。覃望山问他:“你要干什么?”
左立的理由充分:“我的手机在丁少那里,借你的打个电话。”
覃望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左立,左立拿过来,拨了一串数字出去。电话响了四五声,丁少骢洪亮的声音传出来:“老覃,干嘛呀?”
左立咳嗽了一声,按下免提说道:“丁少,是我。”
“啊,是左医生吗?”
“嗯。”左立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软:“刚刚吹了风不太舒服,我遇到覃律师开车路过,就拜托他带我先回酒店。”
丁少骢愣了一秒,立刻回答:“好好,你先回去,我等会儿来找你。”
左立嗯了一声,又说:“我觉得不大舒服,想睡一觉。我的东西麻烦丁少交给管家就行。”
丁少骢虽然不大高兴,还是只能答应。末了左立问:“丁少,你还有事和覃律师说吗?”
“没有。”丁少骢回答。左立嗯了一声,然后挂掉电话。
车里安静了几秒钟,覃望山悠悠地开口:“你这是想干什么?”
左立说:“报备啊。你不说、我不说,丁少就不会知道吗?”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覃望山也沉默了。他把开得飞快,争分夺秒一般。左立扭头看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致,山和树都千篇一律,不如人更似景迷眼。
到了酒店附近停车场,左立不等覃望山停好车一起走,一个人跳下来,快步先回房间。进门后他直接把湿透的上衣和裤子全部脱了下来,只剩下一条内裤,然后往浴室走去。拧开花洒,一小段冷水过后,温热、甚至发烫的水流出来,浇到左立的皮肤上,他忍不住嘶了一口气。
左立觉得疲倦极了,浴室里的高温和稀薄空气让他大脑放空。洗完澡,他胡乱擦了擦,穿上酒店提供的白色真丝睡袍。身体并没有擦的很干,睡袍沾水之后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乳**头的两点形状。
外头忽然响起砰砰砰的拍门声,左立皱着眉喊了一声:“谁啊?”
他赤着脚,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客厅走。从猫眼里往外看,是覃望山跟了过来。左立觉得意外,本以为他不会来了。打开门,覃望山上下打量穿着睡衣的左立,眼中的意味分明。
左立一只手按在门板上,问他:“覃律师,你有什么事?”
“我有什么事?”覃望山换了一种吊儿郎当的口吻:“我的手机……你还没还给我。”
左立松开手往里面走,他说:“我不记得我拿了你的手机,你自己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