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瑕疵品 第16章
作者:大熊啾啾
覃望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合适,左立又用带点撒娇的口吻说:“那么梁教授这件事,能不能给我打包票啊?”
覃望山斟酌语句:“笔试是要靠你自己的,我也没那么大的能耐至于面试,大概有七成把握吧。”
“才七成?”左立撇了撇嘴,露出失望的表情:“那我要是进不去,就只能回老家诶。我不想我妈和继父因为我吵架。”
“其实也不用非在一棵树上吊死。”覃望山说道:“考不上还能再考,这里留不下来还有别的地方。我认识一些做医药行业的客户,也可以考虑转行,实在是不愿意转行,还能……”
左立抱着胳膊一抽一抽地笑,见覃望山停下来,满眼疑惑地看过去,左立摸了摸覃望山搁在书案上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我骗你的。”
“什么?”
左立一边乐一边回答:“我说我编故事骗你的。刚刚我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吧?”
覃望山把左立的手从自己的手背上拿开,认真回答他:“真的很可怜。”
第30章 解2
“山山,下来吃饭啦。”
覃望山外婆季霄的声音斯文秀气,喊了好几声他们才听见。左立推了推覃望山,笑着小声说:“吃饭啦,山山。”
左立跟着覃望山下楼,楼底下的人果然都离开了,只剩下一位阿姨在收拾打扫。左立觉得有点尴尬,祝寿的人都走光了,而他却连梁教授的面都还没见到。阿姨对覃望山说:“季老师在厨房里。”
覃望山点点头,拉了左立一把,把人往厨房带。季霄正在给汤里加盐,听见动静抬起头,立刻笑了起来,显得面目慈祥:“哎,是小立吧?”
覃望山点点头:“对,左立。”
左立没想到季霄居然能喊出他的名字,忙说道:“季……老师好。”
季霄笑盈盈的,灰黑色的头发油亮亮:“厨房油烟重,你们出去坐。老头子出来了吗?”
覃望山摇头:“没看见人,不知道在哪儿呢!”
季霄说:“你去喊一声,就说开饭了。”
覃望山不动,说道:“叶阿姨喊去了。”
“小叶马上就走了,别支使她了。”
季霄对汤的调味满意,准备往外盛,左立立刻上前帮忙:“季老师,我来吧。”
季霄推辞了一下,就把汤勺递给了左立,说道:“那就麻烦你。”
她走到一边去解围裙,一边脱一边说:“山山,你怎么看着客人干活儿,也不搭把手!”
覃望山叫冤枉:“季老师,是你把活儿给客人干的,关我什么事?”
嘴巴里虽然这么说,他还是走进来,拿了隔热手套给左立。季霄看着他们笑成眯眯眼,说:“山山负责盛饭,我去叫老头子吧。”
季霄走开了,左立赶紧问覃望山:“怎么你外婆会知道我的名字?”
覃望山低头从消毒柜里扒拉碗筷:“我说的啊。”
左立赶紧又问:“你怎么说的啊?”
覃望山直起身:“我说你是我爸那边的远房亲戚。”
左立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呆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你怎么能撒谎呢?以后我做了梁教授的学生,迟早要穿帮的。”
覃望山耸肩:“我外公的规矩从不留人吃饭的,今天他的客这么多,你也排不上号,不撒谎怎么怎么有饭吃?”
左立几乎是要冲覃望山跺脚了,他来这一趟又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覃望山瞧着他:“怎么,乖学生左医生从不撒谎?”
左立习惯了他这种时不时半真半假的揶揄讽刺,只装作没听懂。现下只有在梁教授心目中留一个良好印象,才是顶顶重要的事情。覃望山对于左立的焦急无动于衷,他盛好了饭,拿托盘往外端。左立自然没道理一个人留在在厨房里磨蹭,也端着汤跟他一起出去。他心里明白,自己在覃望山面前就是个满口谎话的人。在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他的确都是在做一个别人眼中的乖学生,做一个讨好别人的左立,哪怕现在也是。覃望山是个聪明人,哪里会走眼。所以他一边从道德上批判,一边与他媾和。
餐厅里,梁教授和季霄已经落座等着他们。这是左立第一次和梁世云近距离接触,不免心情紧张。梁世云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头发花白但是眼神囧囧,国字脸高鼻梁,依稀能够看出年轻时候的俊秀神采。
左立有些拘谨地打招呼:“梁教授,你好。”
季霄站起来招呼左立,让他挨着覃望山坐,并嘱咐覃望山给左立盛汤。覃望山作无语状,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用得着我吗?”
季霄瞪覃望山:“你也要拿出点当叔叔的样子来。”
左立听得又是一愣。覃望山倒是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小立可从来不喊我叔叔。”
季霄会错意:“现在年轻人不讲究辈分,你们都是同龄人,让别人叫你叔叔,难不难为情?”
左立侧脸飞快地看了覃望山一眼,很想问清楚他到底怎么跟两位老人家介绍自己的,但目前这个场面还得笑着应付。一直不曾插话的梁教授忽然说:“听小山说你也是省医大毕业的?”
左立连忙恭敬地回答:“是的,梁教授,我是10级临七的。”
梁世云点点头,又问:“毕业设计的课题是什么?”
左立正准备回答,被季霄打断:“今天是给你过生日,大家在一起吃个饭,开开心心的,你怎么当面试学生啊?不许问。今天饭桌上只可以聊家长里短。”
梁世云得到吩咐,于是转换话题。他说:“小左也是浒洲人?来溪市多少年了?”
浒洲是覃望山父亲的祖籍,所以梁世云有此一问。左立看了一眼覃望山,避重就轻回答:“十年前到溪市读书的。”
季霄给左立夹菜,催促大家吃饭:“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于是大家埋头吃饭。过了好一会儿,覃望山说:“小立不是浒洲人,他爸当年工作调动去了凉县,他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的。”
左立正在喝汤,听到覃望山说这些,手停了停。他的确是凉县人,但却不是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他们一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凉县人。作为律师,覃望山的背调还算准确。
梁世云说:“凉县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
“小地方保留了一点原汁原味的风土人情,不少溪市人喜欢来避暑。”左立回道。
季霄感叹说:“今年热得邪门儿,还是山里凉快。”
于是大家聊起来了天气和旅游,话题轻松愉快,左立也渐渐自在起来。吃完饭,左立搁下碗筷。梁世云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可他忘记放哪儿了,于是所有人一起帮他找手机。最后是覃望山从沙发缝里掏出来,他看了一眼未接来电,递给梁世云:“梁老师,应该是给你拜寿的。”
梁世云把眼镜往下拉,手机拉远看,这时那人又打了过了来。梁世云在沙发上坐下来接电话。覃望山走开,帮季霄收拾碗筷。他在厨房门口大声喊道:“左立,过来帮忙洗碗。”
季霄锤了覃望山的肩膀一下:“你还挺会使唤人。”
左立本来就是要帮忙,被他一喊,赶紧钻进了厨房。
第31章 解2
饭后大家在院子里喝茶谈天。天气闷热,室外也没有一丝风,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心情无端烦闷。季霄起身去切西瓜,覃望山也跟着去帮忙,留下左立和梁世云单独聊天。
正吃着西瓜,半空一声炸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乌云很快聚起,黑压压地往下,紧接着雨点子打了下来,噼里啪啦的声势浩大。大家赶快撤回室内,左立一个人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等被季霄喊进来,已经淋湿了。覃望山找毛巾给左立擦干,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八点钟,于是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左立飞快地擦了几下头发,应道:“好。”
正好季霄从楼上走下来,看见覃望山要走,连忙喊道:“山山,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天必须住这儿,陪老头子下几盘象棋。”
覃望山回头说:“下雨了,我得先送小立回去。礼拜一有个线上庭审,还要回去看看材料。”
季霄不同意:“明天是周末,礼拜一才开庭。”
覃望山想了想,让步:“好吧,那我先送人回去。”
季霄担心覃望山趁机溜之大吉,于是热情地留左立同住:“小立也留下来一起住吧。这么大的雨,开车上路不安全。”
左立自然要坚决推辞,覃望山也没有留他住下的道理。推辞了两次之后,左立终于成功说服热情留客的季霄,从梁世云家里出来。
雨很大,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闪电,天空一时明一时暗。水幕裹住的世界里,听觉和视觉变得有限,他停下来仔细分辨路口,不敢走得太过草率。来的时候晴空万里没有带伞,走的时候也没好意思开口向覃望山讨要,出了门才开始犯愁。
左立犹豫地在檐下站了一会儿,咬咬牙走了出去。雨水顺着脸往下淌,视线变得曲折,好像整个人都泡在水里一样。走出没多远,有人拉了他一把,一把黑伞罩过来。左立迷茫地擦了擦眼睛,才看清楚拉他的人。
覃望山的表情带着无奈,他问:“你跑那么快干什么?难道季老师会绑着你不放你走?我就去找把伞的功夫你就跑了,怕什么?”
左立甩了甩头,水点子溅到覃望山身上。他说:“我是怕雨越下越大,更不好走了。”
覃望山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送你吧。你家连热水澡都洗不上,感冒了还得赖我。”
雨实在太大了,左立没有骨气地选择闭嘴,撑着覃望山给他的大黑伞,老老实实站在路边等他开车过来。
左立水淋淋地爬上覃望山的车,覃望山扔给他一条毛巾叫他擦干净,还是刚刚在梁世云家里用过那条。左立顶着毛巾擦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覃望山也淋了雨。他穿着深色衣服,夜里并不十分容易分辨,但是深棕色的座椅上沁出了一小滩水渍。
雨夜行车,覃望山比平时更认真一些,没有发现左立在注视自己,只是随意地问起他跟梁世云聊得如何。
左立失神,覃望山又重复了一边他才回答。左立回答说:“梁教授让我把大小论文整理一下,发给他看一看。”
覃望山点点头,再深入下去就是他听不懂的领域,因此也不再多问,专注开车。雨天堵车,本来差不多半个小时车程,走走停停45分钟也没到。
左立忽然想起来,上一次下雨天,丁少骢非要来接他下班,开的也是覃望山这辆车。那天的雨也跟今天一般大,覃望山还是个只见过一次面、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的陌生人。那天他把自己的手机和味道留在了车里,又从车里拿走了覃望山的香烟和打火机。
相隔几个月,他和覃望山从陌生人变成了床伴。虽然两人的关系如何定义还有待商榷,但他已经见过了对方的长辈。
覃望山侧头,疑惑地问他:“你在乐什么?”
左立收敛心神,摇头说:“没什么,想起一个笑话。”
这回覃望山没有继续问下去,料定了他继续问下去左立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左立拿出手机给房东回信息。他犹豫良久,终于在这一刻下定决心。虽然每个月房租上涨了500块,他还是决定继续租下去。
花去将近六十分钟,终于到达左立居住的小区门口。
老小区内本来就道路复杂,晚上挤挤挨挨停满了住户的车,开进去难、开出来更难。左立要求就在门口下车,覃望山一打方向盘拐进去,淡淡道:“你不早说。这儿不好掉头,开进去再说吧。”
左立只好收声。他本想提醒覃望山前面转弯处当心,手机响了,他没看清楚就接起来,放到耳朵边喂了一声。
“左医生啊。”
“丁少?”左立听到丁少骢的声音,并不感到意外。
“今天雨真大啊,左医生你在外面吗?”
左立看了一眼覃望山,回答:“这么大的雨,我当然在家。”
“左医生啊。”兴许是雨声让丁少骢的声音显得不太真实:“你有空吗,我想找你聊聊。”
左立沉默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
丁少骢回答:“现在,我就在你家楼下。”
“我家楼下?”左立惊了一下,他向前头张望,除了车灯照亮的一块地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他抬手示意覃望山停车,说道:“我……今天不太舒服,已经准备睡了。”
听到左立说他不舒服,丁少骢立刻关切询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说完才意识到左立自己就是医生,嘿嘿笑了两声。
左立回道:“我连续上了两个夜班,就是太累了。丁少,本来你不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明天下午吧,到时候我给你发信息。”
话说到这个份上,丁少骢没再继续纠缠。左立挂掉电话,吐了一口气。他发现覃望山还在继续往前开,连忙叫住他:“覃律师,你在这里停一停吧,我走回去就行。”
覃望山踩住刹车,还是那句话:“这里我没办法掉头。”
“那我先下吧。”左立伸手去开车门,一道闪电划过,整个世界亮了一两秒钟,左立觉得眼花,好像看见了丁少骢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