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瑕疵品 第17章
作者:大熊啾啾
覃望山也看见了,他拨亮了远光灯,丁少骢立刻发现了覃望山的车。左立瞪他一眼,低声道:“你要干嘛?”
丁少骢的车尾亮起了双闪,左立抓起双肩包要下车。覃望山问他:“你躲什么?”
左立扭头反问他:“那你想现在摊开来说吗?”
丁少骢的车门打开,一把伞先伸了出来。覃望山按下手刹,吩咐他:“到后座去,有防窥膜,他看不见你。”
他接过来左立手里的伞,也打开车门走出去。覃望山把丁少骢拦在离他的车三两步远的距离,跟他打招呼。
“老覃,还真是你!”丁少骢凑过来,收了自己的伞,和覃望山挤在一块儿:“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助理拿资料。”覃望山轻描淡写,反倒是问他:“你又是在这儿干什么?我看着车像,还真是你。”
“我有点事儿。”丁少骢笑呵呵地搓手:“你资料拿到了吗?”
覃望山点头:“拿到了啊。”
“那正好,我坐你的车走。”丁少骢甩了甩胳膊:“我车子胎压报警,先撂这儿吧。”
“……行。”覃望山顿了一下:“你等我先打个电话。”
“上车里打啊,这么大的雨。”丁少骢推搡:“赶紧赶紧。”
覃望山把手里的伞稍微倾斜一点角度,雨潲进来。他把手伸进裤袋摸到手机,正打算换个借口,丁少骢哎哟哟叫唤一声:“等会儿等会儿,我车还没熄火,你等我一下。”
覃望山镇定地点点头:“好。”
丁少骢抱着脑袋往前冲,覃望山快速退回到自己的车前,轻轻敲了敲挡风玻璃。左立会意,借着覃望山的伞挡住视线,飞快地溜到漆黑的人行道和绿化带之间去了。
第32章 解3
左立终于有惊无险地到了家。进门后他没有开灯,而是立刻跑到阳台上往下瞧。覃望山的车在楼道前极窄的小路上掉头,然后车尾灯慢慢消失在夜雨里。
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收拾自己。先冲个凉水澡,换掉淋湿的衣服裤子。洗完澡站在镜子前,他看见自己濡湿的头发贴在头皮上,水滴答滴答往下掉,模样有几分傻气,难得一次想要把头发吹干。在浴室镜柜里没有找到电吹风,他疑惑了一两秒钟,才想起覃望山上次来的时候用过,后来丢在书桌上没有收起来。拿起吹风时,左立无可避免地想到了今晚覃望山被雨淋湿的头发,于是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头发吹干了吗?”
发完之后左立就开始吹头发、洗衣服、拖地,等忙完这些活儿回来看了一眼手机,覃望山并没有回复。可能是在和梁教授下象棋,也可能是和丁少骢在一起不方便,左立没有想太多。
第二天起床时,左立第一时间看手机,没有来自覃望山的信息。这并不奇怪,他和覃望山之间远不是那种每条消息都必须回复的情侣关系。那天他没有等到覃望山的回复,也没有接到丁少骢的电话,只等到了预约好久的维修师傅,终于修好了热水器,解决了困扰很长一段时间的问题。
到周一那天,左立刚到科里不久就被毛主任叫去谈话,内容是关于聘任名单的事情。毛俊先是表达了惋惜,这回的名单是院领导最后拍板的,他也无能为力,又问左立接下来的打算。
左立迟疑着回答:“我还没想好,或许试试看考博。”
“这很好,年轻人还是需要不断学习不断进步的。”毛俊点头道:“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和先和医院签一个过渡的临时合同,就是工资偏低……”
左立没想到毛俊会主动帮他想办法、出主意,很是感激道:“谢谢毛主任,我也不打算脱产备考,能签临时合同已经很好了。”
“嗯。准备报谁的博士生,考虑过了吗?”毛俊问得很细致。
左立不太好说,只能先含糊地回答:“想先试试几个大佬愿不愿意要我,给他们发邮件看看。”
毛俊也没有继续问,让他出去工作。走出主任办公室,左立忽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从看到公示名单那天起,他身上就长出了一种沉重的沮丧感,灌进四肢、灌满肺腑,如铅般重,到此刻才开始逐渐消散。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追求的是难以达成的目标,这条路他走得战战兢兢、沉重且艰辛。
不能说失望,也不是难过,只是感到无能为力。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左立都在计算最优解,每一步、每一次、每一分。可是有太多问题根本无解,或者对左立来说,根本没有答案。事到如今,他又只能选择最难最苦的那一条路,反而觉得一身轻松、如释重负。这个时候他又再次想起覃望山,拿出手机来瞄了一眼,覃望山和他的对话框里,依旧只挂着自己几天前发送的那句:“头发吹干了吗?”
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也并不值得回复。大家工作都很忙,他没有太多时间东想西想。
到周三那天,左立在医院碰到了丁少骢。他是来办正事的,并没有特意和左立打招呼。两人在科室的走廊里撞见,略点了一点头。走廊里的休息区里面,左立最喜欢的圆沙发被搬走了,有几个工人在忙活着,似乎是要重新装修这块地方。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碰着刚刚走开的丁少骢又折返回来,犹豫着似乎有话要说。
左立也等着他开口。
但是酝酿良久的情绪被电话铃声打断,丁少骢看看左立,左立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他抱歉地笑笑,拿起手机走到窗户前去接电话。
电话是母亲杨宇慧打来的,接起来却没有人说话,只听到一片嘈杂的声音。左立喂了几声无人应答,只当是母亲不小心按到了拨号键,正准备挂电话,忽然响起了刺耳的人声和摔烂碗碟的声音。
是杨宇慧在和卢继华吵架。
左立没有听下去的兴趣,却被卢继华的一声大喊钉在原地。卢继华的嗓门粗重,灌满了左立的耳朵。
丁少骢看左立站在那里久久未动,以为他是故意避着自己,也不合适在医院里拉扯,便走开了。去完厕所再路过,左立仍旧还站在那里。丁少骢察觉出不对劲儿,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
“左医生?”
左立朝向窗户站着,这么一会儿功夫,脸被晒得发红,眼眶也发红,呈现出一种婴儿的红润感,只是眼神空空,一点情绪也看不出。
“左医生,你没事吧?”丁少骢觉得不太对劲儿。
左立回过神,飞快地看了丁少骢一眼,勉强笑道:“没事,就是发呆。”
“那个……”
丁少骢刚一开口就被左立打断:“我得去忙了,今天新收了六七个病人,有空再聊吧丁少。”
左立答应的“聊一聊”从礼拜天推迟到了礼拜三,仍然没有机会进行下去。丁少骢心有不甘地跺脚,却也没什么手段。
周六的时候左立没忍住给覃望山打了一个电话,良久无人接听。铃声一遍又一遍的响,左立心里空荡荡的。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被开闸的水冲进大江大河的小鱼,被浪头打得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何去何从。坐在河边发呆的工夫,他又接到丁少骢的电话,仍然是那句话,要谈一谈。
左立懒得再找借口,实话实说:“我现在不在溪市。”
丁少骢愣了愣,大声问道:“那你在哪儿?”
“我在老家。”左立回答他,声音很远,情绪也很淡。丁少骢手指抽搐、心里一紧。对于丁少骢来说,左立一直是飘忽不定的一缕烟,捉摸不定、把握不住,他可以觊觎,但绝无可能触碰。直到他知道了左立希望得到留院的名额、也有正常人的欲求之后,这个人才变得具体、可以触碰起来。丁少骢一度以为,只要他可以给左立搞到这个名额,那么得到这个人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甚至有几次,丁少骢产生了他和左立角色对调的错觉,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施予者,而左立祈愿的信徒。
名单确定那天他还在给左立画饼,让他好好考虑。就算是到周五名单公布以后,他也没觉得左立能翻出他的手掌心。这次不行还有下次,附二院不行,还能去别的医院,只要左立还想要,他丁少骢有能力办到,他们之间就不会断。
然而左立一直有意无意躲避和他“聊一聊”,丁少骢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听到左立语气飘忽地说他在老家,这一刻丁少骢猛然醒悟,就算是左立为了他的目的要低到尘埃里去,也依旧是自己抓不住的一缕烟。
如果左立真的离开了溪市,那自己真的就完全无计可施了。丁少骢有些惊惶地问道:“左医生,你回……回老家干什么?”
左立含糊地回答:“家里出了点事,回来处理一下。”
丁少骢不敢直接问你还回不回溪市,只小心地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随时都有空。”
“谢谢。”左立的声音很轻,充满了疲惫:“一点小事情,不麻烦了。”
挂掉电话之后,丁少骢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左立老家在哪里。他曾经托覃望山找调查员查过左立,背景调查的档案只有薄薄几页纸。他只记得左立背景单纯,小县城出生,父母离异,靠自己的努力考到省医大念书,拼尽全力想留在附二院。丁少骢没有关注细节,这个时候拍着脑袋骂了一句。
丁少骢忘记了那个调查员的联系方式,只能给覃望山打电话,然而覃望山依然没有接。
倒不是覃望山刻意不接电话,而是周六那天他被爸妈抓回家吃饭。他来往邮件和信息很多,一直叮叮咚咚地响,又是打字又是语音,饭也吃不安生,到最来覃爸爸发了火,覃望山才把手机开了静音,老老实实扣在客厅的飘窗上。吃完饭又帮覃妈妈洗了碗,出来看见手机上的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来自丁少骢一个来自左立。
看到这两个人的名字上下排列,覃望山顿时没有回复的欲望。他想他们应该没有什么急事,就干脆划掉了手机上的通知。这时候妈妈来喊他帮忙看看净水器为什么不出水了,于是又丢开手机忙活去了。
过了周末又到周一,又是一场线上庭审。庭审进行半个小时,被告就已经掉线了三回。每隔几分钟,法官就要大声呼喊被告,问他是否能听清楚,通讯是否保持畅通。法官宣读法庭纪律的时候反复强调不要在庭审过程中接打电话,话音刚落,被告的信号就中断了,应该是接电话去了。来回好几次,对方代理人一脸尴尬地陪着笑,这边法官脸色铁青,覃望山的当事人无聊地打起了呵欠。
好不容易进行到举证质证的环节,被告来了个一问三不知,甚至不承认证据材料是自己提供的。法官举着挂号信,把邮戳和地址对准镜头问被告代理人:“这份证据是你寄给法庭的吗?”
被告代理人回答:“是的,是的。”
被告脖子一梗:“那是他寄给你的,不是我寄给你的,跟我没有关系。我要换律师!”
鸡飞狗跳的一下午过去了,覃望山揉了揉太阳穴,招呼助理许畅给他买咖啡。本来这种简单又没什么钱的案子覃望山是不接的,但最近形势不一样。这几个案子都是所里分下来的,最近他和刘玉松关系愈发紧张,对方明里暗里使着绊子。为了避免主任和师父难做,覃望山能接就接,代理费也没几个钱,基本都让所里抽走了,等于说是白白打工。
刘玉松等着看覃望山炸毛的好戏,但覃望山照单全收,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多出来的工作量全部自行消化,个人时间被挤压了又挤压。
这几天里面,覃望山也偶尔想起左立这个人,想到雨夜里等在他楼下的丁少骢,想到他在电话里说要去找丁少骢,想到他枕头底下开过封的避孕套。这些事情不该困扰他,只是偶尔从脑海里划过,然后又重新被工作占满。
他大发慈悲放走了许畅,晚餐是自己点的外卖,一边吃一边整理案卷,一直忙活到晚上十一点。看了眼时间,实在是很晚了,明天还要和另一位委托人开会,下午还要去外地出差,覃望山深吸一口气,稍微收拾了一下材料,带着笔记本电脑下班。
覃望山戴着耳机听会议录音,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往外走,十分心不在焉。从办公室到地下停车场这段路程他一直在走神,根本没听进去录音里讲了些什么。还没走到车边,远远看见一个黑影靠在自己的车门上,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内看不清楚人脸,只有一点猩红幽幽地亮着。
覃望山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那个黑影子。香烟在那人的指尖一明一暗,然后被丢到地上踩熄,连那一点暗红色都消失了,只剩下满地的烟头。
黑影子朝覃望山走过来,覃望山知道那是谁,等着他说话。
左立慢悠悠地凑拢过来,带着讨好的笑模样:“覃律师。”
仅有的光线只能让他看清楚左立的半张脸,带着那种令他行动的温润的白。覃望山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怎么来了?”
左立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味,他很自然地回答:“你不理我,我就来找你啊。”
覃望山想说自己并没有不理他,又想起那通未接来电。覃望山抱歉地说:“太忙了。”
“我知道你忙。”左立伸手抱住了覃望山的腰:“所以我自己送上门来了。”
覃望山抬头,看到监控的位置,拉开左立的手。他按开了车锁:“先上车吧。”
第33章 解3
两人坐上车,覃望山准备发动车子,左立就靠过来吻他。起先是蜻蜓点水的碰了碰,然后舌头长驱直入,情欲味道十足。过了一会儿,左立直起身喘息,一只手搭在覃望山的大腿上,问他:“去你那儿还是去我那儿?”
裤子的布料在左立发烫的掌心下变得潮湿,闷闷地贴紧覃望山的皮肤。他稳了稳神,没有回答左立的话,径直把车开了出去。
覃望山没有往西交桥的方向开,不是左立家也不去自己家,而是绕了远路带左立去了一间星级酒店。酒店大厅的灯堂皇地亮着,前台也装饰得金光闪闪,锃亮的地面映出他的轮廓,左立觉得自己好像在灯光下无所遁形的妖孽,忍不住朝阴影里退了半步。覃望山让左立在大厅等着,自己一个人去办入住。拿到房卡,覃望山也没有招呼左立,而是直接往电梯走,左立立刻跟了上去。两人进了同一部电梯,各自靠在扶手的一侧,像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既不交谈也不对视。
左立的手心在出汗,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觉得刺激。仿佛电影里的偷情桥段,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电梯抵达13楼,他们一前一后出去。左立抬起头观察走廊里是否有摄像头,一点微弱的红光在天花板上闪烁着,左立对着镜头抿嘴笑了笑。
覃望山刷开房门进去,左立两手揣在裤袋里慢悠悠地跟着。他用脚关上房门,抬头往前看。
这是一间套房,房间的窗帘大开,窗外是被霓虹点缀的夜生活。覃望山站在厅里望过来,和左立四目相对。目光交接,覃望山眼里的情绪令左立迷惑。
覃望山没有去他家而是带他来酒店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这或许是一种委婉的提醒。提醒他注意分寸,不要越界。血液里蠢蠢欲动的只有最原始的欲望,他朝覃望山走过去,不想深究其他。
覃望山应该是想说什么的,但左立不愿意听,他用嘴堵住了覃望山的嘴。他能感觉到覃望山一瞬间的犹豫和停顿,但是很快这一切都被情*席卷,理智被吞没得干干净净。
左立固执地不肯背对覃望山,他像八爪鱼一样卷住他,双腿盘在腰间,贪婪地、饥渴的缠绕着。大滴大滴汗水滑进左立的眼睛里,他痛得闭上眼睛。
……
结束之后,左立无力地仰面躺着,像冰块化成了一滩水。覃望山用低沉的语调问他要不要喝水,左立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问他有没有烟。
“我的抽光了,在地库等你的时候。”左立用沙哑的声音说。
覃望山抽烟,但没有瘾,更多时候是为了交际。他车里常年备着烟,但不会随身携带,于是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覃望山披上睡袍站起来,自己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气泡水,喝掉一半之后递给左立。左立眨巴着眼睛,忽然撒娇道:“我没力气,你喂我喝。”
左立等着看覃望山的反应,不论是拒绝还是遵从他都会觉得有趣。但覃望山没给左立机会,直接把瓶子搁到床头,转身去卫生间了。很快,左立听到从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大约是觉得身上汗液黏腻,要第一时间冲洗干净。过了一会儿,又传出风筒呜呜的声音。覃望山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得体,头发吹干了,只是刘海耷拉了下来,遮住了部分眉毛。覃望山这个样子显得比平时年轻了一些,也生动了一些。
左立看他这幅样子,明知故问:“这就走了啊,覃律师?”
覃望山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回答:“明天要出差,还要回去收拾行李。你可以在这里过夜,明天下午两点之前退房就行,如果想继续住,我在这里有……”
“好了,覃大律师。”左立打断他,无所谓道:“我知道你很忙。咱俩什么关系啊,没必要交代这些。”
覃望山本来是要走的,听到左立这几句话又坐回来。他破天荒耐心地向左立解释:“真的是要出差,明天下午两点的高铁票,许畅早就给我订好了。”
左立伸了个懒腰,凉凉地笑:“跟谁一起出差啊?出差的时候也需要床伴吗?”
覃望山想到左立在地库等他时那丢了一地的烟头,没有跟左立拌嘴的打算,他正色解释:“我有自己的原则,什么关系也罢,我不会同时跟不同的人上床。你有什么想法不用这样拐弯抹角,可以直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