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瑕疵品 第35章
作者:大熊啾啾
齐铭立刻转向覃望山,覃望山和他握手,招呼道:“你好,齐医生。”
“原来是小丁总的朋友啊,幸会幸会。”齐铭笑着,又说:“那两位女士是……”
覃望山替短发女人回答:“我的助理,许畅。”
齐铭也跟许畅握手:“许助理好。”最后,所有人都看向林栩栩。林栩栩连忙自报家门:“我跟左立是同事,附二院内心科,林栩栩。”
这个名字让覃望山和齐铭的表情都产生了一丝变化。齐铭眼镜片后面的眼睛眯着笑,人人都握过了,林栩栩自然不能例外。林栩栩不好拒绝,只能也跟他握了一握。覃望山则是迅速地看了左立一眼,一只手微微握成拳,无懈可击的笑容裂开一丝缝隙,只是除了左立谁都没发现。他说:“林医生,你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吗?”林栩栩贴着左立站,不太习惯和齐铭离得太近:“可能是我的名字太烂大街了。”
典型的社交行为在其他几人之间进行。左立躲在他们密集的谈话背后,如同身处平静的暴风眼,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不知道覃望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到愤怒、或者心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很难去解释什么,只好出声打断他们:“……还要赶去酒店,下次再聊吧。”
齐铭谈兴最盛,他看了一眼时间后也同意:“对对对,是该出发了。左医生,你开车了吗?能不能捎我一起?”
左立还没出声,林栩栩就回答说:“左医生没开车,他肯定要喝一点酒的,我开了。”
齐铭说:“那……林医生,我蹭个车,行吗?”
林栩栩为难:“我还是不太舒服,婚礼不打算去了。要么……你们开我的车去,我打车回家。”
“不能这么麻烦。”齐铭否定:“还是我开吧,我带左医生。”
如此说定,林栩栩从左立手里把自己的东西接回去,头一个告辞离开。左立迟疑着朝着覃望山站的地方跨了半步,垂着脑袋低声说:“覃律师,我先走了。”
覃望山却不放低音量:“我要赶去见个客户,不知道能不能搭齐医生的车?”
“可以啊。”齐铭自然说没问题,又问覃望山要去哪里。覃望山随口报了一个地名,齐铭点头:“嗯,顺路的。”
左立不知道覃望山葫芦里卖什么药,问他:“难道覃律师也没开车?”
这回不待覃望山回答,许畅抱歉地说:“等下我要去法院交二审诉状,车得开走。真是给齐医生添麻烦了。”
最后,齐铭、左立、覃望山三人同乘,上了齐铭的车。上车时左立故意落在后面,等着覃望山先选位置。他以为覃望山和齐铭聊得那么投入,肯定会坐副驾驶,结果他去了后座。左立倒也无所谓,伸手去开副驾驶的门,覃望山却直接开口,语气不容拒绝:“左医生,咱们好久不见,得好好聊一聊。你也坐后面来。”说完又问齐铭:“齐医生,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齐铭忙说道。
左立没办法,只好干笑着说:“那我坐后边吧。”
和覃望山各自占据后座的一边,狭小的空间里,覃望山散发出令他不适的压迫感。左立决定抓住主动权,由自己先发难。
“覃律师,今天是来中心医院体检的啊?这边离家比较近吗?”
覃望山答:“是的,所里统一安排的,职工体检都在中心医院。”
左立问:“怎么会选择在十一假期里面来体检?”
覃望山回答:“做律师这行的,哪有什么假期不假期?有空闲就是假期,没有案源的话,永远都是假期。”
左立又问:“体检结果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覃望山回答:“只出了一部分结果,应该是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
左立伸出手:“介意让我看看吗?”
这时,汽车行驶到一个路口,交通灯变红,齐铭踩下刹车,回头望了一眼。覃望山注意到了齐铭的目光,把体检报告递给左立:“求之不得。”
体检项目里当天出报告的只有口腔、心电图、B超和CT。左立本来只是想随便看看,把纸页翻得哗哗直响。看着看着,左立微微皱眉,神色变得认真起来。CT报告显示左肺下叶胸膜处有3个磨玻璃结节,最大的一颗达到了10mm×8mm。他问覃望山:“你这个肺部结节多少年了?变化吗?这个尺寸已经达到手术指征了。”
覃望山毫不在意:“有好几年了吧,具体不记得了。长大没长大什么的,得问我的助理,体检报告都是她给我收着的。”
左立故意促狭地笑,可能还带有恼怒的成分:“你自己的体检情况要助理帮你操心,许畅小姐到底是你的助理呀,还是你的保姆啊?”
开车的齐铭忽然补了一句:“也有可能是女朋友。”
覃望山当听了一个玩笑,并不反驳什么。齐铭没注意到左立不太自然的表情,继续调侃了两句,又说:“不过肺部结节要重视起来,最好去做个增强CT。”
作者有话说:
提前说明,没有癌症。
第71章 喜3
喜3
覃望山不想过多谈论自己的肺部结节,把话题引向别处:“林医生说她身体不舒服,你不该让她一个人回家的。”
本该回答的人不说话,齐铭飞快搭腔:“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安全到家了没?”
左立的嗓子发干:“……应该还在开车,过会儿吧。”
覃望山很是关心的模样:“其实吧,你们当医生的认为自己心里有数,其实最没数。以为小毛小病的没关系,反而耽误了,医者不自医,是不是?”
左立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当他在阴阳怪气,把齐铭拉入战场:“覃律师这番话对所有人都适用,不能只把帽子扣在我们学医的头上。你说对不对,齐医生?”
齐铭随便附和了两句,就把话题转开了。他十分善谈,填补了所有谈话间的空白,左立就正好发呆。聊了一会儿,齐铭提起:“对了覃律师,小丁总的那个案子是你在帮帮他代理吗?”
覃望山先回答不是,然后才说:“那是个行政案件,不是我的业务范围。”
“我听说案子挺麻烦。”齐铭说:“上次碰到小丁总,哎,愁眉苦脸的样子。”
存仁在中心医院也有业务,丁少骢和齐铭打过交道不奇怪。覃望山不知道齐铭具体指的是哪一宗案件,只扯些无关紧要的事:“病人家属已经跟他和解,民事上其实已经不存在纠纷了,剩下的是否违反行政管理规定的问题。如果确有疏漏,就接受行政处罚。”在覃望山看来,这个案子其实并没有争议,丁少骢最聪明的做法是乖乖接受行政处罚,医疗器械是个重点监管的行业,其他任何动作都不会给存仁的经营带来益处,当然这话没必要对齐铭说。
齐铭的兴趣不在案子本身上,他说:“我听说因为这个案子,存仁有了处罚记录,可能要停止和医院的合作。”
覃望山含糊道:“这是他们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清楚。”
齐铭又问左立:“左医生,你听到过什么风声吗?”
左立也摇头:“没听说,没注意。”
齐铭打听消息的意图太过明显,而覃望山又把不悦直接摆在脸上,一时间车内气氛冷淡下去。左立怕覃望山身上的低气压转移到自己身上,主动谈起今天婚礼的主角徐正川。
齐铭和徐正川是同门师兄弟,跟徐正川的关系很亲近。左立抱着聊八卦的态度问起来,齐铭自然有很多话可说。徐正川读书时的趣事,徐正川和他的妻子是如何相识相恋的,这些事情他都是第一次听说,倒也津津有味。覃望山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掏出手机来打字。左立和齐铭聊得火热,偶尔瞟一眼覃望山,发现他的注意力完全没在自己身上,又偷偷把目光移开。
覃望山要去的地方跟婚礼所在酒店一街之隔,齐铭先把覃望山放下,再去婚礼现场。酒店大堂挂着徐正川和新娘的巨幅海报,热情的服务生引导他们上楼。两人都是男方的朋友,在接待处各自交了红包、记了名字,又领了伴手礼。
在溪市,左立几乎没什么朋友,接触最多的就是同学和同事。和他够得上吃喜酒交情的同学,要么已经毕业离开本市,要么还跟他一样苦哈哈当着住院医,没有结婚的条件。在附二院规培的这三年,也恰好没有碰到同事结婚,徐正川是第一个。溪市婚礼的风俗和凉县大不相同,酒席的流程和时间也有区别。在老家,婚礼宴席是设在晚上,而溪市是在中午。当然,凉县也没有这么高档的酒店、这么华丽的会场以及这么精美的布置。
新郎新娘在大厅门口迎宾,昂贵鲜花扎成的布景板前面摆出既公式化又发自内心的笑容,和前来祝贺的宾客一一合影。左立和齐铭是一起到的,分别站在新郎新娘两边。摄影师喊着看镜头、微笑,咔嚓两声定格下此刻的画面。
徐正川问左立:“林医生怎么没来?”
左立站在新娘的旁边,没有听得太清楚,疑惑地看过去。齐铭听清楚了,他并不知道徐正川并没有给林栩栩单独发请帖,回答说:“哦,林医生有点儿不舒服,回去了。”
徐正川虽然不知道齐铭怎么会和左立一起到、并且知道林栩栩为什么没来。他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听话了然地点头,又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左立。那个眼神左立觉得似曾相识。
就好像是在科室聚会上,他跟左立说“你是最适合骨科的”时候一样的眼神。左立低头看着脚尖,掩饰过忍不住浮起的冷笑。林栩栩在医院并不高调,从不提起自己的父亲。但是医院的圈子就这么大,总有人能听到一些风声。徐正川这种爱打听的消息灵通人士,知道她父亲是市中心医院的副院长也不出奇。上次他看见左立和林栩栩一起从值班室出来,又知道他们曾是同班同学,便笃定左立是在追求她了。徐正川的那个眼神像是看透了他,又像是在鼓励他、赞许他。似乎在说,左立,你这样的出身想要往上爬,这一条路是最优选择。
徐正川的婚礼请了几乎半个附二院,酒席吃成了同事聚餐。科室里除了当日上班赶不过来的,唯一没有参加的人就是杨海帆,这实在不符合他爱热闹的个性。吃饭时也有人问起,卢利为替他回答:“老杨休年假,出去旅游了!”
“没听杨主任说起啊?”
“说是他儿子闹着非要去。”卢利为一边夹菜一边说。他和杨海帆同一间办公室,两人是同期毕业生,也是前后脚评上的副高,一直关系不错。
听说杨海帆度假去了,惹起大家无尽羡慕,纷纷感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休上年假。几杯下肚,人越来越嗨。左立喝了几杯,不多,只够让他感觉到微醺。做游戏的环节他被抽到,到台上唱了半首歌,说了几句吉利话,然后怀里被塞了一个毛茸茸的公仔。左立抱着雪白的兔子回到座位上,很快被同桌的女孩子要走了。
场面实在热闹,说话都必须提高声调。交流只靠情绪,根本不用听清对方说了什么。整场婚礼让他感到茫然和抽离。新娘父亲发言时哭得令人压抑,司仪打鸡血一样的兴奋声调又让他仿佛置身于过年时的大卖场。左立清楚的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拥有这样一场婚礼,或许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毕竟没有比这样的场合更符合“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了。”
左立可以冷静的审视自己的人生,但是覃望山的呢?可能也并非渴望,万一他需要这样一场婚礼呢?
这很正常,至少看起来正常,但左立忽然不敢去想。猛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对覃望山的喜欢,可能早就越过了能够轻松抽身的那根底线。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72章 喜4
喜4
婚礼酒席结束后,身边的同事问他怎么回去。左立想了想,回答说:“坐地铁吧。”
小五妹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给他出主意:“坐地铁得坐到什么时候?要不你问问看他们谁的车还有空位,搭个车回去呗!”
来的时候大家就计算好了位置,哪几个人顺路,谁开车、谁喝酒,并没有多余的空位可以塞下一个左立。他摇头说:“不用,我还要买点儿东西,坐地铁更方便。”
同事之间的关心到此为止,左立这么说,其他人就相信了。喝完最后的杯中酒,大家散去,左立起身去洗手间。洗一把冷水脸,带走些许热度,左立抬起头,甩掉手上的水珠。出洗手间,在门口和齐铭打了个照面,点点头算是招呼,左立要走,齐铭叫住他问他怎么回家。
左立想其实可以请齐铭搭他一程,迈步子的时候没注意,一脚踢在门口的垃圾桶上。齐铭伸手来扶,左立迅速站稳了,对他摆了摆手。
因为开了车没喝酒,齐铭看起来像个严肃的教导主任,和脸颊发红、刘海湿漉漉的左立形成鲜明对比。齐铭笑着说:“左医生,你是喝了多少啊!这样怎么回去,还是跟我走吧。”
左立本来就有搭车的意思,齐铭还怕他拒绝:“我顺路,把你带到我家附近的地铁站,你自己再坐地铁回去,行不行?”
左立当然同意,这比他自己步行加倒地铁快多了。齐铭问他:“你是住在附二院附近吧?五号线能不能到?”
左立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自己的住所,干脆说:“我回医院。”
左立又一次搭了顺风车,坐上了来时没坐成的副驾驶位置。可能是酒足饭饱之后感到困乏,也可能是少了另外一个善谈的人,车内的氛围似乎要冷一些。左立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疲倦地看向车窗外。
谈起的话题都很普通,大约是工作有多忙,收入有多少,运气有多差。大家都是医生,很容易找到共同语言。因为是左立麻烦别人,所以他打起精神认真聊天,齐铭说一句他要回两句,总归不让话掉在地上。
齐铭说起了他们科室最近碰到的医患纠纷,是个骗医保的惯犯,最后报了警才解决。左立想起了高志强和高伟俩父子,属实深有同感。他说:“我最近也被病人家属打了。”
一个“也”字让齐铭失笑。左立强调:“你看我脖子上的疤。”
齐铭在开车的间隙中抽空转头,认真地看了一眼左立的脖子,说:“是烫伤吧?”
左立点头:“嗯。”
齐铭转头,感叹道:“我读书的时候,当住院医的师兄师姐就跟我说,做医生的谁能没点儿‘勋章’啊?当时我觉得太夸张了,不可能有这么多野蛮人,而且我是学口腔的,应该是碰不到医坏了病人,家属来拼命的情况。执业之后,我才发现想得太天真。‘勋章’嘛,也不一定就是身体上的。就前两天,我碰到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儿,有很严重的牙周炎,问病史什么都不说。后来看他神情遮遮掩掩不对头,让他去验血他才说是HIV携带者。”
患者隐瞒病史是导致职业暴露一大原因,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谁都不可能说自己百分百避免。左立苦笑了一下,等着齐铭继续说下去。
“还好我比较谨慎,从头到尾都带了防护面罩。这个男孩儿当天就投诉我了,说我歧视艾滋病患者。这种教训我碰到过很多,我的‘勋章’可能就是……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左立完全理解齐铭所说的,但却对于这段对话生出一点警惕。齐铭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交浅言深的人。
“哎,现在的小男孩儿,也太不洁身自好了,小小年纪私生活混乱,把一辈子都葬送了。”齐铭说着,又看了一眼左立,目光在他脖子上停留了一秒钟。
左立不同意:“也不一定就是私生混乱吧?”
齐铭笑着摇头:“你不懂。我见的多了这种小孩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到底是不是私生活混乱,他们这种同性恋最好认了。”
齐铭说起“同性恋”三个字,语调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厌恶。左立心里咯噔一跳,一只手抓紧了安全带。他立刻在脑海里回忆自己的一言一行,尤其是在车上和覃望山说过的话、露出的表情,仔细审视过后,确定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破绽。
左立和齐铭以后很难再有交集,因此不想因为这几句话表现异样。他淡淡一笑,点评:“齐医生真是阅人无数啊。”
齐铭说:“左医生好像是持保留意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