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瑕疵品 第48章
作者:大熊啾啾
年前的那场高烧最终拖成了肺炎,覃望山住院一个礼拜才好转。出院后他明显感觉虚弱,在梁玲的眼中,更是憔悴可怜,好像易碎的瓷器一样。在住院的检查中,医生发现他肺部结节的形态有些不妙,覃望山这才恍然想起这回事,让许畅把他每年的体检报告找出来。医生说他这个大小的结节早就应该手术切除,现在已有恶性的可能性。
梁世云为他找了行业里最顶尖的专家看诊,并且安排了年后的手术。这种情况当下,梁玲就觉得婚姻问题不过是小事。当晚他们住在寺院的禅房里,硬板床大通铺,不过好在是一人一间,没有与他人同室的不便。
山上手机信号不太好,又没有其他娱乐活动,覃望山早早的就睡下了。可能是日有所思,当晚覃望山做起了不合适的梦。
梦里是后山佛殿,他坐在佛前的蒲团上,老和尚一下一下敲着木鱼。白天惊飞的那只鸟又落在他的肩膀上,覃望山这回谨记着不能出声惊扰佛祖,伸手去赶肩膀上的鸟儿。一挥手,却摸到一只掌心带茧的手,触感熟悉又陌生。覃望山悚然一惊,回头看见左立的脸。
他穿着好多年前在文火穿过的那件黑色深V领衬衫,像水蛇一样缠上来。覃望山一动不能动,撩起眼皮瞥向不远处敲木鱼的老和尚。左立勾起一个魅惑的笑,温凉的手慢慢伸进他的衣襟里。冬天穿得多,他就耐着性子一层一层地剥。左立的手贴在他的小腹上,俯下头,牙齿咬住裤子的拉链,缓缓向下拉开,露出深灰色的内裤。
左立舔了舔嘴唇,轻轻哈了口气,低头含住了他。灵巧的舌头带来酥麻的快感,覃望山咬紧牙关,不多时,久违了的汹涌的快意在左立的嘴里完全释放。
覃望山惊醒了,伸手下探,一下摸到内裤里冰冷湿腻一片,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坐起来。山上条件有限,没有热水器,他只好打热水擦了擦,然后自暴自弃的再次睡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一点点。
身体不太舒服,接下来要休息一下下。
第103章 遂1
遂1
三天之后,他终于见到了左立,这次并不是在梦里。在那一刻他想,梦是给他的暗示和预兆。那天他约了冯妮娜谈租约的事情,地点定在高新区的资信广场。
覃望山和赵家园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趁着空闲的时间,他带赵家园从商场溜达到写字楼里。商场四楼和写字楼连通,他们从一条透明的玻璃通道穿过去,然后坐电梯来到12层。这是他们打算租下来当办公场所的地方,稍微转了一圈,赵家园感叹:“要吃下半层楼,得花多少钱啊!”
覃望山晃了晃指头,回答:“不算太贵,但也不算便宜,每个月要这个数。”
赵家园愁眉苦脸,覃望山又开玩笑说:“等会儿我们跟冯妮娜谈,她喜欢和小鲜肉合作,你机灵点儿,兴许能帮我们省掉不少的租金。”
赵家园先是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又意识到什么,连忙表明心迹:“学长,我知道这个冯总是您的大客户,你放心,我不会干那种撬墙角的事情的。我现在就一心想给你跑跑腿,打打杂。”
覃望山拍拍赵家园的肩膀:“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不要想太多。客户是靠人情和能力两个方面来维系的,你要是能把她抢走,也算是你的本事。”
他们两个站着说了一会儿话,覃望山看时间差不多了,说:“我们下去吧。”
他们约见的咖啡厅在三楼,本来坐手扶梯下去是最快的,覃望山却忽然说要坐厢式电梯。他一直盯着一家母婴店的招牌看,脚步快了起来。
赵家园无所谓,跟着覃望山走。在等电梯的几十秒当中,他明显感觉到覃望山的呼吸急促起来,手指不自觉地叩击着大腿外侧的位置。进了电梯,赵家园按了三楼,覃望山抬手按1。赵家园以为覃望山是要到商场门口接人,于是把3取消掉了。
电梯到了一楼,覃望山飞快地走出去,抬头往中庭张望。他对赵家园说:“我有点儿事走开一下,你帮我先跟冯妮娜他们聊着。”
说完,覃望山大踏步从2号门走了出去。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刚刚好像看见了左立。左立推着一辆婴儿车,从三楼的母婴店出来,然后朝着电梯的方向消失了。
左立穿的那身衣服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从背影看头发也长了些。只是一闪而过,覃望山并不确定,只是凭直觉去追。从2号门出来是一条笔直到底的步行街。人流涌动,熙熙攘攘,覃望山顺着步行街的方向一直往前追,走走停停,一路到底,却没有再发现左立的影子。
覃望山只能确定他是从2号门离开的,推着婴儿车,应该也走不快。人找不到了,可能是他追反了方向,也有可能左立现在就住在附近,已经从哪条小巷子口拐回家去了。
步行街到底是溪河的支流,河面宽阔平静,偶有渔船的汽笛声声。风迎着面吹过来,仍有刻骨的寒冷。覃望山总觉得在万千的人流里找到另外一个人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找到“那个人”却并不难,特别的人总会被一眼看见。
稍站了一会儿,覃望山往回走,心里有了方向。他拿出手机给罗阳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上次左立租的房子有没有退租。
罗阳回答他:“应该是退了吧,他那套房子不是从我这里租的,具体的我不确定。”
“你们系统内可以查到客人在其他门店的租房信息吗?”虽然知道不合适,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你可以帮我查一下东玄路附近,他现在可能住在那一片。”
“你是想问左医生现在住哪里是吧?”罗严语调随意:“他住在东松苑的19号402,就是东玄路和松阳路路口那里,房子是他找我租的。本来左医生搬家过后想跟你说一声的,但是电话没打通。覃律师,我听说你辞职了啊?”
“嗯。”覃望山想起来了,他生病那段时间的确漏接过罗阳的电话,后来也忘记回复:“谢了。”
挂掉电话,覃望山深深吸气。他没想过会这么容易,也意识到左立选择找罗阳租房,那就不是要躲他到天荒地老的意思,他还给他们之间留着一线的可能性。
这个想法令他感到兴奋。
当天他和冯妮娜同写字楼业主方谈到快六点才结束。签完合同出来,冯妮娜问他:“望山,现在这个形势,你们自己出来开所,压力不小啊。怎么突然想自己干?”
覃望山说:“也不是突然,决定做律师那天,就想过有一天可以成为合伙人。以前是不敢,觉得自己能力不够,眼前有个契机,把我推着往前走……不过比预想的早了几年。”
冯妮娜说:“今天这个租金,是我可以帮你谈到的最低价格了。晚上约了一个朋友,是开装修公司的,你也一起吧。”
冯妮娜是真心实意帮忙,覃望山很感谢她。冯妮娜知道他离职后,经过考量,也决定和永勋的常委托合同到期之后,转与覃望山续约。
虽然他们是基于合作关系认识的,但却是覃望山筛选过的值得深交的合作对象之一。一开始,覃望山帮她接送孩子、陪她出席饭局,甚至给她当过跑腿,无关业务的琐碎事没有少干,多少年维护的关系如今在最关键时刻成了他的资本。
晚上的饭局覃望山把叶余文也叫上了,他是三个合伙人之一,也是冯妮娜离婚官司的代理人。满桌都是熟人,冯妮娜也很会调动气氛,这顿饭吃的轻松愉快,就是喝得稍微有点多。
覃望山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刚开始执业的时候,跟着周业勤跑法院,每天饭局不断,主要任务是替师父挡酒。
饭后冯妮娜安排司机送人回家,覃望山报了东松苑的地址,和所有人都不顺路,单独坐一辆车。他打开手机导航,输入左立的地址。导航软件显示他目前和左立的距离为驾车最快56分钟,步行则需要6个小时15分钟。这个距离可望可及,是覃望山可以跨越的长度。
东松苑也是个老小区,七点过后小区外面就停满了车,根本开不进去。路灯坏了大半,覃望山打开手机电筒,凭那一点光走到左立住的那一栋楼底下,抬头看已经亮起灯的402室的窗户,猜测他在做什么。
站了一会儿,楼上灯熄了。覃望山心情忐忑,想左立是不是要下楼,计算着他出门的时间。等了快半小时,也没人从楼道门里出来,再往上看了一眼,才意识到左立可能是熄灯睡觉了。
覃望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待他走后,19栋402的灯又再度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本文预计将于4.27倒V至43章。养肥的宝子们可以抓紧时间看。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第104章 遂2
遂2
忙碌的每一天都是给自己在干,同样是忙得脚不沾地,同样是满身疲惫,但也琢磨出不同的兴味。覃望山觉得赵家园比他还要有干劲,一点都没有打工人的自觉,总会忍不住调侃他。赵家园嘿嘿直笑,他离职来跟着覃望山创业,竟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学长,我说过好多次了,我就想跟你干。不管是在永勋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你使劲地使唤我就行。”
事务所的装修也是由他全权负责,每天面临无数的琐碎事项,想要停下来时候,就想想写字楼的租金,每天真金白银如流水一样花出去了,又觉得不能再多等一秒。
最让他挂心的还是执业证的审批材料。律所的核名已经通过,需要提交的审核材料里面只差住所证明和验资报告。租赁合同签好后,住所证明也基本搞定,当天下午他又跑了一趟审计所,终于赶在下班前把验资报告催到了手。
审计所离东松苑是半个小时地铁的距离,覃望山想反正下班高峰堵车,干脆把车丢在停车场,自己坐地铁去。从东玄路步行街站下地铁,花了十来分钟走到东松苑。东松苑小区门口的一排店面都是小吃店,覃望山思考判断哪一家会是左立常去光顾的。他记得左立喜欢吃辣,于是走进离小区北门最近一家小面店,点了一份不加辣的豌杂面。
吃完面,他熟门熟路地从北门进小区,混入下班的人流中。
覃望山等在左立的楼底下,其实心里没有任何预期。他不知道左立今天上不上班,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工作,是一个人住还是和林栩栩同住。按照最坏的打算,见面后不欢而散,也比不见要好。
等待的过程中,覃望山抽了半包烟。空气烟熏火燎的,肺里也烟熏火燎的,不止一个过路的人对他侧目。天渐渐地变暗,太阳还剩一点余晖,没有温度,却给最远处的高楼涂上一层淡淡的绯色。楼道的铁门咔哒一声响,有人从门内迈了出来。
覃望山抬头,掐灭抽了一半的烟。左立穿着一套藏蓝色的家居服,一只手拎着一个塑料袋,出了门笔直往前走,看样子应该是下楼扔垃圾。覃望山等了几秒钟,然后跟了上去。左立快他也快,左立慢他也慢,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左立要去小区的集中垃圾点,路过小广场里饭后散步的老头老太们。其中一个烫着时髦卷发、带着醒目大翡翠的老阿姨跟左立打招呼,问他:“小左,你今天怎么一个人?你们家球球呢?”
左立笑着回她:“球球送到那边去了,下周再接过来。”
他们很快的寒暄了几句,覃望山就站得远远的看着。等他们聊完了,又继续跟着左立,看他扔了垃圾又往回走走。到楼门口底下,左立终于忍不住了,猛地转过头。
覃望山没有躲,也不意外,脸上挂着的笑容,像是和熟人打招呼。左立表情严肃,他蹙眉:“你跟着我干嘛?”
覃望山说:“看背影觉得像个熟人,又不好意思直接上来打招呼,怕认错了。就想等等看你会不会回头,回头就知道是不是你了。真的是你啊。”
左立知他是胡扯,但听他的语调苦涩,就忍住没再多说别的,只是问:“你怎么在这里?”
覃望山这样回答他:“在附近办事,办完事遇到晚高峰,就想随便找个地方吃晚饭,溜达溜达,等晚高峰过了再回去。”
覃望山说的也并不全是假话,左立半信半疑。过完年,天气稍微暖和了一点,但早晚的气温依旧只有个位数。覃望山搓着手哈了一口气:“咱们就这么聊吗?不请我上去坐坐?”
左立摇头:“家里面都是小孩儿的东西,堆得很乱,不太方便。而且孩子还太小,见不了陌生人。”
原来没有看错,那天左立的确推着婴儿。覃望山的眼皮跳了一跳,问他:“林栩栩……生了?”
左立点一点头。
覃望山又问:“你们结婚了?”
左立的唇角放得很平,拳头在背后攥紧。他想看覃望山的反应,故意很缓慢,但又很确定地回答:“是的。”
很快,左立在覃望山眼中看到了一丝类似于痛苦的神色。虽然他还是在笑,并且点头说了一声恭喜。少时,覃望山调整了情绪:“我也不知道恭喜合不合适。你们……一起住在这里吗?”
左立点点头又摇摇头:“林栩栩还住在月子中心,她定了三个月的套餐。平时她妈妈在照顾,我周末过去。”
覃望山无话可说了,干涩地回了一个哦。这其实是覃望山预想过的情况,左立跟他提分手,那么大概率会跟林栩栩结婚。出于不同的需求,婚姻是他和她共同的利益。覃望山完全可以理解,但却比想象中难受一些。过了一会,他又开口,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尽量说得轻松:“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不请我?”
“你是我什么人?来了要坐哪一桌?”左立半抬眼皮,并不正眼看人,或是不敢或是不愿:“前男友还是老家的亲戚?”
覃望山说:“都行。”
“我不行。”左立皱眉,表情古怪:“你结婚也不会想要请我吧?”
覃望山想说不打算结婚,但说起来就成长篇大论了。他问他:“我请你,你就来吗?”
左立的声音紧了紧:“看你跟谁结婚了。”
覃望山问:“那……我跟谁结婚你会来?我一定得挑个你会来的结婚对象。你会给我包红包吧?不过你结婚我没给你包红包,这样来算是我赚了……”
覃望山说着这些玩笑话,左立忽然沉下脸,连名带姓的叫他:“喂,覃望山!我真的结婚了,没有跟你开玩笑。”
覃望山稀薄的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好半晌才艰涩地开口:“是因为孩子,还是为了……”
左立立刻说:“都是。既为了孩子,也为了别的。你还不明白我是什么人吗?”
覃望山略微侧头,移开眼神:“别这么说自己。”
左立自嘲地笑:“我这辈子走了太多弯路,就想走一次捷径。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那些有捷径可以走的人,我多想不靠自己去得到些什么。不用付出就有回报的感觉真的太好了,哪怕只是体验一次呢。”
覃望山问他:“走捷径……那你有没有想过靠我也可以?”
左立知道覃望山愿意付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在物质方面会吝啬的人。可是他摇摇头说:“太难了,覃望山,太难了。我用什么关系来靠你?我跟林栩栩结婚,林院长可以大大方方的把我带到大家面前,介绍说这是我女婿,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给我们科主任打电话,替我要这个留任的名额。非常简单的事情,但是换成我们就太难了。你打算让梁教授怎么介绍我?说这是我外孙的男朋友,还是说这是老家根本不存在的远房亲戚?”
覃望山当然知道难,要是不难,他们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这几个月的煎熬也是真实的,季霄说的没错,这是一条更痛苦的路。覃望山问他:“既然你是为了这个跟林栩栩结婚的,那为什么要离职?不是要走捷径吗?怎么又不走了?”
左立无言以对,难以自圆其说。但他刚刚所说都是真心话,只是同他这个人一样充满了矛盾。他想起给杨宇慧守灵的那天晚上,他带着孝、跪在一个火盆旁边,金银纸箔哔哔啵啵地烧着,他和母亲的遗照对视。照片上的杨宇慧很好看,黑白照片保存了她柔顺沉静的美。
左立很久没回家,没想过最后一次见她就是在太平间里。车祸把她的身体毁坏得很严重,这样的事故左立见过很多,养成了自然而然的麻木。他全程没有哭,觉得自己没有心。
那晚上很冷,他保持跪坐的姿势,几乎要被冻僵了,其他人都回去了,只有他必须在那里跪着,作为这个女人一生的终结和标签。
对杨宇慧的感情里混杂着爱和轻视,但后来他对她和自己的人生做过细致的审视,发现孩子是父母的复制品这句话没有错。他曾经看不起杨宇慧的某些行为,其实自己也做过同样的选择,假扮着善良和无助,试图获得他人的怜悯和爱。
他看着覃望山,有很多说不出口的话。分手是两个人的问题,他有错覃望山也有错,但是在分手之后,是他先做出了无法回头的选择。就像白绸布上沾了墨点,洗不干净了,这段感情成了难以修复的瑕疵品。
他见过很多身体残疾的人,作为医生,知道其中大部分无法根治,总是劝他们要学会与残缺和平相处。但轮到自己,他无法忍耐自己就是瑕疵本身。
左立不想再谈了,他背过身去,说:“我要上去了,你走吧。”
第105章 遂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