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瑕疵品 第49章
作者:大熊啾啾
遂3
二月二,龙抬头。这天是季霄的生日,大家凑在一起给她过生日。和梁世云不同,季霄喜欢热闹,邀请了不少的亲朋好友一起吃饭。季霄说这几年精神头不济,不便在家里请客,在饭店订了一个包间,三桌刚刚好。
丁中展带着丁少骢也来了。他不知道自家儿子和老梁家的外孙闹过矛盾,只当两人还是关系亲密的发小。覃望山还没来,就自作主张把他的位置安排在了丁少骢旁边。
这几天覃望山忙着跑装修,虽然装修公司是冯妮娜介绍的熟人,做事十分靠谱,但是原材料采购还是要他亲自去盯。律所前期筹办中,处处都要花钱,本着能省一分是一分的态度,覃望山事必躬亲,揽下大量琐碎事,也好让周业勤和叶余文腾出精力来拉人脉、找案源。
覃望山姗姗来迟,好在中午宾客众多,混在此起彼伏的祝酒中,就没有那么显眼了。进门之后,丁中展就招呼他跟自己一桌。看到全桌只剩丁少骢旁边一个空位,覃望山愣了一下,大大方方入座,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丁少骢一副尴尴尬尬、别别扭扭的样子。
这时,季霄站起来举杯,感谢大家参来加她的生日宴,说了一些颇是感慨的话。覃望山听在心里五味杂陈,总觉得好些话都是专门说给他的。丁少聰看覃望山情绪低落,终于忍不住了,喝掉杯中残余的酒,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朝覃望山举起来,压低声音说:“老覃,以前的事有我不对的地方,也有你不对的地方,但咱俩打小一起长大,这份情谊是抹不掉的。喝了这杯,所有矛盾一笔勾销,还是好兄弟,行不行?”
覃望山盯着他手里的酒杯看了两眼,表示同意,仰头把自己杯子里的茶水喝掉,准备倒酒。丁少聰连忙拦住他:“诶诶,不用,你喝茶就行。”
覃望山不明白,丁少聰说:“你不是开车来的嘛!”
覃望山最近应酬多,乐得不喝。他们碰过这一杯,丁少聰紧张的神情略微松弛。覃望山越看越觉得不对:“丁少,你今天不太对劲。”
丁少聰有些无措地抓了抓头发,说:“我是跟姜昕说了点不该说的话……我怕你还在生气。”
覃望山不知道丁少聰所指,但姜昕的事情已经解决,也无所谓了。他耸耸肩:“别放在心上。”
吃到一半,覃望山起身上厕所,顺便在走廊里坐了一会儿。他想抽烟,伸手摸口袋,什么也没摸到,才想起前两天梁玲把他的烟和打火机全部扔了。他站起来准备回包间去,恰好看到丁少聰走过来。
丁少聰似乎是在找人,看到覃望山就直接朝他走过来。他走得有点喘:“你在这儿啊!”
“找我?”覃望山问。
丁少聰点头:“我以为你走了。老覃,你要不要叫个代驾?”
“我没喝酒,叫什么代驾?”覃望山实在是忍不住了:“丁少,你要是还生气,就干脆给我一拳,我这次不躲。”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丁少聰连忙说:“我……哎!”
覃望山愈发好奇,非要丁少聰说出个所以然。丁少聰无法,只好实话实说:“……我都听说了,你的病情。”
覃望山一愣,笑了:“没那么严重……也不一定就是癌症。”
丁少骢听到“癌症”两个字,脸一下变得煞白。他跟医院打交道,多见过很多鲜活的人在很短时间内被癌症折磨得不成人形。按说该是麻木了,他却比一般人更怕这些字眼。想到这里,丁少骢甚至有些哽咽,低声说道:“老覃,是我混账了。左立的事……我其实早就晓得,我跟他多半成不了,没有你也有别人,但……就是那根筋没转过来。”
覃望山看丁少骢难过的样子,忽然也有些感慨,他大力拍了拍丁少骢的肩膀说:“丁少,在我认识的富二代里头,你算是最有良心的了。左立的事情,也有我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是我跟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丁少骢叹气,似乎不知如何说起:“哎,你……”
“你知道左立离职之后去哪儿了吗?”覃望山问他。
“去了私立,在民济的国际部。”丁少骢说:“我也是不懂……左医生好不容易才转正,才过一周又辞职。不过民济国际部和中心医院有合作,可能是他老丈人推荐过去的吧。”
作者有话说:
不想剧透,但还是说一声吧,结婚是“对外宣称”。
第106章 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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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覃望山已经听左立亲口承认过他结婚了的事情,但是“老丈人”三个字从丁少骢嘴巴里说出来,仍然使他心里重重一沉。
丁少骢嘟囔着回忆:“应该是过年前后的事吧,没有办婚礼,说是就请家里亲戚吃了个饭。但是孩子的满月酒办得挺大,就前两天,在世纪饭店二楼最大的宴会厅。”
“你参加了?”覃望山问他。
丁少骢回答:“参加了呀。我还有照片呢,我给你看哈。”
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覃望山展示他和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林栩栩抱着小婴儿站在中间,左立和丁少骢一左一右立着,背景板是林栩栩和宝宝的艺术照。
林栩栩盛装打扮,左立也西装笔挺,称得穿羽绒服的丁少骢格格不入。覃望山看了两眼,伸手放大照片,停在左立西装的袖口处。
丁少骢也看到了西装袖口花体法文字母的标志,说:“林院长还是挺舍得花钱,给左医生买这么贵的西装撑场面。”
覃望山没说话,用力闭了下眼睛。半晌,他生出一点古怪的好奇心,问丁少骢:“左医生结婚了,你不难过吗?”
丁少骢“切”了一声:“左医生跟你搞在一起的时候,我他妈已经难过完了。他肯定是要结婚的喽,总不能跟你结婚吧?而且,他那种情况……不结婚也没办法。”
在善仁出事之前,丁少聰是憋着口气,一定要给左立搞定工作的事,后来在梁世云家撞破左立和覃望山,把这事抛在脑后,紧接着他们家就出了商业贿赂的事情。那几个月丁少聰彻底收了心,一直在外地工厂驻厂,偶尔回溪市,也很少跟狐朋狗友聚会。后来工厂的生产上了正轨,丁中展也不整天盯着他,他才又想起这事来。
他托人去问转正名额的事情,得到的回复是,骨科的转正名额给左立板上钉钉,是中心医院的林副院长亲自打招呼的。但由于他目前还有正在处理的投诉纠纷,为避免公示期出现麻烦,需要在投诉解决之后才能正式签聘任合同。
那时候丁少骢就知道,林栩栩和左立的事多半是真的了。早在几个月前田炜给他发过林栩栩和左立的亲密照片,当时他就猜到几分,但没有完全相信,只是留了个心眼,叮嘱田炜不许乱传。
在丁少骢看来,男人和男人谈谈恋爱、搞搞浪漫是可以的,但是认起真来则万万不行。他喜欢左立跟他喜欢年轻漂亮的女模特没有两样,喜欢是真的喜欢,但绝不可能成为另一半。
因此,对于左立结婚生子的消息,他只是觉得唏嘘感慨,并没有太多别的想法。丁少聪感叹说:“左医生真的挺难的。有时候想一想啊,人和人还真就不太不一样。你看,我老爹争气,我就过得舒服。他爹妈摆烂,他就一身包袱。但是左医生为什么离职我是真没想明白,可能是因为他家里人去世,受刺激了吧。”
“家里人去世?”覃望山一惊。对于左立的家庭,他本人不太提起,覃望山知道的也十分有限。他只知道左立父母离异,母亲再婚,他和父母关系都很一般,只跟从小带大他的外婆亲近。
丁少聰想了想,说:“他外婆去世了,差不多过年前吧。”
丁少聰留意到覃望山变化的神色,对于他和左立之间的关系,逐渐感到迷惑。按理说他们分了手,左立又已经结婚了,应该是一别两宽,或者是撕破了脸老死不相往来,可他瞧着两个人都不像那么回事。
覃望山的关心分明是真的。丁少骢猜测可能是左立甩了他,他心有不甘。考虑到覃望山的身体状况,丁少骢措辞轻描淡写,他认为覃望山不能再情绪激动了。
左立外婆的事丁少聰算半个亲历者,他头一次看到左立撕心裂肺的模样,当下很是感同身受。那天他去附二院是为了处理善仁医疗注销后收尾工作,同时交接相关文件和台账。虽然善仁与附二院的合作已经暂时结束,但是存仁仍然是产品的总代理,只是换了个下级经销商,吐出一点利润而已。同时,由他们自行研发生产的骨科植入类器械也陆续入市,未来肯定少不了合作。
从设备科谈完事情出来,正是中午。那天丁少骢没有去碰左立的打算,却在医院后门的地面停车场碰见了他在走来走去打电话。丁少骢想打个招呼,关心一下他投诉的处理情况,却看见左立突然捂住了嘴,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挂掉电话之后,左立失魂落魄地朝外走,丁少骢觉得不对喊住他。左立像游魂一样转过头,看见丁少骢的瞬间,像睡醒了一样一个激灵,直接开口向丁少骢借车。他说:“丁少,你开车来的吧?能把你的车借我用两天吗?”
丁少骢问他怎么回事,他顿一下,脸色苍白地讲:“我外婆起夜的时候摔了一跤,我要接她来溪市住院。我拿驾照好多年了,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不信你问……”
左立像是咬到了舌头,话语戛然而止,然后勉强笑了一下:“不方便就算了,我去租一辆吧。”
后来丁少骢还是没有把车借给他,而是开车跟他一起回了一趟凉县。外婆的伤势比左立想象的更严重,毕竟她年纪大了,且摔伤后没有第一时间就医,自己强撑了两天,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才给左立打了电话。
当晚人就接到了溪市。可能是预感到什么,外婆坚决不肯做手术,在医院住了几天之后就要求回家。左立只好把她接回了出租屋,同时开始看房子,他想租一套大一点的,最好是底楼带院子,让老人家住得更舒适。外婆出院那天看着精神头还好,但没几天就开始无法进食。左立的房子还没看好,外婆就去世了。人是在家里走的,救护车还没到就咽气了。
至于后来左立送他外婆的骨灰回凉县安葬,又离职去了民济医院的国际部,就都是丁少骢道听途说的了。
关于左立的新消息让覃望山丧失食欲,坐立难安。当天是周六,覃望山没有安排应酬,生日宴一结束,就立刻开车去了东松苑。
站在左立家楼底下他常待的地方,这回覃望山没有了想抽烟的念头,只想快点见到左立。他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梳理着过往点滴,这回占据他身心的不再是烦躁、郁闷或者迷茫,而是一种强烈的后悔。
在楼底下站了半个小时,终于有人进出。这一位老阿姨是他曾见跟左立打过招呼那位,手上的翡翠镯子让人过目难忘。她手里拎着两个满满当当的购物袋,艰难地掏钥匙开门。覃望山整了整衣领,连忙跟上去扶了她一把,并且帮她提住袋子。
阿姨眼里带着警觉,覃望山忙笑着说:“阿姨你好。我是402小左的亲戚,今天来串门子的。你手上东西太沉了,我帮你拎上去吧。”
阿姨闻言笑了:“哎呦,那谢谢你哦。”
覃望山跟着阿姨进了楼道门,他问阿姨住几楼,把她送到了家门口。然后他整理心情,去拍402的门。
第107章 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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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几秒钟也很漫长。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左立仍是那身居家服,手里拿着奶瓶,看到来人直皱眉头:“你怎么进来的?”
覃望山正要答话,屋内传来婴儿的大哭声,左立没空理会覃望山,转身就进去了,嘴里念叨着:“别哭了,正在泡!”
覃望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乒铃乓啷的声音,自作主张脱鞋进去了。门口没有发现多余的拖鞋,他判断左立仍是独居,心安理得地穿着袜子走进去。
左立住的是一套两居室,客厅餐厅连在一起,但厅内没有餐桌也没有茶几,全部堆着婴儿用品。婴儿车、尿布台、爬爬垫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尿不湿、隔尿垫、口水巾堆在沙发上,各种玩具丢得到处都是,几乎找不出一个可以坐的位置。想来上回左立说家里太乱不便待客,并不算是借口。
靠近卧室门的墙边放着婴儿车,一个胖乎乎的小婴儿正哇哇地卖力哭着。左立锁着眉头,开了一罐新的奶粉,又举着奶瓶与视线平齐读刻度。覃望山问:“我能帮什么忙吗?”
左立拿勺子往奶瓶里加奶粉:“你帮我看看他拉屎了吗?”
覃望山走近些,看着那个小小一团的孩子手脚并用地哭着,不知如何下手。他觉得自己闻到了隐隐的臭味,转头问左立:“怎么看?”
“尿不湿拉开看。”左立回答他,然后又说:“算了算了,我来吧,你帮我搓一搓奶瓶。”
覃望山觉得自己没听懂:“搓什么?”
左立没再理他,放下奶瓶走过来,十分熟练地把婴儿翻了个身,解开尿不湿看了一眼,果真拉了泡屎在里头。他头也没抬,喊覃望山:“倒水总会吧?”
在覃望山十分不熟练的配合下,左立给婴儿洗了屁股,换好了尿不湿。冲奶粉的水已经凉了,又重新倒水泡好。把奶瓶塞进婴儿的嘴里,哭声终于止住了。左立长舒一口气,撩到手肘处的袖子放下来,捏了捏自己冰冰凉的手腕。
覃望山用两根指头拎着沾满大便的尿不湿,表情还算镇定地问左立:“这个放哪里?”
画面有种怪异的滑稽,左立勉强忍住笑:“你先拿一会儿。”
“哦。”覃望山没有提出异议,但神情异常严肃。他俯身去看小宝宝,问:“他叫什么?”
左立回答:“小名……叫球球,我听他妈是这么叫的。”
“是个男孩儿啊。”覃望山没话找话,慢慢挪到左立身后去。
左立想躲他远一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刚刚换尿布你没看见?”
覃望山回答:“刚刚没有留意。”
左立终于忍无可忍:“去厕所扔了啊,你还真想一直拿着?”
覃望山领命,去厕所丢掉了手里的东西。左立打开窗户,好让屋里的味道散掉一些。风吹进来,左立想覃望山这个连臭豆腐都忍不了的人,居然拿着沾满大便的尿不湿不提出任何异议,人果真是容忍弹性很高的生物。
球球喝完奶,左立把他抱起来拍嗝,拍了一会儿就趴在肩头睡着了。左立轻手轻脚把球球放回到卧室的婴儿床上,关门时留下一道缝。
回到客厅,左立在沙发上勉强收拾出一块空地方,让覃望山坐。
覃望山盯着左立看得出神,左立叫他,他才笑了一下:“你很熟练。”
左立平静地回答:“我没有办法。”
犹豫良久,覃望山问出了那个从进门起就困扰他的问题:“球球……不是林栩栩的孩子吧?”
他记得丁少骢的照片上,林栩栩抱着的那个叫林奕奕的孩子是个女孩儿,身长比左立屋里这个要短一大截。
左立却笑了:“我还以为你看不出来。”
“差别很大。”覃望山比划着说:“我也不瞎。”
左立不想回答覃望山的问题,忽然意识到:“你……见过奕奕?”
覃望山盯着左立,对上他的眼神:“丁少给我看过照片。”
左立心里一乱,立刻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如果丁少聰跟覃望山交流过,那他家里发生的变故,覃望山大抵是都知道了。但左立不想谈这些,因此摆出抗拒的态度。
覃望山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是丁少聰发给他的,他裁去了照片上的其他人,只剩下左立一个。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合体的西装,英俊挺拔,让人移不开眼。
覃望山苦笑着说:“小立,你穿这套衣服出席孩子的满月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左立的设想里没有这个问题,抵被覃望山一提起,心脏忽地不受控制砰砰直跳。那套西装被一直挂在衣柜的最里面,每一次看到,他都会产生一种类似于愧疚的情绪。筹办满月酒的时候,林栩栩问他有没有好一点的西装,他说随口回答说有,后来也没抽出时间去买新的,当天便穿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