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瑕疵品 第52章

作者:大熊啾啾 标签: 近代现代

  十点左右左立就走了,只有覃望山和小杨两个。下午季霄和梁世云来看他,梁世云看覃望山精神不错,想多坐一会儿,被季霄劝走了。覃望山觉得外婆有些反常,他们走了不多时,左立就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应该是刚下班。覃望山猜想可能是梁玲跟季霄说起过这个“医生朋友”,她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特意把人领走,避免他们撞见。

  当天夜里是左立守着他的。镇痛泵到底是没上,覃望山只能生生忍着。他小声跟左立聊天,左立凭心情回一两句。

  到下半夜的时候,覃望山痛得愈发厉害,干脆闭眼假装睡着了,等到耳边传来左立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又慢慢睁开眼睛。他想起以前,想起很多有可能是他令左立伤心的时刻。虽然不太确定,但也不是毫无感觉。只是那个时候的他想,你也有错,我也有错,不如就这样,大家都忍耐着感情里的瑕疵,这才是真实的世界。但他现在却想,感情不是数学公式,不是“你也我错,我也有错”就能互相抵消的同类项。

  他总认为左立身边有很多诱惑、很多选择。可是在左立看来,自己也未尝不是如此。他觉得左立是随机选择了自己,反过来想,左立可能也认为他只是在感情游戏里顺水推舟地上了船。

  他不承认自己一把年纪了也有嫉妒心,也想当然剥夺了左立嫉妒的权利。感情是一种流动的、没有形状的东西,它会变,也一直在变,没有实质的标准也无法质证,个人感受才是唯一的标准。或许不应该说“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难过”,而应该说“需要我做什么,才能让你不难过”。

  在这样的时刻,他像个废人一样躺着,只能接受他人的爱和怜悯。覃望山学法律出身,大部分时间是在跟规范和条款打交道,适应了被理论指引的人生。此刻却幡然醒悟,很多所谓的准则没有意义,感受本身才是意义。

  覃望山是想着这些事情睡着的。因为身体状况的缘故,他的睡眠很浅,第二天早上醒得比左立还早。两张床之间的围帘没有拉起来,左立睁开眼,就发现覃望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揉着眼睛坐起身,问:“要喝水吗?还痛不痛?我先给你量个体温。”

  覃望山对他伸出手,左立走到他面前,让他握住自己的手。左立一只手给温度计消毒,然后给覃望山量体温。

  持续一天半的低烧已经退了,但左立还是忍不住伸手去碰覃望山的额头。覃望山盯着他:“小立,你考虑好了吗?”

  左立第一时间没听明白,覃望山又用力捏了捏他的手。他恍然听懂了,却说:“你现在这种情况,就不要想东想西了。”

  覃望山的嗓子还是哑的,却比昨天好多了:“越是这种情况,我就越应该想。小立,如果以后还要做手术,我希望是你来给我签字。”

  “签字需要直系亲属或者配偶。”左立切了一声:“你就不能想点好的,不要再上手术台了吗?况且……这才几天啊,我还没想好。”

  覃望山忽然扯了一下左立的胳膊。左立没有防备,身体往前摔倒。他怕压住覃望山的导流管,忙用手撑在病床的栏杆上。覃望山因此得了机会,仰头吻住左立。可能是太久没有接吻,左立觉得腿有点发软,于是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床栏杆。这个吻只持续了几秒钟,覃望山用不上力倒了回去,左立大脑里的混沌才得以停止。

  因为害怕碰到覃望山的伤口不敢挣扎,所以让他轻而易举得逞。左立脸色一沉,还没来得及发难,却见覃望山捂住胸口的位置咳嗽,看起来很是不舒服。

  左立拧眉:“都这样了还闹!”

  覃望山缓过劲儿,说:“抱歉,没刷牙。要不要刷过再亲一次?”

  左立懒得听他耍嘴皮子,撂下一句:“你就等着吧,我先去洗漱,然后买饭。”

  左立自己拿着毛巾和牙刷去出去了。他走开后没多久,忽然有人敲门。覃望山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才刚刚八点半,不知道是谁这么早就过来。

  敲过门之后没人推门进来,覃望山知道应该不是家里人,于是自己把床头升起来,说道:“请进。”

  推门进来的人是林栩栩,这让覃望山大为讶异。比起当初在中心医院匆匆一见,产后的她似乎是胖了一点,但并不明显。林栩栩身上最明显的改变来自脸上的疲惫感,她精心化过妆,但是妆容与人的精神气并不贴合。

  看到病房内没有其他人,林栩栩犹豫了一下才走进来,她招呼说:“你好,我是林栩栩,左立的妻子。”

  覃望山被这个称呼刺了一下,说:“我知道你是谁。”

  林栩栩说得很客气:“我听同事说他在这边探望朋友,所以过来看看。”

  覃望山说:“左立走开了,应该是去食堂了吧。你要找他,给他打电话。”

  林栩栩低头,不知道在看哪里。几秒过后又抬头,挤出一个笑容:“我就在这儿等他吧。我还在休产假,走路有点累。今天过来给同事送喜蛋,是恰好听说他在这儿。”

  覃望山点点头:“请便。”

  林栩栩靠着门,似乎是想退到外间会客室去,但她最终还是没走,甚至有些不礼貌地仔细打量覃望山,突然脱口而出:“原来真的是你啊!”

  林栩栩早就猜到左立在谈恋爱,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说那个人是谁。谈的时候不肯说,分手了还是不肯说。左立嘴巴太紧,林栩栩猜过一圈,也想过可能是那个曾经在医院撞见的律师。

  覃望山没听明白:“你想说什么?”

  林栩栩真心实意地笑了:“你想不想知道真相?”

  此刻,覃望山确定她是专门来找自己的了,顿时生出一种奇妙的、好玩的感觉。他猜测林栩栩可能的说辞,预测自己大概率会变成破坏家庭的第三者、男小三。

  看着林栩栩精致却难掩疲惫的脸,覃望山突然来了兴致。作为律师,“真相”两个字戳中了他的兴奋点,他有什么不敢知道的呢?

  于是覃望山问她:“什么样的真相?”

  他见过无数信誓旦旦的当事人,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别人的错误,把自己描述成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在每个人的嘴里,自己都是无辜的可怜人,但到最后讲证据时,却又什么都拿不出来。一个事件的真相往往掩藏在许多细节和情绪背后,覃望山擅长抽丝剥茧,将情绪和事实分离,得到所谓的真相。这是他的领域,也是他的专长。他很愿意听听林栩栩视角下的真相。

  林栩栩走到沙发前坐下:“虽然我跟左立结婚,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没有我。我从读书的时候开始喜欢他,他也从读书的时候就一直拒绝我。他总跟我说,我是他走投无路时候的备胎。这个人是不是特别残忍?但是他还是跟我结婚了,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代表你让他走投无路了。”

  林栩栩的角度是覃望山没想到的,但内容都是情感宣泄和无意义的推测,不包含事实陈述。一般情况下,这类陈述覃望山一律认定为假。

  “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覃望山问她:“你是来讨伐我的吗?”

  林栩栩摇头,她说:“我有什么资格讨伐你?我说了我是来找左立的,顺便看看你。不过……真的是你啊!”

  林栩栩又一次重复这句话,覃望山皱眉看她。她眨了眨眼睛:“毕业那年,左立在毕业聚会上喝多了,在酒吧里抓着一个男的亲……就是你吧?”

  “林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接一点。”提到毕业聚会那晚,覃望山的好奇心被彻底钓起来了。

  “哦,还有一件事。”林栩栩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左立那天喝那么多是因为伤心。毕业之后,他就和黎丰只能天各一方了。他跟你提过黎丰这个人吗?是左立的室友,他暗恋了三年的对象。覃律师,我今天才发现,从某个角度看,你和黎丰挺像的。”

  作者有话说:

  在为“一周内完结”努力!不要再写超了!

第113章 遂4

  遂4

  覃望山承认林栩栩的话很有杀伤力。时隔多年,他终于知道了那天晚上左立失态的原因,心脏有一点钝痛。不过他还是保持了面对无关者的警惕,清了清嗓子问林栩栩:“哪个角度像?整体像还是某个部位像?你有那个黎丰的照片吗?我想看一看。”

  林栩栩没想到覃望山听了这些话之后还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随口回答:“神态吧,还有身形。”

  “这种像与不像太主观了,你觉得像,别人未必。”他的确听左立说起曾经有过一个暗恋对象,但是说得轻描淡写,并不像是曾刻骨铭心。暗恋而已,从未修成正果,苦和甜都是单方面的,也不见得能有多值得留恋。生活不是言情小说,很少有人会在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单方面至死不渝。

  覃望山进一步获取有用的信息:“左立就没有跟这个黎丰表白过吗?”

  林栩栩想起了生日那次的惨痛教训,有些唏嘘地说:“表白过啊,怎么没表白过?不过他把黎丰吓坏了,吓得人直接去外面租房子住,宿舍都不敢回了。”

  覃望山听到这里就笑了。他说:“林小姐,你认识左立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他吗?他不是一个喜欢痛苦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不产生收益的痛苦他不需要。”

  林栩栩显然没听懂覃望山的意思,睁大眼睛看着他。覃望山嘴巴上说得很痛快,尽管心里还泛着酸味儿:“你觉得他会留恋一个给过他很多痛苦回忆的人吗?你觉得他真的会在受挫之后就去选择某个类似的代替品吗?人可能对于另一半有特定的要求,相似并不是受到青睐的原因本身。这样吧,我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林奕奕的父亲在某种程度上像左立吗?”

  林栩栩答不出话,她想大律师果然是大律师,什么瞎话说起来都一套一套的,用她完全没想到的角度辩得她哑口无言,还精准刺中自己的痛处。林栩栩是个泪腺发达的人,顿时感觉酸楚、泪意上涌。

  覃望山看她的样子有叹了一口气,说:“左立跟我在一起是为了快乐,离开我是因为痛苦。他很简单,选择的……要么有用、要么快活。”

  林栩栩吸了一下鼻子,抬头:“他跟我结婚,的确是因为……我有用。”

  面对林栩栩,也是面对覃望山一直逃避的问题,他说:“我不觉得你们之间存在正常的婚姻关系。林小姐,你帮助了他,我很感激,但没必要一辈子把自己困在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当中。以后孩子长大了,你打算怎么跟她解释呢?”

  林栩栩当然知道自己是求而不得,她早就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只是寄希望可以和左立报团取暖,但现在看来,这点希望也要破灭了。林栩栩尽力把眼泪憋了回去,调整好情绪才开口:“我再附送你另外一个真相吧。我和左立没有领证,是骗我爸妈亲戚的。那个时候,我爸发现我怀孕了,逼问我,我没有办法……”

  林栩栩还没说完,敲门声响起,她立刻收声,两个人一齐转头往外看,却是左立推门走进来。他看见林栩栩在病房里,很是吃惊地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林栩栩勉强一笑:“今天过来给同事们送奕奕满月的喜蛋。”

  左立说:“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林栩栩回答:“昨天给你发过信息,你没回。”

  左立按了按太阳穴,感觉有些头疼:“抱歉,我没看见,发完了吗?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林栩栩摇头:“已经拜托我们科室的小刘帮忙发了,我这就要回去了。”

  左立没有挽留,直接点头说:“好,那我送送你。”

  他把手里拎着的早饭往凳子上一搁,就和林栩栩一前一后出去了。

  覃望山望着两人背影消失的方向,对左立说过很多次的“结婚”产生了一点实质的感受。虽然林栩栩刚刚又告知他,从法律和事实层面上来说,他们之间都不存在婚姻关系,但覃望山还是感受到一点类似于酸楚的体验。

  左立回来的比覃望山想象中要快,大概花去五分钟。他表情严肃地将覃望山的病床靠背升直,架起小桌板,把买回来的早餐一样样摆出来,粥,馒头,馄饨,看起来都是没什么味道的东西。

  左立似乎在刻意避开覃望山的眼神,也不愿意交谈,但覃望山偏要看他。两个人无声地较着劲儿。喝掉半碗粥之后,覃望山直接问他:“你怎么了?”

  左立抬起头说:“刚刚碰到你的管床医生,他说你今天就要拔管了。”

  覃望山哦了一声。左立又说:“拔了管我就不来了。”

  覃望山一下子捉住左立的手,沉声问他:“刚刚你在外面听了多久?”

  左立抬眼扫覃望山,叹气:“你发现了?”

  覃望山笑:“小立,你进出我的病房什么时候敲过门?”

  左立放弃抵抗,没办法继续装不知道。一个人坐到床对面的沙发上。静了一会儿,他在用很轻很细的声音说:“我跟林栩栩之间不是她说的那样……我有问题。我也没想过她会来找你。”

  林栩栩怀孕之后,不只一次向左立提出过结婚。左立是她的同学,是她一直喜欢的人,父母朋友也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做老公最合适。但是左立一直不同意,林栩栩也没有办法。后来左立遇到李盛投诉的事情,林栩栩为了让爸爸同意帮忙摆平事端,没跟左立商量,就直接撒谎说左立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林院长很生气,但犟不过独生女,最后还是帮了忙,虽然那个时候李盛已经撤诉了。后来左立能够转正,也全靠林院长。

  谎言这么说出去了,左立虽然气恼林栩栩自作主张,但他受了切实的恩惠,也做不到去对林院长说出真相,让他把好不容易盼来的名额收回去。再后来,杨宇慧和卢继华车祸去世,外婆坚持要抚养球球,左立又打算买房把外婆接到溪市来住,觉得是时候向生活低头了,也就答应了林栩栩结婚的要求。

  去民政局领证那天左立后悔了,他往外跑,林栩栩拦住他大哭,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不领证,但对外宣称结婚了。

  按照约定,他们结婚后一年开始分居,半年后再宣布离婚。时间还没到,左立不能毁约。

  左立说:“抱歉,我答应过她的事情……不能反悔。”

  覃望山没听到他想听的回答,竟松了一口气。左立应该是没听见一开始关于黎丰的内容,既然他没听到,覃望山暂时不打算提起,他放柔了声音:“不要这样说。”

  那段时间的每分钟对左立来说都很艰难,想起来难免哽咽。他不说话了,只是用手按住喉咙。

  覃望山问他:“你是因为担心林栩栩才犹豫的?”

  左立自然还是不回答。

  覃望山先说我相信你,再说我不在意。说完之后,他立刻意识到不对,连忙解释:“我说的不在意,不是不在乎你的意思。本质上你和林栩栩是契约关系,应当遵守契约精神,我很理解。但这不构成你推开我的理由,你也没必要拿这件事对自己做道德审判。人无完人,感情也是。我比你年纪大,应该提供更稳定的情绪价值。小立,你拥有恋人应当拥有的一切权利,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第114章 遂5

  遂5

  覃望山出院那天左立没有去。他会被前呼后拥地接回家,家里人会好好地照顾他,左立并不担心。当天夜里11点的时候,他收到一条来自覃望山的信息。只有一句话:“我要睡了,希望明天能比今天过得好一点。”

  左立很想问他今天过得哪一点不好。但时间太晚了,覃望山刚刚出院,最需要好好休息,于是左立忍住没有回复。第二天下午,覃望山的电话打过来,稍微犹豫后他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覃望山的声音轻快,与这段时间因为手术而虚弱的声气完全不同。覃望山说:“小立,刚刚司法局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拿证……律所的职业许可证审批下来了。”

  左立从赵家园的朋友圈全程关注了这一切,听着也觉得开心,赶紧说:“啊,那恭喜你。”

  覃望山缓缓吐了一口气:“花了这么多精力终于有个好的结果,算是我的人生又迈出了崭新一步吧。”

  左立笑:“覃老板,自己给自己当老板了。”

  覃望山说:“下个礼拜我们律所会举行一个简单的开业仪式,你也来吧。不是那种很拘谨、很正式的场合,我们定在一个自助餐厅里面,你来看看,吃点东西。邀请卡已经发到你微信上了。”

  左立想了想,拒绝:“我还是不来了吧。也没有认识的人,多尴尬呀。”

  覃望山说:“也有你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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