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瑕疵品 第6章

作者:大熊啾啾 标签: 近代现代

  左立看着朱文韬出去,立了几秒钟,才觉察出偌大的办公室里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虽说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里也决计不会没有旁人在,大约是都知道朱文韬会来兴师问罪,提前躲出去了。

  左立顿觉不是滋味。他不惹是非,是非随他而来,丁少骢那边的还没眉目,这里又生新的事端。他坐下来,摸出手机给小五妹发微信:“科里是不是有关于我的传言?”

  小五妹没有回复,应该是在忙着。他把手放在鼠标上晃了晃,麻友新的病历又弹了出来。鼠标箭头移到X光片上,左立看到那一片阴影,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个猜测。

  思定,他拿过手机点进通讯录,输入一个字母Q,然后又删掉,找出丁少骢的号码拨了出去。

  善仁公司总经理室的门紧闭着,丁少骢把自己关在里面已经小半天了,没有人敢去敲门。他的办公室正好在茶水间对面,大半个公司的人都在路过时听见了里面传来的骂人声。

  丁少骢感到十分窝火。他自认并非那种只会吃喝玩乐的富二代,总是务实和上进的。可是堂堂丁少,吃这么个闷亏,以后在圈子里还怎么混下去?那个麻友新看来木讷、实则狡猾,丁少骢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好把自己关起来锤墙。

  关键是这事儿还不能让自家老子知道,他只想着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悄无声息把事情摆平,免得又被丁中展抓住把柄、拿捏搓揉,骂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接到左立的电话时他刚刚骂完人,声音嘶哑、浊气冲冲,没有细看来电人是谁,接起电话冲口而出:“喂。”

  这口气中还带着没收回的负面情绪,左立愣了一秒钟才说话:“丁少。”

  丁少骢听到左立的声音,立刻清了清嗓子,人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左医生?”

  左立答道:“丁少,你今晚上有空吗?”

  “有有有。”丁少骢忙不迭回答,说完之后又有些犹豫:“今天晚上……”

  左立忙说:“丁少,我知道你挺忙的。我这边有一点关于麻友新的新发现……有个能说话的地方就行,我下班过来找你。”

  丁少骢一听这个,心里面哄哄地闹起来,又是烦躁又是惊喜。惊喜是左立居然记挂着自己,可他又是最爱面子的人,被心上人知道自己的窝囊事,愈发恨那个麻友新恨得牙痒痒。挂了电话,丁少骢在办公室里坐立难安,想到晚上左立要来见他,总不能这样不修边幅地见面,砰的一声推开门,急匆匆地要回家洗澡换衣服。

  左立把手里剩下的一点活儿交代给孟清,破天荒的头一回准点儿下班。开口让孟清帮忙时他有些犹豫,但也找不到别人,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孟清很痛快就答应了,倒是出乎左立的预料。在他们一批三个里头,孟清最爱玩儿,私人生活也最丰富,就是科里其他医生找他调班也不一定答应,这次却应承得这么干脆。左立也懒得分析原因,跟孟清道谢之后,赶紧换了衣服下班。

  说是准点下班,其实也已经六点半了。丁少骢的公司住所靠近郊区,在一个大型的医疗器械产业园里面,坐地铁需要近一个小时。在地铁上挤挤挨挨个把小时,挤出一身臭汗。左立按照导航的路线从地铁3号口出去,一眼就瞧见了等在自动贩卖机旁边的丁少骢。他今天穿了一件款式新潮的黑白灰拼接衬衫,底下套了一条牛仔裤,特意打扮得活力满满。丁少骢向左立招手,左立微笑着朝他走过去。

  丁少骢没开车,两个人是走过去的。从地铁站到办公楼的一小段距离,两个人说了不少废话,但丁少骢不提起麻友新,左立也没提。这种情形让丁少骢心里略微舒坦,好像左立只是专门来找他聊天的一样。

  丁少骢问左立吃过饭了没,左立实话实说:“没有。”

  丁少骢立刻就要安排去饭店,被左立拦住。他说:“丁少,要吃饭下次再约吧,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提到“正事”,丁少骢就蔫了,没了刚才谈天时的眉飞色舞,沉默地把左立请进了会客室。天已经完全暗了,会客室里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左立眯了眯眼睛。丁少骢让左立坐,自己站在门口没进去,大声喊人泡茶。他说:“我叫两份简餐,就在这儿吃吧。时间也不早了。”

  左立没有再拒绝,点了点头。丁少骢其实很习惯左立的拒绝,但今天的左医生实在是太顺从了,这本该让他感到快乐,但意识到这种顺从可能是由于对自己遭遇的同情,丁少骢就一点也快乐不起来。 他打电话给公司附近常吃的餐厅订了两份简餐,挂电话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是谁告诉左立关于麻友新的事情呢?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没说过,哪怕是他借口去医院探望麻友新找左立吃饭聊天,嘴巴也是严严实实不提一字。这个问题像跑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跑过去,他又意识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最开始那天,他骗了左立。丁少骢呆呆站了一会儿,心里开始打鼓。隔着会议室透明的玻璃门,他望着那个人。

  左立坐在椭圆形的会议作一端,低头仔细看着摆在桌面的一份文件,那是丁少骢请人对麻友新做的背景调查。

  左立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修长的脖颈似乎是从黑色的织物里长出来的,在水晶灯的光线下,犹如玉脂一样莹莹发亮。

  丁少骢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暗暗骂了几句。他知道自己要是得不到这个人,这辈子心里都不会舒坦。

  这时候,左立忽然抬头,他应该没看到丁少骢,但是朝他的方向瞄了一眼,不知为何笑了一笑,又低头继续看。丁少骢掐了自己一把,收回乱七八糟的神思,走回会议室,和左立隔着一个座位坐下。他说:“点了一点清淡的菜,十五分钟内送到。”

  左立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丁少骢对于“麻友新”这件事的态度,大约是不太愿意提及的。只是原因他参不透,左立很有些为难,自己专程走这一趟,不知道到底是该不该说。

  丁少骢坐了半分钟,手机又响,他跳起来出门接电话,左立也把自己的手机摸出来,看到小五妹给他的回复:“你听说了?科里传遍了。我替你辟谣过了,你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

  左立用一只手打字:“到底怎么传的?”

  小五妹又没回复。他把手机搁下,伸手摸纸杯。这是刚才后勤小妹儿泡好端过来的,刚烧的开水很烫,左立用指尖碰了碰,手又收回来。丁少骢进来了,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蹭到左立跟前说:“左医生,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左立把眨着眼睛看着丁少骢,丁少骢咬了咬牙:“那天我骗你说顺路,其实是专程……”

  “哪天?”左立偏着头,打断丁少骢。

  丁少骢老老实实回答:“大暴雨那天。”

  左立笑:“你今天就是为这个事情难受?”

  丁少骢愣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抓了抓头发。

  “我还以为你……”左立看着丁少骢欲言又止:“也怪我,我可能没有立场安慰你。”

  “这怎么能怪你呢?”丁少骢急了,他本来要说的话全忘了,只想让左立不要这么想。解释的话丁少骢乱七八糟说了一堆,却词不达意,末了又问:“左医生,你刚刚说以为什么来着?”

  左立却不说了,又伸手去够纸杯。水温依旧滚烫,他拿起来放到嘴边吹了吹。

  丁少骢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个,我……”

  咚咚两声敲门。左立和丁少骢同时抬头。有人靠在门边,用指节敲着那扇向外推开的玻璃门。丁少骢噌的站起来,冲过去拉了一把:“老覃,你咋来了?”

  覃望山含糊地笑了一声,回答丁少骢:“丁少,是你叫我来的。”

  丁少骢又抓头发:“对对,是我叫你来的。看这闹的,我给忘了。”

  覃望山没多说什么,只是向左立投去玩味的目光。丁少骢看他盯着左立,拍着覃望山的肩膀介绍道:“左医生,这是我发小覃律师,你们见过的。”

  左立点点头。

  丁少骢又冲覃望山说:“老覃,左医生,是我……我爸住院的时候认识的。”

  “上回介绍过了。”覃望山截住他的话头,只看向左立一字一顿道:“左立医生。”

  “对对,上回还是你帮我送的人。瞧我这记性。”丁少骢哈哈地笑。

  左立搁下手里的纸杯,却是慢悠悠站了起来。隔着会议桌,他向覃望山伸出手:“你好,覃律师。”

第11章 局5

  覃望山无视左立伸出来的手,十分无动于衷。安静的空气里滋生出一点尴尬,丁少骢冲覃望山使眼色,小声说:“老覃,左医生要跟你握手,你发什么呆啊!”

  覃望山没办法,只能上前礼貌性地和左立握手。这是他第二次握住左立的手,干燥、微暖、带着薄茧,没有香水的气味。覃望山没有允许自己的思绪信马由缰地跑,飞快地把手往回抽,却没抽动。

  左立暗中用了力气,不动声色地拉住了他。等覃望山把探寻的目光投过去时,左立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他自顾自坐下,又捧起了那杯茶,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了。

  覃望山脑子里的某一根弦也被拉了一下。他感受到左立那看起来算是纤细的胳膊的力量。他退后一步,故意不去看左立,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丁少骢身上。

  覃望山问他:“你的律师找好了吗?”

  丁少骢回答:“找是找了,但我还是相信你,老覃。你得给我出出主意。”

  覃望山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顺手解开了衬衫的袖扣:“联系过麻友新吗?”

  丁少骢摇头,表示没有,他恨这个人恨得牙痒痒,根本不愿意碰面。覃望山没有照顾丁少骢的情绪,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两个策略,一个重点,麻友新这个当事人很重要,你得和他谈谈……”

  “有什么好谈呢?”丁少骢不太乐意地问。覃望山表示理解,直接说:“那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丁少骢连忙说:“老覃,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有点情绪……你说慢点,我听着呢。”

  覃望山随手扯过一张空白的A4纸,拿着记号笔开始写写画画。他说道:“以我对刘玉松的了解,他跟麻友新签的应该是风险代理合同。跟麻友新聊一聊,他本人说不定有别的想法。他才是当事人,刘玉松不是,别被牵着鼻子跑。”

  丁少骢点头:“哦……明白,有利益就有纠纷,从内部瓦解他们,这是釜底抽薪。”

  坐在一旁的左立虚心请教:“什么是风险代理合同?”

  丁少骢难得在左立面前显摆一把,抢着回答:“就是官司不赢不要钱,赢了就收大价钱。是吧,老覃?”

  覃望山从左立的脸上看出了被真诚伪装过的求知欲,顿了一下回答:“大概是这个意思。刘玉松一般是跟当事人约定一个固定的赔偿数额,其余都是他的代理收入。所以到底能挣多少,就但凭本事了。”

  “怪不得那么卖力,赚的都是血肉钱。”左立恍然大悟:“麻友新一定是被他洗脑了,得着几十万就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哪晓得当律师的人心这么黑。”

  左立说这话的时候瞟了一眼覃望山。覃望山只当没听到,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写下一个2,继续对丁少骢说:“另一个点是针对刘玉松。你可以找人调查他,看看有没有线索可以控他伪证罪。”

  丁少骢领会精神:“这个我拿手。”

  覃望山把笔丢开,人往后仰,办公椅转了一个角度,显出闲适的样子:“当然,也不是真的要收集到足以起诉他的证据。只要让他意识到你在调查他就行。你有警察或者司法局的朋友,近期可以约出来吃个饭,联络联络感情。”

  丁少骢哦了一声:“这是攻心之计,妙啊。但要是既查不到正儿八经的证据,又吓唬不住他呢?”

  覃望山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打小报告会不会?”

  丁少骢微张着嘴愣了一会儿。左立倒是明白了覃望山的意思,看着丁少骢抿嘴笑:“就是老子打儿子。”

  丁少骢抓抓头发,明白了一半:“那老子是谁啊?我得捋一捋。”想了一会儿又问:“要是那个麻友新油盐不进呢?我感觉那老小子不好搞啊。”

  覃望山慢悠悠道:“你不是请律师了吗?总不能光收钱不干活吧。”

  左立忽然说:“我可能……有一个线索。”

  覃望山和丁少骢齐齐转头看着他。左立笑了一下,说:“我今天又看了一遍麻友新的病历,他身上有不少陈旧伤,像是这几年陆陆续续一直在受伤。根据丁少的这个背调资料,他在酒店干保安干了四年多。保安总不是个很危险的工作吧?”

  覃望山皱眉:“你是指他身上的伤有可能……”

  左立说:“我不确定,查一查也好。他这种没有医保的,很难查到之前的就诊史。丁少得想想办法。”

  覃望山忽然回忆起一个细节。那天的车祸地点明明离七院更近,而麻友新偏偏闹着不肯去。当时只是认为他看中附二院骨科的名气,想要享受更好的医疗条件,没有往别处去想。覃望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也说出自己的猜测:“附二院的确是刘玉松的地盘,但他也不至于手眼通天。”

  丁少骢摇头:“我们善仁在附二院都耕耘多少年了,上上下下多少合作啊,我觉得不至于。”

  左立若有所思。他推测道:“或者,麻友新的目的不是要去附二院,他只是不能去七院。”

  “有道理,七院多半有猫腻。”丁少骢兴奋地一巴掌拍在会议桌上:“左医生,你可是帮大忙了。”

  覃望山故意笑着重复:“是啊,左医生可是——帮大忙了。”

  丁少骢根本没听懂这两人话里的揶揄和机锋,冲覃望山咧嘴吧:“还有我们覃大律师啊。”

  这时候,丁少骢订的简餐送到了。他看着这两份饭直拍脑门:“啊这,餐只定了两份,老覃你吃过了吗?”

  覃望山故意挖苦他:“我吃过你就不招待了吗?丁少的饭,就只招待左医生?”

  丁少骢嘿嘿笑,毫不在意覃望山的挖苦:“那哪能啊?你要吃什么,我马上订。米其林我也找人给你打包回来。”

  覃望山摇头,拍着丁少骢的肩膀:“我消受不起,先走了。”

  见状左立也站起来:“你们吃吧,我要说的也说完了,该回去了。”

  丁少骢一听急了:“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啊,都这么不待见我啊?都不许走,我让人搞几个好菜,咱仨喝一杯。”

  覃望山挪了挪脚,人站到了门口:“不了,我还约了人。”

  丁少骢一听,眼睛亮了:“谁啊?还是上次那个冯娜娜?”

  “人家叫冯妮娜。”覃望山纠正他。丁少骢冲覃望山挤眼睛:“终于拿下了?”

  覃望山含糊地笑了笑。覃望山这么说,丁少骢自然不强留,他说:“不能耽误你搞对象,走吧走吧,下回请你个大的。”

  覃望山离开,丁少骢和左立在会客室吃盒饭。虽然是盒饭但菜色丰盛,六菜一汤,除了一个白灼芥蓝其他都是海鲜,做法以清淡为主。左立不挑食,认真对付饭盒里的黄油蟹。吃了一会儿丁少骢接了个电话,接通没说几句就变了脸色,抓着手机匆匆出去了。

  左立吃完饭,拿湿巾纸仔仔细细地把手指擦干净,再收拾好饭盒。丁少骢不知道去了何处,左立想了想,走到刚刚覃望山坐的位置旁边,拿他刚刚拿过的记号笔,在另一张白纸上写:“丁少,我先回去了。左立。”

  写完他搁下笔,对比两张纸上的字迹,不得不承认覃望山的字更好看。就像比起自己,他更喜欢覃望山的皮囊一样。左立叹一口气,转身走出了会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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