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忘形 乐极忘形 第25章

作者:豹变 标签: 近代现代

  周洲气极:“姐!”

  “不逗你了,好啦好啦,”梁奉一用手扇风,“真热啊,走,上车,今天姐姐请客!”

  小乔又开始嚎叫:“有姐可比有哥好哇!”

  他看梁奉一拉开大G车门,悄悄戳周洲:“菩萨家里到底干嘛的?我们是傍上了个大款朋友吗?”

  周洲瞥他一眼,一副“这有啥大惊小怪”的样子:“你想想你身上短袖什么牌子,你再想想他姓什么。”

  小乔嘴巴都能塞个鸭蛋:“卧槽……方是方也的方啊,那这也太低调了,大少爷为什么会留在国内读公立学校……小毛真有福卧槽……”

  周洲开始一二三四五条原因给他摆:

  “……而且咱姐当初出国后一直被叔叔阿姨放在美国念书,本来也想等阿行上初中时候弄过去和她一块儿,但是有一回她们学校附近发生枪击案,就没再打算让他出去,毕竟国内治安还是比国外好点儿的。”

  梁奉一从停车位取车的空当,方重行和钟悯一起站在树荫下等待。钟悯从叫了姐姐好之后就没有再讲过话,双眉间撰着某种不知名情绪,忽然转头问:“幺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家里最小最受宠爱的孩子,”方重行解释道,“如果不喜欢姐姐用幺宝称呼你的话,我和她讲。”

  “不用啦,”风拂过他的面颊,将眉目间那一点凝结吹散,“因为之前没有听过这个词,好奇而已。”

  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哽得方重行说不出话来。他甚至希望考试即刻开场,按下快进键般火速交上答题卡,那样是不是就有机会光明正大以另一种身份抱他?

  六号,七号,八号。

  看考场,语文,数学,综合,外语。

  总挂在嘴上、顶顶重要的高考轻飘飘结束。

  梁奉一是个完全称职的陪考,负责接送,中午让拙园送四份营养餐。八号五点二十,她从一众喜气洋洋的脸中成功认出四个弟弟,一人怀里塞一束花:“阿行幺宝的,小钟幺宝的,洲儿幺宝的,小乔幺宝的,好!祝贺你们彻底解放啦!四个幺宝一定都要有光明的未来!”

  她又举起手机:“来吧,合照纪念一下!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八岁!”

  按下拍摄的小圆点时,钟悯正低头闻洋桔梗。

  方重行抱着花,在镜头下无所畏地、着迷地望着他的侧脸。姐姐说得对,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八岁,又有多少人可以得到一个风华正茂、情窦初开的十八岁。

  又有多少人的十八岁,是像他一样讲不出喜欢。

  晚餐自然是姐姐请,梁奉一回来后还没来过寻芳苑,先将小乔周洲送回家,紧接同钟悯道了再见,泊好车,她牵着方重行的手上楼。

  进屋第一件事是同平姨拥抱寒暄,见弟弟去抱猫,伸手逗逗险些被挠,她看着三花猫上的爱心图案直摇头:“越漂亮越凶。”

  方重行握着小猫的爪子,也不管它理解,较真跟它讲道理:“悯悯,不可以挠姐姐。你再这样,晚上我不抱你睡了。”

  梁奉一闻言怔住半晌:“……猫咪叫什么?”

  “min min,”方重行像应付平姨一般应付姐姐,“敏捷的敏。”

  “好听,”梁奉一点点头,指向另一个方向,“阿行,去你房间可以吗?”

  方重行不得不将魔方墙暴露在她的眼皮下。

  梁奉一显然是未预料到他会对魔方如此上心,重重叹一口气,在床边坐下,划开手机锁屏,五人合照赫然入目。

  她想起方重行在视频中第一次描述钟悯,当初隐隐约约的预感浮现心头。

  梁奉一将那双与自己酷似的眼放大再放大,摆到光天化日之下,见弟弟不答,便开门见山:“小猫的min,不是敏捷的敏吧。”

  她常年在国外,观念开放,接受能力优于常人。饶是如此,也消化许久,静默片刻后她开口:“幺宝,你实话告诉姐姐,万一你和小钟真有些什么,我也好在妈那边替你周旋。”

  “实话吗?”方重行低垂的头慢慢抬起,胸背挺直,“实话是我想要他,见他第一眼就想。”

第三十一章 烂泥

  高考结束,这一届毕业生接到各班主任三年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亲爱的孩子们,六月十日上午九点半,学校将为你们举行毕业典礼,希望这最后一回团聚,大家都在场,另:记得穿最喜欢的那套衣服。

  那一年的夏天似乎尤其热,热到过了很多年,当日发生的种种仍然历历在目。

  方重行在收到信息之后接到老邱打来的电话,他需要作为学生代表在典礼上发言。

  梁奉一替他选好一身橄榄绿的休闲西装,又帮忙打理头发、挑同色系的配饰,刘海掀起来后他英隽的眉眼便更加气宇轩昂。脱去一成不变的死板校服,他日后在人前所呈现出来、多情寡义的精英模样终于显山露水地初见端倪。从进校门到教学楼,听得一路的调笑打趣。

  考完试的那天晚上,他与姐姐彻夜长谈,将自己的心意完完全全剖出来,如若再没有人与他分享这一场苦涩的狂恋,他这个蹩脚的恋爱信徒真的快要爆炸了。

  听到最后,姐姐诚挚地给予他建议:“幺宝,我觉得,你需要一束花。”

  花?

  “对,花,”梁奉一重复道,“一束玫瑰花,告白怎么能少得了玫瑰花?”

  告白怎么能少得了玫瑰花?

  毕业旅行仍处于待定状态,方重行急不可待地预订了一束最新鲜、最妍丽的红玫瑰,要花店在毕业典礼那天直接送来学校。

  按照往年毕业典礼的盛况来看,告白者众多,想来当日并不缺他一个。

  下过单付完款,方重行才懵懵懂懂地问:“姐,我是不是太莽撞了?”

  “十八岁嘛,冲动、莽撞岂不是很正常?”梁奉一摸摸他的脑袋,“趁着年轻,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等你再长大一些,考虑的多了,可能就未必再有这样的勇气。”

  “无论你做什么,姐姐都支持你。出事我兜着,祝我们幺宝告白成功。”

  方重行在心里悄悄附和:我也祝我告白成功。

  典礼仍旧在来过很多遍的礼堂举行,冷气不要钱似的开。他抵达时座位已坐满大半,立体环绕音响正循环播放一首老歌萍聚: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

  他往十一班的区块走,周洲来得比较早,帮忙占好位置,见人过来,连忙招手:“菩萨!这儿!”

  几簇同学纷纷回头,他不断和各双眼睛碰上。班里男生基本全弄了头发,按老邱意愿都打扮挺帅。女孩子们大部分穿裙子,轻扑脂粉,长久埋在书堆里的脸一个赛一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看向他的目光或惊讶,或欣赏,或娇羞,而后频频同一位穿公主裙的姑娘窃窃私语。

  “卧槽!大帅哥来啦!”

  小乔从好几排座椅之外飞过来,啧啧称奇:“我要是个女生就好了哇我必然对你死缠烂打。”

  随即他暧昧地撞方重行肩膀一下,小声问:“今儿想干什么呀搞这么拉风。”

  方重行说:“不干什么。我得上台发言。”

  他想等典礼结束之后,大家分散开来拍完毕业照后再去寻他。不要有太多人在场,尴尬,最好只有他们两个,偷偷再偷偷。

  说完方重行往二十一班位置处瞟了眼,恰巧与那一双日思夜想的眼对上。钟悯今天又将头发在脑后绑了个鬏鬏,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穿的是件黑衬衫。

  方重行心猿意马,经不起如此打量,再看下去他的腹稿要全部遗忘。和小乔打完招呼后就匆匆往前排去,与文科班的学生代表坐在一起等待典礼开场。

  九点三十分,新一届高三毕业典礼正式拉开帷幕。免去教导主任铺垫环节,由胡子花白的校长开门见山,由衷祝贺他们长大成才,无论如何从事什么、在哪里生活,都要记住成为一个正直的人。随后教导主任发言、班主任代表邱洁讲话,老邱的祝福特别简单,希望所有孩子顺心意。

  方重行在老邱之后走近话筒,流利地脱稿发言。结尾时在一众聚光灯下觉察到一束目光,他心如擂鼓地又补充上不在讲稿之内的一句:

  “祝我们,永远可以勇敢地去爱。”

  而后,他鞠躬退场。

  不过刚回到十一班的位置,后排的体委探头跟他讲话:“说得真好啊不愧是语文课代表,我待会儿就跟李秋雨表白。”

  方重行看见前排的班长耳朵腾一下红透。

  毕业典礼不如之前般冗长得难耐,简单总结过,教导主任大手一挥:“快去找班主任拍毕业照吧孩子们!等你们来找我们几个老头子合照!”

  各班依次有序离开,方重行这时得见钟悯的全身,在琳琅满目中反行其道地从简,连耳钉都没有戴,抓人得过分。纯黑衬衫束进同色宽松西裤里头,衬衫领口飘带未系,松散垂在胸前,随步伐一走一动,晃得他心痒如猫抓。

  毕业照快些拍吧,他急火火跟同班同学一道往操场去。毕业了尖子班的特权不复存在,需按班级序号一个一个班轮。

  一班,二班,三班……

  “十一班的同学们!女生站前面,男生往后站!个子高的女娃也往后!”摄影大叔指挥这一帮孩子站位,举起来相机,“好,来,三二一笑一笑!”

  周洲揽着他的肩膀,在旁边震耳欲聋地喊:“茄——子——!”

  高三十一班的年轻面庞被定格在一张小小的取景框内。

  毕业照拍完,方重行接连收到许多同学的合照邀请,在骄阳下,在草坪上,在教学楼前,在孔子塑像旁。

  好容易被放过,他掏出手帕轻蘸额头上的细汗。太热的夏了,又焦又躁,江城的水好像全部蒸发。

  方重行藏在树荫里头躲太阳,抬腕看看时间,又往操场正拍毕业照的班级看一眼,二十二班刚刚结束。

  花在路上,应该来得及吧?

  “啊啊啊啊啊让让让让让让!”

  他被横冲直撞得往后倒退几步,不等站稳,罪魁祸首小乔就一把拽住他胳膊,举起手里的相机晃:“可算抓着你了!来照相!”

  说完小乔扭头声嘶力竭地吼:“小毛!快点儿的!不然等下他又被人拐跑啦!”

  那两条飘带晃晃荡荡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方重行面前。

  周洲要往他旁边站,被小乔一把扯回来:“干嘛啊你,瞎凑热闹!你等一会儿的!”

  他举起相机之后拧着脸咂嘴:“靠近点儿行吗祖宗们,你俩中间快隔个马里亚纳大海沟了!”

  “没事,”怦怦狂跳的心无胆靠近,方重行依旧与另一个肩膀保持着不小的距离,“拍吧。”

  小乔唉声叹气地按下快门键,审核完觉得十分ok才将摄像头对准自己,比个灿烂的“耶”:“四个人的!”

  拍完方重行准备凑过头去看,听闻不远处林荫道里头熙熙攘攘一阵吵闹,他在其中听见自己名字。

  “方重行!”

  一束火红的玫瑰花递至面前,将在场人员震得哑口无言。

  抱着花的是礼堂里头那个穿公主裙的姑娘,脸比玫瑰更红,她羞涩而大声地说:“方重行,我一直很喜欢你。你刚才演讲的时候说,希望我们可以勇敢地去爱。今天,我也想要勇敢一回,你可以,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蝉鸣吵闹,刺得耳膜都要破掉。沉默中钟悯成了最先开口的那一个,语气寻常:“是不是拍好了?那我走啦。”

  见他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小乔无声骂了句什么,将相机挂在脖子上,立即拔腿去追。

  方重行此时宁愿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粗俗的不懂礼貌、不为他人考虑,这样就可以不管不顾地拨开倾慕者的花,追上他的背影,情真意切地拉住他的手。

  他在心底重重叹气。

  “谢谢你的喜欢,也谢谢你的勇敢,”方重行没有接过公主裙的花,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晓,“但是,非常抱歉,我暂时对恋爱没有兴趣。这束花就当是你自己送自己的礼物吧,毕业快乐。”

  他欲走,见公主裙泪眼婆娑,又说:“不要哭。以后一定会有人送你花。”

  短短几分钟,钟悯已走远。他在孔子像附近徘徊片刻,身形慢慢淡出眼眸。

  手机在口袋震动,接通对面是花店小哥,说刚打两个都没接呀,同学快来门口取花,给你包的是最漂亮的九十九朵。

  时间点掐算得好精确,如果没有那一场横生的告白事件,是不是就可以顺利讲出那句话?

  心酸得发涩,为什么搞砸了?

  谁的错?公主裙姑娘受他鼓舞向他表达心意有错吗?他想向自己暗恋的人告白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