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忘形 乐极忘形 第31章
作者:豹变
尽管渴望,但他依旧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伸出手指,不是擅自拥抱,不是擅自亲吻,而是。
帮钟悯拨弄好耳垂低处的耳洞上,那只歪掉的蛇形耳扣。
他的语气礼貌,动作却是恰到好处的亲昵,不越界,不刻意,好像就是单纯看他耳扣睡歪了,顺手帮个小忙而已。
“明天有应酬,就先不来见你,”他垂下手臂,“有事记得找我。”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没事也可以找我。”
钟悯应了:“好。”
道过别,他看见方重行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关门前又扬手挥一挥,口型是“回去吧”。
他耳垂上的三个耳洞只有戴耳扣的那个是自己一时兴起打的,另外两个不是。现在他也只偏好装饰那一个,其余闲置着不戴耳饰,但伤口早不能痊愈。
钟悯抱着花慢吞吞上了楼,慢吞吞进了乐房,慢吞吞拿起不久前放下的电吉他。
打死的结忽然解开,那一段反反复复总不满意的旋律回到合适的位置,浑身血液泄洪般畅快。
他迅速结束录制,又慢吞吞抱起来花,望着阳台上自己随便养的花,觉得它们怒放得很难登大雅之堂。
夜晚再一次从睡眠中惊醒,他想起方重行说的“有事记得找我,没事也可以找我”,还是自己消化掉与噩梦如影随形的心悸。
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依照他的性格,肯定离公司不远。那么过来看他,就要跨区,行驶数十公里,带来一捧玫瑰,帮他拨弄好耳扣,之后离开,什么都不索取。
他猜得不错,方总在周末依旧如往常般早早起床,吃早餐,听新闻,晨练,阅读,侍弄猫咪,午餐,午睡,期间思索找个什么好由头见面。在看见钟悯的点赞后放弃待办事项的健身房之行,驱车跨越两个区,带来一束玫瑰,心满意足地再跨越两个区回家。
“所以,你耗那么多油,来回三个多小时,只见他一面就走了?”周洲看着刚完成高尔夫球漂亮一击的好友,“也没搞个亲亲抱抱举高高之类的?”
方重行目送白色小球飞旋而去,收起球杆,嗯上一声:“没有。”
周洲扶着球杆失笑:“我是真分不清你俩到底谁是甲方谁是乙方……诶,阿行,你今天怎么不给,不给,不给,”
他不知道该怎么在方重行面前称呼让他加班的主人公,连着说了几个“不给”,旧情人?也没谈过,老同学?现在可不止这层关系。
“不给他带过来?”
方重行口中的应酬,就是答谢周洲夫妇,刚好他们双方父母也有空,一起邀上。周太太正陪老人散步,他们俩在球场打高尔夫,说话方便。
“怕尴尬,”方重行偏头睨他,“你是记不起名字了?”
“okok,”周洲做个举手投降的姿势,“那方总觉得,是我们老同学见面比较尴尬,还是断联十年后您老人家约个饭就直接甩了包养协议比较尴尬?”
方重行坐在休息椅上,半晌没有接话。
“我看你那烧,十年都没退下去,”周洲拿起桌上的烟盒,打开,弹出一支递过去,“要不要?”
“不了,”方重行拒绝,“打算戒掉。”
周洲乐得直拍大腿,好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梁奉一在伦敦接忙得脚不沾地,不忘分心交代,让帮忙盯着点他们家的幺宝,俩人都得少喝酒少抽烟。
其实方重行抽烟不过肺,一支烟大多时间是夹在手里自燃,真正进嘴的反倒没几口。和家人在一起时尽量避开爸妈姐姐,因为有时候会出神地忘记倒烟灰缸,积攒的烟头实在数量骇人,难免听一耳朵数落。
“不想抽死,”他说,“进医院浪费时间。”
周洲听出来明显的弦外之音。浪费什么时间?还能浪费什么时间?跟某人呆在一块儿的时间呗。
“阿行,”周洲叹了口气,“说你没长进吧,手段确实忒不干净,说你长进了吧,好像还是个榆木疙瘩。再说难听点儿,甭管你睡他还是他睡你,包人不就是为了那档子事儿吗?结果你进度几乎为零。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又图什么?”
他现在正处于看方重行哪儿哪儿都特不顺眼的状态:“你能不能给那破眼镜儿扔了,又不近视,整天带着它干嘛呢,不嫌累赘得慌。”
方重行遭一通连珠炮,心情看起来反倒很好,站起来的同时将眼镜摘掉。
“我的花送出去了。”他说。
那束毕业典礼上惨遭意外没能送出去的花,连包装都完全复刻得一模一样的九十九朵卡罗拉玫瑰,他送出去了,他也收下了。
周洲总能被他震撼到目瞪口呆,痛心疾首的:“恋爱脑啊恋爱脑。”
单单恋爱脑三个字还嫌不够,紧随其后又补:“超级大恋爱脑。”
第三十七章 ^_^
星期一大早,不过刚到办公室,钟老师便被正在吃早饭的学生围了,青春期的孩子们八卦心十足,呆头鹅似的抻长了脖子眼巴巴问:“哥!上周来找你的人是谁啊?他那车三百多万打底呜呜呜高富帅我狂爱!微信有吗分享出来!”
“是谁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钟悯拧开自己的保温杯,里头是高富帅周日用同城快递至家里的润喉茶包,“快点吃早饭,不然等下跳健身操又要晕!”
“联系方式当然有咯。”他话只说了一半,一石激起千层浪。“交出来交出来!”
钟悯笑眯眯地给保温杯注满热水,热气蒸腾着中草药香沁人心脾,他深深吸了一口,不紧不慢回应道:“但我为什么要给你们呢?”
他们半埋怨半撒娇地闹起来,磨磨唧唧不肯走,妄想从他哺里套出来联系方式,让敬姐一个个轰走,练声的练声,跳操的跳操,罚站的罚站,背文常的背文常,挨骂了还在恋恋不舍的:“好小气啊!怎么那么小气啊!”
钟悯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就是不给,就是小气,怎样?”
敬姐佯装生气,手指要戳上他脑门:“说了多少次跟学生保持距离,你看看你!”
“闹着玩儿嘛,”他从抽屉里摸出来装茶包的扁圆铁盒,打开,将盒口斜对,“润噪子的,喝完你自己拿噢。”敬姐打开杯盖,拈了一只茶包丢进去,一样注入沸水。
“嗯,挺香的,”她凑近杯口闻一闻,“悯,我记得你之前不喜欢泡茶,怎么突然开始养生了?”“想多活几年嘛,”钟悯小啜一口茶水,眉毛上挑,放下茶杯意图转移话题并逃之天天,“我去点名。”
点名是几个老师排班来的,他周一轮值,早晚都点。练声的和罚站的在大教室,跳操的在形体室,背文常的在自习室,三个教室转下来,半小时过去。
待再回办公室,微信有消息,三条。另外两条是谁不重要,看都不看直接删除了对话框,点开时间最早的那一个,大概是拿着花名册前脚刚走,后脚消息便来,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方总。
[X:早餐吃过没有?给你送。】
之前行行重行行的那个微信的备注经历了“方重行”到“阿行”再到“行行重行行”的过程,现在钟悯已不再给他修改。总觉得,和其他联系人一样给他添加备注之后,无论是本名还是昵称,就会失去独一无二的特殊性。
他在平常工作日还算比较严格遵守当模特时的饮食计划,对着减脂餐谱自己开火,偶尔吃夜宵。但从周五晚上到周日休息时,便不再管这些条条框框,有时不吃,有时就随便垫垫肚子,昼夜颠倒乱七八糟地过。
钟悯回复“吃过不用”四个字,方重行的微信名称变成“对方正在输入”,问他中午呢,又问他晚上呢。
“也不用,我自己有带饭。”
发完觉得仅靠文字一来一回太过于死板无趣,十八岁时常见面,和“行行重行行”很少经微信讲话,就算聊天总是这么一来一回的对话,所以他擅自加个小表情:A-A。
方总没有回应,估计忙着。正好到该上课的时间,钟悯便将手机直接开了勿扰模式,重新添水进教室。
课上瞥了一眼,已经积攒很多信息。两节课后是十点的大课间,他到走廊划开一看,是一小时前的消息,忍不住偷愉发笑。
【X:好^-^】
十八岁时像小老头儿的方重行可从来不会发这个,他大多时间只会答应,好的,好的,好的,仿佛是个出厂只设置了回复这两个字的仿生机器人。
再一翻,另外有开户行的短信通知,账户汇入将近两辆添越的数目。
方总头像下面是他的助理小林,一样冒红点点,是个不短的长句:钟老师,房门钥匙已拿到。车三天后落地,您何时空闲?我是在单位还是在五栋楼下等您?您定好后告知,我一道送去^-^。
他想了想,组织好语言回复小林:不用你跑一趟,劳烦你帮我转告方总,不必他破费。
发送完,前一秒手指刚离开屏幕,下一秒小林顶头上司的对话框便跃至第一位。【X:自愿赠与^-A】没办法,道谢吧。【Cawa:谢谢方总^-^】【X:不用谢A-A】
他笑笑,在上课铃打响时重新进入教室。
上午半天工作结束,进入午休时间。尽管离得不远,他也不会回寻芳苑,孤家寡人一个,回去没劲。工作日中午用老微波炉热—热饭菜,吃完步行去三百米处的健身房游泳。下午回来有课就上课,没课就坐班备课或者盯自习。等下班后,再一个人孤魂野鬼似的慢慢晃着回去。
在机构上课,时间就不像时间,像一匹匹穿堂而过的骏马,速度快得惊人。这是他在学生时代就发现的。手机收走,时间只由挂钟提供,无论是罚站还是练台步练眼神,老师和学生都需要无比专注。所以他兜兜转转还是选择回到这里来,用工作来消磨富裕的大把时间。
下午课时照旧,不过今日与往常不同,下课前台老师抱着一捧玫瑰花进办公室,一路引得大呼小叫。
“钟老师,你的花,”她把那一束卡罗拉放到钟悯办公桌上,“花店不久前送来的,你在上课,就先代你签收了。”随后她将声音放低,悄悄告诉他:“不是哪个傻逼送的,我就没扔。”
之前已约定好,如果是敬姐嘴里的混账送的东西一律丢掉即可。钟悯嗯了一声,冲她微笑:“谢谢。”前台老师接过他丢过来的小零食,又下楼去了。
瞟一眼就知道是哪位,纯黑包装纸,系丝绒蝴蝶结,九十九朵超级红玫瑰,除了方总还有谁?
上头还藏了张红色心型便签,和玫瑰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以为它是一片花瓣。倒没写很多字,不过一个“A-A”的小表情,落款是“X”,都用黑色马克笔加粗。笔迹不是方重行的,应该是花店工作人员,拿钱办事,写的字很深很重,力透纸背样。
钟悯摸了摸落款处的“X”,将花移至最里头的桌角,划开手机去看方重行的消息。
【X:花喜欢吗?】
他回道:喜欢,谢谢方总。
【X:喜欢就好^-^】
【Cawa:A-A】
方重行似乎要弥补毕业典礼那天花没送出去的遗憾,也想看见更多的他。少年时代他常见钟悯的两种表情,快乐不很快乐,悲伤不很悲伤,穿着也是计划过。
但上次送花时不是。
他的头发有些乱,那么起床一定没有打理,T恤长裤人字拖,连耳扣都歪掉,一看就是居家的放松状态。
刚下楼时他的表情微愠,眉头不舒展。对视的瞬间瞳孔放大,似乎很惊讶自己的到来,接过花反而有些不自然,看起来很喜欢这束花,他不自然地说谢谢,被拨弄耳扣便放轻了呼吸,自己说要走,他脸上又多出来其他情绪。
不仅和周五晚上见面完全不同,而且所有表现都是做朋友时他从未流露出的模样。包括毕业旅行的那段时间,尽管日日相处,可他房间的门总是上着锁,换好衣服才出来。怎么说呢,现在好像触碰到更鲜明、更生活化的他,是方重行从始至终想要、而未得到过的真实感。
一纸协议将十年时间隔下的距离飞快拉近,是正常交往流程下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好像,好像,好像抓住了那只蝴蝶,也抓住了他。
可能是高考结束的傍晚,他低头闻姐姐送的花,沉醉的神情在方重行脑海中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而当天的太阳实在过于炙热。总之,方重行爱上给他送花。
而送花这件事,既然有第一次,那么肯定就会有第二次,有第二次了第三次还会远吗?
方总本人这几天忙的未现身,玫瑰代替他到场。每天下午四点,准时送达艺丰前台,未曹改变过的玫瑰,便签上小表情“A-A”落款也是一以贯之的“X”。手里有九十九朵卡罗拉陪伴,钟老师回家的夜路不再孤单。
送花,送玫瑰花,送九十九朵示爱用的玫瑰花,一天两天正常,连续好几天就很反常。况且八卦心熊熊燃烧的学生们飞速察觉出来这个“X”的与众不同,因为钟老师每回收花时都会先把它们放在最里头的桌角,不给看也不给摸,更不说是谁,晚上潇洒将其带走翌日下午继续前一天的收花流程。
这个始终不露脸的X先生在学生口中便成为神秘的代名词。
同办公室的敬姐自然也发现,问爱徒那位X先生是谁,如果人靠谱的话,不是不可以试一试,毕竟独身那么多年。钟悯认真地讲:“你见过的。”
她以为他又在开玩笑,并未将他重复过两次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周五晚上快放学时,办公室来了位陌生的不速之客,衬衣西裤金丝眼镜,看过来的眼神尤其熟悉。看着这张比十年前更加出众脱俗的面庞,江敬忽然就理解过来钟悯那句话的意思,也恍然大悟了X的含义。方重行得体地与她打招呼:“敬姐,好久不见。”
“……小方?”
“是我,”方重行微笑着点头,“颈椎病有好转吗?我帮你约理疗吧,会舒服一些。”
“不用你挂念了小方,”她准备去拿纸杯,“我给你倒杯水。”方重行抬手示意不用:“谢谢敬姐。等他下课我们就走了。”等他下课我们就走了。方重行曾用这句话谢绝过她很多次。她便不再忙活,开门见山的:“你跟钟悯,是在交往吗?”
方重行来时就料想到她必然会问,也早已准备好了回答。他扶了扶眼镜,将自己放至追求者的身份,维护一份体面:“要看他的意思。”
协议是秘密,除了他们俩,周洲,小林,方重行不会再让其他人知道。
她正要说什么,门从外打开,露出来钟老师的脸,惊讶的表情很鲜明:“方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有应酬吗?”“结束得早,”方重行的目光即刻转移,“过来送你回家。”
敬姐没继续说话,看着钟悯收拾办公桌,看着方重行在一旁等候,看着钟悯说好了,看着方重行说走吧。他们的肩膀渐渐并在一起,方重行扭过脸同她道别:“敬姐,我们走了。”钟悯接着回头冲她摇手:“拜拜。”
之前常常是钟悯和小乔嘻嘻哈哈地走,而方重行在离开时会说一声“敬姐,我们走了”,仿佛是个信号,在他话音落地之后,那俩男孩儿才回神跟她挥手拜拜。
她看见他们下楼时钟悯偏头说了句什么,方重行侧耳专注去听,听完回应,钟悯便扬起来唇角,看见方重行望过去的眼神是夜也挡不住、掩不了的温柔,和十年前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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