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忘形 乐极忘形 第33章

作者:豹变 标签: 近代现代

  对面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说两句嘴就要被堵住。

  “一直没放心上,结果不搭理他就去骚扰其他老师,年纪太小了,才十六岁,什么话都听不进,”

  “钟老师,”方重行含着他的唇瓣用牙齿磨咬,痒痒麻麻的,声音含混,“你打算在我面前讲多久?”

  钟悯短促从鼻腔里哼了声,收紧放在他腰上的手:“不讲了。”

  方重行再度捕捉住他微张的双唇,用力含吮。

  他当然明白不应该和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子计较,毕竟那个男孩儿鲁莽年轻得令人发笑,但是看见弄出来的指印,他就知道自己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如此磊落大方如此不在意,以至于未能把握好力道,将钟悯手腕攥得死紧。

  从单元门到出电梯,完全是靠肌肉记忆来操纵躯体。因为所有河流在他体内鸣响,他不得不竭尽全力去抑制巨浪滔天的占有欲。

  好比啃了一口刚长成型、青得不能再青的小桃子,酸得倒牙,酸得心像泡在千年老醋缸里,皱皱巴巴缩成一团,酸得,酸得,酸得要死了。

  如果他仍是十八岁,可以幼稚地和那个男孩儿面对面对峙,可是他现在二十八岁,十月下旬迎来二十九岁,只能当面装出一副豁达模样,背后找始作俑者讨要补偿。

  肺里空气被掠夺殆尽,方重行一张一翕的呼吸声在耳边清晰至极。钟悯仰头看令人晕眩的天花板,喘息着喊他:“方总,”

  “你之前说,我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现在还作数吗?”

  方重行颔首:“对你始终作数。”

  “我只有唯一一个要求,”他说,“你,可不可以不要有别人?”

  可不可以不要有别人,只有我?

  衣料摩擦,细细簌簌响动,方重行将掌纹贴紧他的脸,感受皮下之芳,那汹涌滚烫令他着迷的血与火,凑近嘴唇吐息:“答应你,”

  “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钟悯扬起嘴角,沙发旁站了盏落地灯,暖黄色灯光打在他脸上,仿佛镀上层惊心动魄的日落,移不开眼了:“谢谢方总。”

  “不客气,”下巴被那只手调整成适合亲吻的角度,“张嘴。”

  时间好像停止流动,空气胶着,天冷不丁降下一道闷雷,暴雨来临前的风湿湿地从窗外闯进来,做个不礼貌的看客。

  不知第几次平复好胸膛起伏,钟悯抬起脸颊,右脸早被方重行的手心温度烫得泛红,问他:“今晚也不留下吗?”

  方重行一下一下摸他打耳洞的右耳,没有说话。

  “要下雨了。”他又说。

  方总闻言,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而后起身,一手拨电话,一手端杯喝水润嗓,那头肯定是小林。接通后他说了句“是我”,如果黑色衬衫没有刚刚闹出来的乱糟糟的褶皱,还以为正准备见客户,而他即将褪去这些身外之物。

  “对,今晚留宿。好。”方重行挂掉电话,抬手扯松领口,扭头,“我之后备两套睡衣。”

  钟悯越过他去阳台收衣服关窗,赤着双脚,留下一串足音:“委屈方总先穿我的。”

  签协议时就该料到他会过来,方重行最近总是送到楼下就停步,钟老师第一次当情人没有经验,疏忽掉准备日用品的事情。

  他收完衣服,换方向,忙活去找新毛巾和牙刷,继而从衣帽间翻出来一套灰色夏季套装睡衣,几乎全新,平时习惯穿T恤或者背心入睡,今天刚好拿来给方总暂时过渡。

  方重行已经进了浴室洗澡,换掉的衣物叠洗手池旁的置物架上,腰带、衬衫夹规规矩矩层层摆放,水声淅沥。

  他想了想,转身进卧室。这套房子唯独一间用作卧室,卧室里头只有一张床,这就意味着今夜是同床共枕。

  钟悯换掉前天才换过的床单被套,翻出来本成对的另一只枕头,用除螨仪清理。

  之前钟竹语哄他一道去拜访梁青玉时讲过结识原因,不过起先不知道是方重行。她戏称之为“少爷患少爷病”的浮尘过敏,单独拎出来看算不上什么,并发症严重,高热惊厥,不停反复,折腾好一阵子。

  所以方重行才会有一些洁癖的习惯,所以方重行才会随身携带一条手帕,所以他与方重行冥冥之中注定要相遇。

  命运一环扣一环,将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连在一起。

  他换掉床上用品,丢进洗衣机。从阳台回来时浴室门恰好打开,水汽氤氲出一个人形,方重行穿着他的睡衣,身上弥漫着他洗浴用品的味道,发梢湿着,说好了。

  钟悯指了吹风机的位置,让他吹头发,随后关上浴室的门。

  进去便忍不住笑,方总绝对是有些强迫症,不仅把洗浴用品分门别类按高低归置,而且将它们开口一致对外,利于取用。

  钟老师怕破坏这样整齐的布局,不再像以前一样随手摆放。

  方重行身上的睡衣大了一码,卷起袖口吹头发,吹完将吹风机还至原位,离开洗漱台。

  浴室在忙,其余所有房间门大敞,琳琅满目塞到快爆炸的衣帽间,吵嚷喧嚣的乐器房,他按住想要一探究竟、蠢蠢欲动的心思,立在门口浅尝辄止,便光着脚进入卧室,拖鞋洗过澡后脱给钟老师了。

  卧室窗帘已合,一眼望去视觉空间不小,中间一米五的双人床,床边是长毛地垫,角落摆着不成套的懒人单椅和小圆桌,除此之外便无他物。

  桌上东西要多些。边角一盏阅读灯,pad斜放,上压一副头戴耳机,灯旁一摞歪歪扭扭的书,还有一本倒扣,旁边用来勾画的笔仍未盖笔帽,大剌剌地彰显出主人的随心所欲。

  方重行坐进懒人椅,摇摇晃晃像荡在湖上。这个姿势确实足够舒服,无论是看书还是娱乐,角度正合适,腰和颈椎十分放松。桌上物品摆放看似杂乱,其实大多一伸手就能够着,不用很费力。

  他默默将购置摇摇椅列进待办事项里,没有破坏角落中一番奇妙的和谐,只是扣上了钟悯从高中时就一贯忘记的笔帽。

  过会儿人出现在卧室门口,头发仍在滴水。外头的雨落下来,一滴滴,归于尘土,他发间的雨,一滴滴,砸在方重行心上。

  他蹙起眉毛:“怎么不吹头发?”

  “等下就干了,”钟悯用毛巾擦擦发尾,“不会太久。”

  方重行离开懒人座椅,取了吹风机回来,接通床头电源,示意他过来:“我给你吹。”

  钟悯立上两秒,慢吞吞过去,坐在床沿。

  或许和塔娅走后无人在乎有关,他洗完澡喜欢自然风干,有时湿着就睡过去,今晚是独自生活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帮忙吹头发,而且那人还是方重行。

  吹风机大呼小叫,没能遮住窗外雨声,却遮住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温热的风距离正好,发丝渐渐由湿转干。吹得余一丝缠缠绵绵的湿气,方总按掉开关,借力揉揉钟老师的头发:“睡吧。”

  “就,睡吗?”

  他去放吹风机的脚步一顿。

  成年人,虽然洁身自好,但不可能不明白话中含义,停上两秒,方重行还是说:“睡吧。”

  脚步声渐远,又近。洗过澡,他的刘海放下来,浅浅乱乱,遮盖些光洁的额头,和少年时代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好像十八岁的他越过时间隧道走来。

  然后他掀开被角,倚在床头,躺在他身边。

  相遇是在夏天,接吻是在夏天,分别是在夏天,重逢是在夏天,同眠是在夏天。

  钟悯看着那颗小小的唇边痣,觉得江城的夏天似乎也没有那么坏。

  见身边人出神,方重行伸手用食指指节刮他侧脸。

  不知为何,他喜欢上此类亲昵的小动作,摸摸头发,摸摸脸颊,十指连心,手感受到他的存在,心也随之安定。

  屋内安静,心电感应似的无人出声,雨是很好的助眠曲,钟悯的呼吸慢慢绵长,在他的触碰中进入梦乡。

  眼,鼻,嘴。方重行历来敏锐的眼睛忽然变得很笨,找不到合适的落脚处,只能停于嘴唇,回味沙发上的吻。

  随后,他关掉台灯,在黑暗中倾身吻另一人的额前眉间。

  “晚安。”

  晚安,一定要做个好梦。

第四十章 此心安处

  生物钟准时,方总照旧早早醒来。第一件事是看身边,钟老师仍在睡眠当中,背对,身体蜷成一张弓,不太安稳的模样,双目紧闭,好在呼吸平稳。

  方重行探到一半的手在快要触及他的脸时收回,屏着呼吸,生怕惊扰一席好梦,支着手看上许久,才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起身,操纵开关将中央空调温度调高一度,而后小心带上卧室门,为了不发出丁点噪音,门把手也是慢慢放开。

  洗漱台摆着不成对的两只牙杯,里头站着的牙刷是同款不同色。他拿起昨晚用过的浅绿牙刷,挤牙膏,刷牙,漱口,洗脸,头一次花费漫长的五秒钟时间来端详镜子里的脸,头一次对镜子里的脸很不满意,头一次对年龄产生危机感:怎么就奔三了?

  洗漱完,方重行进了厨房,开放式,调料不多,厨具不少。碗橱边是成色稍旧的单开门冰箱,门上贴个汤姆猫的大冰箱贴,下面按一张便签,昨晚写的,笔迹潦草:洗床单。他忍俊不禁地笑笑,待打开冰箱门,再笑不出来。

  酒,好多酒,瓶瓶罐罐几乎要把上层储藏仓占满,最前排的玻璃瓶上明晃晃印着蓝色“VODKA”字母,透明液体剩一半。并非杂乱,生熟分区严格,是拥挤,食材可怜巴巴抱成一团,他勉强从里头扒两个贝果,从侧门取鸡蛋和单独包装的奶酪,再挖出牛油果和虾,嗯,冰箱太小了,东西不够放。

  烤箱款式过时,自动控温都没有,幸亏贝果未烤焦,缺个榨汁机,锅铲不好用,海盐胡椒不够细腻。

  方重行摘掉围裙,一边吃早餐一边在心里盘算,迅速在脑海列出一张采购清单。

  ……洗碗用的百洁布也不顺手。

  他拿起钟悯放在餐桌的笔,在“洗床单”下写一行字,而后换衣服,做出门准备。

  昨天装束钟老师用衣架帮忙挂起来了,不至于太皱,方总近年来是第一次连续两天穿同一套衣物。

  司机抵达楼下是早上八点半整,临走前进卧室看一眼,人没醒,姿势由侧身改为平躺,手搭在他枕过的枕头上。

  回想下日期,方重行在“洗床单”下的一行字下多补充一行字。

  ……

  钟悯醒来已是将近十二点,身边空空如也,被窝残存的人体温度早冷却,方重行走了,睡衣规规整整叠在摇摇椅上。

  翻一眼手机,置顶的X无新消息。他抹平心里那点失落,起床叠被子,关空调开窗户透气。

  洗漱完打着哈欠往厨房走,打算冲杯美式用来消肿。那一句“晚安”,烙在额头上的轻吻,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为了不打扰到方重行休息,钟悯熬到三点以后才放心睡去。

  原因无他,睡眠障碍,钟竹语喜欢在后半夜与儿时的他通话,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凌晨两点多他会从睡眠中大汗淋漓地惊醒,然后睡意出走一小时。钟悯常常用这一小时跑去天台看星星,不过昨晚例外,他用这一小时,听了六十分钟的方重行的呼吸。

  轻柔且安宁,有这样的呼吸声在旁边,心好像浸入温泉里。

  雨是安眠曲,他的呼吸是安神曲。

  看见桌上餐盘,失落感顿时星离雨散。溏心蛋,牛油果虾仁沙拉,烘烤过半切的贝果,去拿奶酪的时候注意到便签上多出来的字,认真瞧了又瞧。

  第一排是叮嘱:早餐凉了记得热。

  第二排是报备:晚九点回来。

  方重行的字体与本人同样周正,和上头他的笔迹挨在一起对比格外明显。钟悯想了想,拿起笔,在下面回复“好”,不忘画个“^-^”。

  毕业旅行时他学着切菜的生疏模样历历在目,时间的确是个好的引路人,方总厨艺突飞猛进。

  他一口一口将冷掉的早餐吃完,钟老师只听进去了报备,将叮嘱完全抛之脑后。

  方重行既然写明具体的时间点,那么他就绝对会在九点钟出现,不用担心没钥匙开门……

  噢,门钥匙,得多配一把。

  钟悯没有午休的习惯,收拾完乘地铁去看画展,晚饭没人陪,自己随便垫垫肚子。

  八月二十七号,江城的夏夜依旧躁热。路上行人很多,七点四十几分他匆匆从外头往家赶,路程要一个小时左右,如果按照平日、不是如同今天需要等候方重行到来的话,钟悯常常是乘最后一班地铁返程,毕竟回去也是一个人,没意思。

  刚下地铁有电话进来,本以为是方总突然反悔,结果是房东大爷打拨的,接起来就听见对面中气十足地“喂”一声:“小钟!最近好吧!”

  “还可以,”他说,“您是出院了吗?”

  “对!上个星期出的院,谢谢你先垫的医药费哈,不然我老头子打不了这个电话,空了来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