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忘形 乐极忘形 第4章
作者:豹变
崭新周一。
七点十五分,方重行按时抵达学校,发现大门处如昨日一般堵塞。往前几步,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他的新同桌。
钟悯今天又换了一身衣服。白T,外套一件背部正中饰单个涂鸦的黑夹克,跟涂鸦同色的赤红运动裤,在一片白中比昨天更惹眼。
他正在和门口检查学生证的保安大叔说话,肢体动作丰富,交流好一会儿,大叔摇头加摆手,指了指保安室。
就见钟悯迈开腿往保安室移动,从打开的窗户中钻进去半个身体,一手握座机听筒,另一只手在数字键上方悬空,迟迟没拨号。僵上数秒,他松开手,将座机恢复原样,无所谓地双手揣兜往大门口一站,不动弹了。
方重行了然,钟悯没学生证也没校服,还不背书包,怎么看都不像一中的学生。大叔肯定是让他去给班主任打电话证明身份,只是他昨天刚来,不可能知道邱洁的号码。
早上的学校门口最热闹,指指点点的人不少。钟悯没有半分窘迫,就那么杵着。所有人都在他眼里进进出出,谁也没留下痕迹。
方重行站着看了一会儿,离开还差两人就到自己的队伍,转而走向钟悯,明知故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钟悯比方重行高一些,所以要往下压一压下巴去看人,恰巧把方重行的微表情尽收眼底。
眉毛拧着,好像面前是一道很难搞的谜题。
钟悯只耸耸肩膀,表情是一贯的云淡风轻:“站岗啊,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帅的保安?”
极其不靠谱又十分臭屁的理由。方重行眉毛拧得更深些,想要开口说话,嘴唇抿了抿,最终没有戳穿这个小小的谎言。
他把书包解下来,丢给钟悯:“帮我拿着。”
说完,方重行开始脱自己身上的秋季校服外套。
马上步入九月,一早一晚体感稍凉,况且教室空调整日设置二十二度,基本上所有学生都会在短袖外加一件秋季校服。方重行亦然,从不特立独行。
钟悯拎着方重行的书包,表情好似很为难:“方同学,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们才刚认识,不太好吧。”
方重行动作一滞。
“我也不是,”他把自己校服甩给钟悯,“如果你不想迟到的话就穿上它。”
校服上还带有方重行的余温,跟手帕是同样的茉莉花香味,钟悯接个满怀,再一看,方重行小臂有一层由于骤凉而起的鸡皮疙瘩。
“和我一起走。”说话空当方重行已将书包拎在手,转头示意同桌跟紧。
“你急什么,”钟悯叫住方重行,“我的给你。”
方重行没有拒绝。短短两分钟时间,他与钟悯交换好体温。
这下,方重行成了万白丛中一点黑。
黑夹克的方重行和白蓝校服的钟悯,一前一后顺着人流排入进校队伍。方重行将自己的学生证递出,不等收回来,喊一声“叔叔”。
等保安注意力放在他脸上才开口:“我是高三十一班的方重行,班主任是邱洁老师,您应该知道我。这是我同桌。他昨天刚刚转学来咱们学校,学生证要等一等才下来,他跟我一块儿进去。您要是还不放心,回班后我会向班主任转达,让她再给您作证。”
保安来回打量打量,手迟疑地扬了扬,勉强放行。
两人道了谢,并肩往高三教学楼走。方重行把手揣进夹克衫的兜里,用眼角余光往旁边瞄一眼,钟悯的肩膀正与他保持着不近的距离。
方重行说:“回班我把邱老师的号码写给你,她二十四小时不关机,你记一下。”
钟悯点头:“好的。”
有相熟的其他班同学骑自行车从身边过,方重行一面同他们扬手打招呼,一面继续同钟悯讲话,解释苛刻进校流程的由来:“之前本来没有检查学生证这一项的。但有人偷了校服,溜进来校门,结果有个正在上体育课的班失窃,自那以后学生进校必须人证合一,有些麻烦。昨天是邱老师到学校门口接你的吧?”
“对,保安见是老师带学生,没过问。”
方重行嗯一声:“校服是高一入学时候统一订制,现在没有了。你学生证办下来还要两天,校服你先穿,可以不还。”
钟悯没点头,反问他:“手帕呢?”
手帕。手帕是要还的。
“可我不太想还你,”钟悯语气轻快,“怎么办?”
他们的肩膀近些了,方重行顺着往上望钟悯的嘴角,扬起来的,像噙一片云。
讲话这会儿两人已行至高三教学楼的楼梯口,再继续并肩会挡着其他同学的路,方重行便侧身让钟悯先上楼梯。
钟悯经过他时,方重行说:“那就不还吧,没关系。”
在朗朗读书声中,方重行听见钟悯回应,也可能是自言自语:脾气真好。
他们一级一级往三楼走,二楼转角处,钟悯忽然转身,把方重行吓得往后退一级台阶。
“你好容易被吓到啊,”钟悯伸手攀住方重行的肩膀,笑意满分,他的嘴角似乎从没放下过,“中午和我一起吃饭。”
他语气笃定,好像知道方重行不会拒绝,方重行也确实点头答应邀约:“行,那我跟周洲讲。”
“啊,忘了还有他,”钟悯收回手,“可我约的只是你哦方好好。”
他说完便三两下蹿上楼,留下方重行一人愣神。
方好好?
有意思。
方重行欣然接受钟悯取的新外号,边上楼梯边开始在“新同桌约饭不去以后会不会尴尬了”与“周洲怎么办”两个问题之间摇摆。
指针飘忽不定了两节课。
大课间,周洲正在嚼泡泡糖,边嚼边和前桌女孩儿讲话,见方重行过来,顺手砸来一颗比巴卜:“无事不登三宝殿,菩萨有何贵干?”
“菩萨”是方重行的外号,在“方好好”之前,大家都这么叫他。
方重行接住花花绿绿的泡泡糖,倚靠桌角,一上一下抛着玩儿。
“不爱吃别糟蹋我的泡泡糖,”周洲瓮声瓮气白他一眼,目光又转接到他身上,“是哪个狐狸精批了我们菩萨的皮?快快如实招来!”
方重行推他:“好好说话。”
周洲啧一声,把歪斜的身体坐直了:“衣服谁的啊?跟你特不搭,瞅瞅,脱肩了都。”
方重行没说话,只笑笑,又冲自己座位抬了抬眼皮。周洲扫一眼,看见钟悯身上那件稍显局促的一中校服,明显小一码。
嗬,合着狐狸精在那儿呢,而且是中外合资的洋狐狸精。
“早上替他解了个围才换的衣服,”方重行语气平淡,“他喊我中午一起吃饭,你也去吧?”
周洲脸立刻皱成了个包子,连忙摆手:“可别,我无福消受。你去你的,我和班长他们一块儿。”
方重行点点头,重新回到座位,着手整理上节课的笔记。
疲惫一上午,午餐铃打响时,学生们与习题怪兽的搏斗暂且告一段落,双方偃旗息鼓,各自中场休息。
周洲跟在班长后面,路过钟悯时撞他一下,阴阳怪气道了歉,瞥方重行一眼后走掉。
钟悯把校服脱掉搭在座椅靠背上,伸个懒腰,等方重行从抽屉里拿完手帕纸,说:“你朋友好像看不惯我。”
方重行下意识替好友辩解:“你别往心里去,周洲他就是,”
余下的话方重行没得到机会讲出口,反而被噎得半死。
因为不过刚说完几个字,钟悯就很快将他打断:“不用解释,我也看不惯他。”
方重行:“……”
他开始往外走,边走边问:“那你昨天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就是这个原因?”
钟悯疑惑地嗯了一声:“我看起来很小心眼儿吗方好好?不跟你们一块儿是因为你说话。”
方重行回想那短短一句,感觉自己并未说错什么?
走廊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打闹者聊天者甚多,为了听得更清楚些,方重行有意屏气凝神,情真意切想要知道为何。
“带我熟悉一下环境,跟我自己没办法了解新校园一样,”钟悯侧身让过横冲直撞的几个体育生,所以他下一句话几乎是在方重行耳边响起来的,“谁也不是谁的附庸,不是吗?”
MISS!MISS!MISS!
方重行眼前闪过数个巨大的鲜红字母。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分析的数个答案通通错误的结果,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忽然有种奇妙的痛快。
就像解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解了很久才发现正确答案是不可置信的简单。
“不好意思,我确实没想到,”方重行呼出屏了很久的气,“那我请你吃饭好吗?二食堂的小炒很干净,我和周洲常去那里。”
钟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问他:“别的食堂没去过吗?”
方重行嗯了下:“我们俩从高一入学就吃的二食堂,怕换食堂会踩雷,得不偿失,干脆一直重复选择。”
不过刚说完,钟悯就笑起来,牙齿很白,看上去蛮开心。
“方好好你怎么跟个小老头儿似的?十几岁就这么死板!”
他说得挺对。
不等方重行答话,钟悯又说:“那这顿饭能不能先暂停你的重复选择啊?”
他在通向不同食堂的三岔口选择了第一条,按这条路往前走三分钟,会到达一食堂。
方重行跟上他的脚步,依旧好脾气地承应:“没问题,都随你。”
第五章 Помни меня.
一食堂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同样的家常饭菜,不过粉面档口多些,人流量也不少。
钟悯轻车熟路走到炒粉档口,极其嘴甜地称阿姨为“姐姐”:“帮我做两份干炒牛河嘛,谢谢。”
阿姨喜笑颜开,操着一口江城口音的普通话连连应答。
钟悯又冲她笑了下,把自己的一卡通扣上去,等扣完款随手揣进兜里。
“擅自做主咯,不好意思,”他嘴上虽这么说,口吻却没丝毫抱歉,“但刚刚你有同意噢。”
方重行没有异议,先去另外窗口买了两杯西瓜汁,又从餐具箱里取两双筷子,用手帕纸耐心地擦,直到热气腾腾地炒粉摆在柜台上面,他还在擦擦擦。
钟悯一手端一餐盘,示意方重行去找位置坐,看见他手里攥着揉成一团的纸巾,不禁失笑。
“洁癖?”
“应该是有一点,”方重行挑了个靠窗边的桌子,“坐这儿行吗?”
钟悯将餐盘面对面摆放好,方重行默契地递过去一双筷子。
他们的两份河粉比隔壁桌的份量看起来多些,满满当当,配菜也要更丰富,差不离是钟悯那句姐姐起了作用。
方重行说话向来平铺直叙,周洲比他好那么一丢丢,但也没好到哪儿去,中规中矩,不太会耍嘴皮子。
但现在看来,嘴甜确实有利。
可以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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