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忘形 乐极忘形 第47章
作者:豹变
方重行没有说话,钟悯已然从他眼里读出答案:连我都恐惧那样野兽般由欲情支配的自己,你会不会害怕?“阿行,你有没有想过,无论是哪一个你,他们都是你,”钟悯认真注视他的眼睛,“就像你喜欢我的一切,我喜欢你的一切。”
“不止这些,”他指了指由于动作而落低的T恤领口,那里蔓延出来星星点点的玫,“喜欢你帮我擦汗,喜欢你亲我的眼睛,喜欢你居高临下地看我。”
“我真的特别喜欢看见你因为我而起化学反应的样子,不然我们谈一辈子柏拉图恋爱吗?”
不不不,方重行摇头拒绝,才不要柏拉图。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生物,比地球上一切动植物加在一起还要复杂,”钟悯轻轻吻他的手心,“接受自己吧,接受自己的多样性,剥离了七情六欲算什么人呢?你要修仙然后留我一个守寡吗?”
那根无形的弦彻底从他的精神识海中祛除,前所未有的豁然开朗的畅快。他与他是泊于不同海岸的船,只有当眼睛并为一双,世间景色才在眼前完整。
“萨沙,”方重行倾身同他接吻,“?Я люблю тебя(我爱你)。”
“?Я тоже тебя люблю(我也爱你),”他与他贴贴额头,随后回味片刻,“等一下!你讲我爱你怎么那么顺口?是不是练了好久?是不是?”
方重行说是,弄清楚“Помни меня”的含义之后,第二句学的就是,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沙发让纠缠得移了位,没人动弹,一齐落陷进松软的爱里。钟悯用胳膊肘戳他,说我有些不太满足了。不满足什么?
“除了早安午安晚安吻之外,每天都要和我讲我爱你。”
话音未落地便得到回应,想要回复的“我也爱你”换成吃吃的笑。感受到身后异样,他诚心诚意地喊敬称:“方总,”“怎么背着我偷偷往口袋里揣法棍?”
读书笔记的成果再一次经受检验。窗帘大敞,日头明晃,新痕叠旧吻。十几个小时滴米未进,丝毫感觉不到饥饿,只是特别渴。口干舌燥的渴,恨不得磨牙吮血咬破他的喉咙。
他用欲念之火刺穿他的胸膛,他用生命之树深埋他的血液之线,透过唇桥,雨水与种子一道胀生长。
终其一生探寻的课题、那难舍难分的爱与欲,他与这些年时刻烧灼肉体的狂热爱火彻底融为无你无我的同生体,为苦难的自我撕扯画上个漂亮的终止符。
“我爱你,我爱你,”他以与爱孪生的殉道模样、双手侍奉般捧着他的脸,不死不生地吻、翻生覆死地吻,方寸之地塞满这句话“我爱你。”
所有渴望在拥抱中完结。晚秋稀薄的日光渐渐落入云层底部,他们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以目光相送。从主卧落地窗往外,入眼处金光大亮,无所归的日,随波逐流漂在无尽头的江面上,分不清是走是留。
随它是走是留。方重行将目光落在交扣的十指上。倘若真的存在伊甸园,大抵就是这般景象。
第五十七章 Meteorites
昼夜颠倒度过月末,江城的初冬如约而至,冷空气与雨相伴侵袭而来。
接踵而至的是钟悯出镜的存真Old To New珠宝大片,不过刚刚上线,周洲率先转发过来,附言:你对象的广告。
另补:他长得的确牛逼,你恋爱脑属实正常。
方重行回了“收到”,点开,总算得到机会看看他在佛罗伦萨工作时的模样。
BGM灵感应当是来东方神秘主义。入眼先是满目丝绒质的浆果色,鲜艳欲滴。而后画面一转,这些红成为潮热的窝,热烈的红与纯正的黑强势碰撞,直击眼球,似乎伸手即碰黑色蛇鳞那冷腻触感。沙,沙,沙,蛇身危险而寂静地一圈圈盘绕成环。灯光猝不及防暗下来,满室的红饱和度大幅降低,哒,谁在不远处迈开步伐。
哒,哒,哒。
他的心跳也随这由远及近的声音加速。地上灰暗瘦影慢慢拉近,哒,哒,哒。
哒。脚步浮在他的心上。
蛇的盘绕接近尾声,首尾将将相连时,一只手从画面外横入,那条蛇冲着墙上投映出的手影露出尖锐獠牙,凶猛咬合腕骨——
哧。再度重归明亮,霸占镜头的是扣一条黑钻衔尾蛇环的手,特写镜逆流而上,划过丝绸料混金线黑衬衫,滞留脖颈处的同款设计项链,再上移至耳廓外低调的耳骨夹。
至此,摄影师摇远镜头,用整个上半身为广告做完美收束。为了不夺去珠宝的主角光环,模特几乎要求是全素颜出镜,钟悯亦然,面部轮廓加深,背头,湿发,衬衫是大深V领设计,状似无意地抬眼一扫,屏幕前的人心脏都要停跳。
压箱底的后台花絮公之于众,一张一弛,较正片中的营业氛围更为轻松,任由摆布做造型、眉头微皱与摄影师沟通想法、对好吃的工作餐竖大拇指,结尾脸冷不丁凑近,嘴角翘上天去:下班咯!回家咯!
评论清一色的“悯门!”里头夹杂许多既吵耳朵又闹眼睛的“啊啊啊啊啊啊”,方重行随意往下划一划,手指再动,用冲浪小号给“这是什么?美杜莎?大吃一口!这是什么?美杜莎?大吃一口!这是什么?美杜莎?大吃一口!”点了赞。
小林的电话在两声铃响后挂断,休假之后两人更换为免打扰的相处模式,他此时无事,将电话回拨:“喂。”
“方总,Olain慈善拍卖会信息传给您了,您过目后看是否有需要,我去办。”
他说“好”,抓过pad浏览拍卖品,兴趣平平,正准备退出时,被016号抓住眼球。
上世纪末某珠宝设计大师的绝世之唱,截至目前只对外展览过一次,本人去世后由妻子遵遗嘱用作慈善拍卖。
016号,繁复典雅造极的宝石背链,整体形状呈现折角圆润的V字,层峦叠嶂多达十六层,匠心独具的设计各有千秋,最外环垂坠一颗水滴形状品质上乘的鸽血红。
介绍语道:谁会获得这件旷世之作的所有权?
方重行心意已决,没有继续往下翻其他,再次拨通小林电话,语音目的明确。
“收到,016号,”小林接受并记录指示,“您给我一个大致的预算。”
“不限预算,”他大有为之一掷千金的狂放势头,“拿下即可。”
挂掉电话,他点开不知第多少次重播。
“看什么这么入迷?喊几遍都不应,生气。”
哒,哒,哒。分辨不明脚步声到底来自何处,直至耳边响起话音他从中恍神,视频里的他踏破屏幕站在自己面前,从公司回来,手里抱着一大捧钟情玫瑰凑过来邀功:“第一笔通告费,除去准备礼物的,剩下刚好够给你买花。”
他伸手拽过他。隔着玫瑰难舍难分吻完,钟悯勉强分给丢在一边的手机上暂停的界面半个眼神,瞥见自己的脸也要吃味:“有真的还看假的,生气!”
方重行将玫瑰弃到一旁,伸手揽他肩膀,轻声细语问:“那怎么才能消气。”
钟悯张开双臂,毫无保留地向他索求:“抱抱。”
一个来自爱人的抱抱缓解掉醋味。他安心地枕在方重行肩膀:“小乔今天有没有找你说话?”
找了,一条语音,说才从西藏回来,生日快乐迟到了。方重行道完谢,想想还是告知他自己已回国的消息,那头的回复立刻多了几分兴奋,叭叭叭的:“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服了你怎么一声不吭儿的我好去接你啊,你现搁哪儿呢?在北京吗?走走走我请你吃饭去!”
“好偏心啊他!”钟悯点开小乔早上发过来的语音放到他耳边,“你听。”
草,在西藏高反快给我弄死了才知道你复出……哟,大爷您还活着呢?
“我没有跟他说我们在一起,”他说完又问他,“你有没有讲?”
“没有,打算同你商量之后再决定。”
“那就先不要讲,”钟悯坏心眼儿的,“等过年回来我们给他个惊吓。”
那么就会一道被小乔骂得狗血淋头。方重行点头同意。
……
他假期内清闲,钟悯则愈发忙碌,各种邀约纷至沓来,拒了几个没什么底蕴与价值的,即便如此,留在他身边的时间也在减少。
“累的话休息两天,”方重行摸着他的头发,“不用这么拼命。”
“不累,”钟悯今晚有活动,回来耍赖枕在他大腿上充电,闭着眼睛梦呓般喃喃,“要再赚一点……不是打算换房子吗……不能总让你一个人……”
他也开始启用to do list,工作之余抽空请敬姐吃了顿饭,其他不重要。而与方重行约会是头等大事,永远放在第一位。下班后一起吃饭散步,周末看电影、逛展、看话剧,竭力将自己之前没来得及展现出来的生活加入他的存在,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掰成七十二小时来用,快赶得上地球自转。
忙里偷闲趁淡季去了一趟游乐园,没有选择之前坐过三十二次的过山车,走向缓慢上升的摩天轮,登至顶端处接一个缓慢而绵长的吻。离开时方重行买一只太阳花气球系在他的尾指。
回家难免滚作一团,猫都嫌腻歪,再不来扒其中一位的腿,扫一眼晃晃尾巴算是打招呼,窝着懒动弹。
结束拍摄之后方重行去接人晚餐,透过车窗远远发觉对方眼尾滴的疲惫,在看见熟悉车牌号的瞬间换成笑脸,奔过来的脚步加快,裹一身寒气扑进他的怀抱。
上班、下班、约会,主导者不同的负距离亲密。如此持续几天,方重行让他不必将时间赶得紧如总统,遭到变着法儿的拒绝,依旧我行我素,只有由他去。
从外头回来洗完澡,他去检查悯悯有没有吐药,晚上一会儿才进卧室。顶光照得满室亮如白昼,如此刺眼的环境下钟悯竟然火速睡了过去,呼吸声平稳而安宁。
方重行关掉顶灯,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将台灯拧到最小档,一点点将自己枕头从他怀里抽出来。
“阿行……”
扯枕头的手一顿,以为是被弄醒,却见人侧过身朝他的方向往前拱上一拱,浅浅嘟囔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明天再做……我爱你,爱你。”
笨。方重行饶有兴致盯上片刻他的睡颜,伸手关掉台灯,将其揽入怀中,依旧是原先最喜欢最习惯的姿势,履行完晚安吻的约定,下巴枕在他发顶:“爱你。”
根据天文观测,十二号本市将出现大片流星雨。那天钟悯得以喘息,中午便奔往家的方向,第二天工作计划又为零。两人定下一个最佳观赏地点,出去采购些食材,带上帐篷,打算在外露营一夜,顺道邀请周洲夫妇,嫌远不来,又是两人。
方总换了辆银色牧马人来开,越野好走山路。岚苍山距离市区八十公里余,出市区中途堵了会儿车,光抵达山脚耗费便将近两小时。
“阿行,阿行。”
公路紧贴崖壁,山石陡峭,眼下正处于转弯处,不能偏头看他,方重行嗯了一声:“怎么了。”
钟悯喉头上下运作一阵,目光流连也一阵:“好想亲你。”
方重行无论做什么一向抱以无以伦比的专注,侧颜绷出条流畅的弧度,身着与他同款不同色的冲锋衣,下巴被立起来的领口遮了丁点儿,看后视镜打方向盘的一举一动都迷人。
那颗唇边痣颤巍巍地一动再动:“忍一下,快到了。”
“那你先不要讲话,我怕忍不住,”钟悯收回恋恋不舍的视线,在嘴边做了个拉链闭合的动作,“我也不讲。”
方总向来言出必行,车内重归静谧。未放音乐,温度适宜,湿度最佳,混着他身上的木质香气,身心放松,山路摇摇晃晃,超出边界的枝桠磨过车窗刷啦刷啦,好像置于四面围挡严实的摇篮之内,意识昏昏沉沉。再一睁眼,暮色四合,他们停在山胃处一块狭窄的平地,窗外不知名鬼一样的野灌木中冒出虫鸣声声。
“醒了?”方重行伸手帮他拨好睡乱的额发,“睡得好吗?”
钟悯正处于高质量睡眠过后的大脑作痛期,神智经他的手收集聚齐。魇足地蹭完掌心又僵住:流星雨!我们的流星雨!
几点了?他拉过方重行的另一只手去看腕表,时针分针夹角小于九十度,七点五十一,而流星雨降临地球的预测时间是八点十三分。
“怎么能睡两个小时……走走走!”他懊恼地抓抓头发,伸手去解安全带,“你累了我来开。”
“不用,坐好,”方重行点火发动车辆,往右打满方向盘踩油门转进盘山公路,“有些陡,你抓紧。”
山路坡度随海拔增高,摇晃程度加剧,也明白方重行停车的原因,如若顺着来时路一直向上,他没有机会如此安睡。
终究还是迟上几分钟。引路的第一颗星星早已坠落,不给予迟到的恋人任何弥补的机会,但也备下礼物。夜幕现被漫天作作有芒的璀璨星斗占满,濒死碧绿接连飞堕大地。
熄火停车,他急不可耐地抓住方重行的手腕往离星星最近的观景台沿去。奔跑时初冬的风扑面而来,对面是默然的山,脚下是不语的岩,头顶是奔骛的星,血液冻为冰封的河。
好冷。
于是他低头,在星空下吻住他温热的唇,骨血解冻,渗入彼此震颤的心。
第五十八章 漫天繁星不值一提
流星沉寂且低眉垂眼地泅渡过山水间,心甘情愿沦为今夜陪衬。
亲吻未完待续,面对面睫碰睫,钟悯抓着他的手搁置自己胸膛,生怕空谷截了胡,不让风将声音卷走:“……第一次当着星星亲你,好紧张。”
天上的,心底的,宇宙的星星,我的星星。
浩繁星空无声作响,旌风猎猎,天地不过沧海一粟,而揽住对方的手是一叶障目地壮阔。
方重行闻言缓之又缓看向对面眼底,传递一个开怀的信号,手掌一寸寸爬上他后颈,以其做无处可逃桎梏,赓续潮湿的吻,模仿他的语气:“第一次当着星星回吻你,好紧张。”
在这饴糖般的怦然中,他们再一次错过了流星的潮汛。
嘴唇暂时停止承担亲吻的职责时,两人后知后觉体味到山巅的静寒,打开后备箱往外拿险些抛之九霄的分门别类的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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