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感官仇恨 第22章
作者:水戈骨土亘
“某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跟他是一种两面性的存在吧?”谢藤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不确定了,“我要想只留在这一面,就必须有人在另一面。以至于我现在偶尔会想,刚好是他,而不是我。没有什么不好。”
他说:“有钱的女人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其实是让整容医生抽走她们腹部的脂肪,再填充到其他部位,想方设法身材姣好、青春永驻;她们会聚在一起,攀比珠宝首饰与名牌服装,彰显自己的孩子比朋友的孩子优秀,还会为自己丈夫的资产不如朋友的丈夫而私下愤恨气恼——她们其实活得相当浅显,但也相当丰富。
“男人就是相对乏味得多的物种了。除了飞机、车、手表、皮带和一些昂贵的小玩具,还有健美的身材、引以为傲的尺寸、根本记不住名字的年轻男女,终点却都是:性——他们没有女人那么丰富,就像是用海绵体而不是大脑思考。”
又是那种自相矛盾的逻辑,闻哲想,就好像谢藤连自己的性别都无法确定。
“他们需要额外的玩法,圈子就是最好的选择。”谢藤说,“最上层则是岛。”
闻哲静待下文,谢藤却变更了话题。
“上一个出问题的人,已经不再是‘主人’,而沦为了‘宠物’。”谢藤说。
“所以病症、主人和宠物都不是真正的玩法,也不是参与的条件,只是一种余兴节目?”闻哲再度藏住惊讶地情绪,“就像蛋糕上的点缀?”
“对。最特别的玩法,最特别的游戏,就连参与的条件都很特别。”
谢藤在说话期间始终维持着从背后搂住闻哲摇晃慢舞的动作。
“参与者必须在岛外,有自己组建的圈子,分门别类,最少四个;随着层级的提升,他们会拟定各自的规则,游刃有余地让那些想一夜成名、暴富或者是走投无路等等的人,投入他们的怀抱,用钱替他们解决掉钱能解决掉的一切问题。”
包养和其他重口味的游戏,随后都会让他们再度感到无聊。
“于是,他们就会来到岛上,用自己随时可能失去一切的玩法,体验更多的精神快感。如同向法院提交诉状,就为了等待一个公证的审判。”
但豪赌过的人都明白,无论是输还是赢,一旦持续下去,就会深陷其中,无法保持理智。
“可事实上就连审判也不能保证一定公证。”
“只有钱是公平的?”闻哲顺势问。
“并不。”谢藤说,“钱的确能改变一切,但如果不正视自己,钱也不能帮你。”
“我还是没有听懂他们的玩法到底是什么。”闻哲诚实道。
“The fight was fixed.The poor stay poor,the rich get rich.”
谢藤突然更换了语言,让闻哲一愣。
“赢家得到一切,输家一无所有,连做人的资格都被剥。”谢藤说,“一旦带宠物上岛,就说明他们准备豪赌包括资产、生命以及自己在内的全部。”
“等等,”闻哲问到途中蓦地一顿,“我们现在……?”
“已经默认参加了。”谢藤赞许地看着对方。
“难怪他们喜欢用‘公主’和‘皇子’做宠物的故事桥段。”闻哲了然,“不过,他们这样玩,不怕有个宠物特别聪明,赢得了游戏,导致失去一切吗?”
“其实并不会失去一切,”谢藤说,“因为主人有一个前置福利条件——可以在途中选择退出。”
闻哲明白了:“宠物不能。”
“不止不能,还连他们原本在岛外拥有的表面光鲜的生活也会一并失去。”谢藤说,“因为那属于另一个圈子,是他们主人定制的规则,与岛无关。”
“如果你在指资产,我没有那种东西。”闻哲说。
“你让我更好奇你买素冠荷鼎的钱究竟是从哪来的了。”谢藤说。
“机会无限,你慢慢猜。”因为闻哲能肯定对方绝对猜不到。
“看来不需要我对你说‘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一类的话了?”谢藤问。
“既然来了,我就一定要玩,并且一定会赢。”闻哲说。
“你玩游戏的手段我已经见识过了。”谢藤终于不再圈着闻哲跳奇怪的舞蹈,探头吻了吻对方的脸颊,赠予一个祝福之吻。
“闭上眼睛。”他边说边用手掌蒙住了闻哲的眼睛,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闻哲不解。
谢藤忽然轻描淡写地说:“其实这座岛的主人是游戏的隐藏奖励。”
“什么?”闻哲脚步一顿。
谢藤亲吻了对方的后颈,犹如无声地催促对方继续向前走。
“游戏规则是?”
“他们。”
“嗯?”
“他们就是规则。”
“……”
“你的对手是主人。我的对手是宠物。”谢藤说,“条件是你和我都必须赢。”
“都?”闻哲问,“有诀窍吗?”
“对你来说非常简单,根本不需要诀窍。”谢藤说,“你只需要做你最擅长的事。”
闻哲始终是个完美主义者,他所擅长的事并不少。
谢藤说完就松开了捂住闻哲眼睛的手,接着又卸下了对方脖子上的皮绳搭扣,只留下了颈环。
闻哲看一眼面前的实木门扉,又重新看向谢藤。后者则已经抬起手,招来旁边等候的展厅工作人员。
“去吧,”他说,“让他们为你而疯狂。”
疯狂?闻哲一时无法判断谢藤是故意装模作样,还是另有其他暗示,也没有时间问。
“亲爱的哲。”
就在他困惑地转身时,谢藤突然改用英语说。
“我很看好你。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说:
英文句子源自歌曲《Everybody Knows》
第35章 传染-1(上)
谢藤装模作样的英文称呼与话语让闻哲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但他没有时间再说什么,就被工作人员推搡着穿过实木门,来到一间宽阔的宴会厅。
闻哲很快意识到自己身处一条透明的、横贯过整个大厅的通道。他和其他的宠物们在通道内,与主人们只隔一面透明的墙壁。可惜通道内外隔音,他只能看见透明墙壁外的人嘴巴在动,却什么都听不见,根本无法了解外面的情况。
他的前面已经有几个衣着低俗或一丝不挂的宠物。他们相互间隔开较远的距离,却都靠蹭在透明的墙壁上,用肢体语言与面部表情卖力与一墙之隔的主人们“沟通”,更恰当的说法其实是“引诱”。大部分都是徒劳的情色表演,极其偶尔的情况下有一、两个能成功,双方就会迅速达成一种无声的共识。主人们举起自己佩戴着手环的胳膊,隔着透明的墙壁,把手环对准宠物努力后仰并露出的颈环,让颈环内藏的芯片发出“嘀”声。
短暂地观察过后,闻哲便发现一个主人只能选择一只宠物,第二次再想选择,手环已经无法对芯片做出任何感应。但一只宠物们却能得到复数主人的选择。如同每个主人们只有一张选票,宠物们则无一例外的为了赢得那张选票,愿意做任何事。情色表演都只是普通的情形,只要墙壁外一个暗示,他们甚至可以做出自残行为。
真恶心。闻哲想。他的确已经见过不少令人作呕的存在,但能把不同种类却同样恶心的全集中在一起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只能尽量维持着乖顺的表情,却已隐藏不住眼底流露出的厌恶。他已经明白了谢藤口中“让他们为你而疯狂”的意思,更明白了“他们就是规则”的意味。
主人们以自己的“喜好”所投出的“一票”就是宠物们愿意付出一切去争取的机会,而要真正获胜,远不是几张选票就够了,他们需要拿到绝大多数的“选票”。
这种简单却可怖的玩法,让主人那边绝对占优,宠物的赢面却无限趋于零。
闻哲作为最后一只参与这个“游戏”的“宠物”,加上其不加掩饰的厌恶、伪装出来的乖顺以及特殊材质的衣着所带来欲盖弥彰的视觉效果,在他步入透明通道的同时,立刻引起了绝大多数对本期毫无惊喜的游戏大失所望的主人们的注意,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一只落入狼群的小羊羔。
这是一个获胜的机会——闻哲立刻察觉到优势,而从谢藤之前包括衣服的选择在内的所有举动来看,这些优势很有可能是谢藤事先不动声色为自己铺垫的。但这种优势完全建立在时间差和外表的吸引力,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绝对不能错过。
闻哲当即垂下手臂,不动声色地拨弄了手腕上的蓝宝石吊坠,无声地命令:
“静默模式。面部识别他们。把所有能找到的资料都给我。包括加密的。”
命令的同时闻哲陡然向前冲刺,眨眼奔跑到通道的正中央,飞起两脚,分别大力踹中两侧墙壁。
巨大的冲击力虽不至于让透明墙壁迸裂,但其剧烈震动却毁掉了隔音功能,发出了不小的动静,继而从视觉与听觉双方面同时瞬间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让无论是主人还是宠物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宠物,薅住对方的头发,将其的前额用力撞向了墙壁。
至此,他已经彻底吸引了墙壁外尚且处于“安全区”的所有人的注意,而“非安全区”内的这些宠物则因为意识到他的危险程度,开始在通道内逃窜。
他当然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就在第一只宠物顺着墙壁滑向地面的同时,他已经抓住企图逃跑的另一只,折断了他的一条腿。然后是第三只的胳膊……
就算偶尔出现的反击,或者宠物们联合起来的反抗,在闻哲专业的格斗方式面前,都只是徒劳地挣扎。
十四年前——
※
曾经站在千禧年节点的人们,或许会担心“千年虫”和全球金融危机,却不会担心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部分”:在西方社会,或许会有亲友体贴的为有相关困扰的人预约一位没什么用的心理医生;在东方社会,这样的人则是亲朋好友在逢年过节时连提起来都会觉得丢脸的废人。
时间来到2003年愚人节,一位亚洲明星从大厦纵身跃下,当场死亡。
所有新闻头版头条瞬间就被该事件占满,并且在此后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同一天里,依旧会被人重复提起。
自此以后,“无形的恶魔”终于找到了通往物质界的“大门”,把“无形”具象化为一种“现象”。
其特点有二:其一,但凡新闻里出现颇具知名度的人的自杀报道,例如一线明星、名人,随后就会出现很多人自发或跟风的效仿,各地自杀率因此长时间持续飙升;其二,因为同类事件多半被含糊的报道为生活、学习、家庭不顺遂或者抑郁等心理疾病,对其真正的成因从不重视,也就没有相关专业人士进行深入调查及系统性研究,导致没有任何成系统的提前预防及应急措施。
随后,这种“现象”不止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反而随着网络社交平台的普及、全球化进程的加快等等,直接跃过了东西方文化差异的界限,逐渐成为一种全世界共通的“普遍现象”。
简直如同一种可怕传染病,开始向生活正常、也没有任何心理疾病的普通人群中扩散。
而此时大部分的人,却还不知道自己大脑中掌握着绝对决策权的潜意识,或者称为精神世界会突然变得不堪一击。
直到有人发现这一“现象”,并为了寻找其根源所在,又往前追溯了数千年的人类文明史,才发现从古希腊哲学思想与百家争鸣中的老庄思想同时在地球两端诞生伊始,在两种截然相反的文明体系中人的精神世界,早藉由社会和群聚生活形成了这种极具有传染性质与标志性质的“现象”。
“它”大多时候是好的,充满正向意味,让人们可以相互帮助、表达爱意、携手战胜绝境。
可“它”偶尔也会发出可怖的信号,让人的精神世界在不必要的时候迅速趋同并毁灭。
这种糟糕的情况最终被命名为:自毁现象。
一位穿着深色简式西装三件套校服的中学生,正端正地坐在一间雪白房间的雪白座椅上。
他校服的皱着很少,显然经过熨烫。皮鞋锃亮,没有灰尘或划痕——虽然大部分的学校依旧使用宽大的运动服做校服,但已经出现相当一部分学校普及了根据季节变化的西装式校服。只是这一类学校的服装等杂费也会比一般的学校要昂贵。
除了衣着之外,他还有着清爽的黑色短发。虽然是典型的东方人长相,但五官已经能脱离东西方文化审美的差异,能被划归到任何人种所公认的漂亮范畴。
最特别的是他优秀的抗压能力,让他即便突然被从学校里带走,并被关在这种陌生又奇怪的房间里,他依旧不慌不乱。除了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天花板上布满的无影灯群,其他时间都盯着正对自己的那扇门扉,像是在期待什么人的到来。
他在对这间祛除了一切阴影、只留下一片白色的奇怪房间抱有深深疑惑的同时,完全没有表露出任何实质上的好奇,心下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色的门被打开,先后走进来两位成年男性。
——像朵淡泊却高雅的兰花。
他们在审视完这名中学生的瞬间,同时在心底给予对方高得超出了他们自己预料的评价。
“你好。希望没有让你等待太久。”走在前面的男人开口问好。
没有任何口音的标准普通话。闻哲边思考边打量着对方笔挺的黑色西装三件套与黑发黑眼,判断其为典型的普通亚洲面孔。但对方的宽肩圆臂、肌肉突出的身形并不普通,就连平板电脑在他手里都像一张脆弱的A4纸,与白色的房间形成突出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