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九龙塘 心事九龙塘 第6章

作者:姜可是 标签: 近代现代

第16章

  他们到龙天那栋旧公寓门口。甘一按着龙河的手开了指纹锁。旧屋里昨天已经被打斗得不成样子,甘一拿脚勾起一张踢翻的椅子,放龙河坐下。不过一会,家明带家昌来了。

  大熊接了电话,朝甘一说:“利记士多的老板说,龙天和老鱼都到古董街了。两派人斗起来了。”

  甘一转头对家昌说:“昌叔,过十分钟麻烦打电话给老鱼。”

  十分钟后,龙天和老鱼赶到。旧屋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龙天和林茵的结婚照挂回沙发背后的墙上,屋内的唱片机上放着《莉莉玛莲》的黑胶片。家昌坐在沙发上,身旁是被绑住的龙河。龙天和老鱼对视了一眼。其余小弟在室内室外翻了一遍,没有其他人了。

  龙天看着家昌,冷笑了一声,说:“我怎么忘记了,卫斯理在香港还落了一只忠诚的狗。”

  家昌不讲话,闭着眼睛好像很享受音乐。老鱼敲了敲拐杖,问说:“家昌,你我一向关系还不错。你能不能向我解释一下,这段时间在道上掀起那么多波澜到底是为什么?”

  家昌睁开眼睛,笑着说:“卫斯理有令,他个仔和妻子是怎样死的,他就要你们的家人怎样死。”

  老鱼笑笑说:“我没有家人。”

  家昌说:“鱼哥出门的时候应该太急,得力下属都调到古董街了吧。你那个比命重要的花园,我已经派人替你铲平了。还有那几只宝贝鹦鹉,待会会烤好送过来还你。”

  老鱼慢慢瞪起了眼睛,他朝身后的下属叫道:“阿发,派一队人回去看下。其余人给我抓住他。”

  家昌慢吞吞举起一只手枪抵到了龙河的太阳穴上。龙天怒喝了一声:“都别动!”

  满屋子的人顿了下来。家昌这几年终日坐着发福得厉害,他笑眼盈盈地看着龙天,说:“龙哥,我其实很怀念从前。我们几个当年会跟着卫斯理都是受恩于他。我老母得病,需要一大笔钱,是他借给我的。我当时答应他,今后愿为犬马。当年,他个妻出走,卫斯理已经萌生退意,你们真是不必要下那种黑手。”

  龙天笑起来,说:“对。当年我一个屋村出来的穷小子,在码头扛货,扛到那个年纪还是一无所有,住在一间破公屋里。我和林茵拍拖,想娶她,什么都没有。卫斯理给我付得彩礼钱,又借钱给我买这套公寓。然后怎么样,为了那些钱,就把灵魂卖给他了。我这几年老了,心里会后悔,从头开始后悔。我宁可一开始就不要娶林茵,也不要后面的荣华富贵。即使现在还在码头扛货,住破公屋也好。”

  龙天朝家昌扬了扬头,说:“这次卫斯理算错了。我个仔也好,妻也罢,他想怎样就怎样咯。”

  龙河坐在沙发上瞪大了眼睛,眼泪几乎是一瞬间滚了下来。

  乔家冲上楼,在龙天耳边耳语道:“太太带老太太上来了。”

  林茵推着轮椅由电梯内出来的时候,前面挡路的小弟让开了一条路。龙天八十七岁高龄的老母一直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高级疗养院里,保护得比龙天自己都好。龙天看着自己老母,冲林茵叫道:“你带她出来做什么?”

  林茵笑笑,把老母推到室内。忽然掏出一把枪把墙面上的婚纱照打了下来,她把枪筒抵到了龙天老母的太阳穴上。林茵的丹凤眼内几乎是一瞬间充满了水汽,她低声颤抖着说:“我想救我个仔。”

  屋内《莉莉玛莲》的乐音开始放第二遍。家昌的眼镜度数这几年又深了,他过去在眼镜店做学徒。卫斯理的眼镜都是他做的。也是由于这个缘故,他隔几年,在卫斯理要换眼镜的时候,就会见到他。有一年卫斯理来,和他说:“阿昌,我要有自己的仔了。”旧书店老板站在眼镜店里的时候,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他有文人那种不合时宜的清瘦,说话的时候,因为激动,连鼻子都红了。

  他早几个月开始给要出生的孩子买日用品,路过眼镜店的时候会过来跟家昌打招呼。跟在他身后的孕妇像一朵柔白的水仙百合。那对普通的夫妻拖着手,提几袋东西慢慢没入人流。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家昌看着眼前的闹剧,在他眼镜片上的雾气还未散净的时候,龙天抽出乔家手里的枪射向了林茵。林茵鲜红的连衣裙像片玫瑰花瓣,重重坠落在地板上。她当年穿振华国货一楼婚纱店里最漂亮的婚纱嫁给龙天,婚礼散席的那晚,龙天喝得昏醉,抱着林茵坐上车后座之后,趴在林茵蓬起的白纱裙摆上睡熟了。车子开过霓虹的街头,夜晚在那刻变得浓稠,林茵望着车窗外的旧灯牌广告,曾经相信过自己是幸福的。

  龙河几乎是在下一秒挣开一只手,扣动了家昌指向自己那把手枪的板机。

  龙天老母受了突如其来的刺激,失心疯一样尖叫起来。龙天扔下枪,跪在轮椅边上抱住老母的头。他也没能阻止自己流出眼泪来。

  龙天转头望向家昌的时候,眼睛红成了一片,他声音颤抖着说:“当年去旧唐楼抓人,确实是我们派去的人。但后来甘兰惨死,不是我们做的。”

第17章

  甘一和梁诚站在楼底下,梁诚一杯奶茶已经喝光。枪声响起的时候,他要冲上去,甘一咬着珍宝珠拉了他一下,说:“不用去。”

  梁诚停住了,他望着前面商铺发了会呆,回头对甘一说:“我是很想替我老豆报仇。但我不想害死人。”

  甘一把糖从嘴里抽出来,看着他。梁诚说:“这几年我卧底在龙天这边,不是没机会杀了他,但我不想那么做。阿婆收养我之后,带我去她那边吃饭,一开始我不肯吃饭,也不肯睡觉,终日坐在床边发呆。她跟我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只能朝前走。我那时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老母会病死,我老豆会被乱刀砍死。我生活下去还会有什么意义。她给我买了一杯草莓冻奶茶,和我说,如果阿诚觉得太难过,就喝点甜的。但是奶茶喝完就要开心一点。因为阿婆买不起第二杯奶茶,可以吗?我答应她了,不要害人。所以我只想配合警方抓人。”

  甘一点头,他朝家明扬了扬头说:“打电话报警,这里有械斗。”

  梁诚手插进口袋里想掏烟,甘一凑过来和他说:“我有钱,我可以现在给你买第二杯奶茶,你开心吗?”

  梁诚打了他一下。甘一笑起来,把棒棒糖含回了嘴巴里。梁诚好像思索了几秒,抬头问他:“你见过你老母那张照片吗?当年报章杂志足足报道了两周多。”

  甘一看着他,说:“看到过,但是是后来,我学会用计算机上网之后。”甘一笑了一声,说:“我没有我老母的什么彩色底片,她烧光了和我老豆有关的合照。那个是我唯一一张我老母的照片,是不是很讽刺?”

  甘一笑了一会儿不笑了。他那么喜欢吃糖,可能也是想抵抗一点难过。他被李国栋带走,坐偷渡船到希腊登岸的时候,生了一场痢疾几乎死掉。他在生死之间,好像看到了老母笑盈盈地看着他,朝他伸出一只手。对别人来说,那是躺在市中心主街边一条小巷道里被汽车碾过数次惨死的无名女人。那具尸体,甚至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头尾了。第二天清早,扫街的清洁工发现尸体的时候,吓晕过去,她醒来大哭着吐光了刚吃下去的早餐,然后报了警。

  甘一十一岁那年,在社区小学上学,有一节公民课是教大家用计算机。他在搜索框里敲下老母的名字,然后看到了那张照片。他开始拒绝说话。李国栋带他去接受儿童心理治疗,甘一望着诊疗室柔软的坐垫和玩具,想起那间破公屋里,他老母用剩下的布料给他缝过一个小狗布偶。

  梁诚转头抱住了甘一。他们抱拥着靠在街沿边。家明忽然大喊了一声:“小心!”

  梁诚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了甘一。一辆福特车直直地朝他撞过来,梁诚认出了驾驶位上的人,陈少飞。

  “是CIB署长陈少飞。”龙天还抱哄着他老母,轻声说:“我们几个早都和他达成了协议,只要卫斯理倒台,我们可以黑白通吃。这些年,他假意安插梁诚在我身边,实则是用最保险的手段借梁诚传递消息。我能把产业做到那么大但是警署方面抓不住把柄,都是这个缘故。”

  梁诚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玫瑰。那种奇妙的联想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他觉得是太痛苦了,真的应该再喝一杯奶茶。

  甘一掏出枪打掉车胎,车胎漏气转向的时候还是擦到了梁诚。他被重重甩到了墙上。甘一扑到梁诚身边,梁诚已经昏过去。甘一大叫:“救护车!大熊叫救护车!”

  陈少飞甩开车门,拿枪抵住了甘一的头:“那么像。真的太像了,我一开始怎么没认出来。”

  甘一的视线慢慢从梁诚脸上抬起来,他像看一块生肉一样看着陈少飞,陈少飞想再开口说话的时候,甘一突然暴起,抽出梁诚的军刀插向陈少飞的颈动脉。血溅得到处都是,真的像玫瑰花瓣。陈少飞跪在了地上,甘一拔出刀,拿手帕抵住了血孔。他朝坐在大熊车里的美美叫道:“过来做事!”

  美美跳下车,甩着高跟小跑过来。甘一说:“要他活着,生不如死。”

  龙天疲惫地推着老母下楼了。邦仔的手下戒备得拦在楼下。龙天抬头看到甘一沾着血污、暴戾地脸,愣在了原地。救护车载走梁诚,家明和阿珍跟着去了。甘一走到龙天面前,说:“龙哥,现在有没有觉得我有点眼熟?”

  龙天不响。甘一笑了声,说:“接下来,你要不自首,说出一切。要不我们就继续斗,怎么样?”

  龙天低头看着自己的老母,说:“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带你回家,老母。”

第18章

  已经第三天了,梁诚还未醒过来。甘一趴在床边,像只小狗一样看着梁诚。医生说他伤得不重,现在只能是自己的意识不肯醒过来。

  家明带了便当过来给甘一,搁在床头柜上又出去了。甘一去抓梁诚的手,那只手上有练习枪支练出的老茧,还有打架火并骨折后肿胀的痕迹。

  22岁的梁诚,第一次被带到龙天面前,他穿一件牛仔夹克,头发理成了寸头,脑后刚得了一条伤疤。他假意和龙天的下属起冲突,一人打翻了五个人。他嘴角流着血,被带到龙天面前。龙天很赏识他,叫他跟过他一段时间。

  梁诚无聊的时候,会坐在旧唐楼的天台画画。顶楼那户人家的女儿苏丽珍安静地坐在他边上,递给他一颗橙子。梁诚的画永远在画一个短发,穿碎花连衣裙的女人。苏丽珍问他是不是他的心上人。梁诚不回答,他叼只烟,画完一幅就换一张白纸。

  那晚梁诚下楼,苏丽珍在昏暗的楼梯口等他,跌进了他的怀里。梁诚感觉怀里有小动物温湿的喘息,他说:“有点晚了,你早点休息。” 他推开苏丽珍顾自己下楼了。梁诚后来知道,西班牙语里“橙子”被用来寓作另一半。他知道苏丽珍中意他,但是他不能随便给别人承诺。

  他记起他跟陈少飞坐在宝石山山顶,望着山下霓虹闪烁的城市雨林,这里是香港,再过去可以是深圳,世界那么得大,好像他被困在了小小一角。陈少飞拍拍他的肩头,说:“你老豆一开始要给你取名梁城,是想你长大保护我城。所以,不要沉在底下,要探出头呼吸,要活着,替你老豆报仇。”

  梁诚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恍惚了一阵,终于定在头顶的日光灯管上,太刺眼了,他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看到甘一的脸挡在上方,梁诚试着抬起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甘一俯下身,抱住了梁诚。他捂在被子上,声音不清不楚地说:“已经快一周了,我差点去找西贡的神婆过来做法。”

  梁诚盯着天花板发呆,一直没有说话。甘一抬头看着他说:“不会人清醒了,语言中枢又没清醒吧。”

  梁诚不响,过了片刻说:“我想去看看阿婆了。”

  那天,梁诚在养老院坐了一整个下午。甘一牵着阿婆的手说:“阿婆啊,阿诚是我男友。” 梁诚给了他一个爆栗。

  阿婆神智已经不太清楚,天真地望着甘一问:“啊你是女人哦?怎么头发短短的,长得那么壮?”

  “我是男的啦。”

  “啊可是阿诚也是男的啊。”

  “对啊。是不是很巧。”

  阿婆喃喃嘀咕说:“那真是很巧。”

  梁诚把甘一赶出了房间。他陪了阿婆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甘一还蹲在房间门口,叼着只烟。甘一看见梁诚出来,跳起来问:“怎么样,接下来去哪里?”

  梁诚顾自己朝外走,他往哪里走,甘一就往哪里跟。梁诚终于停下来问他:“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甘一后退了半步,没有说话。梁诚去开车,甘一还是跟上了副驾驶位。梁诚没发动车子,手撑在方向盘上发呆。甘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杯草莓奶茶,搁在梁诚手边。梁诚瞥了一眼,问:“还能掏出其他东西吗,巧克力饼干之类的?”

  甘一伸手去夹克外套里面掏了半天,又掏出半包没吃完的芒果干。梁诚笑了一声,笑完说:“不用跟着我,我暂时没事。你先下去吧。”

  “诚哥。”甘一叫了一声,顿了一会儿,说:“我回你那边,晚上给你做鸽子汤补一补,你一定要回来。”

  甘一爬下了车,打了个车去梁诚那边。晚八点左右,甘一在沙发边转圈圈,他在whatsapp群里问家明和大熊:诚哥不会想不开吧。

  家明回:要我我肯定想不开。被人玩了八年。

  甘一眼前一黑,奔到玄关开始换鞋子。门忽然开了,梁诚疲惫地走进屋,看到甘一换鞋,问道:“你要出去?”

  甘一又甩了鞋子,说:“忽然不想去了。”

  他跑进厨房,给梁诚盛了一碗鸽子汤。梁诚坐在餐桌边,低头安静地喝汤,甘一看着他问:“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梁诚实话实说:“我去美孚那边的中学找了一下苏丽珍,她在那边教书。”

  甘一眼皮跳了一下,继续问:“那个住你们家楼上肤白貌美的苏丽珍?”

  梁诚抬头看他,不置可否。甘一垂了头,他还没细想过,梁诚喜欢女人,要跟女人结婚的话怎么办。好像也没有办法,他在梁诚眼里也只是个从九岁一下子长到二十四岁的小孩子而已。

  十一岁看到老母惨死的照片后,甘一受了巨大的刺激,近乎失语和失忆。他本身就未能流利的说法语,后来几年更是中文也很少说。他忘记了自己过去在香港生活过。李国栋带他出去,他和唐人街一间面店的老板娘说:“我在法国出生的,从小没见过我老母。”

  李国栋问心理医生,医生说,他在保护自己。

  甘一十五岁那年,李国栋带他去纽约旅游。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带自己的仔出门旅游,他们沉默地看过几个景点,就在下榻的酒店休息。夜里,李国栋和甘一说:“接下来老豆要跟你说一些,你或许承受不住的事。但我想提前告诉你了,因为老豆可能撑不下去了。”

  那晚,李国栋把香港旧事原原本本和甘一说了一遍,说的人不带任何感情,像在讲一个宁静的睡前故事,听的人也很平静,听完没有任何反应。回法国后不到一周,李国栋自杀了。甘雄一家正式收养了甘一。甘一的整个青春期,过得像个失灵的机器,横冲直撞。他和所有贴上来的女同学拍拖,亲嘴,出去开房。他有时会带着甘雄一起,去参加那些酒会派对,喝进去的威士忌又在厕所间里通通吐干净。

  甘雄老豆把他们提前送进了英国的特殊军校。甘一犯事被遣返回来过一次。再回去的时候,同班的一个gay佬跟他表白。甘一看着那双蓝盈盈的眼睛,兜住那个英国男孩的头,吻了吻,真的不太一样。他们在一起了一段时间,英国男孩又跟别人搞上了,就不了了之。

  甘一那天躺在宿舍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同住的美国佬在浴室里叫道:“你的项链落下了!”

  甘一跑去拿回来,躺回床上。铜质的铁牌,其实是个暗盒,翻开里边藏着一张布满划痕的彩色底片,一个短发、穿碎花连衣裙的女人笑盈盈地望着他。甘一的眼泪几乎是瞬间跑了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活到现在,得到过的温柔都这样短暂。

  梁诚伸手点了点甘一垂下的头,说;“我想去趟南京了。拜托苏丽珍每周去看下我阿婆。”

  甘一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梁诚看着手里的鸽子汤,又抬头说:“我怕我出门又不带药不好好吃饭,特别旅游的时候,你也知道。你想不想一起去啊?”

第19章

  梁永年二十五岁那年在皇后大道东一带做巡警。他靠在巡逻车边上吃一碗粉,眼睛看着对面商铺前边来来往往的人。已经过了香港最热的时节,清早六点半,他低头吃下一口粉的时候,有人忽然撞到了他身上。手里的粉全部盖在了警服外套上。梁永年愣着看怀里的女人靠了一会儿,又慢慢跟着那些粉条滑到了地上。清早六点半,在大街上喝醉的女人。

  梁永年用巡逻车载她回了一条街外的警署,把她关在问讯室里。他从街头巡逻一圈回来,女人已经坐直在位置上,拢了拢散落的头发,朝梁永年扬了扬头说:“想喝热水。”

  梁永年给她接了一杯热水,看着她唇膏飞得到处都是的嘴巴。女人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整杯水,看见梁永年好奇的眼神,她媚笑了一声,说:“你有无听闻过,某人得了绝症,想挑一个好天气死掉但是没死成?”

  梁永年摇头。女人说:“那就是今天的我。”

  这个女人就是梁诚的老母林妙怡。梁永年后来晓得,林妙怡是南京人,六七岁跟随老豆南下讨生活,老豆发迹开了间小公司,她念高级女子私校,念到高二,忽然在一堂体育课上晕倒。后来她不再去学校,养在家里,像一只雏鸟。林妙怡二十岁出头,老豆公司倒闭。他们搬去棺材房住。对林妙怡来讲其实都一样,她还是飞不出去。

  后来林妙怡坐在马路边,两腿并在一起,身上的白色裙子有些脏,抱住一只酒瓶,说:“已经有两年去不起医院,没有钱。捱到死,觉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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