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九龙塘 心事九龙塘 第9章
作者:姜可是
王义礼骂了句:“神经。”
梁诚拍了拍他,问:“我说真的,你和阿廉怎么办。”
王义礼说:“我也不知道。追查庭审这段时间,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梁诚又拍拍他,说:“今天我早点走,甘一傍晚的飞机,我去送他。”
王义礼反手拍了拍他。
甘一东西早就收得差不多了,早一步带了行李去机场。梁诚放工后坐家明的车过去。美美在路上涂口红,涂到一半,家明急刹车,她的口红一直抹到了耳后。美美用泰语破口大骂,家明和坐副驾驶位的阿珍大笑。梁诚靠坐在后边,安静地看着窗外。等他们赶到机场的时候,甘一穿着一件白色连帽卫衣,背着双肩包,站在旅游书店翻书。他转头和家明击了个掌。梁诚又想起一开始看到甘一时候的感觉,阳光男大学生。
他确实要回去大学念书了。这几个月发生那么多事,都像没发生过一样。美美又开始追着家明打,阿珍上去拉架。只剩甘一和梁诚站在原地。梁诚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摸了半天,掏出了那片林妙怡生前拍的彩色反转片,递给甘一说:“继续交给你保管。”
甘一想了想,还是接过来。梁诚弹了下他的额头,说:“今后呢,你回香港就过来找我。你可以当你有一个香港的家。”
美美摔了一跤,突然哭起来。家明和阿珍都蹲下来安慰她,美美自己跌跌撞撞站起身,抱住甘一开始放声大哭。周围几个人都差点想装路人转头走掉。甘一拍着美美的背,看着梁诚不笑也不说话。
差不多到登机时间,过安检前,美美又拉着甘一絮絮叨叨说话。 阿珍拉她走开。甘一转身过安检,在过安检门前,他忽然转头又跑回来,在梁诚脸颊边亲了口,飞快地跑进了安检口。
回程梁诚没再坐家明的车。他自己打了车去西贡看阿婆。疗养院里很安静,阿婆刚吃完晚餐,坐在房间里听粤剧。梁诚坐在沙发椅上看着她。阿婆眯着眼睛听戏,忽然问梁诚:“阿诚,你男友没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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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诚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阿婆又笑眯眯地听粤剧。梁诚走过去,拉过阿婆的手,轻声问:“阿婆,我老豆老母,你,都没有教过我,到底什么才算是喜欢啊。我现在觉得有点难过。是不是证明我有点喜欢他了?”
第25章
跨年那天,阿奇发了简讯给梁诚。龙天式微后,阿奇逃回了马来亚老家。梁诚问他最近怎么样,阿奇说:“还不赖,帮我老豆经营水果店。反正一样是用刀,以前砍人现在切水果。”
梁诚看着简讯笑起来。王义礼在一边说:“那么开心,是甘一发简讯给你?”
梁诚收笑,说:“没有。他回法国后没怎么和我联系过。”
王义礼没再讲话,低头看手里的文件,过了会,抬头问梁诚:“下了班要不要去喝一杯?”
他们今晚都不值班,晚六点放工,两个人开车去湾仔一带的酒吧街。梁诚路过crazy daring看到美美贴着门玻璃朝他大力地打招呼。梁诚和她招了招手。美美跳出来,问他们两个去哪里,“做咩,喝酒不如来珍姐这里喝啊。”
梁诚他们选了个偏的卡座坐下,美美非常自然地贴着梁诚也坐下了。梁诚和王义礼对视了一眼,王义礼礼貌地问:“这位小姐叫什么?”
美美抛了个媚眼说:“你不用知道,神秘的女人更有吸引力,对不对?”
梁诚在旁边说:“她叫美美,泰国人,二十一岁,不太适合你。”
美美叫起来:“哎,你好讨厌。”
梁诚哈哈笑起来。阿珍送了两杯鸡尾酒给他们,顺势也在王义礼边上坐下了。阿珍笑说:“诚哥,我和家明年前举行婚礼。请帖到时候给你寄去家里啊。”
“恭喜晒。”梁诚说,“家明最近在忙什么啊,没太见到他了。”
“家昌叔彻底退休不做了啦,什么都交给他了,他忙的很。昨天甘一打电话过来找他,他都已经闷头睡过去了,还是我接的电话。”
梁诚低了头,拿起酒杯喝了口。大家都沉默了几秒,阿珍继续说:“他想叫家明有空去看看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案子一忙,又不吃饭不睡觉。”
美美忽然揪了一下梁诚的脸,问说:“梁sir,你真的只把一一当亲人哦?他也太惨了,暗恋你那么久。”
梁诚拍开她的手,没说话。大家不咸不淡地又聊了几句。酒吧的夜场开始热闹起来。美美跟着老顾客跳进了舞池,阿珍忙着做酒去了。王义礼和梁诚靠在卡座里发呆。梁诚问王义礼:“你和叶维廉怎么样?”
王义礼笑说:“你是不是在嘲笑我?街头报章杂志每天都在报道他又搂着哪个嫩模小男友进豪宅哎。老子做牢,儿子流连花场。”王义礼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们喝到深夜。梁诚醉得有点厉害,阿珍上来问他要不要送他回去,梁诚摆摆手。阿珍送梁诚和王义礼出门,给他们各自打了车。梁诚坐上车后,阿珍趴在车窗台上和他说:“甘一说他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梁诚那晚坐了一个梦。梦里他坐在旧唐楼的楼梯口,甘一嘴角流着血,靠在他边上。头顶半天天空,日头慢慢下沉。梁诚说:“我们回家吗?” 甘一转头,慢慢吻住了他的唇,唇边的血带进了梁诚嘴里,铁锈腥味,唐楼里旧家具的味道。他们曾经一起分过一根波板糖,因为没钱再买一根了,梁诚把波板糖敲碎,给了甘一一片。糖是甜的,他们的吻有点苦。梁诚忽然有点想哭。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一盏吊灯。他的抱抱熊落到了地上。
第二天他要上班,王义礼轮休。但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王义礼已经坐在工位上。梁诚问:”王sir是怎样?那么热爱工作啊。”
王义礼低着头看档案,淡淡地说:“叶维廉堵在我家门口,我借口说要上班出来了。”
梁诚不响。已经一月,他还穿着短夹克外衣,也不好好穿警服。上边的警司常要说他,说过了,梁诚还那么穿。他刚要坐下,忽然收到whatsapp的讯息,他点开,是甘一发来的视频请求。梁诚接起来了。镜头里甘一那边还是法国的凌晨,他趴在床上,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撑着头,盯着梁诚。
梁诚忽然很想能摸摸甘一的头发,他问说:“怎么这个点打给我,有事?”
甘一有气无力地说:“刚才好像梦到你了。所以想打给你。”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互相就那么看着。王义礼抬头,看了眼梁诚又低下头。甘一说:“梁sir你知不知道已经一月了,不是十一月,你怎么还穿着这件短夹克。”
梁诚说:“我不冷。”
甘一翻了翻白眼说:“ok,fine。早餐吃了吗?”
梁诚又沉默了一下,甘一说:“那就是没吃。”
下一秒两个人同时想开口说话,甘一说:”你先说。”梁诚问他:“你回来参加阿珍和家明的婚礼啊?”
甘一说:“对啊,请个假。”
梁诚哦了一声,还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办公室门忽然一声巨响,梁诚抬头,看到叶维廉冲进来,照着王义礼的脸狠狠地打了一拳。王义礼几乎没有反应时间。梁诚放下手机,过去拉叶维廉。办公室里乱作一团。只有王义礼冷淡地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说:“阿超,把他铐起来,他袭警了。”
第26章
叶维廉坐在监禁室里,手搭在大腿上垂下。梁诚站在栏杆外,递了根烟给他。叶维廉没接,抬头看他:“叫王义礼过来。”
“王sir在忙。”
叶维廉笑起来,脱了西装外衣随手丢在长凳一边,说:“忙什么?忙着怎么判我老豆终身监禁?”
梁诚陪了他一会,走掉了。叶维廉给自己的律师打了电话,等人来交保释金。他在长凳上靠了一会,迷迷糊糊睡着。醒过来的时候,律师还没到。叶维廉踱到栏杆边叫道:“给我手机,我要打电话联系律师。”
外面的小警员说道:“你的律师来过了哦。王sir说他不和解。”
叶维廉一拳打在围栏上,骂了声脏话,慢慢蹲下身子。王义礼出现在监禁室门边,他也蹲下来,推了推叶维廉的头。叶维廉抬头看他,王义礼说:“好好在这里待着,总比你一天到晚带不三不四的人回家上花边新闻好。”
叶维廉挂了点冷笑,用指背揩了揩王义礼的脸说:“王sir是不是吃醋?”
王义礼站起身,转头顾自己走了。
梁诚这周没空去看阿婆,他出外勤的时候,抽空到美孚一带找了下苏丽珍。苏丽珍这几年搬出唐楼,在美孚周边租了房子住,前段时间租住的那栋楼着过火,梁诚替她找了新的屋企。他叫苏丽珍周末有空去看下阿婆。苏丽珍答应了。
他们靠在学校后门口的辅道边喝了杯咖啡。苏丽珍说:“梁sir,你做回警察之后,气质还是很像个混道上的。总感觉拿瓶酒比较应该。”
梁诚笑笑。他最近有空,还是会回去和邦仔那里的兄弟聚一下,顺便叫他们遵纪守法,不要给他们增加工作量。
苏丽珍别了下头发,笑说:“前段时间,我们学校一个教英文的老师请我吃饭。我们一来二去约见了几次,感觉还不错。我想我会答应他。”
“恭喜啊。”
苏丽珍笑笑,她说:“那我总不能吊死在你这棵不开花的树上。”
他们看着门口熙来攘往的学生仔,很吵,也很年轻。他们当年也是这样结伴上下学的,在唐楼门口坐巴士,放学后散步回家。苏丽珍说:“说真的,我很好奇,以后你会和怎样的人在一起。”
梁诚喝了口咖啡,看着天空。苏丽珍忽然侧身,拥了拥梁诚。梁诚也回身抱了抱她。有学生看到了,开始起哄。他们很快分开了。
梁诚因为工作太忙,把虾饼也寄养到了美美那里。自从甘一走后,生活用品消耗光了,他想起来的时候会买,想不起来就算了。屋企里的东西又开始慢慢变少。有一回回家,想泡个杯面,发现食品柜、雪柜里又空荡荡了。梁诚站在雪柜门口发了会呆。他转头看着甘一那个小单间,走过去拉开门,里面空空荡荡的,甘一收拾得很干净。梁诚在那张单人床上坐了下,发现墙面上有甘一无聊的时候画上去的一只虾饼的侧身画,虾饼边上站着简笔的梁诚。梁诚觉得很好笑,拍了下来。
第二天,王义礼问梁诚,你的whatsapp头像怎么忽然换了画风。梁诚没说什么。他那天中午去警署对过餐室吃饭,打算换换口味,忽然被谁一下子抱住了肩膀。鱿鱼仔激动地抱着梁诚说:“诚哥,我一下认出你了。诚哥,我出来了,现在是假释期。”
梁诚推了推他说:“先放开我。”
梁诚请鱿鱼仔吃了午餐。鱿鱼仔絮絮叨叨地说:“诚哥,我当时就觉得你气质不一样。道上那么多大佬,我就想跟着你,就因为你虽然跟着龙哥在混,但看起来还是很正。你还会帮助楼下海南鸡饭店的阿婆啦,给家里困难的兄弟加奖金啦,替流浪狗找妈妈啦….”
梁诚掏了掏耳朵说:“够了,吃饭。你再说话,我扔你去监禁室。“
鱿鱼仔刚要继续说,又闭了嘴。他低头吃了两口河粉,又抬头说:“诚哥,你还见过甘一没有。他上次替我送玫瑰的钱我都还没给。”
梁诚吃了口炒饭,说:“他走了。”
鱿鱼仔手里的筷子顿了顿,问道:“得了什么病走的?”
梁诚直接拿筷子锤到鱿鱼仔头上骂道:“是出国了!不是死了!”
鱿鱼仔捂着头哦了一声。他继续吃了两口河粉,忽然抖着腿凑过去和梁诚说:“诚哥,我告诉你一个八卦哦。甘一当时刚跟着我的时候,傍晚巡完街,我就带他去香槟大厦快活一下。我说那既然跟了我,大家就是兄弟,他随便享用,记我账上就ok。结果我大战了三百回合出来,他只是坐在沙发上跟两个印度妞聊天吹水。我说喂,你是不是不行啊。甘一就和我说,他其实是gay佬。”
鱿鱼仔得意地点点头说:“想不到吧。诚哥,我都怕他不是想和我做兄弟,是中意我怎么办。”
梁诚刚要开口说话,手机响起来。他接了电话。鱿鱼仔三下五除二地扫光了一盘河粉,又招手要了个红豆双皮奶。梁诚突然把手机递给他。鱿鱼仔愣了愣,用口型问,我接啊?梁诚点头。
甘一在那头说:“鱿鱼哥,听说你出狱了。”
鱿鱼仔狐疑地看着梁诚。他和甘一简单聊了几句,又把手机递还给了梁诚。梁诚站起身,走出餐室,点了只烟,边抽边和甘一说话。等梁诚挂完电话进屋,鱿鱼仔已经吃完了一份双皮奶。
鱿鱼仔问:“原来你们联系那么多哦?”
梁诚喝了口茶走,淡淡地说:“对啊。他偶尔会打电话给我。”
“哦,他肯定也蛮喜欢你这个大佬的。”
“嗯。”梁诚低头咬了口菠萝包,说:“他跟我表过白了。”
第27章
过年前,家明和阿珍就去蜜月旅行了。人家都是先结婚再蜜月,阿珍说:“那有什么关系。我就要先去蜜月。” 家明把店交给了副手,带上阿珍去了甘肃。梁诚去美美那边接虾饼的时候问她:“人家度蜜月都是去爱琴海,普罗旺斯,近的要不去台湾。他们去甘肃?”
美美说:“对啊,珍姐想去看石窟。她下首歌想写那个来的。”
梁诚抱着虾饼走了。他不知道送什么做结婚礼物好。上次问苏丽珍,她说送一套高级酒杯要不送点家装好了。梁诚说:“你可能不了解这对新人。可能送个扭蛋机都比酒杯好点。”
“我送两块从印第安人手里买来的石头。”甘一在视频电话里笑嘻嘻地和梁诚说:“珍姐绝对喜欢。”
梁诚想果然,不能按正常套路出牌。他问:“那我送什么。我要不把旧唐楼楼顶那棵没人要的发财树送给他们。”
香港晚十点光景,甘一那边是下午,他在走去上课的路上。甘一带着耳机,镜头跟着他走路的节奏晃,他另外只手拿一罐喝到一半的汽水。法国的天气很好,有时候走到阳光太烈的地方,梁诚基本看不清他的脸。甘一就顾自己走路,和梁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自己的事,他经过学校广场的时候,把镜头转到后置,给梁诚看那个巨大的石雕像,他们的第一任校长。甘一转回摄像头,朝镜头里的梁诚笑笑。梁诚有点恍惚了,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甘一说:“我打过来第一分钟就已经说了,我下周一的机票,诚哥。”
“哦。”梁诚讷讷地应了一声。虾饼跳过来,趴到他腿上,梁诚指了指虾饼说:“它想你了。”
甘一笑起来。
他们的电话刚打到一半,王义礼的电话进来,梁诚接起来。王义礼说:“出不出来喝酒。”
梁诚笑道:“王sir,你最近买醉的频率有点太高了。”
王义礼不响。他和叶维廉现在的关系太坏了。他以为自己三十岁爬上之后,冷静理性得像个机器了,碰上叶维廉开始就失灵。他靠着梁诚说:“我现在住的屋企是之前叶维廉租给我的,地段好,离警署近。他也从没真的收过我费用。现在就一句话,叫我一周后要搬走。”
梁诚沉吟了片刻,说:“要不先搬去我那里,我还有一个小单间是空的,但是比较小。”
三天后,王义礼提两个行李箱搬到梁诚那边。搬去的第一天,叶维廉就找上门了。梁诚打电话给邦仔,叫底下街道的小弟防住叶维廉的车。王义礼无语道:“怎么我一个警察要古惑仔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