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明 逐明 第64章
作者:吸猫成仙
被关了两天,方孝忠越想越气。他琢磨弄开屋子的锁,却发现雷亲婆在他门外也挂了把锁。窗户栏杆更是焊死的,凭借人力根本扯不断。他这才发现,“牢笼”并非意象,而是他实实在在被关了起来。
亲生父母给他的手机怕被发现一直放学校,家里这部断缴话费早就停机。方孝忠求助无门,甚至想大喊救命。
但他并不是被人绑架到无人之地,家里时时都有人来串门聊天,谁都知道他因为不听话正被关在家里。隔着薄薄的门板听那些大嗓门的闲聊,谁也不认为雷亲婆所做不对,反而都是指责方孝忠逆反不孝的声音。
有人给雷亲婆出主意,让把他送去“专门的学校”,他这种不爱学习又不体谅父母对长辈一点孝心没有的,都是脑子里生了毛病,电击两下就全治好了。
还有说送他去那种学校还得花钱,不如送去下头村里的石场干活。石场老板专门接手这种十七八岁不听话的小子,干完活儿每月结的钱直接寄回家,不让他身上留个子,就没处跑。这么做是为了让他“体验体验外面的生活”,就知道家里的好了。
这些话听得方孝忠从愤恨不已到毛骨悚然,夜里一闭眼就梦见自己被绑在椅子上电击,要么就是在搬永远也搬不起来的石头。一头冷汗醒来,想到如此晦暗的人生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佯装服软,雷亲婆却不吃他这套,非让他喊方守金喊“爸”。也有过早上趁爷爷来给他换尿壶,夺门而出,不过是被方守金揪回来再揍一顿。
方孝忠是真的被打怕了,心底的勇气也一点点被磨灭,他觉得自己走不出去了。
亲生父母远在天边。张逐也只是个高中生,远没有带走他的能力。而在一个默认孩子是家庭财产的地方,就算他走出这大门,也走不出这条街。只要他奶奶一喊,所有人都会帮忙捉住他。
在无限绝望中,他反而冷静了一些。知道这件事蛮干不行,只能激怒方家,让他们更警惕,还得仔细计划。
他安静蛰伏好些天,好似已经学乖听话。但雷亲婆对他的戒心没有消减,还计划着把他送去乡下老家,期望在偏僻无人的地方,能让方孝忠断了跑的念头,能叫他“学好”。
天热起来,他一星期没有洗澡,央求雷亲婆让他洗个澡,再把屋子里尿壶的味道散一散。
他期期艾艾收回他那天喊出的话,说想到方守金曾经对他做的事,他死也不会认他当爹,但爷爷奶奶他会认,会孝顺他们,会好好给他们养老。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态度,雷亲婆没太怀疑。大热天关在屋里实在埋汰,就将他放出来洗澡。本想跟在里面去,方孝忠害臊不让,只让她在洗浴间外等着。她就一直和方孝忠说话,确保人在。
“小忠,明儿跟我和你爷爷回村里过夏天,村里头凉快。”
“我不喜欢村里。”
“那你不是跟你爸过不好嘛?你看不得他,他一见你也来气就忍不住揍人。你跟我们回去,不用跟你爸对着干,这不好?”
“他不一起回?”
“他不回,饭馆开不成,他要管理废品站,我俩老骨头也该休息休息了。”……
“你不是说要孝顺我们,要给我们养老嘛。要你不跟我们回去,能养哪门子的老?”……
“小忠?”……
“方孝忠!你再不应声,我进来了……”
雷亲婆推不动门,叫来方守金。男人力气大,一脚把木板门揣了个大洞,倒是能打开了。
这浴室是房子修好后自个再盖的,为了冬天保暖,墙也只砌了两米,封顶用的石棉瓦。只见那瓦被掀开一块,漏了个大洞,哪里还有方孝忠半个人影。
雷亲婆尖叫一声,用力拍腿,大骂起来:“天杀的,你跑,我叫你跑,这回不把你腿打断。”
吼完这句,她气血上脑,整个人都往后倒。方守金赶紧接住:“妈,你莫急。他跑不远,我一准给他逮回来。”
“你还不赶紧去!老头啊,快出来,那狗日的小忠又跑啦!”
方守金打头阵,三个人打着手电,边走边喊,一齐找了出去。
待到人声远了,方孝忠才从院里的狗房子钻出来。大门锁了,他绕到后院从围墙翻出去,沿着没有路灯的小巷子消失在夜色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更,这是过去篇的倒数第二章 。
第86章 等见面…
半夜,张逐被一阵急促砸门声吵醒。他翻身下床,顺手从坏了木凳拔下一条腿,拉开门。门外是雷亲婆和方守金。
张逐把木椅腿立在墙边,还未来得及问他们干什么,就先被一通质问:“方孝忠在哪里,叫他出来!”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从哪儿叫?”
雷亲婆气势汹汹地:“你俩好得穿一条裤头,你会不知道他在哪里?”
张逐眉头紧皱:“我俩从没穿过一条裤头。”
雷亲婆无言片刻,用力推开张逐:“让开,我自己找去。”说着她带方守金一块儿闯进张逐家里,每个房间、衣柜床底都翻了个遍,没有方孝忠半个影子。
张逐很懵,也很气愤,若是换个人,他那木头棒子已经敲上去了,只碍于这是方孝忠的家人,他才暂且忍着。
“大方,找见人没?”
在卫生间寻摸的方守金回话:“没,看来真不在。”
雷亲婆又回到张逐跟前:“方孝忠没来找你?”
“他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你说什么时候?”
“就今儿,我说今天!今晚上!”雷亲婆也不耐烦,提高声音骂骂咧咧,“跟你这疯傻子说个话真是费劲。”
“今天他没来。”
“他来找你,你就让他赶紧回家,听见没。”
“他怎么来找我?”张逐也满头问号,“他不是腿断了在家养腿吗?”
雷亲婆没理会他的问题,只又匆匆走掉了。
以为终于和好了,方孝忠早上还会来等他一起上学,不想等了两天都没等着人。
虽就在一条街上,离得并不远,张逐也不爱去方家找方孝忠。他被雷亲婆逮住骂一顿是轻的,回头方孝忠还得再挨顿骂,所以方孝忠也不喜欢他去找他。还是去方孝忠班上问了班主任,张逐才知道他摔了腿。
他一直知道方孝忠讨厌方守金,也和家里经常吵架,但他摔坏腿还离家出走,也属实有些过激。算了,他不想去掺和方孝忠跟他家里的事,一想到雷亲婆就觉得很麻烦。
他回到房间,重新睡下。
不知道睡了多久,似梦似醒之间,总是不太安稳。甚少做梦的他,也被一些离奇梦境缠身,辗转摆脱那些虚空幻象,睁开眼,便看见床边立着的人影。
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很怀疑,这究竟是只是从一重梦境醒来的另一重梦境,还是彻底回到了现实。张逐躺在床上没动,试探道:“小忠?”
人影动了动,然后回话:“嗯,是我。”
确定不是做梦,他便也从床上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有一阵了,看你睡得熟,没有叫你。”
“哦。”张逐感觉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来,“你家里人在找你,你不回家?”
“不回了。”
“你摔断腿还到处跑?”
“我腿没事。”
张逐朝里边挪了挪,腾出位置给他:“上来睡觉。”
“不睡觉了。”
“那你要做什么?”
“我要走。”
“跟家里吵架了?”说起这个,张逐还有点不耐烦。离家出走这出戏,方孝忠从小就爱演,但演了这么多次,每次都骗他,没一次真的走掉,“我看还是算了吧,过两天又要回来,你不嫌烦我都烦了。”
张逐替他想了个主意:“不想回去就在我这里住两天?”
方孝忠默默片刻,拉开灯:“这次是真的。”
张逐下意识眯了眯眼,等他逐渐习惯亮光,才看见眼前惨不忍睹的方孝忠。
他嘴角结着黑痂,右眼一片青紫,肿胀的眼皮将眼睛挤成一条缝,有一种怪异的滑稽。袖子里露出的胳膊也没好到哪里去,大片血痂从手肘一路延伸到T恤的袖口里。
张逐从没见过方孝忠这副模样,只觉得肚子和喉咙里都有什么在翻滚,煮开的水一样。但他不是会长鸣的水壶,也没有可以顶开的壶盖,五脏六腑都被熬煮得熟烂了,也只是静静地装着这这一腔子的滚烫。
“你怎么回事?”
方孝忠平静地:“方守金打的。”
“你爸下手也这么狠?”
“方守金不是我爸!”方孝忠突然提高声音,生生撕破这夜晚的宁静。
他努力维持的冷静,竭力隐忍的痛楚,在张逐面前,在这临别时分,全部都冲破胸膛,让他脱口而出:“方守金就是个变态畜生,他不是人……他往死里揍我,欺骗我,玩弄我,逼我穿裙子丝袜,还有一次,我差点被他强奸……”方孝忠扑上前去,摁住张逐的肩,瞪着他的眼,睚眦尽裂地,“他就是这种烂到根的混蛋,他这么对我,怎么可能是我爸?他是我见过最恶心、我最恨的人,我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不知道是被他的话吓到,还是被他这神态和语气吓到,张逐看着方孝忠那仿佛被碳火炙烤过的、干红的眼眶,咽咽吐沫:“……我都不知道。”
发泄过后,方孝忠在张逐面前垂下头。
张逐有些不知所措,只试探摸了摸他的头顶:“你之前都没说过。”
“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说出口他又后悔了。
他那么不堪的一面也让张逐知道了,原本最不想让他知道的。因为猜不透张逐是否明白这些事真正的含义,但无论他因为明白而共情自己的痛楚,还是不明白而忽略自己的痛楚,都不是方孝忠想要的。
“你已经说了。”
好吧,这置身事外的回答,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张逐站起来:“真的要走,我跟你一起。”
这也是意料中会发生的事,但方孝忠将张逐按坐回床上:“这次我自己走,你先好好准备初试……”
张逐有点着急,又站起来:“考试不关你的事情。你走,我就走,说好了在一起。”
“我没说不跟你在一起。”方孝忠再把张逐按回床上,“本来是想等你考完去上学,我跟你一起走,但现在不行了,我在方家一天都待不下去。而且我今天跑出来,不趁机走掉,以后想走会更难,他们打算把我送去乡下……”
“今天就一起走……”
“叫你听我说完!”方孝忠时间有限,打断张逐的话,尽量简明扼要,“我是说我先走,等我安顿好了,再联系你。等你九月来北京上学,我再来找你。”
他没有告诉张逐他也是去北京。知道方家人一定会来张逐这里找他,他怕张逐不小心说漏嘴。至于他不是方家亲生,以及他们不是兄弟的事,等张逐也到北京,他再慢慢和他解释。
“为什么现在不能一起走,非要等九月?”
“因为你的考试很重要,它能决定你一辈子!”
“我不觉得。”
一听这话,方孝忠又气冲大脑:“你不觉得?你知道个屁!你是轻而易举,但这时百万分之一的机会,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只有在你这里一文不值。你听我的,只几个月时间,你考完试,我们再见。”
看张逐那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听进去的样子,方孝忠简直是苦口婆心:“你考这个试,不光是为了你,还为了栽培你的老师,陪你学习的唐凌,还有学校。一中又是给你免学费,又是给你发奖金,你是不是也该为学校做点贡献?还有我……”
“你怎么?”
早在一年前那个暑假,方孝忠就可以走的。只是为了和张逐在一起,一再忍耐,甚至拒绝亲生父母的提议,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但这些他不打算和张逐说,说了他也不一定能理解。
见他说不出所以然,张逐耐心也用尽,不耐烦地摆着手,像在赶蚊子:“好,你走,我不走了。”
上一篇:再婚(久陆)
下一篇:分手后和前任他哥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