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明 逐明 第67章

作者:吸猫成仙 标签: 近代现代

  不管是对他顺从迁就的方孝忠,还是总想把他赶走的周明赫,眼前的人都不太像。说不出来的,这和他朝夕相处、一起长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此时令他有一丝陌生感。

  虽是有点陌生感,但也比赶他走更好,张逐也懒得去在意。低头看见怀里的花,抱了一路早就嫌烦,二话不说抛到了车后座。

  周明赫熄火,侧身从后座把花拿回来,又放回张逐怀里:“我送你的,不要扔,至少拿回家。”

  “懒得拿,这么喜欢你自己拿着。”

  “叫你拿就拿,别让我不高兴!”

  张逐听他这语气愣了愣,反应过来不爽地咂咂嘴,到底是没有再把花给扔掉。

  只是半晌后,他问:“你为什么非要送我这玩意儿,我又不喜欢。”

  周明赫默默片刻,只让张逐:“你自己想吧。”

第89章 燥

  自出院,周明赫就睡不太好,每晚都会失眠一阵。去复查和医生说起,询问得知他只是不容易睡着,并不会影响第二天的状态和精力,医生也只是叫他放松心情,不用在意。

  前几年也常有失眠的状况,但那些都是来自学习和工作的压力,也会导致第二天精力不济,这种情况他会吃点安眠药。现在他对安眠药有些抗拒,加之对生活并无影响,周明赫也就顺其自然了,不再用各种方法强迫自己入睡,反正总会有睡着的时候。

  今天这状况却有不同,他无法再用那种随波逐流的心态对待自己糟糕的睡眠,理由是今晚张逐就躺在他身边。

  是前几天他自己说的让张逐搬下来一起住,磨了一阵,得到同意,就联系了房东退房。

  张逐那点东西,也不用叫搬家公司,他俩没费力气就搬完了。唯独那张床垫,周明赫这里也放不下,就留在了房东屋里。等过几天房东来收房,再联系收二手家私的搬走。

  他俩也不是头一回睡一张床,从小到大睡过无数次了。从过去的经验来看,跟张逐一起,周明赫还会睡得更安心一点。虽不指望有这么个人形抱枕会治好自己的失眠,但怎么也没想到,此时他会躁动得没有一丝睡意。

  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连最活跃蓬勃的青春期都没有过,浑身血液都煮沸了似的,身上发烫,四肢和胸膛都暴露在被子外,都没办法凉下来丁点。他满脑子都是张逐,他的脸、他的腰、他的腿……人就囫囵个躺在身侧,但他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像是被分割下来再被放大,将他脑子塞得满满当当。

  周明赫好似化身成为敏锐的夜行猎手,在黑暗的笼罩和庇护里,连五感都变得敏锐。

  耳畔是张逐绵长而又有节奏的呼吸,透过着呼吸声仿佛能听见他匀速的心跳。随着呼吸释放的,是他荷尔蒙的味道。不是任何一种香气,却有着让人沉溺的魔力。周明赫和他面对面躺着,微微仰起下巴,在他吐息时吸入他的气味,汗毛颤栗,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大脑被电流通过,炸出一簇簇细小火花。

  黑暗让人褪去文明的伪装,露出兽的本性。周明赫快要把持不住,喉舌肚肠都在渴望着,下一秒,他就快要忍不住张嘴将其吞下。

  手指轻轻一碰,小夜灯就亮了,第一档,只有一点昏黄的光晕,照着床头不足半米的圆圈,也在张逐熟睡的脸上圈在亮处。

  他也感到那些许亮光,阖着的眼睑动了动。周明赫用手掌遮住撒到他脸上的光,把小夜灯转了个头。

  有些光亮,他那些黑暗里疯长的、见不得光的思绪和欲念的触须终于收了收,他也恢复一些理性。

  决不能那样做,在摆脱他们这兄弟的亲密之前,在得到张逐的充分理解和应允之前,他不能做出任何伤害对方的事。况且,张逐经历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但灯影下张逐熟睡的脸是那么柔和、漂亮。

  那双大却无神、总在厌烦和冷漠之间切换的眼睛闭上了,只留下两撇尾羽般长而下垂的睫毛。鼻梁挺直,鼻头是圆的,有点可爱。嘴唇薄而光滑,是淡淡的颜色,看起来特别柔软,亲起来也一样。

  是的,周明赫亲过好几次了,所以有绝对的资格做出这样的评价。

  之前要么匆忙、要么绝望,心底被其他情绪占据,都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这一双唇。但前些天他好好地亲过了,仔细地尝过了,比他想象中更软,更温驯,更纵容……

  一想到这,收拢的触须再次急速生长,像是杰克的魔豆,破土而出的瞬间便长成参天大树。周明赫再也无力去控制,只把手伸进被子,盯着这张睡脸,想吻他,担心把他弄醒,又不敢,只能反复抿咬着自己的嘴唇,遏制的呼吸像是轻声哀叹……

  夜晚安静下来,周明赫的呼吸也平静下来,此时欲念的潮水褪去一些,罪恶感的浪潮涌上来。他无法再面对张逐的脸,背过身去,关了灯。

  一边有点自我厌恶,一边又有很多不解。他很少会这样,就连高中那会儿跟张逐睡一起都不会这样难以自控。

  周明赫自认并非急色的人,对自己的要求即使做不到绅士,起码也要正直体面,但现在他的行为将自我认知完全颠覆,简直就像个变态。

  就在他复盘内省的过程中,褪去的浪潮又在他没有意识到的地方悄然猛涨,就在张逐翻身把脚搭在他腿上那一刻,再次猛烈地席卷而来。周明赫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这感觉无异于被置于火上煎烤,然这煎熬于他身心却是相悖,双倍煎熬也变成四倍。他实在是忍受不住,轻轻挪开张逐的腿,悄然起身,去到客厅沙发躺下。

  躲开张逐这个人,却也无法躲开对他的想象。那天张逐没有拒绝的亲吻成了最好的食材,想要品尝美味大餐和填饱饥渴的肚子,根本也无需费力,只需要依着这食材的常规做法,按部就班地想象下去就好了……

  就在他大快朵颐的时刻,卧室的门突然拉开,张逐缠着被子站在门口:“小忠……”

  “啊……怎,怎么了?”周明赫手忙脚乱收拾着自己,都没顾上张逐喊的他另一个名字,“你怎么醒了?”他做贼心虚,“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张逐语气发蔫,带着浓重的鼻音,的确是刚刚睡醒的状态,“你进屋里睡,我去楼上。”

  说完他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往门口走。周明赫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过去开了门。一脚踏出门口,周明赫才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他的腰,把他拉回温暖的房间,关上门:“你去楼上干嘛,楼上都搬空了。”

  “有床垫。”

  “我是问你去楼上做什么?都跟房东说好退房了。”

  “退房可以再租。”

  “不是,为什么要再租?”一着急,周明赫也跟着张逐的思维开始抓不住重点,他赶紧把问题扯回来,“你睡得好好的,干嘛要去楼上睡?我的床你睡着不舒服吗?”

  “我没有不舒服,是你不习惯跟我睡。”

  “我没有不习惯啊。”

  “那你出来睡沙发?”

  “我……”

  张逐不耐烦,也因为困,有气无力地:“我明天就去买个床,我是觉得北方气候干燥,只铺床垫也没什么。”

  “再说一次,我没有不习惯和你睡。”周明赫懒得争辩,顺着腰把人抱离地,往卧室拖。

  现在他是成熟男人的体格,还有常年健身的底子,肌肉和力气都不缺。反观张逐,因牢狱之灾和多年的奔波和流离失所,身高还和高中无异,体格却瘦了一整圈,已经是周明赫能够轻易就能抱起来的程度。

  他痴迷于张逐的身体,然而每次拥抱、紧挨,触摸到他那些突兀的骨头,心头多少都会有点痛楚,像拥抱着一株嶙峋干涸的仙人掌,扎着疼又舍不得松手。

  再把张逐放回床上时,周明赫也想好了说辞:“是我有些失眠,怕吵醒你,才去沙发睡的。”

  张逐就着歪歪斜斜被放倒在床的姿势问他:“你失眠?”

  “对,出院后一直有点失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不耽搁第二天的状态,医生又说没事。”

  听他这么说,张逐终于相信他不是不愿意和自己睡,于是摆正身体,闭上眼睛:“没事,你失眠也不会吵到我。”

  周明赫这么说,也是有着百分之一的希望,张逐会关心一下他失眠的原因。或者借这无眠的夜晚,两人深入地聊聊天。不过他这样的反应也是在预料之中,原本就不该抱有那种期望。

  “嗯,你睡吧。”周明赫把床头的灯关上。

  过了一阵,还以为张逐已经睡着了,他却主动靠过来,把周明赫揽进臂弯里。

  他吓了一跳,张逐是不太会这样主动亲近的,一直都是他自己贴上去。只是被这么揽着,周明赫触电般地,头皮发麻,发根都快立起来了。再这样下去,又不太妙,他赶紧往一旁缩,张逐却用力抓住他的肩:“你干嘛?”

  “……你才是,干嘛啊?不是睡觉吗,你搂着我做什么?”

  “你很奇怪。之前你都抱着我睡,不让抱也硬要抱,今天却要躲开。”

  周明赫:“……”

  “没关系,这样我也能睡着……”说着他逐渐降下的音调,张逐很快便睡着了。

  但他臂弯里的周明赫,头皮紧绷,发根也硬是软不下去,就这样醒着到天亮。

  奇怪的是,哪怕整夜未眠,第二天他精神也很好。

  想起以前看到的理论,就算没有睡着, 但是闭眼也相当于休息,有效地保存了精力。还有另一重理论,就是他在张逐身边紧张兴奋,肾上腺素飙升,相当于是打了兴奋剂,哪怕睡不着也不会困。

  但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毕竟他这身体也是肉胎凡身,不是钢铁侠。加上假期一直在家,很是无聊,冬天的活动又有限。周明赫琢磨一阵,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有滑雪和泡温泉。

  白天滑雪消耗精力,晚上泡个温泉舒缓精神和身体,之后在五星酒店的大床上,一定能够好好地睡上一觉。

  他和张逐一说,难得他没有一口否定。周明赫这才突然意识到,张逐好似不怕冷,下雪天也在外面踩雪。他一直以为他是喜欢在雪地上踩圈这项活动,现在看来,他也可能只是单纯喜欢雪。

  这个发现让周明赫很高兴,他也稍微能体会到以前唐凌所谓的那种“读懂”的兴奋。于是他二话不说,立马网上下单,买了一些衣物装备。虽然花费不菲,但难得找到一项张逐感兴趣的活动,他也兴致高昂,充满期待。

第90章 我爱你

  茫茫的一片白,四周是高耸的、白雪覆盖不全的墨色山尖。猛呼吸一口,是浸透心肺的寒冷和清新,这是积雪的味道。

  周明赫和张逐乘坐缆车缓缓上山,脚下是开阔的滑雪场。非节假日,来玩的人不是很多,稀稀拉拉撒在一片纯白上的黑点,吆喝尖叫的声音却直冲云霄。

  他们穿得厚实,各自挎着装滑雪板的包,还有一只装护具的双肩包放在两人中间。周明赫偷看张逐,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前面的缆车,但从今天他万事都很配合来看,心情应当挺不错。

  周明赫心情也很好。最开始滑雪是大学同学带的,后来每个冬天都会来玩几场。倒也不是多感兴趣,北方冬季寒冷漫长,除了一些冰雪上的项目,实在没什么可玩。

  到了山顶,翻出新买的全套护具给张逐戴上。张逐不乐意被束缚,在周明赫的强烈要求下,还是妥协,依次戴上头盔、护肘和护膝。看他这身装扮和旁边妈妈带着来滑雪的小朋友一样,从头到脚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莫名觉得很可爱,周明赫忍不住笑。

  张逐完全不会滑雪,周明赫滑得一般。他那点滑雪技巧别的不够,给张逐当教练是足够了。

  双板滑雪入门简单,只要调整好姿势,学会如何滑行、转弯和停下就可以上初级雪道上试试。根据周明赫的经验,多摔几次,掌握了平衡,自然就能滑得像样。

  周明赫亲自示范,给张逐讲解滑雪要点。只是跟只用动脑不用动手的学习,这种需要肢体配合的运动,直接把张逐从天才打回了普通人。

  他能很快理解各种技巧的要点,但他自身稍差的平衡性,并不能将理解到的东西立马化为己用。日常活动和普通运动看不出来,一旦需要肢体协调和平衡性的运动,张逐做起来都有点笨拙。

  周明赫手把手“教学”,又想起当年在日化厂街教他骑自行车。

  那时也是反复教不会,张逐还不爱学,两人一边吵架,一边摔跤,最终他还是把张逐教会了。

  教会也没用,张逐根本就懒得自个蹬,还是坐他后座。想想当时的自己发育迟缓,个子矮、年纪小,每天气喘吁吁驮着张逐去上学,竟也毫无怨言。

  周明赫无奈地想,或许今天他和张逐还要纠缠在一起的局面,在那时就已经注定好了。现在想起来,那段自己怨恨逃避的人生,只因还有张逐,似乎又能原谅一些。

  跟自行车不同的是,张逐看起来是真喜欢雪地,反复练习、时而摔跤,也没怨言。

  “你自己练一会儿,我去拿水。”

  背包放在休息区,周明赫踩雪板不方便,花了点时间才走过去。在背包找到保温杯,抬头一看,张逐已经没在练习区。他抬眼环视更大范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张逐滑到雪道中间,正摔坐在地。

  周明赫叫他赶紧起来,张逐听声回头,也在努力站起,却因脚下打滑,有点费力。周明赫赶紧滑过去帮忙,一道身影从他身边飞快掠过,连声喊让。

  下一秒,好不容易才站住的张逐,又被这飞驰过去的身影一撞,连带着两人一块儿摔在地上,险些滚上几圈。

  在滑雪场摔跤是常事,控制不好速度和转弯,撞在一起摔跤也时常发生。周明赫赶紧过去打算扶起两人,就见那人自己爬起来了,指着张逐鼻子骂开来:“丫有没有常识啊,不能搁这雪道中间站,好狗还不挡道儿呢,真是晦气!”

  骂完一通,撑着滑雪杖就要走,却被周明赫一把拦住:“你骂谁是狗呢?”

  那人撩他一眼:“谁赶着上来认领谁是呗。”

  “你丫狗嘴吐不出象牙。”周明赫站在张逐前面,跟这傻缺呛声,“你把人撞了,你还有理,什么玩意儿。”

  那人突然拔高嗓门:“他不站在雪道中间我能撞着他?外地人都这么没规矩。”

  “您规矩好,您祖上宫里大太监吧,最懂规矩的。”

  一句话彻底激怒这人,大骂着要举着滑雪杖过来打周明赫,被周明赫一把抢下扔出去老远,而后冷森森地:“要不看你是个女的,我他妈早揍你了。”

  可能是被这个高个男人身上的戾气吓到,这人有一瞬间的失语。趁着空隙,周明赫拉起张逐走掉了。

  往常一点就炸的是张逐,今天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明赫这一出弄得有点懵。等他缓过神来,好半天才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跟别人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