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明 逐明 第74章

作者:吸猫成仙 标签: 近代现代

  金色光线越冒越多,一缕缕,一簇簇,太阳露出一条刺眼的边,那条边快速扩宽,当露出半个圆时,阳光已经洒满公寓大楼的东侧,也落到周明赫和张逐的脸上。

  他们无法直视此时过分刺眼的朝阳,眯着眼同时侧脸,往相反的方向,正好面对着面。周明赫看着张逐被阳光点亮的半边脸颊,和被冷风吹红的鼻头。张逐也同样看着他的。

  对视几秒,周明赫喉结动了动:“我觉得现在应该说点什么。”

  “你要说什么?”

  “说‘哥,我爱你’。”

  张逐嘴唇动了动,说话间有点犹豫:“……你想听我说什么?”

  周明赫凑过去,嘴唇轻轻贴了贴他的嘴唇:“你什么都不用说。”他打了个呵欠,“我有点困了,睡觉吧。”

  周明赫关上窗,进屋了。张逐有些发怔,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嘴唇,又摸了摸胸膛。

  睡觉是和张逐一起睡的,醒来床上却只有他一个人。周明赫在床上喊了两声,没有回应,看来不在家。

  他也顾不上张逐去了哪儿,此时他头痛欲裂,跟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似的。他挣扎着爬起来,一脚踩在地板上,差点平地摔倒。他好不容易站起来,扶着墙去到客厅的药箱找药。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吹了冷风感冒了,但除了头痛也没有其他症状,又或者是睡觉睡得乱七八糟,引发偏头痛。不管三七二十一,治感冒的、止痛的他都一把吞掉。躺在沙发等着药物起作用,他瞥了一眼手机,下午三点了。

  在疼痛里煎熬着等时间过去,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止痛药应该是起作用了,头痛缓解了一些。他起来打算找点吃的,又没什么食欲,终是作罢,继续回沙发上躺着等待头痛消失。

  天都快黑了,还是头痛,张逐也还没回来,周明赫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接。

  不说去哪儿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打电话也不解,周明赫不适烦躁,止不住对张逐心怀不满。就在他憋不住,又要打电话时,张逐回来了。

  不仅他人回来了,还带了一大堆东西,全是画材,包括画架、画布、画笔、颜料等。他也不问周明赫的意见,自顾自就在阳台收拾了一块儿空地出来,把他这些东西搬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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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赶走

  从这天开始,张逐不去画展了,而是支个架子,在家画画。其痴迷程度不亚于前些日子不停逛画展,也是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几乎快要废寝忘食的程度。

  他一旦投入什么就不管不顾的,这苦了周明赫,要催他吃饭,催他睡觉,甚至提醒他上厕所。

  更让周明赫厌恶的,是那到处沾染的颜料和一塌糊涂的客厅,还有颜料那种令他不舒服的气味儿。他很怀疑,就是那股气味儿熏得他头痛反复,一直不好。

  头痛已经超过一周,时轻时重,吃了很多种止痛药,都不是很有效,只有睡着的时候会好一些。周明赫就靠睡觉来度过疼痛难忍的时候,白天黑夜的也没了睡觉的正点,每次睡醒,疼痛又会加重。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他的嗜睡、头痛、精神不济、头晕目眩,是因为生了病,脑子里长了不该有的东西,说不定他已经得了某种绝症。

  他忍着不适来到张逐旁边,看了看他没日没夜都在创作的“作品”,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颜色,什么也看不出来,而张逐还在不停往上添加颜色。

  他不知道张逐是不是打算像别的画家那样,试图通过绘画来表达他的情绪思想。但他从未受过绘画训练,像个幼儿这般地闷头乱画,周明赫很难相信他真的能画出什么来。

  “张逐,你还要画多久?”

  张逐头也不回:“画完。”

  “画完要多久?”他不说话。

  等了一会儿,周明赫又说:“这些天我头一直很痛,怀疑脑袋里边长了什么东西。我要去趟医院,你陪我去行不行?”

  张逐一口回绝:“我不喜欢医院。”

  “我知道,你送我到医院门口,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张逐握笔的手顿了顿,转过头,蹙眉想了几秒:“我不会开车,我送你也是打车去医院,这和你自己打车去有什么区别?”

  周明赫看着他,一时没说话,眼眶有点红。

  张逐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又不知道说点什么。他什么都还没说出来,周明赫走开了,换上衣服出了门。

  走到门外被走廊的冷空气一激,周明赫裹了裹衣服,才想起自己已经好些日子没出门了。下电梯到楼洞口,看着外面亮堂堂的光线,他突然停下脚步,却不知在迟疑什么。

  深吸一口气,跨入门外的世界。

  阳光很是灿烂,天气依然寒冷,满院子落光叶子的枯枝,一点绿意也无,只有满眼萧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年的冬天实在是有些过分漫长了,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会永远这样萧条下去。

  绿化带里有好心人留的猫碗,猫粮混杂着泥水,看来已经很久没有流浪猫过来吃食了。人类尚且能够躲在有暖气的屋里熬过北方的冬天,流浪的小动物大都冻死了吧。它们没有过一天安稳舒适的生活,短暂的生命可悲又可怜,那活这一遭的意义又是什么?

  直到车子抵达目的地,周明赫也没想清楚活着的意义,只是让原本疼痛不已的脑袋,更痛了而已。

  程式化的取号诊疗化验拍片,顶着一颗快要爆炸的头,他一个人在门诊大楼跑上跑下,累得筋疲力竭。

  医生听他口述病情相当严重,也不敢怠慢,将他的脑片加了急。

  周明赫从早上等到下午,终于等到片子出来,拿去医生一看,结果脑袋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长。其他检查结果也得出相同的结论,他的身体很健康,并无隐疾。

  周明赫没感到庆幸,只觉得更加焦虑,既然没生病,那这强烈持续的疼痛如何解释?

  医生告诉他:“并不一定是大脑病变会引发头痛,一些环境因素、生活习惯、身体激素水平的变化都可能引发头痛。之前您说您睡觉没定点,这种不规律的睡眠,也是头痛的常见诱因。

  “我给您开点镇痛和安神的药,建议您按时睡觉,少熬夜,多运动,培养健康的生活习惯。”

  周明赫拿着处方单,还没死心:“医生,有没可能病因没有在脑子里,而是在身体别的地方?总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医生谨慎地回答:“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这种可能极其微小,我认为主要还是您生活习惯方面不太健康。”

  后面半句周明赫好似没听见:“就是说可能性小,但还是有可能的,是吧?”

  “百分之九十九都不可能。”

  “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呢?”

  见他非要钻牛角尖,医生也只好说:“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去做个全面体检……”

  “我做。怎么做?”

  “你去一楼租赁中心旁边的体检中心预约就行。”

  折腾到医院快关门,周明赫才离开。对于预约的体检只能排到一周之后这点,他很不满意。

  头还是痛,中午没吃饭也不觉得饿。打车回去的路上,他又想到张逐,这会儿不太想见到他。周明赫在小区坐了一阵,天色彻底暗下来,实在冷得受不了,才打包了两份饭拿回家。

  果不其然,张逐还在折腾他的画,连灯都没有开,借着最后那一丝天光,因为看不清,脸快杵到画布上。

  周明赫开门进屋他也毫无知觉,直到周明赫把灯打开,他才直了直腰,离画布远一些。

  张逐没回头,语气平平地问:“你头痛是不是脑袋里长了东西?”

  “不是,什么也没长。”

  得到答案,张逐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的打算。

  周明赫把外卖搁在茶几,他知道不该迁怒对方。张逐的冷漠和无视并非主观故意,而是他根本意识不到。他不是个能提供温情和安慰的人,不止对自己,对任何人都一样。

  环视乱七八糟的客厅,沾上颜料的沙发,还有难以接受的味道……周明赫又觉得委屈,凭什么就得他来迁就张逐?他脑子有病,那么自己头痛欲裂也是生病?他就不能迁就一下自己?

  “医生说我身体没有问题,我一直头痛,很可能是你画画的颜料味道太刺鼻引起的,你能不能停两天?”

  “我这颜料的味道不刺鼻,我买的无毒产品。”

  “我不知道你那些材料有没有毒,但我闻起来就很刺鼻,头痛也一直不好。”

  张逐放下笔,终于回头看他:“我记得我把画材买回来那天你就开始头痛了,那天还什么味道都没有,颜料也没拆封。”

  “……”事实如此,周明赫一时卡壳,“是,我那天就开始头痛了,但后面一直吃药也不好,除了跟这味道有关,我想不出别的。”

  “这两者没有必然关系,你不要没事找事。”

  这么多年了,周明赫还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现在看来,他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张逐的说话方式,不由提高声音:“你就不能为了我歇两天?”

  “……我不太想。”张逐想了想,“但如果你非要认定这二者有关,我可以歇两天给你试验。如果这两天你还痛,那就不关颜料的事。”

  周明赫堪堪在爆发的边缘,因为张逐虽不情愿,却也被迫让步,而收拢即将喷发的怒火。

  他跌坐到沙发上,避开沾染颜料那一块儿,无力道:“我买了饭回来,吃饭吧。”以他对张逐的了解,他肯定也没吃午饭。

  “你吃。”张逐又转头拿起了画笔。

  “你也来吃,你中午也没吃饭。”

  张逐并不领情:“你吃你的,别管我。”

  周明赫咬了咬牙:“你才说歇两天不画了,这么快就忘了?”

  “今天没几个小时就结束了,从明天开始歇两天。”张逐脏兮兮的手抓了抓后肩,又给他的衣服抹上更多的颜色,“今天画到十二点,你不要打扰我。”

  片刻后,“啪”地一声,一盒饭在张逐脚边炸开,米粒溅得到处都是。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周明赫朝他大吼:“你滚!张逐,你给我滚!”

  张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被吓了一跳。

  这短短几秒,周明赫已经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往外拖:“这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虽是茫然,却也听懂了周明赫的话,张逐也十分不快:“又赶我走?”

  “是,我就是赶你走,我真的受够了。你的一切,我都受够了,我不要再受这些了,你有多远滚多远,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他把张逐推出门外,关上门,又回到屋里,把他那一摊画画的东西,找了个纸箱胡乱装上,连带张逐挂在门口的外套和鞋子,一股脑全从门口扔出去。

  他没有去看那站在过道直愣愣的人影,只反手将门关上并反锁,然后靠在门后滑到地面,抱着膝盖哭泣。

  周明赫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和张逐一起,在一个无人认识的陌生城市生活,是他从少年就开始的梦想。他不知道是他的梦想错了,还是所有梦想实现过后都会这样。可是他真的受不了,他太痛苦了。他明知道张逐就是这样的人,却还是忍受不住这种痛苦,他现在只想离那根源远一些。

  哭了很久,直到再无眼泪可流,心头的难受却分毫没有随着泪水被排遣。但新的内疚又汹涌而至,这么冷的晚上,他将张逐赶出去,无异于将一只家猫放归流浪。张逐不是小动物,虽不至于冻死,可这大冷天的晚上,要叫他去哪儿。

  一想到这,周明赫再也顾不上委屈和生气,他赶紧打开门:“张逐……”

  门外早已经空无一人,不仅没人,连衣服鞋子,装画材的纸箱全都没有了。周明赫打电话,铃声在茶几上响起,他忘了把张逐的手机也一并扔出去。这么一来,他更担心。

  周明赫套上衣服,一路追出楼栋、追出小区、追到街头的十字路口……除了疾驰而过的车辆,和深夜的冷风,哪里还有张逐的影子。

第100章 复得

  周明赫的世界静止了。

  但他又很清楚,这只是他的虚假感受。因为时间永远向前,世界永远不会停止运转。只有他成了那个在忙碌人群里驻足的人,身边人来人往,他眼看别人充实忙碌,而他只有茫然无知,手足无措。

  静止,却又并非像植物人那般全然的冻结,能够不听、不看、不想。他尚存知觉,意识也在,更像是魂魄从身体抽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他的人生变成一条戛然而止的时间线。他再也无法跟随时间往前走,却能够反复回溯过去,反复咀嚼曾经的人生。

  他已有的人生里,连一个真正爱他的人都没有。

  每个人都那么轻而易举又理所应当就得到亲情爱情和友情,他费尽力气,仍旧两手空空。为何会这样?为什么没有人爱他?连小猫小狗都有人关爱,他却没有。

  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就是他不值。既没有作为人的价值,也无法给任何人带来幸福,更无法摆脱人性里的懦弱无用和贪婪卑劣。他先是推开万荔,现在又赶走张逐,他不值得任何人爱,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活该。此时他只能蜷缩在屋子里,连门都出不去,夜夜靠酒精入睡,更印证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